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初相識
醒來在一個陌生的房間,她下意識地想用神識查探,腦中劇痛驟起,剛支起半個身子就狼狽跌落在床。
耳邊一個冷冰冰的聲音響起:“你神識受創嚴重,還是不要妄動為好。”
她扭頭,驚訝地看到一邊坐着的冷若冰霜的男子。抒悠不由遺憾,這樣一個冰姿玉顏的美男子,偏偏喜歡冷着一張臉,實在太不讨人喜歡了。
是他救了她?那頭怪魚呢?
“跑了。”仿佛看出她所想,男子冷淡地開了口。
跑了?抒悠心下明白,當時那種情況,怪魚實力驚人,又擅神識攻擊之術,即使男子劍術超群,也未必能順利拿下。他若一味和怪魚糾纏,不先救她,她失去意識後多半會溺斃水中。
這人,還真是個君子。自己那樣捉弄他,還肯不計前嫌救她。
她眉眼彎彎,笑容動人:“多謝前輩相救。”态度自然,似乎全忘了先前發生的不愉快的事。
這臉皮……男子盯着她看了半晌,淡淡問:“你是韓重那個十九歲築基的天才小師妹?”
他能猜出自己是誰,抒悠一點兒也不意外。二十歲之前築基的,整個溟川不過寥寥幾人,浩天宗這一輩也就她和花疏影兩人而已。她骨齡和修為是明擺着的,各大宗門的核心弟子,猜不出她是誰才是怪事。
她淺笑盈盈,大大方方地道:“是,浩天宗滄瀾峰門下晏抒悠見過風前輩,久聞前輩風采,有幸見面。”
她當然也是知道對方是誰才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萬劍宗金丹真人風之遙是大師兄韓重真人的好友,出了名的規矩森嚴、不近人情,也是出了名嚴于律己。人人皆說,風真人手中一柄劍,心中一杆秤,所殺者皆當殺之人。
她對他做的,不過是小小的惡作劇,以風真人的标準,罪不至死。這樣既可以出氣,又不必擔心對方要她性命的事,抒悠當然要試一試。
可惜這個人當真無趣,中了癢癢粉,別說她期盼的扭來扭去,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
風之遙看着她蒼白的臉色,靈動的眼眸,沉默片刻,淡淡道:“我和你大師兄韓真人平輩論交,你無需見外,叫我一聲師兄即可。”
抒悠笑眯眯地點頭,喊道:“風師兄。”
風之遙“嗯”了一聲,似是不知道和她說什麽好,頓了頓,*地說了一句,“以後切莫頑皮了。”
若不是她用定身符定住了他,怪魚出現時他就能擋下,她也不至于神識會受這麽重的創傷。
抒悠覺得他的态度有點古怪,難道他跟大師兄關系如此之好,真把她當自家後輩愛護了?
望着風之遙冷着一張臉說話的模樣,抒悠心中惡作劇的念頭又蠢蠢欲動:也不知他笑起來會是怎樣的?不然試試看?她烏溜溜的眼珠輕輕一轉,剛冒出幾個點子,忽覺頭部一陣刺痛。
神識受創之重,竟是多說幾句話,多想片刻都支持不住了。
神識之傷,藥石罔顧,只能慢慢養好。抒悠苦惱不已:這次,真是大意了。這種程度的創傷,沒個十年八年的根本養不好,而且神識有損,不得動用法術,修煉也會受到影響。
風之遙看出她的不适,俊眉微皺,拔劍出鞘,忽然伸指在劍身上一彈。
“铮”一聲,不絕于耳的劍身嗡鳴之聲響起,單調、枯燥,卻又帶着一種奇異的安神力量。風之遙食指慢彈,“铮铮”之聲不斷響起,仿佛一首古怪單調的安神曲悠悠奏響。
抒悠腦袋中劇痛漸漸消去,在這仿佛亘古傳來的重複聲響中慢慢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她醒轉過來,耳邊“铮铮”之聲仍在,她望向端坐彈劍的身影,有些迷糊:“我睡了多久?”
“兩個時辰不到。”風之遙瞥了一眼她已經好轉的臉色,冷冰冰地收劍起身,走了出去。
“喂……”抒悠一句話沒說完,風之遙的身影已經消失,不禁驚疑不定:這個傳說中不近人情的風真人,竟在這裏為她彈劍安神近兩個時辰?
她回去是不是該好好拍拍大師兄馬屁,若不是看在他的面上,這位風師兄怎麽會如此盡心盡力?
等到風之遙再次回來,手裏多了一個托盤,裏面是一碗熱氣騰騰的鮮魚湯。
抒悠已經築基,本可以辟谷,然而神識受創,靈氣使用受限,徹底辟谷自是不可能。沒想到風之遙這麽細心,居然為她準備了食物。
這一次,抒悠不光是驚疑不定,簡直是受寵若驚了。
換了她,就算看在好友面上照顧幾分,也不會對整過自己的人毫無芥蒂到這個地步,難道對方是覺得自己受傷了不好下手,想趕快把自己養養好再懲戒?
越想越覺得以風真人的一絲不茍,很可能就是能幹出這種事的人。她喝着魚湯不由有些食不知味,一不小心被一根魚刺卡住。
她難受地捂住嘴,下意識地要用靈力把魚刺裹出來,腦袋就是一下刺痛。竟然連這點靈力調用都做不到了!
抒悠沮喪不已,下一刻,毛骨悚然。
一只修長的手忽然伸過來捏住她的下巴,輕輕一掰。
手冰涼而有力,抒悠被迫櫻唇微張,然後,有男子的氣息挨近,一股涼涼的靈力順着她的口腔鑽入,找到魚刺将其一裹,魚刺瞬間化成粉末。
望着近在咫尺,清冷俊逸、動人心魄的這張臉,抒悠徹底呆滞,恍惚中覺得捏住她下巴的手似乎輕輕摩挲了下,随即松開。
是她的錯覺吧?一定是的。抒悠揉了揉下巴,不遠處風之遙依然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樣。
等她魂不守舍地喝完魚湯,風之遙聲音冷淡地開口道:“我已經通知了你師兄,很快會有人來接你。”
什麽?抒悠的臉瞬間發苦,她私自離隊,結果把自己搞成這樣,該怎麽向師父和五師姐交代?不由眼巴巴地看向風之遙。
風之遙不為所動,收拾碗筷轉身離開。
得到消息,五師姐親自趕來接她。謝過風之遙後,本來是要狠狠把她責罵一通。抒悠見機快,立刻做出頭痛難忍、虛弱憔悴的模樣。五師姐嘆了一口氣,終究不忍心再說她什麽。
她松了一口氣,忽覺有一道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她心虛地扭頭,恰看到風之遙清冷的眸子不贊同地注視着她。
她的情況,每天為她彈劍安神的風之遙最清楚不過。她大為頭痛,不由讨好地對他笑了笑,眉眼彎彎,只盼這人不要拆穿她。
風之遙轉過頭去,居然什麽都沒說。
回到滄瀾峰後她成了重點保護對象,不能修煉,不能耗神,更痛苦的是,每天必喝三碗苦到極點的安神湯。神識的恢複卻極其緩慢,連風之遙每天為她彈劍的效果都比不上。
晏思柔跟淩闕言下山,還沒有回來,她沒了伴,百無聊賴,索性去逗剛剛入門的外門小弟子玩。
只是她在滄瀾峰身份尊貴,那些小弟子要麽戰戰兢兢,要麽逢迎拍馬,沒多久她就提不起興致了。
正自無聊,忽然想起整天冷着一張臉的風之遙,興致忽起,她寫了一張傳音符,向他抱怨安神湯的效果沒彈劍好。
風之遙沒有回音,她随即也就把這件事抛在腦後。沒想到一個月後,忽然有一個琴師帶着風之遙的信物找上滄瀾峰,說是來為她彈奏安神曲的。
抒悠:“……”
韓重真人:“……”
滄瀾峰諸人:“……”
風真人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古道熱腸了?琴師說的風真人,是他們認識的那個風真人嗎?
抒悠心中一動,決定試探一下風之遙。她跑到自己小小的寶庫,從犄角旮旯裏翻出一個精美的木盒。
盒子打開,裏面是一個拇指大小、活靈活現的小猴子,一邊說着笑話,一邊翻跟頭、豎蜻蜓,搔頭摸耳,做出各種滑稽的動作。
那是她修煉陷入瓶頸期煩躁時,師兄弟中最為活潑好動的四師兄知道她屬猴,送給她解悶的。
盒底有留音石,她笑眯眯地對着留音石留言:“風師兄,謝謝你送來的琴師。這是給你的謝禮,希望你看得開心,別老板着個臉,怪吓人的。”
說罷,她封好盒子,交給大師兄,讓他幫忙找人送出去。
這一次,兩個多月沒有回音。
兩個月後,風之遙親自來了滄瀾峰。
彼時,她正無趣地趴在一塊巨石上,昏昏欲睡地聽着琴師的安神曲。曲調忽變,如天空高遠,廣闊無垠;又如大海浩瀚,豁然開朗,她轉身,訝然睜大眼睛,這才發現彈琴的竟已換人。
男子白衣如雪,豐姿如玉,清冷的眉目俊逸絕倫。他坐在琴前,纖長的五指撥動着琴弦,低垂的黑眸無比專注。
抒悠怔怔看了半晌,不知為何,臉上竟隐隐發熱。
一曲畢,他擡眸看她,認認真真,許久方道:“臉色好了許多。”
抒悠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定了定神,笑意盈盈地道:“還要多謝風師兄的琴師。”
“不必,”風之遙淡淡道,“你已謝過。”
聞言,抒悠眼睛一亮:“你收到我的謝禮了?可喜歡?”
風之遙想了想:“挺有趣的,我小師侄甚是喜歡。”
他竟轉手送人了?不過想想也是,風之遙這樣的人怎麽會喜歡那個小玩具呢。抒悠頓覺無趣,意興闌珊地道:“你不喜歡就算了,我下次再找別的好東西送你。”
那璀璨生輝的杏眼一下子黯淡下來,風之遙看着,嘴唇微動,欲言又止。
抒悠已收拾好心情,興致勃勃地問:“風師兄是來找大師兄的嗎?你來得不巧,大師兄剛剛閉關煉丹。”
“我知道,”靜靜聽她說完,風之遙淡淡接口道,“我是來找你的。”
“啊?”抒悠意外。
風之遙遞給她一枚玉簡。
抒悠将玉簡貼上靈臺,看到了《煉神訣》三個字。
“從魚妖處所得,能助你恢複神識。”風之遙簡單地解釋了一句,轉身告辭而去。
後來她才知,三個月來,風之遙一直在追捕當初傷她的怪魚,直到把怪魚滅殺,從怪魚自帶的小空間中找到了這本上古流傳下來的《煉神訣》。
《煉神訣》能養神、煉神、控神、攻神,乃世間罕見的神識修行之術。
這樣珍貴的功法,他竟毫不遲疑地送給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