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楚骁聽他這麽說，忽而微微笑了一下，說：“我知道了。”

林況其實還是有點茫然的，不過楚骁像是已經心滿意足了，站起來又給他理了理雨衣，撐開他買來的傘，說：“我送你回去。”

林況擡頭瞥了一眼那把傘：傘面寬敞傘骨結實，一看就是把經得起風雨的好傘，再跟高彤手裏那把一比……楚骁回頭對高彤說：“不好意思了，我過去時候就一把這種傘，其餘剩下的全是太陽傘，因為我們這邊兩個人，就把小的那把給你了。”

高彤勉強笑了笑，道：“我托你頂着雨幫我買，哪還好意思挑三揀四的……對了，我還沒給你錢……”

“不用。”楚骁随意擺了擺手，表示他并不介意，伸手攬住林況肩膀，“我們先走了。”

林況還忍不住想回頭看高彤，楚骁誤以為他是不願意被攬着走，稍微松開一點力道，在他耳邊低聲說：“好歹當過我老婆，送你回家不算事兒，走啊。”

“……”林況忍住翻白眼的沖動，說，“……小屁孩。”

楚骁小林況兩歲，林況又見過楚骁剛從高中升入大學、最青澀桀骜的樣子，而那時候，林況已經是處事成熟圓融的學生會長了，所以在林況眼裏，楚骁總有那麽點小屁孩的意思。

然而小屁孩肩膀比他寬闊，臂膀也比他堅實，在暴雨裏撐着傘牢牢攬着他，竟也有種讓人安心的感覺。從這裏走到校區門口沒用多久，饒是頂着大雨也不超過十五分鐘，所以在到了校門口、楚骁應該松開手去叫車的時候，林況從他眼裏看見了一絲不舍。

楚骁低頭拿手機打開叫車軟件，不抱希望地慣性叨逼叨：“剛吃那點兒東西你飽了沒啊？你家那邊我可記得沒什麽好飯店，這大雨天，叫外賣也怪折騰人的、多危險啊還容易出事故，你說是吧……”

“校門口有家米線店不知道還開不開門，過去嗎？”

“哎，你這人就是……”慣性的數落說到一半，楚骁猛然察覺到不同，“——嗯？”

“米線店，去嗎？”林況擡起頭看着他，簡潔重複一遍，“你應該也沒吃飽吧？”

趁着楚骁因為過度驚訝表情空白，林況到底忍不住小聲補了一句：“……也別什麽鍋都給我，有些明明就是你管得寬，事兒m……”

他最後一個字沒來得及說出口，讓總算反應過來的楚骁給截胡了：“事兒什麽什麽？雨太大了我聽不清——跟你說你別亂說話啊，我一激動這手就不穩，手一不穩你就要挨澆了知道嗎……”

人在傘檐下，不得不低頭，林況輕輕抿了一下唇角，壓下那一點笑意：“行了你，趕緊走了。”

暴雨傾盆，兩個人推開米線店門的時候，店裏果然沒什麽人，空空蕩蕩的，只有追劇的店主大嬸和她趴着寫作業的兒子。

楚骁把傘收起來，斜靠着門邊放下，林況在旁邊解雨衣，剛把兜帽放下來露出臉，大嬸便認出了他：“是你呀！”

林況笑着點了點頭，他身上的雨衣因為材質貼身，一時間有點難脫，他低頭簌簌弄了片刻，楚骁過來幫他解剩下的地方。林況今天為了面試穿得挺正式，裏面是件白色襯衫，被水氣滲得稍稍有些透，楚骁往下拉雨衣的時候，指尖順勢在他襯衣紐扣上一勾。

“……”林況無聲瞪了他一眼，把他手拍開，楚骁不屈不撓伸手，氣音說：“我又沒真碰到……”

兩人噼裏啪啦你來我往、都快要當場撓起來了，店主大嬸倒是笑眯眯地說：“帶男朋友過來吃飯啊？”

林況耳根霎時紅了，連忙把手收了回來，楚骁也知道厲害，不敢再惹他、跟着收了手，聽林況朝店主大嬸說道：“他不是我男朋友。”

意料之中的否認。楚骁心裏倒沒有讓自己太失落，扭頭去看牆上菜單、正打算找點新話題，忽然又聽林況補了一句：“前男友。”

“哦哦……”店主大嬸笑得有些尴尬，估計也覺得小情侶的事情不好管，系上圍裙走到廚房去了，“你們想吃什麽點就行哈，菜單在牆上！”

楚骁定定看了林況好幾秒。看雨珠順着他的臉頰邊緣流到漂亮下颌，看他擡手揉下眼，反而把殘餘的水汽帶到眼睫上，水珠凝在微微上卷的弧度裏，要墜不墜。

林況讓他看得怪不自在：“你看什麽？”

楚骁一面在心裏怒斥自己沒出息，一面又覺得前男友這三個字真是神奇，明明從微博到各個論壇都跟“痛苦”“懊悔”“不堪回首”這些詞密不可分，偏偏從林況嘴裏吐出來、得到他的承認，就搖身一變，甜蜜暧昧得叫人心悸。

明明分手的時候在心裏發誓，他就是痛苦死、被思念折磨到發瘋，也絕不會再茍延殘喘、不切實際地再向林況乞求一點溫柔……

楚骁從旁邊桌上抽了張紙巾，沖林況揚了揚手：“要不要加入三千谛？等會兒要是雨停了……我請你喝烏龍奶蓋。”

林況接了紙巾，把眼睫上沾的水擦幹淨，笑着擡眸看了他一眼：“……怎麽不裝了？”

——啊，真香。

“你不是不愛吃這些玩意嗎，我要一份就行了，”楚骁把碗筷放到桌上，随口道，“你看看還有沒有別的你想吃的。”

店主大嬸聽見這話，回頭揚聲道：“嬸子還能做蛋炒飯、下面條，不過沒往菜單上寫！帥哥，你看有你想吃的嗎？”

她盛情難卻，林況便笑了下道：“那我要份蛋炒飯吧，麻煩了。”

米線和蛋炒飯都不是什麽費時的菜色，沒用多久就端上了桌。楚骁之前主動提了三千谛的事，這會兒卻沒急着說，而是先拆了筷子、埋頭唏哩呼嚕地吃起米線來。

林況心裏想着事，對着他的吃相發了會兒呆，楚骁偶然擡頭瞥見，不滿地拿筷子另一頭敲了敲他的盤子：“快吃，不都幫你涮了筷子了？嫌棄也是你自己叫的，多少也得吃點兒……”

“……我就是走了個神。”林況反應過來，無可奈何道，“你幹嘛總腦補我那麽多？在你心裏我就那麽可惡？”

“……”楚骁這下吭哧不出來了，半天憋出一句，“老實吃飯，吃完說事！”

——他沒辦法說。

其實不是可惡，反而是太好了，好到必須要挑出無數毛病來，才能試圖說服自己不要一直去反複回想。

林況猜不到楚骁在想什麽，無奈搖了下頭也拿起筷子，吃起了他的蛋炒飯。

“私人訂制版”蛋炒飯出乎意料的好吃，楚骁吃飯一向風卷殘雲，他把那砂鍋推到一邊時、林況還沒吃完，不過垂着頭吃得十分專注，顯然是很喜歡。

林況的吃相向來很好，不緊不慢，咀嚼無聲，一小口一小口地，看着簡直乖巧。他唇色天然紅潤，将白瑩瑩的米粒、黃澄澄的蛋花送入口中，映得顏色愈發分明，舌尖吞吐間帶着一絲水色，偶爾有飯粒沾到唇角，他也不急不緩地用舌尖一舔，勾回去再抿抿唇……

“你能不能好好吃飯？！”楚骁忍無可忍道。

“……啊？”林況讓他說得一懵，似乎一時沒能理解他為什麽要這麽說，隔了片刻才問道，“……你為什麽總是對我的吃飯方式那麽不滿意？”

他顯然是真的不解，眼睛看着楚骁，鼻子在自己未曾察覺的時候都微微皺了起來。

“……”楚骁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林況說得也對，他雖然挑食嬌貴，這不吃那不吃，但那是因為他低血糖又有胃病，飲食上難免比常人挑剔。而且他挑也是挑自己的，不影響別人，從來沒強迫楚骁跟他一塊兒挑，也從沒讓楚骁為點吃的東奔西跑的伺候他。跟大部分有女友/男友的人相比，楚骁的戀愛生涯甚至算得上輕松安逸。

……可他能說他一看林況這麽吃飯就心頭竄火，就想把他抵在牆角禁锢他的自由讓他……算了，再想下去放在晉江文裏是有可能被鎖的。

林況和他久久對視也沒得到答案，最後也無奈：“算了，就是看不順眼我有什麽辦法。”他把盤裏剩的幾口吃完，擡頭道，“不是有正事要說嗎？我吃完了，可以說了吧？”

楚骁本來就知道林況心思重，怕他邊吃東西邊說話對消化不好、才準備飯後再商量正事，結果一不小心就讓林況得了個“就是看不順眼他”的結論，生怕拖延一會再出什麽變數，趕緊痛痛快快的說了：“到現在再七拐八繞、說那些虛的都沒意思，我就直說了：我想問你，能不能加入三千谛？”

此刻已經是晚上七點多，外面瓢潑的雨勢似乎減緩了一些，但街上依然少有行人，偶有一輛出租車飛馳而過，車燈映在磨砂的玻璃大門上，帶來一片流離的淡冰色光影。店裏的燈卻是暖黃色的，明亮而溫暖的光芒四散，讓對坐的人之間都多了一種無端的溫馨。

“……劍俠的電競确實是剛起步，現在顯得小衆，知名度也不高，但光是去年一屆大師賽，玩家人數就同比增長了20%，證明它在競技表演上非常有可看性，也有足夠的魅力。”自從下了決定，楚骁一早就條理清晰地給自己打了腹稿，“因此它的前景值得看好，相信随着游戲的推廣和賽事的成熟，我們會吸引到越來越多的人，會和其他游戲一樣，湧現明星選手、走上商業化道路，那時候，三千谛就是最原始的豪門戰隊，你知道那意味着什麽——這是其一。”

林況手撐着下颌，楚骁這副侃侃而談的樣子似乎讓他覺得有些新鮮，他點了下頭：“其二？”

“其二，三千谛內部治療稀缺，人心浮動，你的出現能大大緩解這種局面，所以，我也更容易為你争取到最優厚的合同條件、待遇；”楚骁絲毫不打嗝地說了下去，“其三，大師賽初賽馬上正式開始，而我們之前的成績并不理想，如果你在此時加入、我們的成績又有所提升的話，你的力挽狂瀾，會非常有助于你在觀衆圈裏打開名氣、樹立形象。”

“确實，”林況似笑非笑，“這三點已經很有說服力了，還有第四點嗎？”

“有。”楚骁說，“第四，我很需要你。”

林況順着杯沿漫不經心撫摸的手指頓了一下。

“雖然我們現在什麽也不是，但不管是主觀、客觀、無論哪個角度，我都非常希望你能加入三千谛，來到我身邊。”小店外風雨如晦，頭頂白熾燈的影子、虛虛落在楚骁英俊桀骜的側臉上，“當然，在我身邊也不意味着近水樓臺，除非你點頭，我不會随便碰你，關于之前那個約定……也會作廢。”

他兩手都放在桌上，眼神直白到真摯，他又問了一次：“可以嗎，學長？”

林況的視線久久落在店門角落的那把雨傘上面，忽然說道：“跟那個約定沒關系，答應了的事我會做到。”

楚骁愕然片刻，才想起問：“那學長……”

“從明天起，”林況沖他伸出一只手，天生的笑眼彎得愈發動人，“我是不是就該叫你楚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