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午休的鈴聲響起，唐十一把這道大題的最後一步正好寫完。

平日憨厚老實從不發火的老趙走上講臺，同學基本上都是剛剛睡醒，哼哼唧唧的，桌子椅子碰撞聲響成一片，唐十一盯着老趙的臉，覺得哪裏不對，僅僅是張軍不來不會是這樣的臉色。

老趙背着手，站在講臺上，掃過每個同學的臉，都是半睡半醒間掙紮，還有幾個睡神看不見臉，目光在唐十一這兒停了一會，唐十一點點頭示好，老趙回點點頭，目光繼續挪動。

後座剛睡醒的辛炎拍拍唐十一，“唐哥，軍哥呢？”唐十一搖搖頭，“不道啊。”辛炎點點頭。

班裏基本上都醒了，老趙指了指幾個睡神，旁邊同學心領神會配合推了推，終于複蘇了。

老趙手撐着講臺，清醒的同學看見老趙的狀态不對，都安靜做好聽着。

“今天啊，本來是，這個開學第一天。傳統呢，是這個，班主任帶着同學啊，給大家講一講高三時候的，這個注意事項，鼓舞軍心，”老趙這個人，說話沉韻頓挫，還總喜歡開官腔，顯得正式，但是為人老實，說起這些官話倒是顯得略萌了些。

平時，萌萌的老趙這種場合說話，同學們都會非常輕松，可是這次不一樣，包括唐十一，都提不起興致，好像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壓抑沉悶。

唐十一下意識想到張軍，心裏又否定了猜想。

“但是啊，老師今早因為一些事耽擱了，實在是抱歉，占用大家這個，自習時間啊，我來給你們講講，這個高三啊，”老趙扶了扶眼鏡，“一些什麽熱血雞湯咱們就不說了啊，估計你們這一上午聽別的班喊也喊煩了，”臺下同學們露出不可言喻的笑，老趙看這個反省，愣是從臉上擠出笑，默認點點頭，繼續說“咱們這個，班級成績，在年級裏是前面的，這說明啊，咱們班還是有實力有資本的，高考嘛，可能現在被妖魔化嚴重了，其實啊，高考不那麽可怕，只要你兩輪複習跟住老師，最次最次，你考個二本。”臺下唏噓聲。

“當然了，我說的跟住，和你們想的跟住可能不大一樣。”老趙失聲笑了笑，“十二年，咱們，也不叫寒窗吧，家裏都寶貝着呢，至少，咱們也就年輕這一回，”老趙掃了一眼臺下，眼眶有點紅“咱們吶，別讓多年後的自己後悔。”

唐十一看着前排幾個女生開始抽紙抽。、

老趙摘下眼鏡揉了揉眼睛，又戴上，繼續說“尤其是咱們班的數學，甚至比奧裏奧班都厲害，”老趙驕傲的看着同學們，唐十一笑了笑。四下紛紛牛逼臉點點頭。

“咱們，拼一把，為自己！”老趙捂着自己的胸口，對下面喊道，全班響起沸騰的掌聲。

之後老趙又講了一節自習的學習方法，告訴大家不要過于緊張。下課後老趙把班長隋思影叫到辦公室，唐十一看着老趙的背影，越發覺得不對。

“老趙今天怎麽了......”

“不對勁兒啊......”

“我本來不緊張的，怎麽又緊張了......”

“我去，我雞皮疙瘩起來了......”

不光唐十一自己這麽想，很多人都察覺不對勁兒。

老趙停在唐十一的一頓，給唐十一的感覺，像是......分別的不舍

上課鈴響，班長還沒回來。一見語文老師拿着便攜麥克風進來，唐十一就知道他睡不了覺了，看着眼前的複習題紙，唐十一眼前發暈，不光是唐十一，幾個理科強勢文科薄弱的男生統統小雞啄米，語文老師見狀把麥克風調高音量，給幾個人吓醒了。

一節課終于熬了過來，下節課生物，唐十一起身去水房冷水沖臉，整個人瞬間清醒不少。

穿過走廊，離後門還有個十多米，聽見班裏一片唏噓聲，起此彼伏。

唐十一走到後門，打眼一看留在班裏的人都圍着班長的座位，班長隋思影回來了。

唐十一默默回到自己位置上，不想湊上去，心裏還強烈的好奇。上課鈴響了，一堆人緩緩散開，幾個女生臉上還挂着淚痕，生物老師拿着卷紙走進來，聽見女生的抽泣聲，好像已經知道什麽，沒表态，讓課代表發卷紙。

上課五分鐘，辛炎從後門貓腰捧着籃球溜進來，後面還跟着幾個人，生物老師正擡頭，看見也沒說，該講講。

辛炎伏在桌子上，把卷紙翻了好幾個個兒，筆在桌子上來回敲。同桌女生忍無可忍，還抽泣沒緩過勁兒，狠狠怼了一下辛炎，“你有完沒完了，”辛炎看見董晴晴眼圈鼻頭紅紅的，沒說話，求生欲似的扔掉筆老實坐好，“錯了錯了......”

“你知不知道，老趙要走了。”董晴晴壓低聲音，說到走的時候情緒又開始激動，唐十一以為自己聽錯了。辛炎也是，以為自己聽錯了，“啊？”

“老趙要走了，不帶我們了。”唐十一聽完手裏還一直寫着，思緒已經飛遠了。

“不是，卧槽了，為什麽啊！”辛炎一嗓子把全班目光都吸引過去，包括四下溜達的生物老師。

“你有事？”生物老師剛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過辛炎，現在有點火了。“對不起我錯了，老師。”辛炎蹭的一下竄起來。生物老師瞪着他一半會兒，“坐，趕緊寫，這都什麽時候了。”

辛炎把臉貼在卷紙上，等生物老師走遠，稍稍轉過頭“為什麽啊？我就說他今天不對勁！草！”

董晴晴留意着老師，把眼淚抹了抹“不知道，隋哥說的。”

辛炎嘆了口氣“我下課問問他去，你別哭了。”說完從書桌掏出紙抽塞到董晴晴懷裏。

生物課唐十一不在狀态，幾個知識點提問都是靠肌肉記憶直接脫口而出。

下課之後，沒等同學再圍上去，隋思影已經出了教室，估計已經鬧心壞了，畢竟老趙這一年已經在同學們心中樹立很高的威嚴，唐十一也承認老趙是他遇到過的最好的老師。

辛炎沒追出去，點了點唐十一“唐哥，你知道這事兒麽？”唐十一搖搖頭，“剛才聽你和董晴晴的話我才知道。”“草，”唐十一斜眼看着辛炎，辛炎連忙擺手“不不不我沒罵你啊！”“知道。”唐十一笑了笑。

晚間食，唐十一一個人買了小籠包回教室吃，前排還有幾個女生一邊吃一邊說着老趙的事，唐十一拿起下午生物課的卷紙看着，邊看邊吃。

餘光裏有個人影，是老趙，老趙站在走廊對唐十一招招手，唐十一把包子一口塞進嘴裏，手随意往校服褲子上蹭了蹭，老趙說“沒吃完吧，把包子拿上。”

唐十一回身拎着還拎着熱乎的包子在前排幾個女生的注視下走出教室。

“晚上吃這個？”老趙問。唐十一嘴裏的包子還沒咽下去，點點頭，好不容易吞下去“出門左拐那家。”“他家啊，挺幹淨的，我老和吳老師去那兒吃。”老趙帶着唐十一到數學組。

數學組沒人，負責晚自習的老師基本都去吃飯了。老趙指了指自己的座位，“你坐我那兒吃。”

“不用。”唐十一說。“坐吧。”老趙随手拽了一個凳子坐在唐十一旁邊，拿着保溫杯慢吞吞喝了一口。

唐十一眨眨眼，乖乖坐下，遞給老趙一個，“吃一個，沒吃晚飯吧。”老趙笑了笑，眼睛眯成一條縫，接過小籠包。這是他帶班以來第一次沒有推脫學生給的東西，兩個人有一句沒一句的唠着。

唐十一把塑料袋扔進垃圾桶，坐回去。

“高三了，有壓迫感麽？”唐十一盯着老趙“沒有”，老趙推了推眼鏡“沒有是最好的，就像我說的，千萬別自負，對了，我假期還去了馬場，真不錯。”唐十一靜靜聽着，報以微笑。“我女兒還不敢騎馬，還是我帶着她騎的。”老趙說着眼裏泛着光。

“你是個好苗子，千萬別滑下去了，數學我是一點也不擔心你，就怕你這語文和英語。”老趙拍了拍唐十一後背。唐十一苦笑着，“沒那頭腦學。”老趙也笑了，想了半會兒“你情感非常細膩，有自己的想法，稍稍帶着學，不會偏科的厲害。我以前語文和英語老是不及格，最後是死記硬背才不拖後腿的，但你不一樣，我對你有信心。”

唐十一看着老趙目不轉睛，還沒有人說過這種話。老趙接着說“我這，要走了，最擔心的就是你，我跟你母親溝通過好幾次了解到一些事情，都不容易。”

“你去哪兒啊？”唐十一忍不住要問，打斷他的話，“哦，就是一些身體原因。”老趙故作輕松，唐十一心裏明鏡兒似的，老趙這麽認真的人，不是逼不得已他不會這麽放手，更何況這個班是他帶過的最好最省心的一屆。唐十一沒追問，爺們兒似的一口答應“行，我知道了，我好好學。”

“好好好，等高考完一定想着回來看我。”老趙疲憊一天的臉終于燦爛了些。

兩個人又說了一會兒，知道其他老師陸續回來，老趙才放唐十一走。

唐十一沖老趙微微點頭，輕輕帶上門。

回到教室語文老師在講臺正講課，唐十一站在後門邊，老師看見唐十一，點點頭。唐十一才回到座位上。剛坐下，唐十一就看到幾個同學用一種特別的眼光打量他，包括隋思影，眼神冷冷的。忽略了他們，唐十一翻到書本打起精神聽語文老師說天書。

唐十一不知道為什麽，但也猜到幾分，沒有理會奇怪的氣氛，直到放學。唐十一背過書包，剛要走，辛炎湊上來“唐哥，班裏幾個女生都說老趙晚上把你叫走了。”唐十一淡淡的看着他“然後呢？”“沒沒沒，沒然後，就是全班都知道了，我也想問問，”辛炎清清嗓子“老趙為什麽要走啊？你知道嗎？”

唐十一搖搖頭，“這個我真不知道。”“那，那行吧，那明兒見啊！”辛炎半信半疑。“啊，明兒見。”唐十一說。

出了校門，唐十一把手機才想起來手機沒開機，開機之後發現三十多條消息，挨個兒看了之後才知道，張軍在家暈了一整天，上下都沒閑着。

唐十一撥通電話，對面張軍接起“爸爸，我錯了。”

“開學第一天！你丫就不來，高三想不想混了。”唐十一半開玩笑，張軍那邊賣慘“卧草，你是不知道，你兒子我都要拉的脫水了，那幫孫子什麽酒都兌在一起喝。”唐十一從家長堆裏擠出來，“那人家都跟你似的？不來？”“人家好好的，就我。”張軍委屈巴巴。

唐十一扶額“所以你是地主家傻兒子。”

唐十一等前後人稀疏，說到“老趙不帶我們這屆了，換人帶。”又補了一句“今天最後一天。”

對面久久安靜，之後唐十一耳膜就被震疼了。

“啥玩意兒？！！！為什麽啊？？”張軍喊道。“你別激動，冷靜冷靜。老趙說身體原因不能再帶我們了，你別說出去啊。”唐十一邊走邊說，看了看前面一對兒背着書包的小情侶，側過頭不看。

“不是，什麽身體原因能讓他上課都上不了啊？？”張軍還在喊，唐十一沉默，心裏有最壞打算。張軍說完也想到什麽，輕輕地問“癌？”被張軍說中了猜想，唐十一嘆了一口氣，“不是吧！卧槽！”張軍驚呼。“他也沒說，反正是挺嚴重的。”“那，那那那那......”張軍結巴了，“行了，你緩緩，到家再說。”唐十一挂了電話。

快到小區了，唐十一在寵物醫院站定，看着花壇邊上的大28沒移開眼，心裏想進去看一眼小狗，順便，順便，就順便那麽一眼看看申情在幹嘛。心裏合計着，推開大門，大廳沒人。

“有人嗎？”唐十一問，沒人回應。唐十一心想着，這心也太大了，店裏沒人門也不鎖。走到小狗的屋子裏，美短已經不見了，應該是被主人接走了。唐十一看着逐漸好起來的小狗，心裏想着，你的主人呢？有沒有人把你接走啊......小狗脖子上的線依然紮眼，唐十一避過傷口，逗着小狗玩。

“內個貓太監不在，你寂寞麽？”唐十一跟小狗說話，“寂寞個屁，你倆語言不通。”“你說你怎麽這麽慘，啊，我要是抓到那個人，我要拿着繩子開車拖着他跑兩圈再說。”“你能聽懂我說的話麽？”“我給你起個名字，老叫你小狗小狗的，聽着怪可憐的。”唐十一想了半天，小狗始終激動搖着尾巴，“那叫你，小舍，成嗎？挺好聽的。”小狗莫名激動,jpg

唐十一心滿意足的點點頭，來之前心情還挺沉重的，現在好多了。

今天申請一個人值班，姜濤被指導老師叫去修改論文。

晚上來了一只加菲，吐了他一身，把貓處理好之後，貓主人堅決要給申情洗衣服的錢，被申情婉拒了，上樓換衣服的功夫，他在監控裏看見唐十一走到小狗的房間裏，自己換好衣服，下了樓，悄無聲息的站在門口看着唐十一自言自語好一會兒。

作者有話要說：

诶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