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南門良遲疑的跪了下去,“公子這是……”
“什麽公子?!”何筝一甩衣擺坐上主位,一仰下巴,喉嚨癢的又咳嗽一聲,他伸手揉揉,更正道:“叫善首大人!”
“哎。”南門良伏身在地上,試探道:“善首大人,敢問奴才……何處開罪了大人?”
何筝抿嘴冷哼:“本大人這個貴人還沒忘事呢,怎麽你南門良倒是記不清了,嗯?”
“……”南門良開始沉思。
何筝一邊施展威壓,一邊端着水杯咳嗽。
南門良想,丞相府一游,陛下對此子态度很不一般。然後他就更深的跪了下去:“善首大人息怒,那都是奴才有眼不識泰山,沖撞了您,今日誠心悔過,要打要罵都随您。”
南門良是方天灼第一個身邊人,書裏說,方天灼救了他一命,他便要追随,結果被方天灼問了一句:“你認為,我能走到什麽地步?”
那會兒方天灼還在奪位的路上,南門良直接就把自己閹了,以行動表示自己誠心的認為方天灼會成為天下之主,然後擲地有聲:“屬下,誓死效忠。”
之後方天灼就破例收了他,一直帶在身邊到如今。
他三十多歲的年紀,聲音悠長細膩,說話做事一套一套,說認錯就認錯,态度誠懇,根本挑不出來毛病,何筝不可能真的把他拖下去痛揍一頓,但心裏還是咽不下這口氣,于是憤憤的跑過來踢他一腳:“以後再欺負我,饒不了你!聽清楚了嗎?”
“是是是,奴才記住了。”
南門良悄悄看他,見他還是一臉憤憤不平,于是抽了自己一巴掌:“善首大人息怒,哎喲,善首大人息怒。”
何筝何曾見過自己打自己的,頓時頭皮發麻,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算了算了,滾吧你。”
南門良恭恭敬敬磕了個頭,把過場走的十分工整,翩翩退下。
何筝捧着杯子皺着眉,古代人怎麽一點兒尊嚴都沒有,南門良這家夥怎麽着也是方天灼的人,到自己這兒說吃癟就這麽吃了,真是,一點兒骨氣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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壓迫人沒得到反抗,何筝心裏覺得好無聊。
南門良揉着膝蓋回到方天灼身邊兒,被他看了一眼,立刻笑吟吟的彙報:“公子今日可高興了,還好生耍了一通威風呢。”
“動你了?”
“可不是,記仇的很呢。”南門良繪聲繪色的跟他講了何筝威武霸氣的模樣,逗得方天灼難得失笑,問:“他身子如何了?”
“還是有些咳,奴才已經差人去請太醫重新診過,陛下放心。”
何筝這咳嗽一直不好,別說方天灼操心,他自己都操心死了,總胡思亂想自己是不是得了喉癌,可這兒又沒百度,想搜搜症狀也沒辦法,只能安慰自己吓自己。
結果封賞不久,羅元厚就登上門了。
何筝看到他,心裏一堵大石終于啪叽放下,羅元厚沒死!
“何善首。”羅元厚躬身行禮,瞧見周圍一些還未收起來的賞賜,神色略顯低落。何筝彎起嘴唇,眼睛清亮:“你來給我看病呀?”
“是。”
何筝跑到桌子上坐穩,把手伸給他,一邊問:“你最近還好嗎?”
一句問好,羅元厚頓時心潮洶湧,輕聲道:“一切都好,有勞善首挂念。”
何筝道:“不勞,不勞。”
他看着羅元厚,心情有些沉重,猶豫自己要不要跟羅元厚說想放棄出宮的話。可說了,他終究是心有不甘,不說的話,又生怕會連累了羅元厚。
他真的太想離開這皇宮,離開方天灼身邊,這個男人壓迫力太大,他感覺自己一直活在他的陰影下,會抑郁。
兩相糾結,他決定找話題聊:“太醫這段時間在忙什麽?”
“在下出宮去了。”羅元厚接的很快,聲音低低傳來:“事情已安排妥當,春獵當日黃風崖前,有友接應。”
何筝吸了口氣,膽戰心驚。
羅元厚很快診完,用平常聲音道:“這幾日臣師父身體抱恙,所以回去一趟,近來氣溫多變,公子要多多注意身體。”
羅元厚讓他張嘴看喉嚨,何筝乖乖張開,雪白的牙齒嫩紅的舌,羅元厚看了半天才收回視線,道:“許是有些炎症了,在下為公子紮幾針。”
他低頭去拿自己針灸用品,何筝把嘴巴合上,語氣弱弱:“疼嗎?”
羅元厚一笑,柔聲道:“不疼。”
他倒是也沒騙何筝,紮的地方也不是那麽難以忍受,紮完了去寫方子,兩人距離又一次拉遠,何筝跟過去道:“太醫寫清楚些,我到底該怎麽做才能趕快好起來。”
這話一語雙關,說的是病,也是逃跑計劃。
他需要明确的計劃來确定,這條路會不會害死兩人。
羅元厚遞給了何筝一張明方,一張“暗方”,溫聲道:“照此煎藥,明日便可痊愈。”
何筝攥着“暗方”,拿着“明方”,手指微微發抖:“麻煩太醫了,我……”
羅元厚打斷了他未出口的話:“為公子分憂,是在下的本分。”
不敢多說,羅元厚垂目開始收拾東西。何筝讓順意把他送出去,又讓南箐按照“明方”去抓藥,偷偷看完“暗方”後扔到了火盆裏,坐在窗前發呆。
羅元厚走出宮門,聽到後方傳來沉悶的關門聲,才敢回頭去看。
知道何筝在擔心他的性命,他心裏更是不好受。原本研究生子藥的時候,羅元厚其實就知道有人會被送進宮,但他還是義無反顧的做了,因為對藥物的癡迷。他見慣生死,心知人各有命,并不在乎有誰會成為皇家的生育工具,可他卻無論如何都沒想過,這個人會是何筝。
任何人都可以,可到了何筝卻不行了。
羅元厚心中鈍痛,不止一次的開始後悔,又自嘲。
“羅太醫。”前方忽然傳來聲音,宮女盈盈一福身:“洛貴妃有請。”
何筝想起自己還沒跟羅元厚說避孕小丸子不見了的事兒,悶悶不樂的趴在窗口惆悵了一會兒,被順意哄着回了屋內避風。
羅元厚的方子跟別的太醫不一樣,沒那麽苦口,何筝一口氣喝光了,剛翻身躺下,方天灼便過來了。
這男人的到來倒是家常便飯,何筝一聽到聲音就火速爬起來,先把自己的“作業”拿起來跑過去給他看。這是方天灼每天到來的第一件事:看他寫的情書。
其實說是情書,何筝也就想起什麽暧昧的詞寫上一句,練習好幾遍,他字醜,寫多了怕方天灼看的長針眼。
方天灼坐在椅子上,把他寫的“情書”,一張張的看,道:“倒的确是進步了幾分。”
可不是麽。何筝今天寫的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兮”,這麽幾個字本來就好寫,翻來覆去寫個幾遍,也就有幾個能入眼的了。
何筝被誇的略顯得意,方天灼卻放下了紙張,看向他,道:“筝兒成日抄詩詞,可是在敷衍朕?”
“當然沒有!”何筝道:“我對陛下的心思天地可鑒,日月可明!”
方天灼伸手,何筝立馬湊過去給他抱,軟軟問:“陛下,您是覺得我不用心嗎?”
方天灼跟逗貓兒似得撫着他的臉:“不然呢?”
情書寫了,喜歡也說了,也不知道這狗比怎麽那麽貪心!何筝心裏不滿,嘴上卻好聲好氣:“陛下,日子不可常算,情意不可常表,有些話,您聽多了就肯定會厭煩了,你看我這樣喜歡陛下,日後只會更喜歡更喜歡陛下,情意之深,豈是書信輕易能訴?”
方天灼若有所思的颔首:“有道理。”
“何況呢。”何筝認真的道:“我的字也不太好看,不能錦上添花,原本的情意寫出來,咔咔得斷了一半,再給您看一眼,就又得斷了一半,所以事實上,您此刻感受到的情意,只有四分之一還少呢,您當然覺得我敷衍啦。”
方天灼彎唇,溫柔的湊近他:“那倒是朕誤會筝兒了。”
何筝立刻點頭,鄭重其事的強調:“是冤枉,您冤枉我了。”
“那筝兒覺得,此事如何辦才好?”
何筝鼓起勇氣,期期艾艾:“其實我覺得,人跟人最重要的是溝通,這溝通呢,又最忌諱拐彎抹角,直接最好。”
“嗯?”
“就要不……”何筝怯怯道:“以後不寫情書了行嗎?”
方天灼挑眉,何筝一口把剛才的話吞回來,道:“那個寫!就,就以後我能不能,隔幾天交一次,您看我手上,好多墨汁……寫出來不好看,您還要嫌棄,我隔幾天一次,慢慢練習,那好字,多少能錦上添花,您看到了,感受到的情意自然也多一些。”
他絮絮叨叨那麽多,方天灼只從他臉上看到了一句話:不想寫字。
他輕笑了一聲,掐了掐何筝嫩白的臉,帶着深意溫和道:“情意豈可強求,罷了,就按筝兒說的辦,但朕可以不看,你不可不練。”
“哎!”何筝立刻點頭答應了。
方天灼忽然話音一轉,又道:“今日羅太醫來了?”
一提羅太醫,何筝皮就一繃,他挪了挪屁股,警惕的在男人懷裏坐穩,道:“是,還給我紮了針灸,現在嗓子已經沒那麽疼了。”
方天灼道:“不愧是出了名的聖手。”
何筝猜不透他這句話是不是有什麽深意,心虛的轉移話題:“對了,陛下吃晚飯了嗎?”
“與太師一同用過。”
那就是專門兒來找他睡覺的了。
呵,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