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每當想讓孟鶴堂為什麽事情妥協時,只要自己撒個嬌,往往都能得到不錯的效果,周九良對此招早已駕輕就熟,只是平時并不多用,因為不想讓孟哥覺得他幼稚。

——雖然他這個憂慮相當多餘。

因為除了當事人周九良自己,全七隊的人都長着眼,都很知道孟鶴堂看見自家搭檔撒嬌時,表現出來的态度絕不是嫌此舉幼稚,每次都笑得無比開懷,那真是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也摘一顆下來哄他開心。

但這回為了綜藝的事,周九良在孟鶴堂面前演了出假模假樣的戲不說,還當着栾雲平的面撒嬌,着實是犧牲不少 。封箱結束後,他回了家,想到這事兒都還覺得不好意思,盤算着短時間內千萬不可再故技重施了。

但是除了這樣做,他也不知道還有什麽其他辦法,能自然而然地讓孟鶴堂帶着自己上節目而沒有任何心理壓力了。

他這邊躺在床上胡思亂想,手機屏幕忽然亮了起來。

周九良拿過手機,是浏覽器推送了無聊的新聞,但是他随即看見時間顯示已經是淩晨四點多,卻發現自己毫無睡意。大概是近日來晝夜颠倒的作息破壞了生物鐘,他索性坐起來,打開了手機上的日程表。

今年過年,他和孟鶴堂接了五臺衛視春晚的邀請,其中三家都是提前錄制好的,還有兩家是直播,一個臘月二十九,一個正月初一,正好包括了整個春節。

這樣一來,又可以一起過年了,周九良在日程上數着标出來的日期,情不自禁地笑了出來。

從年末到年初,都可以一起度過,說起來的話,好像也能假裝出從始至終都不會缺席的表象。

此時此刻,他真是無比感謝相聲行業的搭檔制,才能讓他有這麽天經地義的機會,陪那個人走過每一段意義非凡的經歷。

無論是失敗還是挫折,佳節還是榮耀,任何一個至關重要的時刻,都有名正言順的身份站在他身邊。

幸甚至哉,不過如此。

栾雲平建議孟鶴堂去上的那個綜藝,年後不久就要開拍。作為交情匪淺的兄弟,栾雲平也是頗費了一番心思的。

這個節目打出去的口號是弘揚傳統曲藝,內容是以分組比賽的形式輪番角逐,在海選過程中由四組導師和全場觀衆投票選出十六組選手,選手和導師再進行雙向選擇,一組導師帶四組選手進行剩下的對決,不再淘汰,只分名次。

這四組導師裏,又分戲曲和相聲兩個方向,栾雲平給孟鶴堂找的機會,就是這相聲導師裏的其中一組,另一組就是周九良已經知道的金霏陳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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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老實話,周九良當然不适應這種活動,要和那麽多陌生人打交道,要去評判別人,還要進行競争,每一件事情他都不喜歡。

可是縱然有無數個不喜歡的理由,也都沒辦法和那個唯一可以抗衡的理由相比——

孟鶴堂會在那裏。

足矣。

到了臘月二十九的衛視春晚那天下午,周九良比孟鶴堂到的早些,到後臺之後,看見了同時到場的金霏。

相聲演員臺上臺下往往是截然不同的人,別看金霏在臺上的形象十分歡脫,臺下卻是特別的謙遜溫和,說話待人都很真摯親切,何況——他還長得好看,因此相處起來讓人感到非常舒服。

周九良今天自己出門,在全後臺都沒看見幾個熟人,早就覺得惴惴不安了,一看見金霏,當然高興,立即湊到了他旁邊,跟着進了金霏和陳曦的休息室。

兩對搭檔本就私交甚好,無論是工作還是生活都常有交集,近日又接了同一檔綜藝,說起話來當然就止不住閘。金霏跟他談起擔任導師很忐忑,周九良便附和着說自己其實也擔心,不過聽說金霏也參加時倒放心了不少。

倆人聊到盡興之處,周九良肩膀上被人輕輕拍了一下。

金霏擡頭看了周九良身後眼,馬上站起來,笑着打招呼:“小孟兒,來了。”

孟鶴堂朝他笑着點了點頭,寒暄幾句後,說自己還要和周九良對對詞,便拉着人回了他們自己的休息室。

但等會兒上臺表演的活兒是他們以前就寫好的,在小劇場也試過了好幾回,對詞時只要粗略地過一遍就行,沒什麽難度,而且衛視春晚他們從前也上過,經驗也是有的,犯不上緊張,更不至于出什麽低級錯誤。

因此周九良和他對完詞,看着孟鶴堂臉上略顯沉郁的神情時,感到相當的費解。

他反思了一下自己,在剛才對詞的過程中是不是不認真了,言語之中是不是有什麽不合适,有沒有過激或粗俗的措辭,有沒有忘記的包袱。

結論是都沒有。

他就更加百思不得其解。

“孟哥,你是不是有什麽心事啊?”

孟鶴堂看了他一眼,淡淡地回道:“沒有。”

周九良要是能信這句鬼話,那也是白搭檔這麽多年了。他撂下本子,挪到孟鶴堂身側坐下,不依不饒地說:“不對,孟哥,你肯定有心事,你和我說說吧!”

孟鶴堂盯着他看了一小會兒,漫不經心地說:“真沒事兒,就是有點累了……對了九良,咱們參加的那綜藝,你是知道金霏去,所以……是不是挺高興的?”

“是啊,挺高興的,”周九良沒注意對方話裏的不連貫,随口就回了句話,因問不出來實話,只好姑且信了孟鶴堂說累了的理由,立即關切地說,“既然你累了,晚會開場還有幾個小時呢,要不我把門鎖上,你先睡一會兒?”

然而孟鶴堂并沒有回應他的關心,只是定定地看着他,良久,才莫名顯得無奈地嘆了口氣,一言不發地躺在沙發上,用本子蓋住了眼睛。

周九良見狀,便起來輕輕把窗簾拉上,關好了門,從一旁拿起外套給孟鶴堂蓋上,就安靜地坐在一邊看起了手機,不再有任何動作了。

沙發上,無人察覺處,本子的縫隙裏透出一束目光。那目光深遠又沉靜,仿佛黑夜裏的璨璨星光,帶着難以形容的珍重和專注。

許久許久,都沒有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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