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亡者拍照師
被囚禁在鳥籠裏的“小鳥”們得到了自由。泰晤士河北岸威斯敏斯特教堂裏的神父們收留了這些可憐的少年。
身穿白色長袍的少年們像聖白的天使，但長袍下，是被踐踏過，留下痕跡的身體。被少年們砸死的尼古拉斯，屍體被倫敦警察擡了回去。查爾斯警探從少年們的口中得知，這個該死的肥豬犯下的罪惡。現在，他們的身心，需要得到神的洗禮。
至于他們如何從鳥籠裏逃出來的，衆人緘默。
查爾斯警探看到，那些關押少年們的籠子，有被利器整齊削開的痕跡。這讓他不得不懷疑，救出少年們的人，是一名厲害的劍士。
紅發死神歐尼斯特的屍體被送回死神科。他的死，引發各種猜測。有的甚至想到了，兩百年前，那場關于死神的大屠殺。
戴着單片眼鏡，白色長發的死神傑弗裏查看了紅發死神的屍體，從他的屍體上，他看到了兩處傷口，因此判斷，他是被死神的鐮刀殺死。
而且，還是兩個不同的死神鐮刀對他下的手。
在聖堂裏，他把所有死神招到一起，說：“為歐尼斯特默哀。”然後，又說，“有人殺死了我們的同伴。不僅如此，他還幹預了死神的工作，将人類的靈魂抹殺。”
死神們議論紛紛。
“他在挑釁我們！”
“躲在暗處的家夥，我會親手收割他的靈魂。”
“他的存在，是我們的恥辱。”
傑弗裏擡手：“安靜，安靜。”死神們安靜下來。他繼續說，“我需要你們抓住這個人，并收回死神鐮刀。”
然後，讓所有死神小心。因為，他們不知道對方到底是什麽身份。因此，很容易成為獵殺的動物。
遣散所有死神，傑弗裏與華特向檔案室走去。路上，他說：“可憐的歐尼斯特。他臉帶笑容死亡的表情告訴我，他認識殺害他的人。”
華特摸了摸左耳上的鐮刀耳環，說：“有人出賣了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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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弗裏顯得頭疼不已：“如果無法抓出那個叛徒，這将是我們的災難。”
二百年前的死神屠殺，他相信，華特和他一樣，不想再看到。
華特取下左耳上的鐮刀耳環往上一抛，鐮刀耳環變成了死神鐮刀。他穩穩抓住鐮刀說：“傑弗裏，我不會讓這場災難變成現實。”
然後，飛身一跳，離開了死神科，前往倫敦進行亡者靈魂收割工作。
維利認為，所有為亡者畫遺像的畫家不算真正的藝術家。哪怕他們畫得再逼真，也不及一張拍照出來的肖像。
因此，從給活人拍照，尋找不到靈感的他，轉而做起了屍體拍照師。為亡者拍照，他從中獲取了極大的滿足感。也因為他把死後的人裝扮成活着的樣子，因此受到了亡者家庭的歡迎。
再也沒有什麽比死後，再留下一張“活着的”照片，更讓人感到懷念的了。
今天，有個母親把剛死亡的女兒送過來。她哭着說：“維利先生，我需要一張和女兒的合影。”
維利笑着說：“夫人，有您的陪伴，您的女兒一定很高興。”
于是，維利與這位可憐的母親好好打扮了小姑娘。他們給她穿上生前最喜歡的裙子，還為她化了妝。然後，維利在桌面上擺放好精致的茶點，讓母親和死亡的女兒進行美好的下午茶。
面對着維利，看着坐在對面與自己享用下午茶的女兒。母親露出了笑容。
“啪”地一聲，鎂粉燃燒冒出濃煙。于是，這對生與死的美好畫面被維利拍了下來。接着，他又為可憐的小姑娘拍了幾張照片。
就算已死亡，但她看起來美及了。
可憐的母親向他道謝，并支付了一筆錢等待下次前來拿照片的日子。
晚上，維利躲在照片房沖洗照片。他的房子頂上，有個黑衣死神拿着鐮刀等待着下一個人類死亡的時間。
灼熱的夏天即将過去，貧濟院裏，孩子們幸運地躲過了夏天的流行性疾病。惠特曼再次出門買面包時，遇見了曾經在貧濟院長大的莎拉。這個15歲被迫離開貧濟院獨自生存的女人，因找不到好人家嫁出去，也找不到好工作。三年後，最終淪為□□，靠出賣肉體生存。并懷孕堕了幾次胎。
而幫助他們這些□□堕胎的，是個老巫婆。她用鈎子伸進女人的□□，把那些成形、未成形的胎兒勾出來。
曾經，惠特曼經過老巫婆的房子外面時，裏面傳來的慘叫聲，讓他感到害怕。可又因為好奇心，他偷偷趴在窗戶上看老巫婆給□□堕胎。
他永遠也忘不了鮮血淋漓的一幕，還有被勾出來的，已成形的胎兒。他們挂在鈎子上，動了一下，然後再也不動了。
惠特曼吓得跌坐在地，老巫婆從裏面走出來抓住他惡狠狠地教訓：“該死的，你應該被釘在十字架上，忏悔自己生存的罪過。”然後，把人扔掉了。
惠特曼頭也不回地跑掉了。
貧濟院的孤兒，有的是被貧窮的夫妻抛棄的。有的是□□生下扔到裏面的。但苛刻的伊娃院長，不願為可憐的小家夥們付出更多得錢財。所以，只收留25個左右孩子。孩子們一旦成長到15歲，就會被她掃地出門，之後再補充進新的孤兒。因此，被抛棄到貧濟院的孩子們，一旦超過了數量，她要麽報警，讓倫敦警察把孩子帶走，要麽，把孩子送去教會。
提着籃子去買面包的路上，莎拉叫住了他。
“惠特曼。”
惠特曼停下腳步，他扭頭，看到了一頭亂發，渾身消瘦、雙眼凹陷，靠在牆上病恹恹的莎拉。
神抛棄了這個溫柔的女人。
惠特曼上前，莎拉露出難看的笑容，她只剩下骨頭的雙手握住他的手：“惠特曼，我快死了。”
惠特曼那雙如同琥珀一樣的眼睛露出悲傷的表情：“莎拉，我能為你做點什麽。”
莎拉露出笑容：“親愛的惠特曼，我死後，你會記得我嗎？”
惠特曼點頭：“當然。”
莎拉顯得有點開心：“惠特曼，你真是善良的孩子。願神庇護你。”
他們這些被抛棄的孤兒們，是被神抛棄的孩子。本不該活下去，卻活了下來。然後，等到他們的，是如同地獄般的磨難。
“惠特曼，我想要一張照片，一張死後的照片。但我支付不起照片的費用。”她那瀕臨死亡的眼睛，流出了淚水。
生前，她活得不美麗。
她想在死後，能夠美麗一次。
惠特曼反握住她的手：“親愛的莎拉，我會滿足你的願望的。”
女人流淚：“謝謝你，淺愛的惠特曼。”
之後，惠特曼提着籃子繼續買面包。莎拉目送他離開的背影後，仰頭看灰蒙蒙的天空。這座終日被霧籠罩的城市，想起來，竟沒有可以值得回憶的東西……啊，還有。她想起來了，她還在貧濟院的時候，她也曾有過美麗的笑容。再後來，她長大，離開了那裏。自那之後，她就徹底失去了笑容，和美麗的回憶。
回到貧濟院，惠特曼從床底上拿出一個罐子，裏面有着他一枚枚存來的錢。這些錢加起來，只有35先令。拿着這些錢，他來到了維利的店。然後，把35先令放在臺面上，說：“維利先生，我想要為一個即将死亡的女人拍照。”
維利笑着說：“親愛的，這點錢并不知足以支付拍照的費用。”
惠特曼糾結。現在去碼頭幹苦力，顯然來不及了。
看着臉上長着雀斑的少年一臉苦惱的樣子，維利大發善心地說：“不過，我願意為美麗的女士效勞。這35先令，就收下了。”
惠特曼露出笑容：“感謝您，維利先生。”
惠特曼把好消息告訴莎拉，莎拉聽到後，露出解脫一般的笑容。
從那天起，惠特曼每天都會來看望莎拉。甚至是，伊娃院長給他們的面包裏，他将屬于自己的面包掰下一半藏好，之後拿給莎拉吃。
艱難地把面包咽下去，莎拉預感到，自己的時間不多了。因為，晚上的時候，她會看到拿着鐮刀的死神飛過東區的天空，還能看到潛入在黑暗深處的惡魔。
倫敦裏流傳着，只有即将死亡的人，才會看到死神和惡魔。
而看到死神的她，很快會被死神用鐮刀把靈魂從肉體收割分離，然後送往地獄。
“惠特曼，今天晚上，你能夠陪着我嗎？”莎拉微笑着問。
“那當然。”惠特曼說。
莎拉知道自己要死了。
晚上，貧濟院所有的燈光熄滅後，惠特曼點起煤油燈，然後提燈走出貧濟院。但在門口，他碰見了伊娃院長。
“惠特曼，你誰也拯救不了。”顯然，伊娃院長知道他這短時間給莎拉送吃的。
惠特曼點點頭：“是的，院長。但莎拉需要我。”
棕色頭發，有着琥珀一般的眼睛，臉上帶着雀斑的少年，很溫柔。
伊娃院長說：“上帝并不會眷顧每一個人。今年聖誕節，你14歲，就還有剩下一年的時間，到時候，你的選擇會決定你成為一個惡棍，還是面包店的店長。”說完，伊娃院長離開。
順利走出貧濟院。晚上，泡在濃霧裏的倫敦，仿佛潛藏着随時出現的怪獸一般。因此，很少有孩子在深夜出門。
與一名點燈人錯身而過，惠特曼來到那條巷子，他看到了莎拉。
意識混沌的莎拉，看到了一絲光亮。她說：“是你嗎？惠特曼？”
惠特曼放下煤油燈坐在她身邊，握住她的手：“是的。”
莎拉靠在惠特曼身上：“親愛的惠特曼，替我說說過去的故事吧。”
“好的。”
于是，惠特曼說起莎拉十五歲之前，還在貧濟院的事情。
哪怕伊娃院長是個吝啬糟糕的老女人，但回想起來，他們最快樂的回憶，卻是那個小小的貧濟院。年長的孩子，照顧年小的孩子。年小的孩子，無條件信任年長的孩子。
惠特曼還記得，莎拉抱過他，還安慰過哭泣的孩子。她臉上常常帶着如同天使一般的笑容。孩子們都喜歡她。
可現在，到底是什麽殺了她呢？
貧窮？饑餓？疾病？
還是她自己殺了自己？
哦，不。
是這個糟糕透頂的城市殺死了她。
惠特曼述說着小時候，莎拉靜靜地聽着。在煤油燈滅掉，天亮起來的那一刻，莎拉的手一垂，沒了氣息。
惠特曼費力地背起莎拉離開東區，向維利的店裏去。
站立在維利屋頂上的黑衣死神看到少年背着死亡的女人時，便知道今天要收割的靈魂來了。
天才剛蒙蒙亮，維利便聽到敲門聲。是前幾天那個委托他拍照的少年。看着他背後剛死亡的女人，維利眼睛一亮。他接過屍體：“親愛的，請放心。我會給她拍出最美的照片。”
“謝謝你，維利先生。”
“現在，先讓我們把她的身體清理一遍，再給她換上美麗的盛裝。”
維利是個稱職的拍照師。他那雙手，完美地把莎拉裝扮成了高貴美麗的女士。之後，維利讓她坐在椅子上開始照片的拍攝。
連續拍了三張照片，維利讓惠特曼去樓上拿花。惠特曼向樓上拿花時，維利露出貪婪的表情。他張開嘴，伸出長長的舌頭舔了一口莎拉的身體。
“真是美味的靈魂。”他贊嘆。
這些剛剛死亡的屍體，能夠在死神到來之前，将其靈魂吃掉。這樣，死神也找不到他身上。要知道，為了能夠吃到美味的靈魂，他可是奪取了人類的肉體，僞裝成拍照師。
這一年來，利用這身皮囊，那些愚蠢的人類，給他送來不少美味的靈魂。
沒有哪個惡魔不喜歡吃人類的靈魂的。
維利流着口水，深處惡魔之手，欲圖将殘存的靈魂從莎拉的身體拉出來吃掉時，有鐮刀揮來。
他迅速往後一跳，人貼到牆上一看。
哦，是該死的黑衣死神！
手持鐮刀的華特露出冷酷的笑容：“披着人類皮囊的惡魔，真是醜陋。”
惡魔惱羞成怒：“該死的死神，今天我就殺掉你！”然後，他撐開了人類身體，露出了真面目。
枯槁的雙翼，幹枯的軀體，尖利的指甲和牙齒，還有貪婪血色的眼睛。他撲向華特。華特手中死神鐮刀打了個轉，抵擋住他的攻擊，于是揮過，割傷了他的翅膀。飛行無法平穩的惡魔，下一刻為避開被鐮刀腰斬的命運，向樓上飛去。
樓上，惠特曼找到了拍照用的花朵。在他下樓時，樓下面傳來了打鬥聲。正當他小樓看是怎麽回事的時候，受了傷的惡魔飛了上來。他吓得手中的花一掉：“惡……惡魔！”
見到他，不想讓身份暴露的惡魔，伸出利爪欲殺害惠特曼。但他身後的黑衣死神，早已追了上來。
鐮刀揮過，惡魔發出慘叫聲。
鮮血噴濺到惠特曼身上，然後掉在地上，截斷的身體爬動了幾下，便沒了氣息。
惠特曼驚恐後退，華特手持鐮刀飄到惠特曼面前，然後伸出了手。
給亡者拍照的維利死了。查爾斯警探來到案發現場，發現維利爆體而亡，仿佛有什麽東西從他身體裏撐開似的，然後“嘭”地一下，爆炸了。現場，一片碎肉。可憐的維利，仿佛被惡魔攪碎了身體。
在淩亂的樓上，他聞到一股極強的血腥味和腐臭的味道，這種味道，令人感到作嘔，可又沒有看到別的屍體。地上，掉了一束花。
真是美麗。
返回樓下，通過最後拍的照片，他調查到了一個因病死亡的□□。而送□□來拍照的，是東區貧濟院的少年惠特曼。
于是，他來到貧濟院找到了少年。
貧濟院的樹下，溫柔的少年正陪着其他孩子一起玩耍。
得知倫敦警察調查維利死亡的事情，惠特曼臉上露出不安的表情。查爾斯警探安慰道：“孩子，神在保護着你。”
惠特曼雙手握在一起禱告，然後睜開那雙琥珀色的眼睛：“警探先生，維利先生給莎拉拍照時，他的身體，突然撐開爆炸。因為害怕，我才帶着莎拉離開了照相館。”
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從少年的嘴巴說出來，查爾斯警探竟然相信了對方的話。
“警探先生，會不會是惡魔殺了維利先生？”少年不安地問。
查爾斯警探安慰說：“或許是你看錯了。謝謝你，惠特曼。”
從少年口中得到令人費解的信息，查爾斯警探離開了貧濟院。在他走後，惠特曼仰頭看向貧濟院上的黑衣死神。
他還在。
他說，他叫華特。
他揭穿了他假裝沒看到他的把戲。
為什麽沒有殺掉他？真是奇怪的男人，難道他知道他身上藏着一把鐮刀，所以在監視着他？不不不，這把鐮刀，絕對不能交到死神手中。
手，不由放在胸口上。
貧濟院屋頂上的死神看向他，他避開了他的眼睛，然後繼續陪伴孩子們玩耍去了。
入秋的風起，拂過華特的黑發，戴在左耳上的鐮刀耳環随風飄動。
也不知道，倫敦上空的霧，會什麽時候散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