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殺雞儆猴

齊嬷嬷身為鹹福宮的管事嬷嬷,平日裏沒少和內侍各司監的人打交道,對保公公做出的死杖暗號自然看得懂,當即吓得三魂去了兩魄,掙紮着從長凳上翻了下來,伏在青磚地面上大力磕頭,扯着哭嗓恸嚎着:“皇後娘娘開恩!皇後娘娘開恩!老奴再也不敢了!”

齊嬷嬷陡然抗刑,随後而來的徐貴妃也始料不及,可當齊嬷嬷看将過來,雙目赤紅着一邊朝她的方向膝爬,一邊嘶吼着“娘娘救我”,徐貴妃心神猛的大震。

皇後竟是要痛下殺手!

“來人,給各位娘娘看座。”嚴靜思率先在小太監擡上來的黑漆金理勾彩圓背交椅,擡眼望向形容狼狽的齊嬷嬷時眉峰微蹙,明顯帶着不耐煩之色。

保公公忙擡手示意,四個行刑太監立刻動作,前兩根廷杖從她腋下穿過架起上身,後兩根同時擊在後腿窩處,齊嬷嬷當即被架跪起來。随後前兩根廷杖往後一抽,她豐碩的身體便趴伏在了宮門前冰冷堅硬的青石磚地上。不待她再度掙紮,四只腳立刻踩在她的兩只手背和後腳踝上。不久前還在皇後娘娘寝殿門外有恃無恐的齊嬷嬷現下整個人呈大字形被牢牢踩住,如同被釘在案板上的任人宰割的魚肉。

生死之間的轉折,不過在皇後娘娘翻手之間而已。

強大的落差讓目睹整個過程的各宮主仆心生畏懼,回想此行,莫不戰戰兢兢,後悔不疊。當中又以徐貴妃為甚。

徐貴妃絕然不能眼睜睜看着齊嬷嬷被生生杖斃,一來兩人主仆情分擺在那兒,二來若是讓皇後得逞,那便是讓她在後宮立了威信,自己數年經營才建立起來的現有局面将會被輕易打破,後患無窮。

徐貴妃身邊的大宮女素問得了主子的暗示,派了個不甚引人注意的小宮女悄悄退出人群溜出廣坤宮。這一切都被槐夏看在眼裏,然後悄聲報給了绀香。

“七早八早就被這聲音吵得睡意全無,到現在也不得消停,煩人得緊,绀香,去把那刁奴的嘴給本宮堵上。”

站在皇後身側用低弱的的只有她們主仆兩人才能聽清的聲音彙報完畢,聽到皇後如此吩咐,忙應諾着上前,手腳利落地将齊嬷嬷求饒哀嚎不斷的嘴堵了個嚴實。

天道好輪回,齊嬷嬷仗着徐貴妃聖前得寵又掌管宮務,明裏暗裏不知給她們穿了多少次小鞋,克扣了錢物中飽私囊,如今算是報應到頭了。

四名行刑太監得令開始行杖,都是杖刑的熟手,分寸拿捏準确地杖杖都落在受刑者後背腰間腎髒的部位,聽不到杖落的聲音,也沒有血跡滲透出衣裳,幾歲的擊碎的都是內髒,鮮血從口鼻中湧出。

偌大的宮門口,人群攢聚,卻死一般寂靜,只能聽得到齊嬷嬷越來越低弱的痛哼聲,以及行刑太監揮動廷杖破開空氣的響聲。那一下下的廷杖擊打在齊嬷嬷身上,更似擊打在觀刑的每個人心頭。

這是皇後娘娘的殺雞儆猴。

不到二十杖,地上的人就沒了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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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保上前探了探鼻息,起身到皇後面前禀報:“娘娘,人被湧上來的血嗆死了。”

一旁的徐貴妃終是沒忍住,從交椅上滑了下來,跌坐在地上捂着嘴壓抑低泣。

嚴靜思餘光打量了眼坐在地上盡顯楚楚可憐之姿的徐貴妃,在绀香的暗示下站起身,剛要開口說話,身形卻陡然不穩,重重摔回了椅子裏。

在绀香等人焦急驚惶的呼叫聲中,一道更加尖銳的唱駕聲淩空響起:“皇上駕到——!”

兵荒馬亂中,被莺時虛攬在身前的嚴靜思不被人察覺地挑了挑嘴角。

把握時機這種技能,另一世她可是用的如火純青。

将皇後送回寝殿,趁着太醫院數位太醫共同會診的功夫,寧帝召來相關人等算是将事情的來龍去脈弄了個大概。任是寧帝再偏寵徐貴妃,死的也不過是她身邊伺候的一個老嬷嬷,盡管皇後的手段激烈了些,可追究到底,也是死有餘辜,并不算冤枉。

至于一個小小的主事嬷嬷如何能膽大包天在皇後寝宮門口得意忘形,寧帝并無意深究,只是不輕不重地訓誡了徐貴妃兩句,讓她日後嚴加管束宮人,而後跟着各宮嫔妃一起扣了半年的月銀。各宮嫔妃看在眼裏,當中的感受很是複雜,對徐貴妃的怨憎嫉恨和忌憚更深了兩分倒是一致的。然而皇後娘娘今日帶給她們的震撼卻更甚。

“皇後的身體如何了?可有大礙?”太醫會診結束返回東暖閣,寧帝忙不疊問道。之前皇後堕馬,就有不少言官上折子參谏他怠慢皇後,可以想象,如果皇後這次被區區刁奴欺辱氣暈的消息傳到前朝,言官禦史們的奏折能把禦書房的桌子堆滿了。

何院使躬身上禀,道:“皇上放心,娘娘眼下并無大礙,之所以突然昏厥,是之前所受的傷病未痊愈,體弱氣虛,又突逢急火攻心情緒起伏過大導致。”

察言觀色到寧帝舒了口氣,何院使補充道:“然,雖無性命之憂,但娘娘的身體務必安心靜養一段時間,少則三月,多則半年,方可徹底無憂。切不可再受今日這樣的攪擾,不然,恐怕要落下沉疾,嚴重時或要影響壽數。”

寧帝蹙眉,想到近兩年來在朝堂上數次被打壓的嚴氏一族,終是心有所愧,揮退太醫院衆人,自己進了寝殿的內室。

嚴靜思已經“蘇醒”,見寧帝過來,作勢要下榻請安,被寧帝急行上前攔住,“皇後身體未愈,還是好好休息吧。”

自皇後堕馬後,寧帝只匆匆過來探望了兩次,現在近處仔細瞧着,果真是憔悴清減了不少,眉宇間透着淡淡的倦色,想來應該是沒有休息好的緣故。念及此,不由得對齊嬷嬷的不知進退愈發不滿了兩分,心下認定了她純屬死有餘辜。

挽月在嚴靜思身後塞了個松軟的靠枕,嚴靜思調整了個比較舒服的姿勢,主動請罪,道:“臣妾自受傷後總是睡不安穩,就連脾氣也浮躁了許多,今兒早上難得睡意朦胧,不料卻被殿門口的聲響吵醒了,一時焦躁,就嚴厲了些。本想着懲戒一番就算了的,怎料那齊嬷嬷看着體壯,身子卻是個虛的,這才釀了憾事。臣妾有過,還請皇上責罰,也好對貴妃有個交代。”

“一個言行無狀的奴才罷了,沖撞主子本就該罰,皇後也不必自責,貴妃那邊,是她自己管教不嚴,沒什麽交代不交代的,朕已讓她回宮思過去了。”寧帝打量了一番內室的擺設,幾不可察地蹙了下眉,道:“南官窯那邊剛進奉了一批上好的秘色瓷,朕瞧着都挺不錯,稍後讓福海送過來給你過過眼,撿喜歡的多留幾件也無妨,擺着看個樂趣。”

這批秘色瓷是難得的上上品,徐貴妃素愛金銀玉器的擺件,早在寧帝面前提了好幾次,奈何南官窯距離京城路途遙遠,瓷器易碎,押送途中不得急行,故而這兩天才送達禦前。寧帝本想着讓徐貴妃先挑,可今天這麽一鬧,再看看眼前面露病容的皇後和這清簡的內室,心下一軟,順水推舟就在皇後面前賣了一次好。

說到底,寧帝對嚴皇後打從心底是有愧的。他雖少年時期便傾心于徐貴妃,然受命平定河西四州時,困厄之際迫于形勢與河西門閥嚴家聯姻,以正妻之位換得了嚴家傾族相助,這才扭轉乾坤,為後來問鼎江山夯實了基礎。反觀寧帝,他始終對嚴家有所忌憚,登基後一面暗中打壓,一面刻意扶持徐家、馮家等外戚勢力,以圖制衡。對嚴皇後,表面上看是相敬如賓,實則除了規定的每月初一十五,餘下時間幾乎沒踏進過廣坤宮,一個月裏,大半個月都耗在了鹹福宮,更是以身體羸弱為由,明诏讓徐貴妃代掌宮務,從恩寵到實權,雙雙将嚴皇後架空,成了衆人暗中稱呼的“棄後”。若非嚴家在前朝威勢猶存,嚴皇後在宮中的日子恐怕會更難過。

嚴靜思垂眸斂目,掩下眼底的嘲諷。如果沒有原主的記憶,她可能會看在這位年輕皇帝臉長得還不錯的份上和他多周旋兩圈,現下卻是半分敷衍的心思也沒有。慶幸啊,原主是個不得寵的棄後,往後不用和這個“癡情”皇帝“深入”打交道。

“多謝皇上厚愛。”不同于原主,嚴靜思對玉器瓷器等風物極為喜愛,不要白不要,要了就是自己的家底,送到嘴邊的東西張嘴咬住了就是。

“有一事,臣妾思慮已久,還請皇上成全。”嚴靜思趁着皇上難得心軟,及時提出正題。

果然,寧帝今日格外好說話,“皇後但說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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