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經典游戲(番外)
我第一次看到守墓人的時候, 是在松城東郊的墓地。
父親帶着我,說是去看望舊友, 便到了這裏來。
守墓人和父親描述的一樣,氣質沉穩, 身材高挺, 俊美非凡, 一雙幽深的眼眸不時閃爍着金色光輝。
他的名聲在松城并不小。
人人都說他是得道高人, 每天都會有從世界各地飛來,專門聽他說話的人。
但守墓人的性子和他的名聲一樣大。
無論多少人請他出去,開什麽樣的價位,他就是不離開這片墓地,即使必須離開, 也會很快回來。
父親自如和與他搭着話:“真不打算走出來?言蹊已經走了十年了, 你還是這個模樣,一點都沒變。”
守墓人采摘着綻放的花朵, 随意拒絕了他的提議:“不必了。”
“要不換個地方住, 你看看這裏, 交通不方便, 周圍也沒有什麽商店, 生活多不便利。”父親繼續勸說。
守墓人捧着滿懷的鮮花站了起來, 我仰起頭看他。
在那大叢缤紛花朵中, 我看到守墓人的脖頸上帶着的那條銀色吊墜, 吊墜中間小心的保存着一張小小的照片。
照片上的人看着鏡頭, 一身清冷的氣質, 叫人挪不開眼睛。
父親也看到了那張照片,他的情緒顯然低落了下來,深深地嘆了口氣。
“若是我們早點出來就好了。”
“早或晚都沒有什麽區別。”守墓人捧着花向前走去,一面走細細将花枝上的尖刺一一拔掉,“那個情況下,現代的醫學已經不可能把言蹊救回來了。”
他的手很穩,花瓣上的露珠都沒有被抖落一滴。
穿過大片大片綻放的花叢,我們終于走到目的地。
大理石制成的墓碑立在哪裏,雕刻着墓主的名字。
——顧言蹊。
這就是父親和守墓人讨論的人嗎?
沒有人回答我,兩個大人安靜的站在墓碑前,将滿懷鮮花整整齊齊的擺放好。
他們的動作虔誠而仔細,那些花朵簇擁着墓碑,竟有種盛大的感覺。
“明明只相處了七天,”父親感嘆的看着墓碑,“十年過去,我還是能把他的一舉一動記得清清楚楚。”
小小的我仰頭看着墓碑。
上面放着一個永遠不會醒來的人的照片。
他唇角微微挑起,露出一個清冷的笑容。
那笑容距離如今已經過去了十年。
祭拜過後,父親牽着我,馬上就要離開這裏,前往下個地點。
“但說起來,就算你不願意走,也沒辦法在這裏呆多長時間了。”
走之前,父親站在墓園之前,嘆了口氣。
守墓人擡起頭,不知為何,我只覺得他眼底的金色光芒深沉了些許。
“為什麽?”
“聽說這裏已經被別人買下來,要開發成一個□□。”
“是什麽人買下的。”
“好像是……啓航集團?”
“啓航的名字不好。”守墓人說道。
金色的流光在他眼底閃耀,就像是沉睡的雄獅被入侵領地的敵人驚醒,發出咆哮之聲。
不知為何,他的眼神與那張照片,讓我深深的好奇。
“叔叔。”我第一次開口,“您為什麽要留在這裏?”
“我在等人與我赴約。”
“是什麽人?那個顧言蹊?可你老是呆在墓園裏,他回來不會嫌棄你嗎?”我好奇的問,“爸爸就一點都不喜歡到墓園來!”
父親一把将我的嘴捂住,他的臉色看上去很不好看,急忙對守墓人解釋。
“我會好好教訓他的。”
守墓人揮了揮手,他眉眼間帶上些許恍然。
“不,或許是這孩子提醒了我。”
自那之後十五年,我再沒有見過守墓人,直到與父親鬧翻,孤注一擲的投身商界。
那是一個高端的宴會,各行各業的名流彙聚一堂。
我穿着廉價西裝,站在宴會的角落,和許許多多如我一般的年輕人滿懷野心的看向宴會的中央。
守墓人就是在那時候出現的。
許許多多我仰望的人物将他簇擁在中間,谄媚的笑着,但我第一時間便認出他。
十多年過去了,那個英挺高大的守墓人似乎沒有任何改變,他半長的頭發整齊的束在腦後,穿着得體的衣裝,眼眸中帶着若隐若現的金色流光。
在場的明星何其多,可他站在人群中,卻像是鶴立雞群,生生壓下衆人的光芒。
我很好奇,守墓人為什麽離開了他的墓園,又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但這個時候的我,更想知道,守墓人能不能幫我走進那個圈子。
畢竟父親與他很是相熟。
我端着酒杯,小心翼翼的接近了哪裏。
“穆道長。”我聽到有人叫他,“那種情況的難題您也能解決,真是太厲害了。”
守墓人微微擡眸看了看他。
我總覺得他像個世外高人,似乎不應當适應這樣的場景。
他也的确與這個場景格格不入,但不同的是,他仿佛一個帝王,而我們都是他手下的臣子,他在這裏,如魚得水。
我捏着酒杯,有些緊張,身旁的同伴湊了過來,感慨的對我說。
“你認得他嗎?他原本是松城墓地的守墓人。”
同伴似乎很有談興,他喋喋不休的說着。
“他很厲害的,好多人想和他說一句話都不行,沒想到在這裏見到了。”
我有點奇怪:“我記得,他是松城的守墓人?”
“現在松城墓地都是他的産業了!”
“之前不是有公司想建□□?”
“啊,那個公司我記得,之前叫啓航對吧,現在叫言蹊了,也是他的産業。”同伴興奮的說,“他可真厲害,當道士道行高深,做商業也是一帆風順!”
“道士?”
“二十五年前,墓山的事情你知道嗎?”
“知道,那是個大案子。”我想起了那副場景,二十五年過去,那個血肉模糊的山洞也還沒被清理幹淨,我後脖頸上冒出一層冷汗,“真是想不到做出那種事情的人究竟有多殘忍。”
“那不是人做的,是鬼做的。”同伴神神秘秘道,“聽說部隊本來是因為那個村子被屠才去的,還帶了記者。”
“結果剛到墓山沒多久,山就塌了,裏面都是人的屍體血肉,還能看到有個女鬼呢。”
同伴擠了擠眼睛,他顯然也有些害怕。
“幸好穆道長道行高深,和同伴一起收了那個鬼,才沒有波及到更多地方。”
“我聽說人說,穆道長去那裏本來是因為自己被誣陷,有個人詐騙了女鬼父親的錢還把人害死了,罪名都推到穆道長頭上,自己跑路。”
“啧啧啧,跑去哪裏不好,非要去墓山,撞上仇鬼了吧,還好被道長收了。”
“我聽說他的同伴在那個事件中去世了?”我記起了這件事。
“對。”同伴臉上浮現出一些遺憾,“我見過他的照片,那麽厲害的一個人就這樣沒了,實在可惜。”
我想沒有人會比守墓人更感到難過。
我遙遙看向守墓人,他面容冷峻,卻不見半點悲傷。
可我明明知道他已經等了那個叫做顧言蹊的人整整二十五年。
二十五年,我都已經從呱呱落地的嬰兒長成了可以到社會闖蕩的成年人,他卻仍舊站在原地,等待着一個永遠不會回來的人。
我不由得可惜,不由得敬佩,又不由得好奇。
是什麽樣的人,才值得這樣出色的守墓人長達二十五年的等待?
那一定是一個,出乎我想象的優秀的人。
我正想着,卻看到守墓人擡頭看了過來,他似乎認出了我,遙遙舉起酒杯。
我慌忙回敬。
三十年過去,我的公司在行業站穩跟腳,我也成為一個成功的企業家,終于有資格邀請各界名人來參加公司的上市盛宴。
那場盛大的宴會上,我最後一次看到了守墓人。
他依舊是我需要仰望的存在,大約也是全世界人仰望的存在。
歲月在他的鬓角填上了雪白的顏色,可男人依舊如年輕時一般,有着逼人的魅力。
人們圍繞在他身邊,叽叽喳喳的說着什麽,守墓人端着酒杯,一手把玩着吊墜,一副認真傾聽的模樣。
但我看得出來,他并沒有聽人說話,而是在看着那個照片上的人。
我很好奇。
這麽多年過去了,他還是沒有忘記那個人嗎?
于是我走了過去,試探的問。
“我聽說您這些年沒回過一次墓園了。”
穆璟擡頭看了看我,許是認出我的樣子,這才開了口。
“嗯。”
我湊了上去。
此時的我雖早已不是那個初入商場的毛頭小子,可對于這位曾經的守墓人,如今圈子裏人人敬重的穆道長,還是頗為好奇的。
“您已經不守着那位顧言蹊了?”
守墓人的眼底閃過恍惚,他似乎冰封千百年的唇角露出些許的笑容。
“這名字我是第一次從你父親之外的人口中聽到。”
他似乎有些感慨,似乎有些懷念,又拿起手中那個吊墜。
我這才注意到,那吊墜上的照片依舊是顧言蹊,只不過裝着照片的容器變了個模樣。
“我始終把他帶在身邊。”
“我知道了,您是想要帶着他看遍全世界?”我撫掌而笑,“這可真是浪漫極了。”
“不。”
守墓人的回答一如他的人一般沉穩。
金色光芒在他眼底流轉,璀璨奪目的叫人難以想象這是一位老人。
“我只是在準備一場約會。”
“約會?”
“我和人約定好了,下次見面的時候要試一試。”
“可顧言蹊……”我注意到他眉頭微挑,連忙換了說法,“他不是已經走了嗎?”
我竟有些羨慕那個人。
這個年紀的我早已明白,能被人如此深愛,是一件多麽幸運的事情。
“我知道他的**已經消逝,但我仍舊相信他的靈魂也如我一般等着那個約定。”
“等到了時間,我們一定會再度相遇。”
守墓的聲音在宴會廳的角落裏回蕩,他不疾不徐,悠然自得。
“這是我們的第一次約會,我拿不準他喜歡什麽,所以什麽都要準備好。”
“是高山流水、是人間繁華、是世外桃源、是田間陌裏……無論哪裏,我都要去走一走,看一看。”
“這樣一來,他想要什麽,我就能給他什麽。”
我看到他眼底金色的光芒化為一片溫潤漣漪,守墓人似乎想到了什麽極為美妙的場景,整個人都柔和了下來。
“與他的約會,值得我用一生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