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晚上顧壬占用了二樓本來就被閑置了很久的書房,紮在一堆文件裏,查閱各種背景和術語。林頁平時放在陽臺上的豆袋被顧壬搬到了書桌對面,但其實顧壬忙起來的時候,眼睛都不夠用,頭也沒擡過。
等到顧壬從一堆資料裏扶着額擡起頭的時候,林頁已經蜷在沙發裏,靜靜地睡着。顧壬呆呆地看了一會兒,像在看一個在夜裏放着微弱光芒的星星。
顧壬輕手輕腳地走過去,蹲下身子,用手臂小心地穿過他的頸下,想将他抱回房間去睡。
林頁朦朦胧胧地半睜開眼睛,顧壬俯身貼在他耳邊柔聲道:“回房去睡好不好。”
林頁閉上眼睛微微搖頭,頭發蹭着顧壬的手臂,含含糊糊地道:“我習慣了。”
顧壬又這樣貼了他一會兒,才輕輕用手掌撐起他的頭,另一只手拿過沙發上的抱枕放在他頸下。給林頁蓋好掉了一半在地上的毛毯。
低下頭輕輕吻了一下他額間垂下的短發。起身回到桌前,現在倫敦那邊兒剛剛散了會,第二天的會議還有許多資料要他幫着一起準備。
早上林頁醒來的時候,朦朦胧胧地看着四周與平時不一樣的擺設,反應了好半天,才想起自己在書房裏。
書桌上放着另外一本電腦,七零八落的資料鋪了一桌子。
林頁起身下樓,沒看到別的人,整個房子裏都很安靜,就像往常的每一天一樣。林頁也像平時一樣,洗漱,喝水,坐在沙發上抱着電腦碼字,這本書還有一個收尾就寫完了,其實前幾天就該寫完的。
林頁抱着電腦敲了一行字,停下來想了一會兒,
昨天早上好像收回來一床洗好的床單,可是沙發上沒有。
記得應該還有兩罐啤酒,起身去了廚房,打開冰箱,裏面被塞的滿滿的,有一顆小西紅柿還和側面的幾個雞蛋擠在一層,差點兒就要滾下來。
再回到落地窗邊,外面停着兩輛車,白色的那輛是自己的,另一輛是黑色的。
今天的陽光也很好,Z市常常是連着一個月的晴天。
林頁拖踏着拖鞋看似漫不經心地走到院子裏去,剛出房門,就聽到大門一聲傳來很小的“叮”一聲解鎖聲。
“醒啦,”顧壬推開門,臉上的笑跟今天的陽光一樣暖洋洋的。
林頁怔怔地看着顧壬沒有說話。
顧壬走過來,笑着問:“怎麽啦,大早上的怎麽不太開心啊。”
林頁看着顧壬搖搖頭。
顧壬伸手揉了揉林頁的頭發:“是不是沒睡醒啊。”顧壬牽起他的手,想拉着他回屋裏去。林頁卻站在原地沒動。
顧壬回過頭來,覺得他真的有點不太對勁,有點擔憂地問道:“怎麽了?”
林頁低頭看着顧壬牽着自己的手:“顧壬,你還走嗎?”
“不走啊,”
林頁輕輕用力回握住顧壬的手,擡頭時臉上帶着一個很好看的笑:“顧壬我有點餓了,早飯吃什麽。”
顧壬這才放下心來,牽着他的手回到屋裏:“你想吃什麽?”
林頁的語氣很輕快:“什麽都行。”
林頁回到沙發上,趁着顧壬在廚房裏忙活的時間,飛快地在電腦上敲完了那本書的最後幾百字。合上電腦的時候,林頁看着廚房裏的背影,無奈地笑了笑,每次這個人一出現,總能讓人潰不成軍,而且連讓人準備退路的餘地都不給。即便是從前那些他甘之如饴的安穩日子,如果以後沒了這個活生生的顧壬,原來竟會變得落寞得可怕。
顧壬端着兩盤烤好的吐司走出來,看見林頁正在對着他笑,“不是說餓了嗎,過來吃飯。”
林頁起身走過去:“你早上去哪兒了?”
顧壬這才想起來,剛剛本來打算一回來就給他看的,結果一回來就忙着給他做飯了,顧壬伸手從寬松的睡衣口袋裏掏出幾顆紅色的櫻桃,送到林頁跟前:“小玉山這邊兒有很多櫻桃樹,現在結的正好。”
林頁笑着伸手接過:“一大早的跑去摘櫻桃。”其實林頁很想,醒來的時候就能看到他。
顧壬轉身又進了廚房,一邊倒牛奶一邊說:“我就是想先去看看現在結的好不好看,你今天有課嗎?”
林頁拿起桌上的果醬瓶擰開:“一會兒有一節口譯,吃完就得走了,下午有一節晚課,中午就不回來了。”
顧壬端着牛奶回來,壞笑着說道:“口譯是沈淺的課吧,我給你請假好不好。”
林頁搖搖頭:“不行。”
顧壬若有所思地看了着牛奶,點點頭:“也是,我回來住了一晚就給你請假,沈淺指不定怎麽罵我。”
林頁給顧壬遞吐司的手一僵,好像哪裏不太對勁兒,過了一會兒,臉蹭地一下紅到耳根。
顧壬從他手裏把吐司抽出來,裝作若無其事地咬了一口,幾秒之後,還是沒忍住哈哈哈笑了出來。
林頁看着他的表情,像看着一個智障。
顧壬好不容易才斂住笑,說道:“待會兒我送你去吧。”
“不用了,我平時一個人去也習慣了。”林頁知道他工作還沒忙完。
顧壬也不再多說什麽,反正以後時間還長着。
林頁走了之後,顧壬待在家裏整理資料。
中午時收到了沈淺的消息:“今天晚上有聚會,人不多,你也來吧。”
顧壬大學時的同學很多都選擇留在Z市工作,只是從前每次聚會他都在外地,沈淺常和他們聚一聚。
顧壬正在猶豫去不去的時候,沈淺又發來一條:“你的小心肝兒在我手上,來不來你自己看着辦。”
顧壬只好給林頁發消息:晚上要出去一趟,晚點回來。
林頁還是跟以前一樣,惜字如金地回了一個字“好”。
傍晚的時候,沈淺打電話來催,顧壬才出了門。
似乎所有的聚會都是一樣,從前相熟的老同學在酒桌上熱火朝天地推杯換盞,笑話當年。然而過了十點,總有幾個口袋裏的手機響起來,大多都是接了電話,表面上一副不耐煩,卻還是笑着起身道歉離場。挂了電話後離開的人是厭煩,還是幸福,只有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最後只剩下沈淺和顧壬兩個人,顧壬知道沈淺叫他出來,意圖肯定沒有那麽單純。
果然,所有人都走了之後,沈淺歪着手肘,撐着紅燙的臉頰,另一只手搖搖晃晃地拿起啤酒瓶,笑嘻嘻地給顧壬的杯子倒滿,一副好戲開場的樣子:“說說吧,你和你那小心肝兒到底是怎麽認識的?”
顧壬把杯子挪到手邊,學着沈淺教訓自己時的語氣:“作為一名優秀的人民教師,你能不八卦學生的隐私嗎?”
沈淺翻了顧壬一眼:“作為一個替你倆操碎了心的良師益友,我連這點知情權都沒有嗎?再說了,我八卦一下怎麽了,七年啊,有多少人都死了呢!”
顧壬盯着泛着黃沫子的啤酒,喃喃道:“是啊。”
沈淺一下子收了笑,驚覺自己說錯了話,大概是她喝得太多腦子轉不過來,平日裏又慣常嘴上沒個正經,才說脫了嘴:“我...不是...對不起啊。”
顧壬搖搖頭,他知道沈淺不是有意的,也知道沈淺一直沒問,是怕他難過,現在塵埃落定,倒也沒什麽不能講了。
顧壬想起七年前他們初遇的時候,笑得很耐人尋味:“你可能沒法相信,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是在海裏。”
沈淺見顧壬笑笑沒有在意,也放松下來,一副聽好戲的樣子:“就你倆這樣,別說海裏,就是在天上我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