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論百步橋的倒掉

第二日醒來,庭院裏一片淋漓,僧侶們都忙着打掃殘枝敗葉。

聽說刺客還沒找到,不過像她們這些女眷都可以離開了,而府中帶來的侍衛小厮們,只需脫了上衣,檢驗後沒有問題便可離去。

葉如蒙坐在回府的馬車上,仍有些提心吊膽,如今冷靜下來想想,她昨日之舉,簡直是在與虎謀皮!錯了,錯得離譜!葉如蒙越想越後悔。

下車後,小厮去敲門,是桂嬷嬷來開的門,葉如蒙進了垂花門,見小園子裏一片清新,擺放着的花草都齊齊整整的,連片葉兒都沒少。

桂嬷嬷笑道:“昨日老爺散值回來後,說今夜可能會有雨,将這花兒都搬進屋裏了。這不說中了!下半夜果然好大的雨!”

葉如蒙笑,果然,她爹爹對她的話上了心。

經過葡萄架的時候,見葡萄支架上都綁了不少木條固定着,只是……仍是只剩了幾片零星的葡萄葉,葡萄藤蔓都有些狼狽了。

“昨日,老爺将葡萄都剪了下來,說是釀葡萄酒呢。”桂嬷嬷笑道,若是沒有剪,經過昨夜那風吹雨打,只怕這些好葡萄都浪費了。

葉如蒙又甜甜一笑,她爹爹就是了不起!

“蒙蒙。”林氏迎了出來,摸了摸她的臉,見她好好的這才放了心,昨夜那麽大的雨,也不知道女兒住在那麽高的山上怕不怕。林氏正與她說着話,葉長風從外面走了進來,簡單問了她幾句夜宿臨淵事之事,最後,他意味深長地看着葉如蒙,“今日早上,百步橋塌了。”

葉如蒙聞言,心微微一震。

“嘶……真是可惜了,”林氏聽聞,婉嘆了一聲,又連忙問道,“橋上沒人吧?”這幾日,橋附近正在搭建新橋,橋的兩頭則貼了封條,不允許人私上,應當是沒人的了,就怕有些孩童頑皮,玩鬧了上去。

葉長風搖頭,“不巧,鎮國大将軍的次子與人打鬧,一群人私自上了橋,打鬧間橋便塌了,剛好讓石頭砸到了頭,當場便沒了。”

林氏聽得直皺眉,這鎮國大将軍的嫡次子李精忠,今年不過才十八歲,還是今年的武狀元呢,好好一個人,說沒就沒了,林氏低低嘆了口氣,不覺惋惜。

葉如蒙沒說話,這李精忠她是有印象的,前世曾經糟蹋過一個良家女,那良家女第二日便上吊自盡了,那家人初時還告到府衙去,後來不知怎地沒了聲響。這事,京中很多人都知道,估計是這李家拿權勢壓人了,這李精忠還是二皇子的表弟呢,他爹李衛國便是二皇子的舅舅。

一會兒,葉長風讓她們幾人都随他到前院的書房去。

幾人到了之後,便見書房裏立着一對四五十歲的男女,男人穿着一件灰色圓領長袍,體型略胖,女人穿着樸素,生得方臉圓鼻,一看便是個老實的。二人見了他們,忙恭敬行了禮。

葉長風扶着林氏坐下,介紹道:“夫人,這是福伯和福嬸,以後福伯當管家,福嬸負責廚房還有灑掃這一塊。福嬸,這是桂嬷嬷,桂嬷嬷主要是在夫人身邊照料着的,有什麽不明白的可以問她。”

“小的見過夫人。”夫妻二人畢恭畢敬道,“以後就勞煩桂嬷嬷指點了。”

桂嬷嬷笑道:“不敢當。”

林氏溫和地問了夫妻二人一些話,便讓桂嬷嬷領着二人下去了。二人下去後,葉長風對妻女道:“福伯是宮裏的人,後來犯了事才出宮,他性子不錯,懂的也多,是可信之人。”

“犯了事?”葉如蒙歪頭問道。

“不過是一些子虛烏有的。”葉長風一筆帶過。

林氏點了點頭,葉長風道:“福嬸之前在宮裏當過廚娘,廚藝是不錯的,以後蒙蒙可有口福了。”

葉如蒙眯眯眼一笑,又問道:“那鄭管家他們呢?”看來爹的手腳還是蠻快的嘛。

提起這二人,葉長風略有不悅,沉聲道:“逐了出去了,以後若是敢進門,就讓福伯打斷他的腿!”對上了妻女的眼,他眸色又溫和了下來,“福伯以前是宮裏的侍衛,有兩下子。”這也是他願意花重金聘請他的原因之一。這一世,他一定會好好保護他的妻女。

林氏面容有些低落,“真沒想到鄭管家和劉氏是那樣的人,還好你爹爹發現得早。”昨夜,葉長風和她說的時候她都有些難以相信。

“怎麽了?”葉如蒙明知故問道。

“鄭管家的兒子在外面欠了賭債,鄭管家竟然偷你爹珍藏的字畫去變賣,換了假的回來。”林氏幽幽嘆了一聲,還有劉氏平日裏負責廚房采買,也不知道被他們中飽私囊了多少銀錢。

葉如蒙面上唏噓了一番,反過來安慰了林氏幾句,待林氏回屋後,葉如蒙這才與她爹說了容世子遇刺一事,當然,刺客的事她是不敢告訴葉長風的。葉長風雖然問得比較詳細,但最後卻沒說什麽,葉如蒙也不知他是作何打算。想來爹也很為難吧,爹爹哪裏鬥得過容世子這只老狐貍。

葉如蒙心中忽然有了一個想法,她先前總是覺得容世子不可能會倒臺,也就不敢去打他的主意。可是……若是容世子突然間有個三長兩短呢?比如說……暴斃!或者被人刺殺死了,甚至連遺言都來不及交待一句。只要容世子一死,葉如瑤就沒靠山了,到時憑着她爹的能力,難道還鬥不過七叔和七嬸嗎?到時她,只要專心對付葉如瑤就可以了。想到這,葉如蒙有些蠢蠢欲動了,就讓她和葉如瑤拼個你死我活吧!不過——要容世子死了,她才有這個希望。想到這,她又有些頹喪了起來。

“對了,”葉長風開口,“你娘準備給你找兩個丫環……”

葉如蒙聽葉長風這麽一說,忽然想了起來,“唉呀,我都給忘了。今日我回來的時候,祖母說把她院裏的香北和香南給我,這二人已經回去收拾東西了,說是下午就住到我們家來。不過……她們二人的月銀,還是從府裏出的,爹爹你說這樣會不會不太好?”

葉長風想了想,“這二人的用度,就從我們這裏出,爹有空去和祖母說一下,你若覺得這二人合适,爹便去買了她們。”

葉如蒙歪頭想了想,“這兩個人,可以的。”

前世的時候,她身邊有兩個大丫環,是她七嬸派給她的,這兩個丫環眼高手低,不怎麽給使喚,也就香北和香南老實一些,雖然香南有點愛偷懶,但也算是盡職的。後面,香北贖身嫁人了,可是香南……卻被葉如瑤的丫環誣陷偷東西給發賣了,她當時去七嬸面前求情了都護不住。再後面,她們派給她的丫環,一個個脾氣都比她還大,人前還好一些,人後她什麽都要自己動手,還好她自小便獨立慣了,倒适應得來。

“那成。過幾日,爹便去找祖母說。只是,有了丫環勿驕勿躁,面上規矩可有,私下裏還是自己親力親為,你看看那些千金姑娘,一個個手無縛雞之力,走路如同弱柳扶風,沒點精神。”

“哪像蒙蒙,活蹦亂跳,力氣大得可以打死一頭牛!”葉如蒙調皮道。

葉長風失笑,“就你還力氣大。”

葉如蒙也笑,想了想,又問道:“那……爹,你還要再請廚娘嗎?”

“自然,你娘懷了身子,桂嬷嬷平日裏沒空去廚房幫忙,我怕福嬸忙不過來,廚娘是肯定要的,爹還想着請個有經驗的奶娘照看你娘,只是一時間尋不到合适的。”他要找,肯定得找能讓他放心的。這幾日,他也想通了許多,正如女兒所說,存了那麽多銀錢,若是到時花不了又有什麽用。其實,平日裏該花錢的地方他們也沒吝啬過,只不過,是低調些罷了。

“爹,要不……我們找寧伯伯一家人吧?”葉如蒙提議道。

“寧多壽?”

“嗯,”葉如蒙連連點頭,“他們後來還幫過我呢……”葉如蒙将前世之事細細道來。

葉長風聽後,頗感慨地點了點頭,“等爹忙完這幾日之事,便去找他們。”

“謝謝爹!”葉如蒙挽着葉長風手臂,甜甜笑道。

下午,香北和香南二人便收拾了行李過來了,林氏原先還擔心這兩個丫頭在葉國公府吃住習慣了,來到這邊會有些看不起,但觀察了一個下午,見這二人舉止是個安分的,便放心多了。

太子東宮,華燈初上。

祝司恪赤着上身趴在紫檀木浮雕麒麟海棠花圍撥步床上,裸背上輕掩着一塊輕薄的冰玉藍杭綢軟被,唇色蒼白,頗幽怨地看着坐在床頭的祝融。

祝融面無表情坐在楠木鎏金福祿壽太師椅上,一手撐頭,目光有些深邃。

“喂!”祝司恪叫了一身,不由得牽扯到了背上的傷口,頓時疼得呲牙咧嘴。他總算知道為什麽要祝融親自出手了,這一刀,砍得實在太精準了,連了塵大師都騙了過去。可若是深多一厘,只怕自己真的挨不過去了。

祝融斜斜瞄了他一眼,站起身來,見他要走出去了,祝司恪忙叫道:“不是,你告訴我為什麽呀?”

他為什麽要陷害段恒?昨夜他在他背上砍了一刀後,故意在衆目睽睽之下讓自己右臂受傷。那時的段恒已經被人引了出去,可是回來的時候右臂上相同的位置也受了傷,段恒初時是瞞着傷的,突然被人揭穿了開來,一下子有口難言。

祝司恪當然知道段恒是冤枉的,祝融也讓他對衆人如實相告,一口咬定傷他的人不是段恒。雖說如此,可段恒還是被人抓進了大理寺。這個時候,祝融又來要求自己去父皇面前保下段恒,一定要讓段恒更回到自己身邊。他這麽折騰是為了什麽?

祝融猶豫了片刻,俯下身來在他耳旁低聲道:“一定要讓段恒覺得你很信任他。”因為越信任,他們那邊便會越懷疑段恒。

祝司恪一怔,“你是覺得……”

“就按以前一樣,你什麽都不知道。”他們不用去查,由皇上來查。

祝司恪不語了,祝融的意思,他已經明了,段恒是別人的人,而且隐得極深,很危險。不然,祝融不會這樣瞞他。

祝融看着他,知他是明白了。前世,祝司恪雖然繼位了,但他們卻付出了極慘痛的代價,他的龍椅上白骨累累,血汗斑斑,二皇子仍是他最大的威脅。今世,他定然要替他掃平一切障礙,将二皇子連根拔起,讓他永無翻身之日,讓祝司恪穩坐皇位。

“我走了。”祝融輕飄飄落下一句話。

“少喝點酒啊!”祝司恪知道,今日的祝融免不了喝上幾杯。

七月初四,是容王爺的忌日,今日是七月十一,他三年守孝期已滿,滿後七日可繼承爵位,便是今日了。

因着外面傳的是祝融遇刺,群臣都以為此次慶賀的夜宴定會取消,誰知道還是如期舉行,可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怕這容世子躺在床上來不了了。

當祝融一襲玄衣安然無恙地出現在群臣面前時,衆人都吃了一驚。

這時祝融才告知大家,遇刺的其實是太子,當時為了讓逃脫掉的刺客一方自亂陣腳,便對外謊稱受傷的是他,如今太子已性命忘憂。

祝融立在堂上,一襲長袍,面容俊美無雙,恍如神祇,眸光堅定,聲音幽沉,“天佑大元!國運綿長!太子殿下,福澤天地!”

群臣紛紛起身叩拜,朗朗齊誦道:“天佑大元!國運綿長!太子殿下,福澤天地!”齊聲同音,震徹雲霄。

因着太子遇刺,此次盛筵也低調舉辦,聖上親臨,冊封容世子為正一品容親王。

群臣紛紛來到祝融華席前舉杯慶賀,基本上都是三五人結伴而來,祝融舉杯輕酌,觥籌交錯間游刃有餘,雖然面目清冷,但卻沒有拒人于千裏之外,時不時輕輕颔首,有時還會說上幾句話,這已經是很給面子的了。衆人雖然笑容滿面,可是舉杯時都舉得低低的,生怕自己的酒杯不小心碰到了容王爺的琉璃杯。

“微臣,恭喜容王爺。”敢獨自一人前來敬酒的,只有葉長澤了。葉長澤今年不過三十二歲,眉目間與葉長風有三分相似,生得俊朗,雖然身量不如葉長風那般高大,但也算是俊秀挺拔,多年來官場情場雙得意,正是意氣風發之時。

祝融想到他頭上兩頂綠油油的帽子,淺淺勾唇一笑。

葉長澤頓時覺得,他果真因着瑤瑤的關系待自己有些不同,不由得底氣又足了一些,敬完酒後春風滿面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瑤瑤明年便及笄了,若他能來提親,那他不是成了這容王爺的岳父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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