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遇刺

寒光寺才出了行刺的事,回京路上,郭維調遣了周遭駐軍同行,護送東宮和上君回京;又留了部分駐軍在寒光寺附近繼續搜索。

這趟回京路上,護送隊伍幾乎沒怎麽停過,夜路也在走,但行得慢。

非常時期,沒什麽東宮的安穩更重要。

郭維也一直親自跟着東宮車辇警戒,不敢大意。

這次寒光寺中發生的事情,京中應當都知曉了。東宮和上君遇刺這麽大的事,紙包不住火。

天子尚在病榻上,他們返程當晚就收到了天子手谕,責成禁軍和駐軍護送東宮即刻啓程回京。

上君同天子之間有默契,天子手谕才至,他們就已經在返京路上了……

馬車中,漣卿還沒有睡意。

她記不清早前的的事,但從她有印象起,東宮就是處冰冷的地方,她從未像眼下這麽盼着趕回東宮過。

岑遠在。

她想知道岑遠是不是已經安全回千水別苑了?他行蹤有沒有暴露?

還有他離開之後,郭維和上君對形勢的分析,她也都想說給岑遠聽,他肯定能覺察出端倪。

還有她趕走惠嬷嬷一事。

惠嬷嬷是上君放在她身邊的棋子,上君到眼下都沒有反應,應當是默認了……

她被人劫持時,惠嬷嬷不在她身邊,惠嬷嬷怎麽都有推卸不了的責任;她順水推舟,惠嬷嬷也不敢多解釋。

她也知道惠嬷嬷走,未必不會另換一個上君的人;但她要是在這種場景下什麽都不做,上君反倒會覺得她是有城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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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如果一次搬不倒他,就永遠搬不到;要搬,就要徹底搬倒他,不給他翻身的機會。

她趕走惠嬷嬷,才說明她是真的吓倒了。

但她還怕他,所以不敢做旁的。

這些,好像都在岑遠教過她之後,慢慢開竅了。

漣卿抱緊懷中的‘沒想好’。

離天亮還有好些時候,她還是沒困意。抵京最快也是明日黃昏前後,等到抵京,她還要先入宮面見天子……

她想早些見到岑遠。

歲之上了馬車,“上君。”

洛遠安也沒歇下,在馬車中點着清燈看書冊。

歲之入內,到他近前附耳,“早前派去的人都打聽過了,岑太傅一直都在東宮,沒離開過。”

洛遠安平靜的眸間稍微有了些許波瀾,口中重複了一聲,“他一直都在?”

歲之颔首,“是,一直都在。”

洛遠安目露遲疑,難道,他想錯了?

洛遠安放下書冊,“消息确切嗎?”

歲之點頭,“确切,就在東宮,不會有錯。”

盡管洛遠安将信将疑,但似是容不得他不信。

洛遠安沒出聲。

歲之又道,“上君,惠嬷嬷又來了……”

洛遠安眸間微頓,很快,又平靜道,“讓她進來吧。”

歲之退了出去,惠嬷嬷慌張入內,“上君!”

“這麽慌亂做什麽?”洛遠安淡聲。

惠嬷嬷盡量收起眸間慌亂,跪在他跟前,“上君,這次東宮是鐵了心要轟老奴走,老奴不知道要怎麽辦了……”

“我知道。”洛遠安随意翻着案幾上的書冊,平淡道,“這次寒光寺出了事,陛下一定會過問。”

惠嬷嬷臉色再次煞白。

東宮被人劫持,她不在,難辭其咎。

洛遠安沒擡頭看她,溫聲道,“這些年你替我做了不少事,我都記得,等回了宮中,天子若是問起,你自己尋個理由,責罰免不了,怎麽都會吃些苦頭,等事情結束,我讓人送你回家中。”

“上君,我……”惠嬷嬷惶恐看他。

洛遠安這才擡眸看她,“我答應你,只要你還有口氣在,我就讓人送你回家中,你家中的子侄都會安置好……”

洛遠安點到即止。

惠嬷嬷愣住,很快會意。

洛遠安繼續低頭看着冊子,沒再說話。惠嬷嬷朝他重重磕頭,“多謝上君。”

洛遠安沒出聲。

惠嬷嬷面如死灰,撩起簾栊,顫顫下了馬車。

洛遠安緩緩擡眸,眼中都是寒意。

——洛遠安,你就是天子不要的一條狗,叫兩聲,叫好聽了,我就留你侄子侄女性命;你要不叫,我就好好安置他們。

——洛遠安,不要!不要殺我!我是狗,我是狗!我叫給你聽!

——洛遠安,你做得那些下作的事,天子知曉了會不會厭棄你!我當初就該殺了你!你不得好死!!

他以為他早就不在意了,但今日惠嬷嬷讓他想起了早前。

寒意襲來,他握緊手中的茶杯。

很快,寒意又消融在手中杯盞的暖意中,他早就過了厭棄自己的時候。

漣卿不知昨晚什麽時候入睡的,柯度喚她的時候,已近晌午了。

她沒怎麽醒,睡眼惺忪,但也知曉還沒到京中。

她懷中還抱着‘沒想好’,迷迷糊糊道,“怎麽了?”

柯度應道,“殿下,京中來人了,好像是東宮出了什麽事,馬車都停下來了,上君同郭将軍在一處說話,請殿下去一趟。”

漣卿忽然清醒了,岑遠還在東宮。

漣卿心驚,“我馬上去。”

“是。”柯度退下。

漣卿心神不寧,京中來人,好像是東宮出了什麽事……

他們着急回京,連夜路都在趕,如果不是什麽大事,隊伍不會半途停下。

漣卿心中不好預感,撩起簾栊下了馬車,郭維的确在同上君一道說話,見了她下馬車,郭維停下,“殿下。”

漣卿上前,“上君。”

“嗯。”洛遠安颔首,溫聲道,“京中出了些事,讓郭将軍告訴你。”

漣卿看向郭維,郭維拱手,“殿下,東宮遭了刺客,岑太傅遇刺了。”

岑遠遇刺?漣卿愣住,藏在袖間的指尖攥緊,“什麽時候的事?”

郭維應道,“昨日夜裏。”

昨日夜裏,怎麽會?

漣卿心中意外,但忽然,她又想起她問他怎麽趕來寒光寺的時候,他提過一聲夜馬。他昨日是破曉離開的,如果晝夜不停,是有可能在夜裏趕回京中……

郭維繼續道,“殿下,這次寒山寺的行刺恐怕就是沖着殿下來的,先是刺殺上君混淆視線,然後想擄劫殿下,但寒光寺戒備森嚴,應當是當時險些被發現,所以沒有得手,但東宮那處,便有人朝太傅下手了。”

郭維點破,“在殿下這處失手,所以動了殺太傅的念頭,應當是在預謀之中……”

——回京聽到什麽事都別怕。我要脫身,也要善後。

漣卿心中忐忑着。

不确定是岑遠在掩人耳目,還是真的出事了?

“太傅受傷了嗎?”漣卿問起。

郭維不得不開口,“左肩中了一劍,應當是沖着心口取人性命去的,太傅僥幸避開了,但左肩還是險些被刺穿,太醫看過,怕是要将養些時候。”

漣卿沒說話了。

左肩險些被刺穿,怕是要将養些時候……

是傷得有些重。

這些字眼從郭維口中說出的時候,每一聲都似尖銳的沉石壓在心底,沉重又壓抑着。

……

回到馬車上,漣卿心不在焉,也再睡不着了。

懷中抱着‘沒想好’,做什麽事情都靜不心來,翻書也是。

昨晚她才覺得回京路上,時間過得很慢,但眼下反而很快,恍惚出神間,似是就已經抵京了。

千水別苑中,陳壁搭手替陳修遠攏上那件湖藍色的外袍。

他左肩這處确實傷得很重,擡不起手來穿衣,但又都是皮外傷,将養就能好。

陳壁憂心,“主上……”

陳修遠沉聲道,“是沖我來的,我面子真不小。”

陳壁嘆道,“主上怎麽不避開?”

陳修遠看他,“岑遠能避得開那一劍嗎?”

陳壁:“……”

陳修遠靠回身後的引枕,淡聲道,“對方不是來殺我的,是來試探我虛實的。我真要避開了,眼下就不止是麻煩事;我避不開,這事就過了。”

陳壁嘆氣,“可是主上才來京中幾日?”

陳修遠垂眸,“是啊,我才來幾日就出了這種事,這裏還是東宮,漣卿早前睡過一日安穩覺嗎?”

陳壁語塞。

思緒間,有內侍官入內,“太傅,殿下來了。”

陳修遠錯愕,這麽快?

屏風後腳步聲傳來,他轉眸看她。

漣卿也剛好入了屋中,繞過屏風,口中還在輕輕喘着氣,是方才一路都盡量克制了,可還是忍不住快步,額頭挂着細汗,細汗也順着鬓間滑到修頸處。

陳修遠愣住。

而岑遠這身湖藍色的衣裳,也同樣讓漣卿整個人怔住,驟然心悸。

好似現實與夢境忽然交織在一處,強烈得沖擊着。

那道湖藍色的身影護着她,胸膛被利劍刺穿,鮮血浸透了胸前的衣裳,也順着寬大的袖袍滴落下來,他一手撐地,将她同身後隔開,沉聲朝她道,“跑,小尾巴,跑……”

她一直看不清他的臉,只記得他的聲音。

眼下,她好似漸漸看清了……

他身後漆黑的暗巷亮起火光,他一手拄劍,另一只手推開她,“聽話,走……”

他擡眸看她。

她眼眶慢慢紅了。

岑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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