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午後蟬鳴

又是一個女将軍,怎麽到處都能遇到……

陳修遠想起曲邊盈。當初見曲邊盈的時候,他就想起過漣恒口中的商姚君。

女子做将軍的不容易,同等的條件下,要比男子付出更多,也要更優秀才能脫穎而出。

這一點,在燕韓和在西秦國中都一樣,男子無論做什麽都比女子容易。但他周圍見過的女子,仿佛各個都比男子要強,許驕是,陳翎是,曲邊盈是,一個比一個讓人佩服,也頭疼,如今的商姚君應當也是……

這些人裏,好像只有漣卿不同。

思及此處,陳修遠唇畔微微勾了勾,漣卿是做什麽事情都趕鴨子上架,但最後都是被趕上去的那個……

出神時,陳淼的聲音在耳旁響起,陳修遠回過神來,繼續聽他講,“商姚君同曲邊盈曲将軍還不一樣,曲将軍頭上一堆哥哥,一個成氣候的都沒有,所以曲将軍被曲老爺子培養成了接班人。但這永寧侯府是文官世家,講的是權術,商姚君是永寧侯的長孫女,下面還有一堆弟弟,是商姚君将永寧侯府一個文官世家,活生生變成了武将世家,因為如今提起永寧侯府,第一個想到的都是商姚君商将軍。”

陳修遠雙手環臂,輕嘆道,“聽誰說的?”

陳淼一面伸手撓頭,一面嘿嘿笑起來,“嘿嘿,頭兒說的,我一字不漏背下來的!”

頭兒就是陳壁。

他剛才的語氣就是模仿的陳壁。

陳修遠看了他一眼,惱火道,“繼續。”

“哦!”陳淼趕緊繼續,“這位商将軍雖然是女子,但是功勳卓著,信良君在北邊,商将軍在南邊,早前燕韓軍中‘北有信良君,南有聞将軍’也随着聞将軍年事漸高,慢慢變成了‘南有商将軍’。西秦是有女帝傳統的,也一直有女将軍,但這回,朝中上下都在揣測,西秦恐怕要有第一位女侯了。”

女侯,陳修遠替漣恒頭疼。

十年八年都追不上的速度……

陳淼接着說道,“若是商将軍真的封侯,那日後無論商家哪位公子繼承了侯位,永寧侯府都是一門雙傑。永寧侯深谙其道,所以自從商将軍從軍之後,永寧侯府行事都極其低調,比起永昌侯,宜安郡王等人,都要慎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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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裏,戛然而止。

陳修遠莫名看他,“怎麽停了?繼續。”

陳淼尴尬笑了笑,“沒有了。”

陳修遠:“……”

陳淼讨好般笑道,“主上,頭兒,他就說到這裏,然後忽然見到歲之公公離開宮中!”

陳修遠會意。

是洛遠安的事。

洛遠安還是露出狐貍尾巴了,陳壁是跟着歲之去了。

陳淼呲牙,“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陳修遠輕聲,“我知道了,出去吧。”

陳淼轉身,陳修遠看他,“對了,劉叔那處有消息送來嗎?”

陳淼回身,“主上,子君大人那裏還沒消息,要不,差人問聲?”

陳修遠颔首,“去問一聲,越快越好。”

七月了,他始終覺得心中不安穩,陳翎和念念這處,但西秦這裏他一時半刻還脫不了身……

待得陳淼離開,陳修遠才端起茶杯,腦海中都是早前的場景。

“漣恒,刮目相看啊。”他打趣。

漣恒鮮有的腼腆,“不好嗎?多特別啊,商姚君~我從小就喜歡她,偷偷喜歡。”

陳修遠:“……”

陳修遠委婉道,“看樣子,她好像不大喜歡你吧?”

漣恒不以為然,“慢慢來嘛,只要臉皮夠厚!”

他也深以為然,“嗯,還要命夠長!”

漣恒惱火看他:“……”

他忍不住笑。

“诶,你!”漣恒無語。

“怎麽認識的?”他轉移話題,算是安撫。

漣恒笑道,“很早就認識了,但她應該不記得我了,我小時候頑皮,有一次被狗攆,差點就被咬了,是她……”

陳修遠啧啧嘆道,“英雄救美反過來了?”

漣恒嘴角抽了抽,“不是,那是她的狗。”

陳修遠:“……”

陳修遠握拳輕咳,“哦,那是還挺特別的。”

“嗯?”漣恒看他。

陳修遠伸手攬上他肩膀,“你就不怕,她再放狗咬你一次?”

漣恒笑道,“那也是我與衆不同的本事!”

陳修遠一幅了然了,你臉皮厚的模樣。

漣恒看他,“看着吧,我一定會娶到商姚君!”

“我信。”他悠悠開口。

漣恒咧嘴就笑。

他湊近,玩笑道,“我信,你下輩子能娶到!”

“陳冠之!”一盆冷水潑下,漣恒頓時佯裝要惱,他跑開,漣恒追他。

他跑到漣卿看書的暖亭,朝她做噓聲姿勢,“噓,小尾巴,別出聲。”

漣卿看了看他,果真沒出聲。

他藏在暖亭柱子後,漣恒從一側跑開。

等漣恒跑遠,他才從柱子後出來。

漣卿輕聲道,“你們兩個幼不幼稚?”

他在她跟前落座,“沒辦法,你二哥幼稚,我得陪他。”

漣卿眨了眨眼,“你們在白芷書院,是不是從來沒消停過?”

“是。”他大方承認,“但主要是你二哥。”

漣卿低頭看書了。

他湊近,因為他站着,漣卿坐着,他溫聲道,“看得什麽書?”

“《歷山游記》。”漣卿阖上書冊,給他看封面。

他笑道,“公子齊。”

“你看過?”漣卿意外。

他颔首,“嗯,有一段時日你二哥每日在看這本書,焦頭爛額說,我們家小祖宗愛看,我來看看有什麽特別之處?”

漣卿笑道,“然後呢?”

他輕嘆,“然後,他睡着了。”

漣卿笑出聲來。

他繼續,“我替他看了,寫得很好……”

她剛要開口繼續,漣恒折回,“陳冠之,你躲我妹妹這裏,我告訴你!”

他溫聲朝她道,“走了,小尾巴,你哥該鬧騰了。”

漣卿笑開。

……

陳修遠收起思緒,雙手環臂,靠在書案前。

他多希望,漣恒還活着……

等漣卿入了偏廳,遠遠見到一襲戎裝背影,英姿飒爽,頭上紮着馬尾,腰間配着佩刀,右手按在佩刀上,說不出的英氣和利落。

聽到腳步聲,商姚君轉身,漣卿的身影映入眼簾,商姚君微微頓了頓,而後拱手行禮,“姚君見過殿下!”

“商将軍免禮。”漣卿輕聲。

似是聽到她口中‘商将軍’三個字,商姚君再度頓了頓,而後才擡頭看她。

見她眼中都是陌生之意,才真的信了旁人說的,東宮失憶了,記不起早前的事了。

商姚君溫聲問道,“殿下還好?”

漣卿不由多看了她一天,這種語氣,神态,同卓妍和卓逸初次見到她的時候一樣,難不成,商姚君也是早前的熟識,還是親厚的那種?

漣卿拿不住,只能不出錯,“有勞商将軍挂心,我還好。”

商姚君也未多問起,颔首道,“回京路上,聽說國子監論道時,殿下驚豔全場。”

“在場不少大儒在,我都是皮毛。”

商姚君卻道,“日拱一卒,功不唐捐。”

漣卿越發覺得早前商姚君早前同她應當親近,漣卿莞爾,“商将軍有事找我?”

“就是來看看殿下。”

漣卿遲疑,還是問起,“商将軍,我們之前是不是認識?”

“認識。”她如實應聲。

漣卿正要開口,商姚君從袖袋中取出一枚劍穗子遞給她,“殿下給我的劍穗子。”

劍穗子?漣卿接過,淡淡道,“我記不得了。”

“我記得。”商姚君篤定,“殿下說,若是想做就要去做,雖然做了不一定成功,但不做就永遠都有遺憾,也會永遠後悔那個時候沒試過。我都記得。我那時同殿下說,如果有一日,我做到了,就把劍穗子還給殿下。”

所以,她今日就還她這個劍穗子?

漣卿驚訝,“這個劍穗子,是我給商将軍的?”

“嗯。”商姚君颔首。

漣卿心中唏噓,這個劍穗子編得這麽好……怎麽會是她編的?

她明明連女紅什麽的都不會才是……

商姚君繼續道,“永寧侯府會效忠殿下。”

漣卿看她。

“商姚君是這麽同你說的?”岑遠聽完,擡眸看她。

“嗯,她的原話就是這樣的。”漣卿也看他。

岑遠起身,在書齋中踱步,“聽她話中的意思,應該是殿下之前同永寧侯說了什麽,讓她下定決心去做。”

“我沒印象了。”漣卿輕聲。

他溫聲,“永寧侯府是文官世家,商姚君是文官世家出來的武将。當時商姚君想去軍中,家族中的非議聲和反對聲很多,但商姚君還是去了,說明背後有永寧侯支持。”

岑遠繼續道,“商姚君不是說,如果有一日,她做到了,就把劍穗子還給殿下?她今日還了,我猜,當年你送她的這枚劍穗子,她才下定決心去說服永寧侯讓她去軍中。原本劍穗子就是佩劍的象征,也是武将的象征,你的話,讓她破釜沉舟。”

漣卿看着手中這枚劍穗子,她怎麽沒想到,劍穗子,是從文官世家到武将的意思。

“可是,淮陽郡王府也不是武将世家,我也不懂這些?”漣卿遲疑。

岑遠看她,“興許,是旁人借殿下的口說的呢?”

漣卿詫異看他。

他垂眸笑道,“我猜的。”

漣卿沒多問了。

岑遠又擡眸看向她手中的劍穗子,商姚君是幾年前去的軍中,那時候漣卿的年紀不大,但漣恒喜歡了商姚君這麽久,漣恒很清楚商姚君向往的,應當是漣恒想說沒敢說,最後慫恿自己的妹妹去說的。

而且,這枚劍穗子,他早前見過。

是在白芷書院的時候……

“诶,好幾日了,你窩在屋中做什麽?”他湊近看向漣恒。

漣恒一面繼續,一面應道,“還不明顯嗎?這兒編劍穗子呢!”

“嗯!”他一臉‘贊許’,高度評價,“閑得。”

漣恒輕嗤,“你懂什麽!這是編給我們家姚君的!”

他輕哂,“人家知道你嗎?”

漣恒:“……”

漣恒禮貌笑道,“知不知道都不要緊,重要的是,心誠則靈,我這一根根編着呢,求平安,求心想事成,所以別和我說話,我虔誠着呢!”

……

漣卿将手中的劍穗子遞給他,他握在手中,仔細打量。

是這根。

這根劍穗子是漣恒編的。

那他也沒想錯,漣恒那個沒出息的,是讓漣卿送給商姚君的,甚至商姚君口中,漣卿早前說起的那些話,應當也都是漣恒借漣卿的口說給她聽的。

“那,商姚君的意思是?”身側,漣卿還在思量此事。

岑遠回過神來,應道,“她和永寧侯府,都會站在殿下這邊。”

漣卿詫異。

“這次入京的所有人來,只有姜容私下來見過殿下,但商姚君這一趟明顯是高調來的,就是公然告訴旁人,她和永寧侯府是站在殿下這一處的。”

岑遠低頭看着手中的劍穗子,繼續道,“在朝中,魏相是支持殿下的,但魏相是宰輔,不能偏頗過多。除了魏相,永寧侯府是第一個站出來支持殿下的。有永寧侯府的支持,殿下就不是一個人,更何況,如今的永寧侯府一門雙傑,無論是永寧侯還是商姚君,旁人都不會願意輕易得罪。”

漣卿會意。

“殿下再想想,為什麽這趟永寧侯府入京的人,不是永寧侯,而是商姚君?”岑遠循循善誘。

漣卿攏眉,“聽說老侯爺病了?”

岑遠輕笑,“就算他病了,還有永寧侯世子,永寧侯府的其他公子,為什麽偏偏來的是商姚君?”

漣卿倒是也沒想過這條……

岑遠認真道,“商姚君是女子,永寧侯是在表态,永寧侯府會站在殿下一處,卻不是通過聯姻的方式。”

漣卿恍然大悟。

岑遠繼續道,“所以永寧侯府來的人是商姚君,而不是永寧侯,永寧侯世子,或是旁的永寧侯府公子。永寧侯在朝中威望很高,如果永寧侯都不會用聯姻的方式脅迫東宮,那旁的世家是不是也要三思而後行?”

“我明白了。”漣卿輕聲。

岑遠看她,“至少,在永寧侯府沒有開口前,旁的世家礙于永寧侯府的顏面,不會輕易開口,主動做出頭鳥。而永昌侯府,宜安郡王府這幾家中的任何一家,此時若是不想提及此事,此事就沒人能定下來。永寧侯人未露面,但只靠一個孫女就将事情安排得明明白白,殿下,這位永寧侯,手段了得。”

漣卿唏噓,“那是不是,明日不用擔心了?”

他嘆道,“原本明日也不用擔心……”

漣卿想起他昨日離開就是說去處理此事,卻沒想到永寧侯今日就來了這麽一出。

她還是好奇,“你昨日找誰去了?”

他湊近,呼吸落在她近前,“想知道嗎?”

漣卿:“……”

她又不會聽不出他語氣中有暧昧,而且,這兩日的親近,她知曉他想什麽。

“岑遠,現在是白日……”漣卿臉紅。

“哦,我好像不記得,早前有說白日不能的?”他吻上她唇間。

漣卿:“……”

“岑遠。”漣卿想往後,他伸手攬上她腰間,隐晦道,“明日宮中生辰宴,接下來十餘日都不會太平。”

漣卿咬唇,“不要再綁我手腕了。”

“嗯。”

“明日要早起,不能像上次……”

“嗯。”

“岑遠。”

“嗯。”

“岑遠……”

夏日的午後,鳴蟬不已。

她指尖攥緊身.下的錦被,嬌嘆聲,隐在夏日午後的蟬鳴聲裏……

作者有話說:

岑太傅:連蒙汗藥都喝了,得收點什麽回來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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