第4章 ☆、章
10天過後,《長風》編輯部裏,紫月接電話接到手軟。
8月份的雜志出街以後,在市場取得的銷售成績超過所有人的預期。不僅如此,很多人打電話來問詢問接下來的故事情節。她耐心跟讀者解釋:“請您關注我們下個月的雜志……是的,我們是半月刊,《風起青萍》下期是正常連載的……我們也不知道後續的發展是怎麽樣的,作者有她自己的計劃。”
挂斷電話,紫月虛脫的躺在椅子上。她今天什麽也沒做,就光電話都接了十幾個。她隐隐有些得意,看來自己的眼光是沒錯的,這篇文章不出意外的話會成為今年小說界的一匹黑馬。
她有些得意,自己的眼光還是不錯的。她轉頭對流雲說:“怎麽樣?我的眼光還是不錯的吧?”那股小驕傲的勁兒,流雲覺得她下一秒就要插着腰仰天長笑。
流雲笑了笑:“是是是,你慧眼識英雄。”
相較于外面一派熱鬧的場景,時立秀的主編辦公室氣壓卻十分的低。
沒想到這次又讓時茜逃過去了!今早外面的電話響個不停,紫月一直在向讀者解釋《風起青萍》的事情。而她之前打招呼的幾個同行也來問她怎麽回事。
衆雜志社心想,不是說抄襲嗎?你們怎麽又選用了?原來是怕她們率先選用了稿子,所以《長風》才偷偷放出了假消息,然後自己吃獨食!《長風》現在越來越會玩了。
外面又想起了笑聲,她覺得刺耳,于是打開門走到外面去,表情嚴肅:“很閑是不是?工作太少了嗎?”她覺得笑聲就是故意來打她的臉,自己的權威受到挑戰,這是不能容忍的,她如果再不立威,以後辦公室還有她的位置?
王卓本來是審稿累了,在辦公室随便走走,正好看到時立秀在發脾氣,于是立即走了來:“之前他們連夜加班,累到了,是我讓她們今天多休息。”說着看了時立秀一眼:“怎麽,有什麽問題?”故意污蔑他人抄襲,這對于雜志社來說傷害是致命的。但時立秀是在公司裏混了多年的老員工,勢力盤根錯節,手裏也有一批熟悉的老坐着,行業內也有非常大的話語權,這人他暫時只能提防,但沒有完全的準備他輕易動不得。因此這些天,他雖然表現出部門,卻沒有開口趕她走、
時立秀一立即緩和語氣,努力擠出笑容:“沒有沒有,我還以為他們在磨洋工。”自從時茜來過之後,總編看她的眼神都變了,想來對她已經産生了懷疑。想到這裏,她恨不得将時茜撕碎!
王卓意味深長地暼了她一眼:“這個辦公室,還不知道誰在磨洋工。”然後她轉頭問紫月:“這期讀者的反饋怎麽樣?”
“還不錯,銷量上漲了50%,有很多讀者打電話反饋說3000字太少,希望作者多寫一點。”
這個結果王卓十分滿意:“好,大家都辛苦了,你們去做自己的事情吧。”
回到主編室以後,王卓想起了紫月說的讀者的反饋意見。
他想了想,覺得趁熱打鐵,多更新一些內容,或許也是個不錯的決定。
他當即給時茜寫了一封郵件:
【王卓:之末你好,你的《風起青萍》發表以後取得了不多的市場反響,讀者反饋希望每期能多寫一點內容,不知是否可以?】
正在電腦前趕下半月稿件的時茜看到這封郵件後,默默地咽了口口水。
不是她不願意寫,只是雜志比網文要求要高得多。另外,開學的時間也快要來臨,她需要攢一些稿子,免費到時學業太忙沒有時間寫。
想到這些,她只能認同拒絕王卓:
【之末:總編不好意思,我還有點其他事情要忙,無法承擔再高頻率的更新了。我想這也是對雜志負責任的态度,請諒解。】
有事要忙……王卓手托着下巴思考了一會,回複了郵件:
【王卓:加錢】
唉,金錢害了她……
時茜一邊這樣想,一邊手指控制不住在鍵盤上寫下:
【之末:好】
夏日炎炎,人走在路上就像行走的燒烤。窗外的蟬在聲聲地叫着,告訴人們夏天是怎樣的光景。
時茜從夢中驚醒。最近寫稿子裏帶入了自己,晚上睡覺時便夢到前世的場景,然後又被驚醒。睡裏消魂無說處。覺來惆悵消魂誤。
她坐起來,深吸一口氣,調整好情緒,洗漱完就準備去拿錄取通知書。前世沒有去上大學是她一輩子的遺憾。雖然多年後她在社會上摸爬滾打,靠自己的努力也能衣食無憂,但學歷就像一道枷鎖,迫使她每向前走一步都要付出比別人更多的努力。
下樓的時候房東李阿姨跟她打招呼:“出去啊?”說着把剛炸好香噴噴的茄盒遞給她:“來,嘗嘗味道怎麽樣?”從家中搬出來以後,時茜便租下前世她住的地方作為過渡,等到開學再搬到學校去。李阿姨是個開朗大方的人,時茜有什麽困難也願意搭把手,算的上是她那段黑暗歲月裏的為數不多的光明。
時茜用手捏起一個茄盒,茄子用面粉裹着炸的,色澤金黃,香氣撲鼻,剛炸出來手還有點燙,她吹一吹熱氣便迫不及待嘗了一口,差點把舌頭吞掉。她忍不住豎起大拇指:“阿姨,你做的真是一絕。”
吃了個茄盒,時茜覺得今天的心情都要起飛。她開心的下樓去。住的地方是老區,逼仄的路旁滿是低矮破敗的小樓房,牆面已經斑駁得看不清本來面目,間或有小店開在道路兩旁,裏面的人或圍城一桌打牌,或悠閑地看着電視,任它世界千變萬化,自與他們無關。
她到學校的時候比較早,還沒人過來。領通知書的時候,負責的老師和她打招呼:“時茜,錄的哪個學校啊?”
“A大。”
“A大是好學校啊,你好好學,以後鐵定能找着好工作。”
時茜笑的挺開心。這是第一個跟她說祝福的人,她仰起頭認真地道謝:“謝謝老師,我會好好努力的。”
出學校的路上,也有家長看到她手裏的東西,便向她打招呼:“小姑娘,考的哪裏?恭喜你啊……”她想,看,這個世界也沒那麽糟糕嘛,有美味的茄盒,也有陌生人的祝福。
領好通知書後,時茜就開始專心專意地在網吧寫稿,既然答應了王卓,自然就要把稿子趕出來給她。日複一日,日子就這樣平穩地向前走着。
夜晚的涼風拂過時茜的臉頰,帶來一絲涼意。她從網吧的窗戶擡頭望向天空,月光的清輝趴在窗臺,提醒她秋天的來臨——
開學的時間到了。
“砰”——昏暗逼仄的樓道裏,房門被慢慢合上。
時茜把租的房子退掉,最後再看一眼裝滿前世今生回憶的地方,便轉身離開。
今天是去大學報到的日子。她的行李不多,一個行李箱、一卷稿紙、一副眼鏡便成了全部家當。離開之前,時茜清點了手裏全部的錢。辦理父親後事、租房、吃飯、網吧寫小說,暑假裏面錢以光速在消失。卡裏的數字,還剩不到1萬塊。她算了算,學費加起來6000塊左右,加上寫小說要經常去網吧,她開始擔心剩下的錢夠不夠她撐一年。雖然她還有《長風》的稿費,但是雜志結算一般都不會很快,她要開始思考新的賺錢路子了。
***
A大位于嘉洲市,是有名的文化學府,環境清幽,建築充斥着古典氣息,四處郁郁蒼蒼,學生騎着自行車從林蔭道下穿行而過,青春又恣意。因為環境優美,每年還有許多游人都學校參觀。
很多學生都不是獨自一人,身邊父母、爺爺奶奶甚至七大姑八大姨都幫忙拿着行李,一路上說說笑笑。時茜有些羨慕,曾經也是被這樣嬌寵着長大,但自從父親去世就很少有這樣的溫情時刻了。
天氣晴朗,再加上又是開學的日子,A大裏人群熙熙攘攘,滿目朝氣,車輛川流不息。前世她心情不好時也喜歡到學校逛,所以對學校還算熟悉。直到站在A大的土地上,時茜才真正确定自己有機會讀書了。
但老天總愛開玩笑,在你悲傷時給你一些撫慰,開心時又冷不丁地紮你一下。所謂的樂極生悲,盛極必衰,說的便是這個意思。時茜待下去的那一刻想,以她前世的經驗來說,這個書讀的不會那麽順利的,大概是想是實際經歷告訴自己,不經歷風雨,怎麽叫人生呢?
當時她站在馬路旁,兩旁的路本就狹窄,承受開學這麽大的人流量就顯得有些捉襟見肘。道路兩旁的馬路也是車來車往,人群熙熙攘攘,時茜一不注意就被擠到了馬路上。
大概是因為回憶得太過入神,時茜徹底忘記觀察周圍的環境,沉浸在夢境般的回憶裏無法自拔。直到身邊響起了數聲驚呼,她才從靈魂出竅般的狀态中回過神來。
她朝聲音望過去,才發現一輛車子疾馳而來。她吓得趕緊側身往旁邊的花圃閃避過去,但發現得太晚,時間哪裏來得及。
在衆人的驚叫聲中,一輛車堪堪從她身邊擦過,帶到時茜的衣服。時茜感覺被一股力量強拽過去,由于慣性還劃行了幾厘米。行李箱也被撞開,散落在一旁。
皮膚被水泥地上摩擦得血肉模糊,小腿、手臂內側的傷口深的吓人,血不斷地從傷口噴湧而出。時茜刷地一下臉色全無,尖銳的痛感邁向四肢百骸,疼得她差點想暈過去。
見此情況,周圍的同學及家長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地關心:
“小妹妹你沒事吧?”“現在的司機也太缺德了,學校外面還開那麽快。”“你都流了這麽多血,趕緊去醫院啊。”衆人你一言我一語吵得時茜頭腦發昏。疼痛讓她快要失去意識,她心想,大家怎麽光動口,你們倒是動動手送她去醫院啊!
昏昏沉沉間,忽然聽到人撥開人群問她:“你沒事吧?”然後抱起她飛速地往醫院走去。她這才放心地暈了過去。
醫務室。時茜睜開眼睛的時候,外面豔陽高照。窗外的蟬叫得人腦子發暈,昏昏沉沉不想動彈。但馬上她就感覺傷口抓心撓肺的疼,意識無比清醒。
醫生皺着眉在傷口周圍擦拭藥水:“怎麽搞的,傷口這麽深,都快要看見裏面的骨頭了。你好好在床上躺幾天了,不要下床,讓傷口長好。”
罪魁禍首的景程站在一邊,聽醫生念叨女生傷得有多麽嚴重,有些尴尬。對方手臂、手肘、大腿都血肉模糊,因為在水泥路上拖行了一段距離,所以傷口中還夾雜着沙石,全身上下都是肉眼可見的凄慘。
他嘆了口氣,覺得自己今天出門沒看黃歷。早上臨出門的時候,吳潔忽然叫住他突然問:“我們什麽時候結婚?”他暗嘆,近來吳潔頻頻提起這個問題,大概是真的着急了。可是見證了父母兩人的感情,他更覺得婚姻是強行将兩個獨立的人格綁在一起的牢籠,而他不願意在沒準備好的情況下給自己戴上枷鎖。
正如書裏說的,婚姻真是如同花團錦簇的圍城,外面的人想進來,裏面的人想出去。他只能打起精神安撫:“我今天有急事,回來再說好嗎?”其實事情哪裏急到了這個程度,他只是不知如何處理,只能落荒而逃。
在過來A大的路上,他一直心神不寧,右眼皮跳的厲害。車行至半路突然抛錨,助理王曉斌臨時給他換了輛車庫裏不常開的車,他摸上去手生的很,但是時間不充裕,他也來不及再換一輛車,只好硬着頭皮開下去。
果然就出事了。當時他因為想吳潔的事情想得太過入神,開車都不記得看前面的路,連撞到人都不知道。雖然他當時速度也不是很快,但壞就壞在他當時不知道自己撞了人,還迷迷糊糊走了1分鐘,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她下車一看小姑娘的慘狀,都覺得自己……呃……挺不是人的。地上血跡到處都是,一個小女孩坐在地上,捂住傷口,周圍的人都在圍觀,好巧不巧,這個女孩還是個熟人——那天在《長風》大樓碰見的女孩。他不做二想,趕緊抱着人去了醫院。
時茜單手撐在床單上,她今天穿了一身裙子,膚白如雪,雙腿修長。醫生每擦拭一下,她都抓緊身下的床單,由于太過用力之間都已經發白,面上卻在竭力維持鎮定,怎麽也不肯叫出聲。因為傷口面積很大,所以上藥的時間格外的長。
景程看了看表。還有10分鐘就到了和A大校長約好的時間。校園小說大賽已經迫在眉睫,他今天約了A大校長、王卓一起談具體的實施計劃。他問醫生:“請問她這邊還要多久?”卻被醫生怼了:“急什麽,這傷口不小心處理會留疤的。”
景程被醫生頂了,只能在一旁安靜地呆着,心裏依舊十分着急,A大校長一直在各地講學,鮮有時間待在學校。這次的約會是他讓助理張曉斌約了一個禮拜才約到,要是錯過,下次有不知要等到是麽時候。他不想放棄這次機會。
距離約定的時間還剩不到3分鐘,他暗暗下定決定,不能再耽擱了。他從口袋裏拿出名片和錢放在床頭櫃那裏:“這位同學,我今天有急事,勞煩你一個人在這裏待會,我助理等會兒會過來。”
時茜擡頭看着眼前的人。他上身只穿一件襯衫,袖子恰到好處的挽起,下面穿着這裁剪合身的西裝褲,身形修長,面容充滿英氣,一副職場精英的樣子。這人長得挺好看,怎麽就不會辦點好事?她嘴唇抿得很緊,這在景程看來是怕疼的表現,但是熟悉時茜的人便知道,這是她發怒的征兆,
本來她至于這麽生氣,畢竟這是一場意外,人家也送她來醫務室也負擔了全部醫藥費,況且自己也有一丢丢的責任:不該站在馬路上,雖然是被人擠下去的。況且時茜也認出了他來:那天在《長風》一樓,和王卓一起進來的那個男人。時茜和王卓不僅工作中有來往,前世私下交情也不錯,時茜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也不好計較什麽,連句重話都沒說。
但是景程頻繁看表,一副急于撇清關系的模樣卻讓她真正動了怒。她又不是洪水猛獸,何必要做成這樣。本來如果對方好好說,那這邊事情就這麽算了也不是不可能。但是你想走掉?她偏偏不讓。
因此在景程即将轉身離開之際,她眨着眼睛無辜地望着景程,緩慢地開口:“這位先生,能不能請你幫個忙?”
景程背影一僵,停下了腳步。自從時茜說出要他幫忙那句話之後,他覺得背脊都開始發涼了,直覺地覺得這方這是要搞事情了。
他轉過頭來,等着對方說話。
時茜挪動了腿準備下床,一動就錐心刺骨地疼:“今天3點之前要把學費交清,要不然我就讀不了書了,但是你看我這個樣子……”說着指了指自己的膝蓋,那裏裹着兩圈厚厚的紗布:“我自己根本就走不了路。”姑娘一副快哭了的神情。
景程問:“要我做什麽?”他沒意識到他這句話帶着認命的語氣。
時茜趴在景程背上,下樓的時候一晃一晃,像是在随着音樂打着拍子。她最深刻最直接的感受,是由對方身上傳來的若有若無的體香,這樣讓她想起了小時候和外婆在稻田裏面割麥子,風吹過麥浪是傳來的味道。
一路走到A大操場上,便看見牌子上“A大生物系報到處”幾個鬥大的字。景程将時茜背到了前面處,交代事情啊:“我助理等會會過來找你。”沒等時茜回過神來,他便飛快的離開了。
時茜:“……”她話都還沒說,他就這麽走了?
時茜很生氣,自從景程——她看了名片知道對方叫景程——自顧自走掉以後,她的怒火就在胸中翻騰,就像馬上就要爆炸的鍋爐一樣。
他撞了她,把她弄成這幅樣子,然後卻把她往醫院一丢,自己走了?
整整一個上午,她坐在報道處旁邊就跟個傻子一樣!她托經過的人幫她辦完了各種手續,然後就在報到處傻坐了一個上午!夠她寫好千字的小說初稿,夠她完成開學報到手續,夠她看一本中篇小說!
可是直至現在,這些事情統統沒有做!她只能坐在報到處的椅子上,接受無數路人目光的洗禮,說好的助理也沒過來。
這種憤怒一直持續到中午,等到肇事者助理背着她醫務室回到都絲毫沒有減輕。
不行,她要做些什麽才能解氣!
她拿着助理遞過來過來的紙筆,開始寫《長風》下一期的稿件。為了能好好把景程淩虐一番,時茜把他寫到了她下一章小說裏,作為炮灰出場幾分鐘就被團滅的那種。
等到寫完,她舒爽地欣賞了一遍,然後把文章放在床頭,安心睡覺去了。
等到時茜傷好一點,已經錯過了軍訓。她在病床休息期間,賈盛雲消失了一般,只有他的助理出現過幾次。
每次軍訓時整理隊伍的收尾都是:“報告教官,本班應到25人,實到24人,1人請假,請指示。”因為她軍訓期間沒有與大家往來,衆人記不清她的長相和名字,只知道她是班上從不露面的第25個人,于是有了個新外號:25號。這讓她對景程的郁卒有加深了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