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恰當年

席案前。

美人兒的心,似花枝,亂顫于春風。一直地、一直地、一直地,荷晚都能夠感覺得到那雙眼,那雙柔柔極了的眼兒至始至終都在遠遠地注視着她,似乎從未曾離開過。

心香亂顫時,她亦開始愈發地惘然起來,尤置雲深霧重裏。

心緒,亂紛紛!

他、他、靈賓、芙蓉玉......

事情的發展突然變得撲朔迷離且複雜起來,怎麽理都理不出個端緒。

此時,祝壽歌舞已開始,鲛绡蹁跹,靜女美曼。如此清歌妙舞,如此良辰妩媚!

卻奈何......

她,無心去賞。

乘着席間衆人的歌舞興致,她緩緩起身,靜悄悄地離去。

玄武湖。

點點荷花,依舊大朵大朵地靜靜綻着,月照如雪猶似霰。湖氣,淡淡散開,添得煙色幾許迷茫。

荷晚,倚着古柳,依稀在湖畔。

柳下,長長的裙裾,飄逸垂落,染着月色淺淡,如雲飄叆叇,在婀娜細影裏。

佳人呵!隔着柳,望着花,一雙沉思的眼兒,迷迷離離。

似!

理着千千結,難解......

“竟是他,那日的樹下人竟是他!”美人兒,自言自語着。至今,她依舊清晰地記得,那日樹下他小心翼翼地拂去芙蓉玉上的塵土。

可!

偏偏,為何是他?

此時,她只要一想起靈賓眼裏的期待和不久前那雙令她心瀾起伏的眼兒,悸動中,思緒又起亂紛紛......

“怎上這來了?”正是悸動意亂時,一聲熟悉卻又陌生的清朗在她身後,突然響起。

荷晚愣了一下,随即回轉身來。

定眼,看去:

煙色迷離中,一道清逸修長的身影正面朝着她,掩在月昏黃的細細柳絲裏,水墨暈章,柔和渲淡。

是他!

她,心頭一熱。

他,撥開柳絲,飄逸穿入,如從畫裏走出,直至清晰地定格在她的視線裏。

又是:

梅香,衣間清徹幽來,如舊。

她,心跳開始莫名地加速,恰如深綠的湖水裏突然投進了一粒小石子。此刻,他就站在她的眼前,微笑地凝視着她,如此的靠近,如此的真實。

“月色正好,賞賞湖荷。”她,随意地拈出了一個頗是詩意的理由,傻傻地回應着,聲音清靈得似黃莺出谷。

“好巧!再次遇上。”他,輕柔地低語着,眼裏滑過一絲驚喜,若枯潭逢春,泉流清注。

她,腼腆地低垂下頭,不敢看他,一雙朦朦胧胧含露眼,閃爍如星子。

心!

怦怦,亂響。

“那日,我等了許久,都不見你來。以為,會從此錯過。”他,繼續發聲,有意地試探着她對他的态度。

因為,她畢竟失了約。

所以,他自是失了底。

她,一怔!

那日,她未能如約而至,一直心有念念,擔憂着他會久久地傻等着。

果然!

他,真是這樣的傻。

“阿母病了,夜裏走得急,沒來得及與你道別,所以......”她,一臉歉意地揚起頭來,又瞬間随即低垂而下,在他深情的目光裏,言至一半。

“沈清!”心裏,一聲。

眼波,驟然亮起。

他,突然想起,那夜因着少傅夫人的病情,沈清也走得很急。難道......她就是沈清少時口中偶爾不經意間所提到的,後來卻再也絕口不提的那個妹妹?看來,招隐山之行,她定是随着沈清而至,可......可為何沈清卻從未向他提及?

他,心裏有了些許納悶。

“方才,看少傅夫人的樣子像是好了不少。”片刻之後,他神醒過來,口吻關心地言道。

“嗯。”她,輕輕地點了點頭,望向平靜的湖面。

臉上,月光淡淡。

“這可是你的?”沉默幾許,他的聲音又在耳畔響起。

她,好奇地看去。突然,目光愣住!爾後,便是一臉疑惑着的驚訝。湖中,荷香清冽散開,入鼻。他,清朗秀致的臉龐映着月光柔和,手心處一枝白玉簪正被靜靜地平展着。

“怎會在你這?”她,訝異着。

他,目光倏然一亮。

心潮,暗湧......

“果真是她!”方才宴上,她向他慢慢走來時,已有的線索便又迅速地在他腦子裏重新理了一遍。

于是乎!

他斷定,自信地斷定:

是她!

五年前的人兒,就是她!

此刻:

月夜、柳下、水邊,似當年,恰所料......

他呵!

多想一把摟過她,緊緊地抱在懷裏,再也不松開!這麽多年了,他苦苦等待着的那個心裏人,如今正宛若仙子般地站在了自己的面前,這怎能令他不心潮起伏?

“怎麽了?”發現他一直凝視着她,卻愣而不語,她便小小聲地怯問着,眼神裏更是添了幾分疑惑。

“哦!”他,立刻醒過神來,繼續言道:

“那日過府去探望你母親,後偶然又上了府內園子,這便發現它正遺落在海棠樹下的秋千旁。”

“難怪到處都尋不見它,以為是落在池子裏了。”她,小心地接過白玉簪,緊緊地握着。

他,注視着眼前人,深情綿邈......

恰當年!

她低垂着頭,素腮紅暈微微泛起,似那月下澀澀柳細細,輕卷。

“宴會很是熱鬧,你怎會來這?”她,輕輕地摩挲着手中的簪兒。心神,莫名慌亂。心底兒的疑惑,也就在這不經意間,便冒冒然地脫口而出。

倏然!

美人兒,緋紅上素腮。

“月色正好,賞賞湖荷。”他,重複着她詩意的話語,似在調侃,卻語氣淡淡,不知有意還是無意。

其實,他哪裏是調侃,只不過是一下子尋不着合适的借口,便随手借取了她的詩意而已。不久前,她離席而去時,沒過多久,他也便尋了個借口尾随而來了。因為他只待最後的确認,畢竟執着地等了這麽些年,七日之約又無奈地錯過了,而今夜的機會又是如此的來之不易,所以他豈能輕易放過?只是他不知道,他方才的無意之言,卻更是惹得她心慌意亂。

知否?知否?

那所謂的“賞賞湖荷”其實也是她的借口啊!倚在柳下時,她的思緒亂紛紛,多半也是因着他啊!

她,頭垂得更低了,唯見眉黛淡淡,含煙凝露。

湖風,微漾。

柳條,拂上肩。

他,右手伸進懷裏,任那肩上柳色青青。

“荷兒,怎麽上這來了?”柳外,一聲。

只見!

他,剛要往外掏出時,突來的急切人語聲即刻令他打住。

手!

空空,抽出。

“清哥哥!”雖然掩在柳下,但她一眼就認出了來人正是沈清。

下了石階,沈清快步地向他們靠近。

“殿下,你也在?”沈清驚訝的目光游移地駐足在他和她之間,神色裏不自覺地拂過一絲絲緊張。

“歌舞場有些喧鬧,故來此地清靜清靜,沒想到卻恰巧碰上了她。”他若無其事地望着沈清,尋了個頗為得體的借口刻意掩蓋着。

“哦!我是來找荷兒的,卻不知殿下在此,多有失禮。”沈清言語上恭謹着,可心裏卻是暗暗地松了一口氣。

“沈清!你我之間,不要總是這樣拘謹。”他,嘴角勾起了一抹無奈的笑意。

沈清點點頭,卻笑而不語。

要知道!

這番話,他不知道已經對沈清說了多少次,可是沈清卻仍然一如既往着,該怎樣,還是怎樣。

“清哥哥,你突然上這兒來尋我,是有要緊的事?”她,□□話來。瞧着沈清那滿額的珠粒晶瑩,她心知定是有了要緊的事兒。

“是的!”沈清朝她點了點頭,輕輕地應了一聲。然後,轉眼看向他言道:

“殿下,前面還有些要緊事兒,我們......”

“你們且去吧!”沈清話兒還未盡,他便即刻會意。

月下。

人兒,離去。

她,與他擦肩。

回眸。

淺淡一笑,正目光流連,漣漣......

他,撥開柳絲,凝望着佳人背影遠去,癡癡。

恰當年!

仍記得:

那年月下,也是煙水迷離。

柳下,花邊。

他,一樣地隔柳相望。

她,一樣地凝花遠思。

只是,如今:

她,清亮的眸子裏。

為何?

卻添了,幾許淡淡迷茫。

漸漸地、漸漸地......

人兒,恍惚地消失在視線裏。

只留下:

一湖,月光。

......

伫立。

在,柳間。

癡情的人兒,依舊久久地凝神遠望着。

墜入,遐思......

他,若蝶,翩然醉花下。

她,若花,輕歌訴衷腸。

蝶與花,重逢啊!

定是:

守着,那千年的相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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