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長生(四)
“會一點。”說着,金盞朝詹小葉看了一眼,詹小葉自然心領神會。
“那太好了,請到我房間來吧。”加絡這句話一說出來,金盞和詹小葉都是一愣,又互相對了個眼神。
沒聽到金盞的回答,又見他們倆如此反應,加絡笑着和詹小葉打招呼,“是我考慮不周了。小葉,借一下你的金盞可以嗎?”
“他可不是我的,你随便用。”詹小葉連忙回應。
“那我就不客氣啦。”說完,加絡果真毫不客氣地挽起金盞的手,帶着他往房間去。
詹小葉雖然有些吃味兒,但她知道自己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等他們把門關上了,她又在原地等了一會兒,才輕手輕腳下樓去。昨天找金盞的時候,她已經把二樓剩餘的兩個房間和小客廳都看過了,房間裏的床和桌櫃都是空的,小客廳也是一覽無餘。現在加絡的房間進不去,她只能到一樓的兩個房間去找線索了。
樓下一個房間的門開着,布置得和二樓房間一模一樣,同樣空空如也。另一個房間門鎖着,詹小葉試圖用靈力把門打開,試了好幾次都徒勞無功。她施法透視,卻發現眼前的一切都如霧裏看花,全是隐約的輪廓。
這個房間一定有蹊跷,否則加絡不會用結界将它封鎖起來!詹小葉仔細觀察,發現自己居然能夠看懂一點這個結界的規律,但是不一會兒便到了岔路口。金盞說得不錯,加絡的結界精妙就精妙在規律結構上,明明有個很容易解的開頭,卻在關鍵處設了好幾個僞路線,把整個結界變成一座難以攻克的迷宮。事到如今,她也只能每條岔路都走一遍了。
詹小葉緊盯着結界,眼中金光閃耀,眉頭越皺越緊,不一會兒,她已是滿額頭細密的汗珠。她閉上眼睛休息片刻,扭頭向樓上看看,側耳細聽,樓上沒什麽動靜,快速跳動的心有了些許放松。她深吸一口氣,重新集中注意力,将剩餘的路線繼續走完。
走到倒數第三條岔路,詹小葉緊皺的眉頭忽然松開,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來,忽然又僵住——她已經能看清房間裏的一切,可是這個房間和其他房間一樣,空蕩蕩的!
不,這不可能。詹小葉心裏默念着這句話。倒數第三條岔路沒走通,她再次運動靈氣,從倒數第二條岔路重新開始,只覺得越走越順暢,果然,不一會兒,她已經能看到房間裏那張桌子一排三張抽屜裏塞滿了東西,似乎是一些紙質的物品,疊在一起,根本看不清是什麽。床頭床尾兩面牆上,隐約有着什麽。
又過了片刻,她忍不住露出欣喜的笑容,施法解開結界,只聽細微的一聲“咔噠”,門鎖解開了!
詹小葉來不及高興,立刻小心翼翼把門無聲地推開一條縫,人擠進去,再把門極輕地碰上,一轉身便被床頭靠着的那面牆吸引住了。牆上挂着一幅巨大的肖像油畫,幾乎占去大半面牆的面積。她又下意識扭頭朝正對着床尾的牆看過去,果然看到了第二幅畫,是一幅旦角登臺丹青圖,畫的都是同一張臉——加絡,栩栩如生的模樣,傳神極了,只是畫中的加絡和她所見到的加絡,眼神極為不同。
畫中的加絡,充滿了小女兒的情态,眼中滿是幸福缱绻,而她所見到的加絡,溫柔清冷的眼神中,似乎隐藏着百轉千回的惆悵。
詹小葉細細看着眼前的畫,仿佛能從每一寸着墨中感受到當年那段纏綿悱恻的故事。忽然,她注意到了這幅丹青的落款日期,萬歷十二年,落款人為正清。
“萬歷年間,那不就是明朝?看來加絡的壽命遠不止三百年啊。”喃喃自語着,詹小葉又跑到床頭去看那幅油畫,落款日期為康熙五十四年。雖然字跡不同,但是落款人也是正清。難道這個正清每一世都是個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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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牆上的畫,詹小葉跑到桌邊拉開抽屜。第一層抽屜裏全是小畫,有水墨丹青,有素描寫生,看日期分兩批,都是和那兩幅巨型畫作差不多的時間,畫上不僅有加絡,還有一些花卉植物和練筆之作,全都保存得非常細致。
第二層抽屜裏的東西和第一層大不相同,除了符紙,就是記錄着各類法陣咒語草稿的紙,毛筆字跡的和鋼筆字跡的分成兩堆,字跡各不相同,與方才所有畫作落款的字跡也不同,但看多了,總覺得神似,應當也是正清的手筆。這個正清有記錄時間的習慣。
“崇祯十七年……民國二十六年……民國二十六年,一九三/七年?這兩個時間……唉,都是多事之秋。”詹小葉随口感嘆了一句,“難道這兩世的正清是捉鬼師?那加絡會設結界法陣也不足為奇了。可是正清為什麽要教給加絡這些呢?”
說着,她打開第三層抽屜,這層抽屜裏只有一張背面朝上的老照片,照片上有兩行小字:“鹹豐六年,與吾愛阿絡。”
詹小葉想看看照片的正面,誰知那照片卻像是被牢牢站在抽屜裏,怎麽也拿不起來。用力間,她指尖一滑,居然把照片往一旁推出去了一點。
“窸窸……”
霎時間,詹小葉耳邊傳來奇怪的聲響,她循聲望去,只見地面中央打開了一個方形的口子。她吃了一驚,連忙跑過去看,看到一條狹窄的樓梯一直延伸下去。原來這棟別墅還有秘密通道!把一張不起眼的照片設為開關,加絡的心思果然很細密!
詹小葉長長地吐了口氣,嘴角露出一絲得意的表情。果然女人的心思還得有女人來破。她看了看幽深的地下,不知道這段樓梯會把她帶到一個什麽樣的地方,心中不可遏制地有些害怕,然而轉念一想,她做了那麽多努力才走到這一步,如果不繼續,那也太對不起自己了。想到這裏,詹小葉下定決心,沿着樓梯往下走。等她走遠,出口立刻自動封上了。
金盞落下一子,加絡輸了。他擡眼朝她看去,卻見她忽然笑了一下,那笑容似乎與眼前的棋局無關。
“你笑什麽?”他問道。
“我笑你啊。”加絡面上若無其事,心中卻清楚極了。詹小葉已經順利走進她設的陷阱。
“笑我?”
“像你這樣一子不讓,招招斃命,絲毫不懂憐香惜玉的人,小葉她為什麽偏偏就喜歡上你了呢?”
金盞淡淡一笑,沒有回答。
“你說情這個字,到底是什麽?”加絡又問道。
“就像這盤棋,落子無悔,輸了便是輸了,再執着癡纏,也不可能改變棋局。”
“那恨又是什麽呢?”
“有愛才有恨,無愛便無恨。這麽看來,愛即是恨,恨即是愛,其實殊途同歸,歸于天下大愛,此間種種,不過都是執念。”
“你敢說你沒有執念嗎?”加絡忽然嚴肅起來。
“我有。”金盞面色不變,眼底坦蕩。
加絡微微一愣,站起身走到窗邊,看着樓下滿湖的睡火蓮出神,片刻,喃喃道:“正清,他跟你是一樣的人呢,可惜,你不如他,你連承認的勇氣都沒有。”
“正清……”金盞眉頭一跳,試探道,“他是誰?”
“女人好奇不足為奇,男人如果太好奇,就不可愛咯。”加絡笑得別有深意。
“男人對于漂亮女人的一切,都會充滿好奇心,這是天性。”金盞微微一笑。
唇邊笑意更深一些,加絡輕哼一聲,走過來,把手搭在金盞肩上,“我可是越來越喜歡你了。你就真的一點兒也不怕我嗎?”
“我為什麽要害怕一個喜歡我的女人呢?”
“可是這個女人給你喝了泡過曼陀羅的酒,封住了你大半的靈力。這一點,你還沒有告訴小葉,因為,你知道她心裏害怕,又很依賴你。”
“你就是用這種方法留下正清的嗎?”金盞不回答她的話,繼續追問。
“不是我留下了他,是他困住了我。”加絡臉色一變,又走回窗邊去,凝望着樓下的睡火蓮,“你以為這別墅外只有我設的結界嗎?正清用他的亡魂封印了這裏,任何人都可以從這裏走出去,除了我。”
“為什麽?”
“為什麽?因為我是永生的妖怪啊!為了維持我的美貌,為了永遠把自己留在他愛上我時的樣子,我只能去傷害別人。可是他忘了,讓我永生的人是他,抛棄我的人也是他呀!而我能擁有的,只是他冰冷的屍體。”
“還有一魄吧?你将他的一魄重新召回他的身體,他并沒有完全死去。”
“沒錯。”加絡忽然冷笑起來,“他心裏不是只有他的道嗎?他不是心懷蒼生,最怕見到生靈受苦嗎?那我就讓他嘗一嘗親眼看着別人受折磨卻無能為力的滋味。”她說的每個字都應該充滿恨意,但是她的語氣很冷淡,帶着刺骨的嘲諷。
“說到底,你不過是跟他賭氣。”金盞嘆息道,“我理解,永生歲月,無盡寂寞,你有沒有想過,或許你已經不恨他,甚至不愛他了,你只不過依賴上這種打發時間的方式。”
“你說什麽?”加絡猛地一愣,眼中滿是驚訝。
“難道不是嗎?你就像一只貓,盡情地把玩着你抓到的老鼠。其實你并沒有那麽想殺我們,如果你的幫手一直不回來,或許你還會把我們放了。”
房間裏陷入短暫的沉寂,加絡怔怔地看了金盞一會兒,哼笑起來,“你很聰明,可惜你大概不懂這件事情,女人喜歡猜中男人的心思,卻很讨厭被男人猜中心思。作為懲罰,你來做道選擇題怎麽樣?”
“好。”
“要麽,你放棄一切,留下來陪我解悶,我就放了詹小葉。要麽,我放你走,詹小葉留下。最近我眼角的細紋又出來了,需要年輕的魂魄來為我修複。你最好快點選,我的幫手,很快就要回來了。”
“我選第三個,帶小葉一起走,最好,也讓你重入輪回。”金盞根本不用思考的時間,立刻回答。
“是嗎?”加絡早就料到他的答案,拿起床頭櫃上的遙控器,将電視打開,詹小葉立刻出現在畫面上。她似乎身處一個地下空間,正在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我們這邊超級冷,騎電驢手指頭快凍掉了。不過陽光很好,滿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