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翌日,曹文拍到很晚,鐘奕因為沒他的戲份早回去了。方堯一直陪他耗着,要他回去也不回去,索性便拍方堯了。現場氣氛很冷,場景需要布置,方堯狀态也不是很好,等的過程中曹文就給他講戲。方堯是一張白紙,以往沒有表演經驗,給他講戲就需要很細致。方堯端詳着曹文那張臉孔,他一點都不顯老,真的,四十多歲,是一個男人最有魅力的時候。成熟、穩重,有征服世界的野心,也有一點天真的理想。有時候很幽默風趣,這是在別人身上看不到的,只有和他才有。他會逗他。

大概是看他年紀太小了,即便做錯,也不忍苛責。和他說話,總是像對小孩說話,帶一分不自覺的容忍。

想到這,方堯就想笑。其實他不知道吧,這個小孩喜歡他,很喜歡很喜歡他。或許他是知道吧,卻又不正面回應。他在和他打什麽啞謎呢?

方堯兩手托腮,癡癡望着他:“曹老師,你眼角這裏有一顆痣哎。”

現場攝影師、道具、燈光所有工作人員都在,曹文有一瞬的尴尬,方堯指着他眼角的位置:“喏,在這裏。你看得到嗎?”

曹文虎着臉:“我在給你講戲。”

“我知道啊。”方堯道:“你看不看得到嘛。”

他伸長了脖子,和曹文大眼對小眼。從曹文的眼睛裏能清晰看到自己的影子,他們是那樣的近。

他問出這句,後知後覺地笑起來:“你看不到哦。”

“我給你拿鏡子。”

曹文拉住他:“你想不想好好演?”

方堯低下頭:“我想。”

“那你就認真聽,聽完幹脆利落一條過。然後回去休息。”曹文急着回去,他的心不在這。

方堯道:“那我認真聽,你能不能喜歡我一點?”

“你怎麽還讨價還價?”

方堯望着他,含冤負屈地望着他,楚楚可憐地望着他,一雙眼睛含了太多的意猶未盡和孺慕之思。曹文避開他的眼神,有些惱:“你說你什麽都不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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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堯眼看着快哭出來了,兩只眼睛紅紅的,像小兔子一樣。這段時間,曹文對他忽遠忽近,頻繁地去找鐘奕,甚至開始躲他,對他避而不見。他什麽意思,方堯還能不明白嗎?曹文和那人的情形,他更是看在眼裏,越來越有危機感。他哪裏做錯了,哪裏做的不好,他都可以改。他為什麽要這樣對他……

曹文氣得把他提到沒人的地方。

“你這是幹什麽?!”

“你知道!我在你身邊,你就該知道。我想要很多很多,可是我不能要。”方堯忽然爆發,梗着脖子和他作對。

一切昭然若揭。他不是對他別無所求,他沒那麽偉大。相反的,他對他忽視眈眈,別有所圖。可是他偏偏還給曹文自由,讓他來選。他把主動權交給曹文,給他兩條路,要了我,或者殺了我。

曹文被他這樣赤裸裸的表白吓住了,他沒想到是這樣。他沒想到這個小孩還在這裏擺他一道。才開始,他只是單純覺得他好玩、有趣,和當年的鐘奕有些相像,在寂寞的時候,在鐘奕那裏遇到阻礙,失意之餘得以慰藉。現在他卻有些後悔,後悔帶回來一個人精,他能鑽到他心裏去。

曹文雖不怕人精,卻有些煩。他最不喜歡和這樣的人打交道,娛樂圈子裏竟是這樣的聰明人,投資人、老板或者政商人士,不入流的就是一些經紀人、記者,汲汲營營,專鑽空子,煩人得很。有時候,他也會和他們玩,随便玩玩嘛無傷大雅,但最煩和他們談事,磨磨唧唧,和你兜圈子耍心眼,十天半月你和他談不清楚。你談理想談電影,他和你談錢談營銷,驢唇不對馬嘴。即便談攏了,他們還要橫插一杠子,指手畫腳一番。曹文不耐煩這些,一律抛給了老孫。但這些年下來,逼到份上,他也得出去裝孫子,給人家敬個酒,稱兄道弟,妥協讓步。這些都是沒辦法的事。

他拍拍方堯的肩:“好好演戲,比什麽都強。”

他只能告誡他這句話,再沒有別的了。方堯看着曹文臉上從未有過的絕情,徹底慌了。

“曹文!”

曹文回去了,回去路上抽了一根煙,很想鐘奕。鐘奕純,他的純是從內到外的幹淨,身上還有股莽勁。譬如演戲吧,沒入巷之前就敢在電影學院擺攤,一擺就是幾年。期間做過各種各樣的工作,還是沒能阻撓他考學的信念。被他帶進門後,更是打開一個新天地,近乎癡迷的熱愛,把它當做自己的表達方式。他自己不知道這些,他還不知道麽,他呼出一口煙霧,他早就把他看透了,早在那個飄着蚊帳的夏天就看透了他。

他微微笑,緊趕慢趕地又來到鐘奕房門外。

夜已深了,四處靜悄悄的,鐘奕房門緊閉,只有窗口漏出一點微弱的光。曹文猶豫了一會,還是耐不住心中迫切,敲敲窗棂:“睡了嗎?”

鐘奕正用耳機聽歌,沒有聽見。Amy卻是機靈,迅速捅了鐘奕一下。

“誰?”Amy問。

曹文袖着雙手:“我,曹文。”

Amy道:“哦,曹導啊,您有什麽事嗎?”

曹文道:“你們房間被子夠嗎?要不要我拿床被子過來?”

Amy吃吃地笑,對着鐘奕擠眉弄眼:“夠啊,昨天還送了我們電熱毯呢,凍不着我們。”

曹文失落道:“哦,那沒什麽事了,早點睡吧。”

他擡頭看看孤寂的月光,走了幾步,又倒回來。

“暖手寶有沒有啊,我拿個暖手寶來?”

Amy要笑彎腰了,上氣不接下氣,連連擺手。鐘奕尴尬、無奈又好笑。他在窗那邊說了聲:“不用了,您快回去吧。”

曹文聽到鐘奕的聲音,就像貓見了腥,抓住窗棂道:“你冷不冷?”

鐘奕臉紅着,低聲:“我不冷。”

曹文撓了撓頭,想不出說什麽:“早點睡啊。”

“嗯。”

“明天早上見。”

“嗯。”

曹文覺得還不行,吃不着糖的感覺:“叫我一聲,乖。”

鐘奕當着Amy的面,臉色緋紅,死都不肯發聲。曹文也知道他是不肯的了,失魂落魄,最後只好悻悻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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