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世那樣問起她如何想起送首案紅和海黃,就又要說到林意柔了,顏寧不屑于說謊,又不想讓林意柔占這個便宜,故意插科打诨的說道。

在座的幾位都是上了年紀的老婦人,看顏寧說笑自如,落落大方,都很喜愛,除了周老太君,都是首次見到,少不得一一給了見面禮。

“年輕姑娘家,可不耐煩聽我們這些老人講古,來人,帶顏姑娘到後園去吧,跟大家一起玩去。”晉陽長公主說道。

“去吧去吧,不過可不許淘氣。”周老太君叮囑了一句。

“伯祖母亂說,人家哪有淘氣啊。”顏寧不依的說了一句,帶着虹霓和綠衣到後面去了。

周老太君,前世裏開元十四年過世了,這個慈祥的老人,把自己當親孫女一樣。開元十三年,楚昭業離宮開府,自己經常去三皇子府,甚至不顧人言可畏,除了家裏人,多少人背後笑話自己。這個老人,人後叱責自己不該昏了頭不顧閨譽,人前聽到有人笑話自己卻是厲聲叱責人家。對周老太君來說,只不過幾日沒見,自己卻是再見她感覺分外親切。

長公主府是新修繕的,一路走去,可見新造的痕跡。花園修的很大,公主府的下人帶到花園門口後,就告退了。

顏寧聽到園內有姑娘們的說笑聲,知道長公主不安排公主府的人跟着,意思是讓大家随意游玩,不要拘束,也就道謝後帶着虹霓和綠衣走了進去。

晉陽長公主是元帝的姑母,她嫁給了原武安侯次子宋景芳,婚後原本夫妻還算和睦,偏偏宋驸馬短命,沒幾年就死了,連一兒半女也未留下,晉陽長公主傷心之下,到京外碧霞觀避世修行。

去年宋家犯事被抄家,晉陽長公主出面求情,收養了宋家偏支的一個四歲的孩子,宋家不至于斷了根,長公主也有了孩子養老送終。

元帝對這姑姑還是比較禮遇的,長公主有了養子,不能再住碧霞觀了,宋家被抄家後房屋都沒了,就特地讓內務司撥錢修繕公主府。

今年二月,晉陽長公主才帶着孩子住進公主府,如今三月舉辦賞花宴,邀請京中名門閨秀們到公主府賞花游園。

“宋家好歹是長公主的夫家,您說她怎麽不再求求情,好歹多救幾個人下來啊。”虹霓走在花園裏,想起去年被抄家的宋家,也和封家一樣全死光了,長公主既然能救下一個孩子,為什麽不多救幾個人呢。

“那些人長公主救不了,就是現在活下來的那個孩子,也不算是長公主救下來的。”顏寧輕聲回道。

楚國到元帝手裏是第四代了,元帝雖然沒有和太祖一樣馬上打天下,但若論鐵血手腕,一點不比太祖當年差。開國功勳之家,在他手裏抄家滅族的就有幾家了。

開元六年以貪墨之名抄了封家,開元十三年欺君罪名抄了宋家。

但是他又不想讓人說自己太無情,長公主只是看準了時機出來得個人情,順便在大家心裏樹立起一個印象:自己這個長公主,在皇帝面前還是說得上話的。

這樣,也不至于真的在道館裏清苦過一輩子,還能得個孩子送終,何樂不為呢。

元帝對這個姑母的識相也很滿意,也樂于成全她的面子,還能在世人中得個尊敬長輩有人情味的形象。

“姑娘說話,奴婢怎麽忽然聽不懂了?不是長公主救的,那是誰救的?”

“當然是聖上救的啦,除了聖上,誰能救下人來啊。”

正說着看到前面有人影,三人連忙噤聲不再談論,顏寧也不再說話,心裏卻是想到,若是以前的自己,肯定也和虹霓一樣想法。

後來嫁給楚昭業做太子妃時,他說自己性子太過剛直,拿這些陳年舊事舉例,教自己如何看透人情世故,如何在元帝面前說話進退。

要不是他這師傅教的好,自己哪會想到這些。世事洞明皆學問,想想自己這一家,哪怕是在戰場上以多智善謀出名的大哥,玩起心眼來也遠不如這些人。武将的謀算都用在沙場上,自己雖然也讀了兵書,卻從未想過對身邊人動心眼,一門傻子,被人害了怪得了誰呢?

但是現在不一樣,前世他以有心算無心,當然無往而不利,今世的自己,不再迷惑于他裝出的柔情,眼睛就不會受蒙蔽。

想起這人,竟然好像就在眼前呢。

“姑娘,姑娘,是三殿下!”虹霓看自己發愣,提醒道。

原來真的是他!

十五歲的楚昭業,看着還是少年人的模樣,但是他表情嚴肅冷漠,不茍言笑,看着就像二十歲一樣。印象裏,自己一直覺得這人沉穩可靠,不論遇到何事,好像看到他就安心了,當年自己曾笑說他是軍師,自己就是沖鋒陷陣的将軍,有他坐鎮後方,自己就什麽都不怕。可惜,将軍面對敵人,卻忘了後背也是要防護的。

楚昭業看到顏寧,笑了一下,向她走來,這一笑,讓他臉上的線條都柔和下來。

“三弟,你這笑臉可難得啊。”旁邊一個聲音響起。

☆、11章 不似故人

“二哥。”楚昭業淡淡的叫了一聲。

原來是二皇子楚昭晖,他是柳貴妃所生,身材高大皮膚黝黑,性格急躁。因為太子楚昭恒身體一直不好,他一向覺得自己生母位份高,若是楚昭恒死了,自己最有希望做太子,所以經常不經意間就流露出高高在上的氣勢。

“我說誰能得你一張笑臉呢,原來是顏家姑娘啊。”楚昭晖看到門口三個女子走過來,輕聲評論,“往日覺得是個黃毛丫頭,今日看看,這顏寧長的還不錯,不說話不動的話,還真看不出粗魯。”

“二哥,她本就不粗魯,你以訛傳訛了。”楚昭業回了一句,向顏寧走近,心裏卻覺得有點奇怪。往日顏寧看到自己,總是笑着向自己快步走來,今日卻站在那裏,躊躇不前?

顏寧看到楚昭業,壓制着的恨意翻滾起來,她恨楚昭業,比恨林意柔更甚。

就是這樣的差別,看到別人都是冷冷的,但是看到自己就會露出笑容,這樣的蠱惑,讓自己深信自己在他心中是不同的。

成親前百般關心,成親後千般呵護,一層層的柔情磨平了自己所有的棱角。

顏家人被收監時,自己驚慌失措,他那時已經是太子了,打破素日的公正嚴明形象,跪在金銮殿前為顏家求情,一跪就是四個時辰,雖然元帝沒有心軟,但自己對他卻是感激的。

後來想想,他種種作态,可能就是為了顏家那塊虎符吧。

“寧兒,聽說你病了,身子好了吧?我讓人給你送的東西,還喜歡嗎?”楚昭業不知道顏寧看自己的眼神裏,為什麽會有恨意。

對于顏寧,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有多少真心有多少假意,但是他很清楚,太子楚昭恒病歪歪的卻儲君地位穩固,離不開顏家的支持。

父皇,忌憚顏家手裏的精兵和虎符,哪怕顏家一直表現的還算忠君,父皇也不敢動搖皇後和太子地位。

太子肯定會病死的,自己若是能娶到這個顏家的掌上明珠,那顏家自然就會支持自己了,這個籌碼不能錯過。何況顏寧本身,也是個美人啊,只是大家都先入為主,被那些說她粗魯無禮的傳言蒙蔽了。

顏寧對那些東西都未看過,自然不知道是不是喜歡,以前的自己,只要是楚昭業送的,都是喜歡的,“謝謝三殿下送的禮……”

“寧兒,你居然來啦。”左邊忽然傳來太子楚昭恒的聲音。

大家轉頭,看到一個穿着淡黃罩衣的少年,臉色稍嫌蒼白少了血色,但是笑容溫和,看着就覺得親切,每個人看到他,只覺春風拂面,忘了這是一個身有沉珂的人。

他小時冬日不小心掉入禦花園中的池子,救起來後卻留下病根,就算夏日也是畏寒,如果着涼就更是兇險。

今天陽光溫和,走快了還會微微出汗,可楚昭恒卻還穿着夾棉外袍。

顏寧不願再和楚昭業虛與委蛇,“太子哥哥,你居然也來啦。”她驚喜的說着,高興的快步向左邊走去。

“晉陽姑母說今日賞花會,也權充她喬遷之喜。她老人家不想驚動別人,父皇就讓我們幾個侄兒來湊個熱鬧。我今日感覺還好,也來走走。”

楚昭恒三言兩語,回了顏寧的問題,又提醒她今天幾位皇子們都在。

“你是要多出來走走呢,曬曬太陽,身子才會好啊。”楚昭恒,一直是她心裏的另一個兄長。

楚昭晖和楚昭業見到楚昭恒,不管心裏如何想,面上還是恭敬。

“難得休閑,你們逛吧。寧兒,走,陪我去那邊坐會兒。”楚昭恒對大家說道。

“好的,臣弟先告退,大哥不要太累。”楚昭業告退道,看了顏寧一眼,看她對自己離開漠不關心。以前她不分場合不看人情,對自己總是全神關注,自己覺得太粘人太煩,今天不粘自己,又覺得有點失落了。。

楚昭晖則是漫不經心的拱手一禮,暧昧的看了三人一眼,自管自走了。

難怪就連太子哥哥和姑母顏皇後,都對楚昭業印象很好呢。這人任何時候,禮節上一絲不錯,對太子哥哥關懷備至,對姑母恭敬有禮。對外人一副公事公辦的冷臉,明面上也不會刻意結交朝臣。

林妃在宮裏,也表現得唯皇後馬首是瞻。

幾位皇子裏,大家覺得楚昭業有才幹沒野心,從不培養自己的勢力,雖然總是一副冷臉但又有情有義,所以,當姑母和顏家失去楚昭恒時,好像最好的選擇就是扶持楚昭業了。

他如今暗中應該籠絡了一些朝臣了吧?太子哥哥知道嗎?

“看心上人看呆啦?人都走沒影了。”楚昭恒看顏寧看着人家背影發呆,打趣說。

“太子哥哥,你今兒怎麽會出來啊?走的累不累?”顏寧懶得回他,看他呼吸略有急促,轉頭示意虹霓和綠衣找地方坐坐。

“總是待在宮裏,有點煩了,想換地方散散心。你身子都好了?”

“我全好了,這幾天見到人就問我這話,我耳朵都聽出繭子了。”顏寧放慢腳步,跟着楚昭恒走到一石桌邊坐下,虹霓、綠衣和伺候楚昭恒的招福和招壽利落的收拾好,擺上茶點。

“從不生病的人一下病了,大家自然關注的多。”楚昭恒笑着說。

“太子哥哥,你今天看着精神還好。”顏寧很急,開元十五年,就是明年,楚昭恒真的會死嗎?他這寒疾每年發作,但也沒聽說逐年加重啊。

“我是寒氣入體傷了肺,才難調理。所以你也不要拿身子不當回事,真病了後悔都來不及。對了,今日這賞花會上,來了不少閨秀,你要不要展示一下才藝,洗清流言啊?”

“才藝?難道讓我舞劍嗎?”

“不要舞刀弄槍的,等會跟我走,我們去那邊對弈一局。”

顏寧看到楚昭恒難得孩子氣的對自己眨眨眼,知道他是一片好心。京城女眷裏,都說顏家的顏寧無才無貌,粗魯不文,他是想幫自己扭轉形象呢。

當初他也來的,肯定也是想趁機幫自己掃清流言,可是那時自己忙着跟着楚昭業,哪有心思精心下棋啊?

其實,除了下棋,自己還擅長一樣,不為外人道的才藝。

☆、12章 緩和

說起來,也和楚昭業有關呢。

想到這,她也學着楚昭恒眨眨眼,“太子哥哥,你要真想幫我,不要下棋了,等會不如借一下你的潘安貌?”

撲哧,虹霓沒忍住,笑了起來,綠衣也笑起來。

“好啊,不過要是犧牲了本太子的翩翩風姿,你卻沒展現什麽才藝的話……哼,得罰!”楚昭恒看她今日終于不再纏着楚昭業,松了口氣。

這妹妹也沒人說的那麽糊塗,什麽人前人後纏着三皇子,不顧女子體面,不知貞靜守禮。

今日他親眼看到的,根本不是這麽回事,傳這種流言的人,其心可誅。

顏寧要是知道楚昭恒這想法,肯定要苦笑了,生病之前,自己可真是一心癡迷楚昭業的,要不是顏家家世擺在那裏,流言搞不好會更難聽。

招福和招壽看主子高興,心裏也高興。

楚昭恒的身體,太醫說忌大喜大悲,他平時總是雲淡風輕,面帶微笑,看着脾氣很好的樣子,其實卻沒人能走近他刻意的疏離。

他對人有禮,但從不與人接近,就算是面對皇帝,也是防備着的。時時聽着自己病症兇險的提醒,坐着儲君的位置,卻很少接觸朝政。

也只有顏家這個姑娘,打破了太子殿下樹起的藩籬。

九歲第一次進宮,看太子躺在塌上,就拖着要教太子釣魚爬樹掏鳥窩,冬日裏一進宮就拉他堆雪人捕鳥。

少年老成的太子,日漸生機勃勃。

兩人看楚昭恒說要罰什麽,也湊趣出主意該罰顏寧些什麽東西,虹霓和綠衣自然不依,六個人說的熱鬧。

沒多久晉陽長公主派人來請大家一起觀花。

楚昭恒帶着顏寧來到花園中心,這裏原來有個攢尖頂式的八角亭,亭子左邊是一片桃林,桃花開的正好,亭子外檐下放着一盆盆各個品種的牡丹,花團錦簇。

晉陽長公主看到楚昭恒,連忙讓着請他做主桌。

“今日是家宴,有姑祖母在,我們只論家禮。”楚昭恒堅決推辭。

最後晉陽長公主和幾個老封君索性坐了一個大桌,五位皇子殿下坐在左邊,顏寧走到右邊,坐到李錦娘的下首,旁邊是世安侯家的兩個姑娘,還有濟安伯等幾家有爵位的人家的女兒,居然認識的不認識的坐了十四五個女孩兒。

也虧這八角亭夠大,不然二十多個人,再加上往來伺候的奴婢和婆子,地方不夠大肯定轉不開。

顏寧看到李錦娘,點頭示意。李錦娘哼了一聲,對她視而不見。

坐她下首的世安侯王家的兩位姑娘,還是一如既往的珠光寶氣,想到王嬷嬷首飾架子的評語,顏寧越看越覺得貼切。

“今日園裏花開正好,我們年紀大了,就喜歡看年輕人高興……”坐上,晉陽長公主正在說話。

這些話,顏寧已經聽過一遍,開場寒暄後,就該邀請姑娘們展現才藝了。

晉陽長公主的賞花會,今年是第一次,以後每年都會舉辦,逐步變成京城閨閣名媛們身份的代表,記得楚昭業登基的時候,京城各家千金小姐們,都以是否得到晉陽長公主賞花會的請帖,來判斷身份和才藝了。一張請帖,議親時身價都能高一層。

“姑娘!”綠衣看顏寧眼睛直瞪瞪的看着對面,連忙推了推她,她的對面恰好是楚昭業。其他看到的閨秀們看了,竊竊私語,以為她又要發花癡了,綠衣輕聲叫了一聲沒反應,只好輕輕推了推。

這動作落入了李錦娘的眼裏,“你這丫鬟不懂事,你家姑娘難得能見到,居然還不讓她多看幾眼。”她玩笑似的說,聲音響的剛好夠左右和對面的人都能聽到。

楚昭業看顏寧又一直看着自己這方向,煩惱該給她個冷臉讓她收斂點,還是該對她笑一笑。剛剛進門時她對自己有點冷淡,還沒拿定主意,李錦娘的話音落下,顏寧回神笑着說:“這麽多的牡丹花,我是難得見到呢。李姐姐,你看那兩盆,”顏寧指着楚昭業身後的花,“這兩盆長的好像,是不是同一種啊?”

李錦娘對顏寧原本非常不滿,但今日在座有長公主等長輩,又有皇子殿下們,顏寧這個問題,真是送她一個表現機會,她自然不會錯過,“那兩盆一盆是晶玉,一盆是禦衣黃,遠看都有白色,你等下走近看它們的花蕊,各有不同呢。”

“原來是這樣啊,李姐姐懂的真多,我看這些花都好看,可要我分名字真是頭暈了。”顏寧坦率的說道,又拿起桌上的果酒,“謝謝李姐姐為我解惑,我敬姐姐一杯,以前行事魯莽之處,一并謝罪哦。”

她态度真誠,看着李錦娘,一臉笑容,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無塵,讓人看着就心生好感。

李錦娘其實也是心思直率的人,不然也會看不起林意柔拿顏寧做幌子的做法,當面指責了。當時說林意柔時,她其實也是氣顏寧這種甘願被利用的傻子。如今看顏寧說的真誠,又平白送自己一個表現機會,自然也領情,倒不好一直冷臉了,端起桌上的果酒喝了一口,僵硬的一笑。

顏寧也不再多說,自己和李錦娘吵了一架,要是馬上就熱情以對,人家也未必領情,今日緩和點關系,以後遇到了,再慢慢分解幾次,關系自然會好了。

李錦娘是安國公嫡女,也算是才女了,據說博覽群書,性子難免有些高傲,人緣不錯,與她交好,總比交惡好。

其他姑娘們看李錦娘與顏寧說話了,再看顏寧時,眼神裏除了好奇的打量外,惡意少了不少。

她們與顏寧都沒交往過,以往聚會上,顏寧從不理人,只和林意柔玩在一起,若聽到有人說林意柔壞話,她就會沖出來護着,大家私底下都笑顏寧空有顏家嫡女的身份,實際卻被林意柔牽着鼻子走。又有傳言說她只會騎馬射箭,行事粗魯無禮,一言不合還會打架,大家更不敢與她多說。

今天看顏寧一身大紅色繡粉藍牡丹花的袍子,剛剛走進亭子時,身姿楚楚,年紀不大,身量高挑,臉如朗月,一雙眼睛黑亮,雙眉修長,顧盼神飛,行路倒是有武人的影子,步伐略大,但看她行禮問安,分明也是一個大家閨秀啊,而且也可算是美人,傳言果然不太可信。

☆、13章 刮目相看

大家這邊打量着,那邊晉陽長公主已經說完話,正讓人拿出一個托盤放在亭中案幾上:“既然是一展才藝,這盤裏的就是彩頭了。”

顏寧仔細看那托盤裏,有東珠做的珠花,紅珊瑚雕的簪子,一串一看就上了年頭的沉香手串,盤裏的五樣東西,樣樣精致且價值不菲。

除了有彩頭,還有這個賞花會名次的大彩頭,別人還能等待,王家的兩位姑娘可坐不住了。

王家三位姑娘,今日只來了大姑娘和三姑娘,王大姑娘王貞彈琴,三姑娘王贻伴着琴聲起舞,舞技很多世家都不屑于安排女兒學習,只因覺得這一技藝不登大雅之堂。

王家兩位姑娘一展露技藝,顏寧知道,王家為了保住爵位,肯定是想要送女入宮了。現在,王家的大公子王賢,就在玉陽關做監軍!前世,這位王大公子後來可是升官發財了。

王家兩位姑娘表演完,王贻曾與顏寧有過口角,她示威似的擡了擡下巴,又嬌羞的眼波流轉着看了皇子們一眼,自然,太子楚昭恒被她眼波忽視了。

晉陽長公主鼓掌贊到:“王三姑娘的舞技高超,真如花中仙子一般。”這算是較高的贊譽了,王贻得意一笑,王貞未被點到,臉色有些黯然。

有了帶頭的,其他姑娘們都躍躍欲試,想寫詩的想作畫都一一要求紙筆,一時大家都不再呆坐在案幾前,三三兩兩或觀人畫畫,或互相談論幾句。

李錦娘長于書法,濟安伯家的姑娘劉琴善詩詞,兩人商量着劉琴寫詩,由李錦娘謄寫。

李錦娘轉頭看到顏寧還坐在案前,想她從未表現過什麽才藝,今日賞花會,她總不能騎馬射箭吧?大家都有所展現,若只她沒有的話,只怕難堪,憐憫心起,走過來邀請道:“顏姑娘,你會聯句嗎?不如除了劉妹妹做的詩,我們兩人一起聯句也湊一首詩,到時兩首一起錄上?”

顏寧知道她是好意,李錦娘自己也不善詩詞,她拉自己聯句作詩,若詩不好大家也不會笑自己一個人。

原本是領了楚昭恒的好意想要一試,看到楚昭業看着她的目光,忽然就想全力一試,明知前世他棄她,不是因為什麽才藝,但是她忽然想讓他知道:顏寧除了對他的一片癡心,還有其他才能。

或許,自己是想讓前世的他後悔吧,明知他沒有那些記憶。

“謝謝李姐姐好意,我不拖累姐姐了。今日大家興致都這麽高,等下我也畫畫給大家看,要是畫的不好,姐姐讓大家不要笑我哦。”她感激的對李錦娘道。

李錦娘話說出口後,擔心她不識好人心,現在看她明白自己的心意,雖然被拒絕了,也不見怪,開玩笑說:“承你叫一聲姐姐,我一定不會笑你的。”

一時十多位閨秀各自忙碌。

顏寧要了筆墨,跑到皇子們這邊,拉起楚昭恒,讓他坐到一盆號稱花王的姚黃牡丹前,拿起筆刷刷作畫。幾個皇子看她拉着太子作畫,都走過來圍觀。

二皇子對楚昭業說,“三弟,果然還是太子更勝一籌。”

四皇子楚昭钰也笑着說:“往日都只見三哥,如今看來,顏家人還是顏家人啊。”

楚昭業對幾人話語充耳不聞,只盯着顏寧的筆下,他從不知顏寧居然會作畫,嚴格說來那樣子也不算作畫,有誰畫畫是落筆成線的?又不像簡筆寫意,她這到底是畫牡丹還是畫人啊?

其他姑娘們寫完字畫完畫的,也過來圍觀。

虹霓和綠衣在邊上幫着磨墨壓紙,姑娘原本藏了一疊三皇子的畫影,病好後都拿出來燒了。

顏寧也不管別人怎麽看,只管看着楚昭恒畫下去。

“咦?她畫的大哥好像真人。”五皇子楚昭楠叫道。

的确,顏寧的畫法根本不像是作畫,倒像是在刻印一樣。

她會要學畫是因為在玉陽關時,看到父親桌上的輿圖,真山真水一目了然,聽說輿圖在行兵布陣時非常有用,就跟着軍中的師爺學了,那師爺除了畫輿圖,還擅畫影圖形,聽人描繪長相寥寥幾筆就能抓住人的神韻,曾經畫了一個北齊奸細,挂出沒兩天那奸細就被人抓出來了,據說一看就知道是畫上的人。

她覺得這技能好玩,倒很是下了一番苦功學習,雖然沒有那位師爺那樣聽人口述就可入畫,但畫出個大致的影來還是可以的。她從小最大的願望是跟着父兄馳騁沙場,所學技能全與打仗相關,武學,兵法,下棋,畫畫,全是。

這種畫法,在正經的畫師面前自然屬不入流。時下畫畫就算是白描,也講究去表留神韻,而她學的這種是講究真,神韻和意境上到底落了下乘。

顏寧起筆晚但畫的很快,沒多久就畫完了。

“拿來給我看看,還沒人給我作畫過呢。”楚昭恒笑着站起來,拿過那張畫,卻看到一個少年坐倚亭欄,臉上帶笑,對着那畫就像照鏡子一樣,他甚至覺得自己周身那份落寞躍然紙上。

顏寧自己看了一眼,覺得比預想的好多了,就是沒什麽背景,“這個畫的不好,我要好好再學學,等你生辰的時候我再幫你畫一張。”

“不,畫的很好。這畫我得收着,等你畫了更好的,再換下來。宮中的畫師,畫的也未必有你這幅傳神呢。”楚昭恒說着,示意招福收了起來。

有了他的捧場,顏寧的畫就算只有八分好,也變成十分了。

楚昭業震驚的看看這畫,又看看顏寧,怎麽自己好像不認識這人了?

“這種畫法,和我看到過的畫師畫法都不一樣呢。”李錦娘贊嘆的說道。

“這其實不是畫畫,是衙門裏的畫影圖形畫法呢。”顏寧直言相告,“我自幼邊關長大,學的東西,除了舞刀弄槍就是這些了,讓大家見笑啦。”

她說的落落大方,大家驚嘆顏寧原來還會這種神技,聽她如此說,更有好感了。

“這種畫法有趣,改天你幫我也畫一張吧。”李錦娘很有興趣的說。

“好啊,不過我可要收潤筆費的哦。”顏寧歪着頭,俏皮的笑着。

“哈哈,好啊,畫的滿意就給,不滿意我就賴賬了。”

兩人的玩笑的随意,頗有一笑泯恩仇的感覺。

晉陽長公主看着周老太君,微微一笑。

☆、14章 舊日恩情

一場賞花會,辦得熱鬧有趣。

最後,劉琴得了魁首,倒是不負她一貫才女之名,李錦娘也得了彩頭。顏寧雖然沒拿到彩頭,但是她的目的也達到了。

今日之後,顏家顏寧再不是無才無貌、粗魯不文,她将逐漸融入京城的名門閨秀之中。前世,她任由林意柔踩着自己登天,今日開始,她會一點點重塑自己的形象,林意柔再沒這機會了。

賞花會散,各人相繼離開,楚昭業走近顏寧:“寧兒,我送你回去吧?”

“不勞三皇子了,我等下還想逛逛,買些東西呢。”

自己的示好,顏寧居然不領情,幸虧楚昭業一向是很有風度的,也很會找臺階下。“哦,是了,下月阿柔生辰,你接到請帖了吧?”

“接到了,如此良機,柔姐姐怎麽會忘了我呢。”阿柔?原來他們如此親密啊,自己真是瞎子。

楚昭業看了顏寧一眼,這話聽着怪異,難道她懷疑阿柔與她交好的心思?她一向沒什麽心機,怎麽會懷疑這些?

看着顏寧走向楚昭恒,笑靥如花的說着什麽。太子一向不出門,這幾年身子難道養好了?

“小喜子,你等下去一趟林府,請舅舅有時間的話,就向我父皇提提太子的事,另外問一下顏家。”他叫過一個太監吩咐道。

住在宮裏就是這麽不方便,他只好讓林家做。

幾位皇子都沒離宮開府,但雖然都是回宮,卻是各自找了個事由走了。

太子楚昭恒問顏寧:“你後日想進宮來玩?”

“是啊,你讓姑母召見我哦。太子哥哥,你身子肯定會越來越好的。”太子哥哥一定要養好身體,不然,顏家怎麽辦?

楚昭恒不接話,登上馬車,親昵地揉了揉顏寧的丫髻,“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不用啦,我還要逛一下。對了,虹霓,讓侍衛們護着太子哥哥回宮。”雖然從沒有楚昭恒在外遇刺的記憶,但小心總是好的。

楚昭恒看她一片好心,自己這病歪歪的太子,遲早會病死,其他皇子們連刺客都懶得派吧?難得這心思單純的丫頭會想到這種防備,也就不駁她好意了。

顏寧乘上馬車,轉過兩個路口下了馬車,她和綠衣已經換上男子裝束。

顏寧騎馬逛街經常男裝,穿起來下車,顏府的下人們都習慣了,夫人都不管,他們操心什麽。

跟車的仆婦出門就得了吩咐,姑娘還要再逛逛,也不敢多問。

顏寧帶着綠衣和兩個侍衛,走進一個巷子,在巷子轉角處,已經停着一輛租來的馬車,虹霓看顏寧走過來,連忙探頭招呼她和綠衣上車。

三人坐進馬車,兩個侍衛跟着。

“老伯,我們去城隍廟啊。”虹霓吩咐道。

“好嘞!坐好啦。”趕車的老人家催馬走起來。

一行人來到城隍廟,還是上次見到封平的地方,還是好多個乞丐在轉悠,卻沒看到封平。

虹霓下車去打聽,沒一會兒急急忙忙跑回來:“姑娘,那個封平,剛剛去攔王家的馬車,被打成重傷了。”

王家?

是了,聽說封平和王家的王貞曾定過親,不過封家被抄家後,這婚約應該遺忘了吧。

真是不走運,怎麽自己剛想來找人,就碰上被打成重傷呢?

顏寧心裏嘀咕着,還是下了馬車,一起來到城隍廟偏殿。

這城隍廟香火不算旺盛,只有附近小民會來上香,廟裏有個老廟祝管着香火。因為周圍店鋪往來較多,乞丐們覺得是個好地方,白日乞讨,晚上就在偏殿過夜,到底是個遮風擋雨的好地方,老廟祝憐憫,也不管他們。

虹霓、綠衣和兩個侍衛都奇怪,自家姑娘怎麽忽然想到要來找封平,往日從不相識啊。

顏寧只說聽母親說起,覺得這人可憐,想幫他一二。這四人都不是多嘴的人,覺得夫人心善,姑娘有此想法也是肖母。

兩個侍衛是兄弟倆,孟良孟秀,前世衛護二哥慘死,自己确定重生後,第一件事,就是把府裏記憶中忠心可靠的人,都梳理出來待重用。

孟良不反對救人,就提醒顏寧封家抄家處罰是禦筆欽定的,被人發現恐為顏家帶來麻煩。現在看顏寧又是換裝又是換車,不禁佩服姑娘想的周到。

一行人走進偏殿,看到角落裏立着的判官像腳下,蜷縮着一個人。

孟秀上前查看半晌:“姑娘,人昏迷了。傷的很重,骨頭好像斷了兩根,看不出有無內傷。”

顏寧想上前看看,綠衣拉住她:“姑……少爺,您別過去了,到底……不好。”綠衣想起現在都是男裝,改了稱呼,男女大防還是避忌一下,再說傷的這麽重,姑娘吓到可怎麽辦。

“沒事,我就看看。”顏寧慢慢走上前。

孟秀已經把封平臉上頭發拂開。

這張臉,記憶裏一直是冷漠但幹淨整齊,現在卻是臉上青青紫紫,還有沒擦幹淨的血跡,五官還是記憶中的五官,年輕了點。

自己被廢後,顏家要被抄家滅族時,這個人提議讓楚昭業把自己和顏家人一起處斬。

別人覺得這是為了斬草除根,可自己很感激他,當時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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