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青時戀
祝融垂眸, 靜靜看着她。
原來那個時候, 你那麽喜歡我。可是那個時候的我, 對你卻只有淡淡的喜歡,我一直都遲了一步。
他舉起手, 輕輕摩挲着她的臉蛋, 指腹下的肌膚溫滑紅彤, 如熟透的水蜜桃, 引人采撷。
許是他的輕撫帶來微癢,葉如蒙在睡夢中擰了擰眉,祝融留戀地收回了手。久久之後,一個極輕的吻,像蝴蝶的羽翼般輕輕停在了她溫熱的唇上。
葉如蒙第二日醒來, 不知為何, 下意識地摸了一下唇,又覺得頭有些疼,那酒明明極薄極淡, 怎麽後勁就那麽大呢,那個殺手該不會是故意來灌醉她的吧?唉,昨晚又做了個惡夢,居然夢見容王爺親她了,而且她還一臉期待,仿佛是郎情妾意,你情我願似的。呸!呸!葉如蒙連連搖頭,雙手用力揉着太陽穴。
見葉如蒙已經起身,紫衣從屏風後繞了過來,推開了東窗,朗朗的陽光撒了進來。
葉如蒙眯了眯眼,見外面天已大亮,藍衣端了一個綠釉小瓷碗過來,“姑娘,喝碗醒酒湯吧。”
葉如蒙接了過來,皺眉喝了下去,還好這醒酒湯不是很難喝。
紫衣邊挽紗缦邊道:“姑娘,早上夫人來問,我只說你昨夜晚睡。”
“哦,”葉如蒙将空碗遞給藍衣,又接過她遞過來的外裳,這陣子入秋了,早上起來都有些寒意,“我爹娘他們都吃完早飯了?”
“吃完了,”紫衣笑道,“現在都什麽時候了,老爺已經出門去國子監了。”
“去國子監?”葉如蒙聞言,穿衣裳的手一頓,她爹昨晚不是說國子監的事沒有着落了嗎?昨日早上她爹本想出門去國子監參加終審試,可是國子監那忽然來了人,說是讓他不用去了,那邊人員已經定下了,沒有名額了,怎麽爹爹今日又過去了?
“今日早上,國子監的人親自來請的。”紫衣道,“我覺得,應該是昨日容王爺他們都來提親了,所以……”紫衣點到即止,葉如蒙輕輕“哦”了一聲,沒有再往下問了。官場上的事她不懂,但她知道她爹是有分寸的。
盥洗後,葉如蒙在梳妝臺前擦着面膏,目光忽地落在了窗臺上青翠的細文竹上,靜靜看了一會兒,不由得悲從中來。她起身,小心地給它澆了一些水,心中感慨,真沒想到,這竟然是她唯一一次給它澆水。
澆完水後,葉如蒙又托腮對它發呆發了許久,心中猶豫不決,一想到要将它送回去,她忽然有種忍痛割愛的心情,覺得心中難受得緊。一旦将它退回,那就證明她和宋懷遠的婚事真的……沒了。
昨夜爹已經和她說得很清楚了,她也想了許多,現在離她明年及笄還剩不到八個月,在這八個月內,她有辦法推掉容王爺的這門親事嗎?若無意外,只怕她是難逃容王爺的魔爪了,那她又何苦拖累真心待她之人。她現在能等的,只是那個“意外”。若是可以的話……
“姑娘,該用早膳了。”門外傳來香北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沉思。
“哦,知道了。”葉如蒙起了身,小心地端起了文竹,将立在門外的香北喚了進來,“香北,你讓致遠幫我把這個送回宋家吧。”
“姑娘,這個不是……”香北一看,頓時有些遲疑。
葉如蒙沒有回答她,只是再三叮囑她讓寧致遠送回來的時候一定要小心些,不能給弄壞一片葉子。
“诶,姑娘放心。”香北小心接了過去。
“一定要小心。”葉如蒙生怕路上給弄壞了,這盆細文竹生得極好,想來也是宋大哥珍愛之物吧。
“姑娘放心吧。”香北端着文竹出去了。
葉如蒙看向窗外,直看着香北抱着文竹出了垂花門,香北背影消失後,葉如蒙心情也一下子低落到了谷底,宋大哥和她,終究是有緣無分吧。罷了,長痛不如短痛。
葉如蒙閉目,美夢來得太快,如夢如幻,也去得匆匆,無影無蹤。
“姑娘,該用早膳了,夫人在食廳等着呢。”紫衣也進來提醒了一下,都這個時辰了,夫人都準備用點心了。
葉如蒙嘆了口氣,一想到用早飯,只覺得沒來由地惡心想吐,整個人趴在梳妝臺上,蔫蔫的,懶洋洋道:“我不想吃。”她覺得心裏好難受,沒有一丁點的食欲。
“這個……”紫衣想了想,“要不我給姑娘送到房裏來吧,不吃的話只怕夫人要擔心。”
葉如蒙無精打采趴在梳妝臺上,不開心地應了一聲。
沒一會兒,紫衣便端了一個紅木托盤進來了,托盤上有一碗小米南瓜山藥粥,還有一小盤煎雞蛋餅。
葉如蒙看了一眼,只覺得好清淡,更是一點胃口都沒有了,要是有烤鴨就好了,這個時候她突然好想吃燒鴨。葉如蒙低低嘆了口氣,讓紫衣她們都退了出去。
紫衣她們下去後,房間內安安靜靜的,葉如蒙沒胃口,卻又覺得餓得慌,便拉開了屜子将宋懷遠給她的香囊打了開來,拿了一顆黃色的糖果送入口中,她口中含着糖,心裏仿佛也沒那麽苦了。但一想到這糖是宋懷遠送的,又覺苦澀得很。
葉如蒙想得都快掉眼淚了,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了滾滾的叫聲,它在輕輕地撞着門。葉如蒙連忙收起淚意,門一打開,滾滾便歡快地跑了進來,繞在她裙邊活蹦亂跳的,葉如蒙見了它,覺得心中有些欣慰,俯下身來剛想摸一下它,它卻一下子彈跳了開來,跑沒幾步又停下扭過頭來看她,一雙圓溜溜黑漆漆的大眼睛盼着她追來,可是葉如蒙沒有,她只是立在門檻後,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它連忙又屁颠颠地跑了回來,如此自娛自樂了幾次,倒是讓葉如蒙破涕為笑了。
葉如蒙正抱着滾滾玩,香北忽然來禀報說是丞相府派人送了帖子,賀明玉約她下午去鴻漸茶莊,葉如蒙心中了然,只怕賀明玉是想問她昨日三家提親之事了。可她這會兒哪裏敢出去呢,昨日三家提親之事,在京城中已傳了個遍,她爹昨晚還囑咐她這幾日不要出門,免得惹了不必要的麻煩。
“幫我回了吧,就說過幾日我再約她。”葉如蒙道。
“嗯,姑娘還是別出門的好,”香北道,“福嬸她們今日一出門,好多人都跑來問她們話呢。”
“問什麽?”葉如蒙問道。
“問了好多好多,主要就想打探姑娘究竟訂了哪一家的親呢。所以這幾日只要姑娘一出門,只怕外面都有好多人跟着去,想看姑娘去的哪一家。”
葉如蒙抿唇不語,只怕外面都不知傳成什麽樣了,都怪那容王爺,顏多多也跟着胡鬧!
“滾滾,還是你那個主人好。”葉如蒙撫着滾滾的背,滾滾的背毛茸茸的,又軟又暖,這種天氣抱着很是舒服。
“嗷,嗷。”滾滾應了兩聲,仿佛也在認同她的話。
***
容王府。
祝融剛從武場練完武回來,正在黑酸枝彌勒榻上盤腿打坐靜養。
他閉着眼睛,寂靜的窗外忽然傳來鴿子翅膀扇動的聲音,他伸出手,鴿子穩穩停在他手上,祝融睜開眼,利落取下鴿腳上別着的卷紙。
青時不由得留意了一下,這卷紙背面是赭紅色的卷雲紋,當是來自小元國的。祝融忽地看了他一眼,青時也猜到了幾分,笑問道:“爺,可是金儀公主要過來了?”金儀公主與太子明年便要大婚,只怕是要先過來培養一下感情了。
“銀儀。”祝融看着他,“銀儀要代金儀和親。”
青時眸色沉了一瞬,很快又釋然,面上仍是一如既往地笑,“為何不是大公主?”
“金儀不肯嫁。”祝融仍是看着他,似乎想從他臉上看出點什麽來。
金儀和銀儀是小元國的公主,她們是一對雙胞胎,也是祝融的表妹。大元國與小元國自古以來便有和親的習俗,一般都是小元國的公主或郡主,嫁給大元國的皇子或者親王。二十年前,祝融的母親長公主便是這樣嫁了過來。
金儀公主與太子的婚事,是兩年前便訂下了的,定在了明年九月。這金儀姐妹倆在小時候便來大元國玩過好幾次,每次來都是住的容王府,一住短則十幾天,長則二三月,可以說她們二人是祝融在小元國最親的人。
小元國皇室之人向來貌美,尤其是這對雙生子,金儀儀态萬千,端莊娴雅,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選。可是前世的時候,祝融卻萬萬沒想到金儀竟然會在這個時候悔了婚,她說她已有了心悅之人,不願另嫁他人,求他成全。而她的妹妹銀儀,也是糊塗得很,竟然将婚姻當兒戲,答應了姐姐二人互換身份,由她替嫁到大元國當太子妃。
那個時候的祝融還以為銀儀是心怡祝司恪才會答應這等荒唐之事,也是廢了好一番心機才成全了姐妹二人。可是後來,銀儀卻在大婚前幾日冒雨從宮中跑了出來,竟然跑到他的容王府來和青時表白,說要與青時遠走高飛。他不知道青時與她說了什麽,只知道最後銀儀哭着回了宮,三日後乖乖地當了太子妃。
他鬧洞房的時候,祝司恪掀起了銀儀的紅蓋頭,銀儀卻看向了他身後的青時,祝融後來回想起來,青時當時那個與以往一成不變的微笑有些奇怪,像是一種……帶着痛徹心扉的笑,可惜他當時沒看懂。幾年後,那個活潑愛笑的小姑娘變成了母儀天下的皇後,有時他去宮中,能看到她靜靜坐在鳳椅上,端莊微笑,但笑意卻不盡眼底,就像是一只被人折斷了翅膀的鳳凰。
其實在銀儀與祝司恪大婚前日,他也曾問過青時喜不喜歡銀儀,青時笑道:“屬下說句冒犯的,屬下一直将銀儀公主當成妹妹,從未對她有過男女之情。”
那時的他不懂男女之情,壓根就沒有懷疑,直到青時死後,他在整理他的遺物時……才發現了他珍藏着的秘密。青時死的消息傳入宮中後,銀儀便開始一病不起,祝司恪想來是有所覺察吧,暗地裏問過他幾次銀儀與青時間的事。
後來有一日,他忽然就懂了青時當時的那個微笑,也知了酒量極好的青時,在祝司恪大婚那日一醉不醒,并非偶然。
只是現在……祝融又看了青時一眼,這個家夥,藏得太深,每次就知道在那裏笑,他現在也判斷不出來,這個時候的青時究竟喜不喜歡銀儀,是一直都喜歡?還是後來喜歡的?前世銀儀過來的時候,呆了差不多有兩個月,再過來的時候,便是大婚嫁過來了。也就是說,若之前不喜歡,那青時便是在這兩個月喜歡上的?
祝融想了想,又覺得有點說不通,之前不喜歡,後面怎麽會突然喜歡上呢?就像他喜歡蒙蒙,那也是在很久之前,便開始留心她了。
青時摸了摸鼻子,今日爺的眼神好奇怪,看得他心裏起毛,仿佛是被他洞穿了什麽秘密似的,他連忙亮起自己的招牌微笑,很快就笑得祝融看不下去了。
“我去沐浴,”祝融起身,“對了,她爹今日入國子監……還有平日出行,找兩個人暗中保護他,寶兒那邊你和陶醉說一聲,我們的人就撤回來吧。”
“爺放心,葉府周邊我們都派人十二個時辰保護着,府中人出入都有人保護的。”青時恭敬應道。
祝融走後,青時在原地立了好一會兒,也終于斂了笑。
婚姻大事,豈能兒戲,尤其是那個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