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機上講戲
起飛40分鐘後，飛機開始提供餐食酒水。
秦躍的腰不舒服，隔一段時間就要換個姿勢，空乘過來時他已經歪倒在謝明舟身上睡了近十分鐘，完全沒有要醒的跡象。
聽他耳機裏叮叮咣咣的動靜，謝明舟不得不驚嘆這人專注睡覺的功力。
李威在後排和沈晴聊天已經進入忘我狀态，把照顧他祖宗的事完全抛到了九霄雲外。
謝明舟幫忙點好餐飯酒水，輕輕推了下秦躍，對方不悅地嘟囔一句，挪開身子換個姿勢繼續睡。
他拍拍他的臉，手感不錯。
“小祖宗醒一醒，你該吃飯了。”
秦躍偏頭躲開，耳機被蹭得移了位，卡住半張臉，地動山搖的重金屬鼓點開始在他皮膚上蹦跶，可人還是紋絲不動。
謝明舟服了。
他動作不算輕柔地把那副大耳機摘了扔到一邊，然後稍微用力擰了秦躍的臉頰一下，人終于醒了。
被打斷睡眠的人渾身戾氣，扯掉眼罩，眼睛還沒睜開就開始罵：“操，你是不是皮癢！想死老子這就成全你……”
等謝明舟那張似笑非笑的俊臉清晰進入到視線中時，他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噎到。
他以為自己睡懵了，抹了把臉一看人還在面前，秦躍騰地坐直身體往四周掃去，結果看到李威正在斜後方和沈晴研究星座。
操，叛徒。
“晚餐要等到五個小時後，你如果打算餓肚子睡到那時候，那你繼續，當我多管閑事。”
謝明舟把餐盤放到他面前，又分給他一杯紅酒，權當沒看見秦躍瞬間千變萬化的表情，自顧自地晃了晃酒杯，抿了口酒。
Advertisement
他挑下眉頭，舔了下濕潤的唇，笑道：“我本想着紅酒助眠，就幫你點了一杯。但看你睡覺雷打不動的，應該不需要，要叫空乘過來換杯別的嗎？”
“不、不需要，”秦躍立刻回絕，有點不好意思地抓了下帽子，将帽檐轉到後腦勺，對着桌板上擺好的餐盤紅酒低聲道了句謝謝。
謝明舟輕笑，“不客氣。”
航空公司準備的飛機餐還算豐富，主菜有雞胸肉和時蔬，還配有焦糖布丁、水果和奶酪拼盤。
秦躍瞄了一眼旁邊優雅就餐的人，一點胃口也沒有。
他率先解決掉了布丁，然後對着餐盤發呆。
謝明舟說：“你要在英國待一周吧？落地之後你會後悔你沒有珍惜飛機餐的，所以你最好現在多吃點。”
秦躍叉了塊西蘭花，“哪有你說的那麽誇張？英國又不是只有黑暗料理。”
謝明舟沖他歪頭一笑，“你是挑食，還是需要別人喂才肯吃？”
秦躍手一抖，西蘭花吧唧掉了，謝明舟笑容變得更加燦爛。
煩躁地把東西撿起來，秦躍沒好氣地問，“影帝一般不都是深沉話少的人設嗎？你怎麽總愛開玩笑逗人？”
“誰跟你規定的影帝人設？還有啊，”謝明舟忽然湊近了許多，幾乎貼着他的臉輕笑着說，“我只愛逗你玩，因為你挺可愛的。”
可你媽的愛。
秦躍特別想把手裏的叉子怼過去。
謝明舟适可而止，坐回自己座位上繼續吃飯，再沒看秦躍一眼。
等他吃完，他發現秦躍的菜只吃了一點，水果拼盤和沙拉倒是快消滅得差不多了。
這家夥看來比較喜歡吃甜食。
他把自己的焦糖布丁遞了過去，“你吃嗎？我不吃也是浪費。”
秦躍耍橫似的從謝明舟手裏拿過來，三下五除二地吃光，又一口氣悶了半杯紅酒，然後擦幹淨嘴，繼續閉眼睡覺。
他也不想去猜謝明舟的意圖了，謝明舟喜歡逗他玩就逗吧，反正他不理就是。
謝明舟讨個無趣，自然就會收手。
想通這點，秦躍心情愉快地再次睡着了。
等他醒來時，打開遮光板向外看了一眼，清白日光下雲海無比漂亮，教人分不清時間。
秦躍伸個懶腰，往旁邊一看，謝明舟正捧着IPAD專心地看東西，他沒在意，解開安全帶起身想去廁所，結果正看到屏幕上自己的臉。
What the fuck！
他再不能淡定，直接撲過去把IPAD奪了過來，鎖了屏幕。
謝明舟擡起頭來，說：“當紅小生飛機上搶電腦，這新聞爆出去你會被罵的。”
秦躍正對上他戲谑的目光，當即覺得全身有螞蟻爬一樣，他把IPAD扔到座位上，不自在地道：“你看什麽不好，非得看我的黑歷史。”
那是兩年前秦躍剛出道時的處女作，一部雷點滿滿的青春疼痛偶像劇，他出演人見人愛唯獨女主眼瞎不喜歡的男二號。
對，女主就是個瞎子，最後還用他捐贈的眼角膜恢複了光明。
而他的角色，用那個瑪麗蘇編劇的話來講，如同一顆劃過夏夜的流星，他那迷人卻短暫的華彩将永遠印刻在女主的眼底，每當想起他來時，那雙眼睛就會流出世上最動人的眼淚。
秦躍對此只想說一聲呵呵。
李威問過他，既然不喜歡這個劇本，為什麽要拍？
秦躍回答，當時一心要證明自己，不想靠父母關系演戲，所以他作為一個剛簽約的新人，只能聽公司安排。
宋雅說，這部劇雖然狗血的蛋疼，但男二號的設定蘇到人腿軟，最後身患絕症還不忘為心愛的女人獻出角膜，這種賺人眼淚的角色應該會吸引不少粉。
只有火起來，有了商業價值和粉絲基礎，他才能做自己的主，挑自己喜歡的劇來演。
所以，秦躍不情願地演了。
事實如宋雅所料，他的确火了，僅微博開通的第一天，粉絲數就有三百萬，不少人跑到他微博下給他愛的抱抱。
他快速蹿紅，無數的本子向他砸來請他拍戲，他有點慶幸自己當初的妥協，但又不想讓人只記得這個蛋疼的角色，所以他這兩年馬不停蹄接拍了三部戲。
其中一部已經播出，反響還不錯，秦躍這才松口氣，沒想到又被謝明舟當面打回解放前。
謝明舟看他反應如此強烈，忍不住調侃，“又不是三級片，你害羞個什麽勁兒？我認為你演得還不錯啊。”
秦躍：“……”我特麽要不要說聲謝謝啊？
謝明舟不依不饒，驚訝地問：“不會有床戲吧？不應該啊，女主都不喜歡你。”
銀幕初吻至今猶在的秦躍：“……”我特麽還能說什麽？
謝明舟被他惱怒不已卻又強忍不發的樣子逗得心癢，但不敢真把人惹急眼，他看了下衛生間，道：“你不去嗎？現在沒人。”
被他一提醒，秦躍的尿意又上來了，顧不上跟他廢話，氣沖沖地去了衛生間。
李威扒頭過來，忐忑地問：“舟哥你們剛才幹嘛呢？我看我祖宗有種要幹架的沖動啊。”
謝明舟把IPAD拿起來，解開屏幕在李威面前晃了一眼，沈晴湊過來看熱鬧正巧瞥到熟悉的畫面，立刻來了興致，道：“這不是去年那部特火的狗血劇嗎？我當時還熬夜追來着。”
她說着突然拍了下大腿，後知後覺地說：“對了，秦躍哥不就是男二嗎？當時他死的時候，我把眼都哭腫了，麻蛋太虐了。”
李威扶額，他祖宗最不想讓人知道他演過這部劇，更別提當着他的面看這部劇了。
對秦躍來說，這是妥妥的“黑歷史”。
“舟哥，我祖宗他吧，”李威斟酌了下用詞，“比較害羞，像您這種大咖當着他的面看他演的戲，他會特別不好意思，所以……”
“沒事，你們繼續聊你們的。”
謝明舟戴上耳機追劇，李威也沒辦法了，只盼望他祖宗能平心靜氣面對現實。
沈晴則找到了新話題，拽着李威開始讨論這部狗血劇，并追憶那些年她疼痛而憂傷的青春。
秦躍在廁所放空許久，勸自己一定要平靜，不能被謝明舟三言兩語的調侃刺激到。
他洗了把臉，晃回到座位上，發現謝明舟果然又在看。
淡定淡定，當看不到就行。
秦躍在給自己做心理建設，謝明舟卻主動把屏幕遞到他眼前，摘了一側耳機，說：“你這段戲，知道美中不足的地方在哪嗎？”
屏幕上播放的正是男二剛剛得知自己身患絕症，眼睛接近失明狀态的女主來醫院探望他的戲。
女主不知道他的病情嚴重，也以為他不知自己的眼睛情況，兩人坐在病房裏竭力守着各自的秘密談笑風生。
秦躍對這場戲印象深刻，因為他和女演員總是NG，拍了整整一天。
被忽然這麽一問，他莫名有種上學時被老師抽查作業的感覺。
謝明舟也沒真的要他回答，而是将畫面往回倒了些，說：“女主的視力已下降到連貼面都看不清你的地步了，但還是裝作沒事人一樣的坐在這陪你聊天，你與她對視的時候情緒太單一，我只看到了傷心。”
“我剛得知身患絕症，大受打擊，難道不應該傷心？”秦躍不服。
“那我問你，你是個什麽樣的人？”謝明舟目光灼灼地看向他。
秦躍一愣，“好男人啊。”
謝明舟強調，“我是問你這個人物的性格。”
秦躍回想了一下，說：“他家境不錯，從小被寵大，性格有點霸道，但又有點孩子似的天真，他對女主一見鐘情，恨不得把整個世界都給她的那種喜歡。”
“那我問你，”謝明舟側過身子面對他，“這樣一個順風順水長大的人，在突然得知自己沒幾個月好活了，難道只有傷心嗎？他心愛的女人就坐在這，卻在跟他講述她對男主不離不棄的感激與欣慰，你應該只有傷心嗎？”
秦躍認真思考了下，說不出一句辯解。
“占有欲是男人的天性，尤其是這種被寵大的，從小他要什麽都是輕而易舉的，唯獨女主，愛而不得。你自問不比男主任何方面差，但你得不到女主的心，甚至沒幾天好活，如果是你，你會甘心？”
在謝明舟分析人物性格時，秦躍看向他深邃的眼，不合時宜地想起了那個特寫鏡頭，心底跟貓爪似的。
“如果是你，你甘心嗎？”沒有得到回應，謝明舟又問了一遍。
秦躍挪開目光，抿唇搖了搖頭。
謝明舟指下屏幕，“所以我說你這場戲的情緒有點單一，如果再表現出一點不甘甚至是憤懑，會更好。”
秦躍“嗯”了一聲，心想謝明舟的确是實力派，人家只看了一下午的劇，對人物的性格把握就比他更深刻。
謝明舟看他有點失神，又說：“當然對比其他人，你的演技還不錯。這場戲沒有達到想象中出彩的效果，也不是你一個人的事，你跟女演員不來電，沒那種火花。”
秦躍驚訝地轉頭看他，“你這都能看出來？”
“猜的，”謝明舟笑了，“看你的态度，估計你當時接劇的時候也很不情願吧？強扭的瓜不甜。”
秦躍很想給他點贊，“如果我有得選，我肯定不選這種腦殘劇，現實中談戀愛誰會這個德性啊，天涯何處無芳草，真是神經病。”
“那可不一定，”謝明舟托腮看他，“你肯定還沒談過戀愛吧？”
“沒有，”秦躍沒忍住，還是伸手把他IPAD屏幕鎖了，“都說戀愛影響智商，我不想變腦殘。”
“初戀還在啊，”謝明舟倏然靠近，輕笑着說，“那初吻初夜是不是都還在？”
卧槽，突然靠這麽近問這種問題，你有毛病吧？
秦躍一巴掌拍在謝明舟的腦門上，把他推開，“你說話就說話，離這麽近幹嘛？”
謝明舟笑得肩膀一聳一聳的，心想這人真瘠薄可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