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奇怪的人類
他開始一個人走，一個人走，漫無目地地走，他肚子餓了，聞着香味，他來到一棟很漂亮的別墅裏。
這棟房子的主人正舉行聚會，是三十歲的生日聚會。
房間裏不停地播放着音樂，一群人嘻嘻哈哈不停，洋溢着青春喜悅的笑容，酒杯的聲音夾雜在裏面不絕入耳，他一眼就看出今日的主角，他穿的很好看，場上任何一個人都不及他耀眼。
所有人都圍着他轉，所有人都對着他笑。
真好！安東尼不知道為什麽心裏突然閃過一絲這樣的聲音，很輕。
哦天啊，那音樂吵的要命，他期待着什麽時候可以結束。
過了很久很久，音樂終于停了，他差點睡着了，哐哐的開門閉門的聲音把他吵醒，周圍都安靜下來。、
男主人正在送別最後一個客人。
他笑着，親切的和身邊的人擁抱，然後揮手送別。
門關上了。
只剩下他一個人！
諾大的客廳透着一股冷寂，耳邊傳來男主人嘆息的聲音，一會輕一會重。
他看見男主人端着酒杯，以無比沉重的心情，走過長長的亮着橘色大燈的走廊裏。杯子裏的紅酒在他眼前一下一下的左右跳動着，跳動着。他望着出神，一會，男主人将紅酒一飲而盡，酒杯随即砰砰碎地！
快樂和悲傷，就一扇門的距離。
安東尼感覺人類很不可思議。
更奇怪還有一個人，他成為一個喜劇演員的影子，已經是淩晨三點多，房子裏沒有開燈，他一個人坐在大廳裏，看起來很疲憊，卻不能安然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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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霓虹燈照出了安東尼的模樣，他看見那個喜劇演員拿起手機看了一會又放下！
他看見那個喜劇演員斜眼看了一下自己的影子，那一眼斜的很輕很淡，放佛是在看，又好像沒有再看。
他打開手機，一遍又一遍播放手機裏的語音。
“真不好意思，我明天沒有空，我還有很多通告，下次吧！”
“明天剛好要見一個客戶，約了很多次了，所以沒辦法推了！”
“我明天要休息，你知道演員休息的時間總是很少的！”
“真不碰巧，我明天約了別人，下次一定陪你吃早餐！”
“可惜我們離得那麽遠，要是我們住在同一個地方，就可以天天一起吃飯，一起去散散步！”
他狠狠的把手機扔在地上，然後陷入極致的寂靜，只剩下喘息的聲音。
哦，真可憐！居然那麽多人都拒絕了他！他只是想明天有個人吃個早餐而已！
喜劇演員低着頭，又看了看腳下的影子，和他一樣，孤零零的一個人！安東尼覺得他們看見彼此的眼睛！
“看來只有你陪我了！”安東尼看見喜劇演員露出招牌的滑稽笑容，他正想笑，很快，快到不留一絲痕跡，他把笑容收回去了！
其實他并不是在笑！
“沒關系，真的沒關系！”他尴尬的笑了。
就連悲傷都要掩飾的落落大方。
“你知道嗎？”喜劇演員說話了。
安東尼被他這一句話吓到了，他想趕快離開這裏。
“別走，陪我說說話！”喜劇演員慵懶的聲音呼喚着。
視線突然明亮起來，影子又出現了。
“還好，我以為你要走了。”他停頓一會接着說：“我今天去逛商場了，可我把整個商場都走完了，也不知道自己要買什麽。很好笑是吧？每當我說着那些笑話，一邊做出滑稽的笑臉的時候，我心裏卻在說，一點都不好笑！我不知道好笑在哪裏，我告訴我身邊的所有人，我說我的笑話不好笑，他們聽完之後居然大笑！他們說那是我講的最好聽的一個笑話！”
“很可笑是吧，我心裏明明在哭，他們卻依然笑的如此開心！可我又不能哭出來，因為我是一個偉大的喜劇演員啊，誰會看一個喜劇演員哭呢？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感覺笑的越來越累了，笑完之後整個人輕飄飄的，感覺風一吹，我就會灰飛煙滅！”
“曾經我也有很多很多的朋友，在我還沒成名之前，他們說和我一起很開心，我也是，我不需要特地去逗他們笑，也不需要設計那些滑稽的動作，我只需陪着他們說說話，就可以很開心。”
“那，那些朋友呢？”安東尼想。
“他們都從我身邊離開了，不，是我從他們身邊離開了，我們說了再見......”他突然聲音哽咽了，好像有沒有說完的話，他停頓一會，無比凄涼的聲音接着說：“可為什麽說了再見，就真的不會見了！”
安東尼不可思議的是，這個喜劇演員有那麽多的崇拜者，身邊明明有那麽多的人，可他卻只對安東尼說，對自己的影子說！
“我感覺自己像個陌生人，被拒在世界的高牆之外！你覺得我好笑嗎？”
安東尼愣住了。
我想任何人聽見他這番話都不會笑出來，可人啊，總是很忙，很忙，忙到連說話的時間都沒有，哦，不，是說心裏話的時間！
喜劇演員就坐在沙發上，不停的說着，似乎很久很久沒有人聽他講話一樣。
講到最後他睡着了！
睡得很安詳！
安東尼看着喜劇演員蜷縮着沙發上，像個孩子，人啊，看起來很強大，其實非常脆弱，他們總是喜歡掩飾自己，然而，越掩飾越深刻，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有些傷更深也更疼。
他去到了一個莊嚴肅穆的地方，當地人稱政府大樓，他就待在樓梯口的位置，每天早上都會有吃剩的面包。
一個年輕人和一個稍微年長的人走了來，他們坐在樓梯口的位置，看得出來，一副心思重重的樣子。
“我一點都不喜歡這份工作！”年輕人搖搖頭，聲音很低沉，說的很輕聽起來又很重。
“那為什麽不離開呢？”年長的人問道。
“我愛的人知道我在這裏工作，他們都很開心，我的爸爸媽媽，親朋好友，所有人都羨慕我有這麽好的一份工作。”
奇怪，這個愛着所有人的人，卻過的一點都不開心。
“可這份工作對我來說就是一個牢籠，我覺得我每天都喘過不氣來，他們說我是一個善解人意的人！”年輕人露出嗤之以鼻的表情，他接着說：“可我理解他們所有人，就是理解不了我自己。”
“你知道你痛苦的根源在哪裏嗎？”年長者像是看破一切，露出慧者的目光，他淡淡感嘆道:“你什麽都愛，就是不愛你自己！”
安東尼從那個人的感嘆中，覺得年輕人很可悲。
他又開始走，不停地走，穿過一片雜草，來到一處工地上，十幾個光着膀子的大漢正在施工，他看見不遠處的一個男人，身材魁梧，高大威猛，粗壯的臂膀顯得力量無窮，肩膀上扛着幾袋東西，豆大的汗珠淌在他結實的胸部，揮汗如雨。
他走了幾步，在臺階上一個不留意，一只膝蓋狠狠地跪在地上，在地上擦出一條長長的血跡，肩膀上的東西掉在了地上，灑的地板滿滿都是，一樓的一個手拿着筆記本的男人跑了過來，這是包工頭，兇神惡煞地看着他，牙齒咬得“格格”作響，眼裏閃着一股無法遏制的怒火，像是一頭準備獵食的猛獸。
“你怎麽幹活的！這點事都做不好！幹不好就給我滾！”包工頭講話咄咄逼人，可男人也沒坑一句話，任由他罵，他低下頭，小心翼翼将沒沾到灰的粉末拾起來。
到了晚上結賬的時候，所有工人都圍着包工頭，領取自己一天的血汗錢，輪到男人的時候，包工頭給了他一個蔑視的表情，就收起前放回自己的袋子裏。
“包工頭，我那份呢？”
“你今天沒工資！”
“我也幹了一天，為什麽沒工資？”
“因為你把石灰弄掉了。”
“可只有一點點，其它的我就撿起來了。”
“那掉在地上的能和在包裝裏的一樣嗎？”包工頭依舊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态度，把包裏的錢拽的更緊了。
看着包工頭要走，他有些急了，拽住包工頭的衣服，懇求道：“求你了，看我幹了一天的份上，給我半天工錢吧！”
包工頭拍拍他的手，輕輕地說道：“做夢！”
男人的手拽的更緊了，突然來了兩個大漢将他一腳踹開，他疼地在地上直不起身來，一眨眼的功夫，包工頭就已經消失了，過了好一會，他才從地上爬了起來，他看了四周，看到一只貓正直直地盯着他，那貓的嘴巴裏還叼着一塊面包。
安東尼被他看的心瘆得慌，他把剩下的面包留下來，走到角落裏去。
男人撿起那半塊面包，舍不得一樣，一點一點地撕開放進嘴裏嚼了很久，天一點一點地黑，今晚的月亮很圓，天空碧澄澄的，顯得分外皎潔。
他從口袋裏拿出一個口琴，在月光如水的夜晚，琴聲悠揚淺唱，如呢喃細語，一遍又一遍地在黑夜裏低唱。
唱完之後，他吐出長長的一聲嘆，似在自言自語，“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家？”
說完之後，安東尼發現，他的目光變得柔和，眼裏泛出了星星淚光，他忍不住用自己的手擦拭即将掉下來的淚滴，就這麽一個人，背對着人潮擁擠的城市，獨自落淚。
獨自一個人的漂泊，估計只有深夜才能明白。
這個高大威猛的男人，被人打的時候沒有哭，被人罵的時候也沒有哭，挨餓的時候也沒有哭，想起家的時候，卻哭的一趟糊塗。
家？到底是一個什麽地方，讓這樣一個鐵漢也有了柔情的傷。
他看見男人往一個方向走去，耳邊留下他不知道同誰說的一句話。
“有家的人，總不會迷路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