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他離開
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兒跑了過來,撓了撓頭有些羞赧,“哥哥姐姐對不起,是雪球兒跑偏了,不是我故意的。”
有禮貌的孩子,很讨人喜歡。
紫蔚笑,摸了摸他的腦袋,“沒關系。”
小男孩似是被她眉尾的傷疤吓了一下,沒有藏住那抹驚慌,紫蔚撫了撫傷疤又笑,“吓到你了?”
“才沒有。”小男孩兒大概都不願意承認自己膽小,似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話還鼓足勇氣邀請她:“姐姐你要和我們一起玩嗎?”
“啊——”不遠處傳來孩子的驚叫,“虎子掉到湖裏了!”
“救命啊!”
剩下幾個孩子似是被吓到了,有兩個年紀大的開始跑起來喊人。
紫蔚和楚辭連忙跑了過去,湖面上浮着一層薄薄的碎冰,較為結實的地方還覆着積雪,光是看着就是透心的涼。
紫蔚已經解下毛氅就要跳下去,楚辭拉住她,第一次臉上浮現出不容她拒絕的強勢,“我來。”
楚辭把孩子撈上來的時候,湖邊已經圍了一群人,紫蔚把毛氅裹在孩子身上,孩子的爹娘紅着眼睛千恩萬謝便抱着凍暈過去的孩子去醫館了。
又把楚辭的毛氅緊緊裹到他身上,看着他凍得發青的臉,紫蔚擔憂地摸了摸,“你有沒有事,咱們趕快回家換身衣服。”
楚辭還是病了,起了幾天的熱都沒退下去。
急得夏侯婉瑜哭了好幾場,老太君也是憂心地飯都吃不下。
楚辭在冬日勇救落水兒童的事跡廣為流傳,一時間在京城成為了家喻戶曉的明星一般的存在。
此事傳到宮裏,皇上還特意褒獎了他一番,稱他是王孫之表率,給他派了宮裏最好的太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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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蔚隔段時間就替他冷敷,喂他吃藥,熱漸漸退了下去,雖然人沒醒但是太醫診了脈之後表示已無大礙,應該不多久就能醒來。
所有的人都放下心來,只有紫蔚心裏開始蔓延那股無邊無際的悲傷以及恐慌。
楚辭閉着眼,他模模糊糊地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
是溫柔的女聲。
“伯母,您先回去休息,今天換我來照顧阿辭。”
“秋顏,真是辛苦你了,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能醒。”
“別擔心,他一定能夠醒來的,不管多久我都願意等他。”
“好孩子,辛苦你了。”
......
這是他媽媽和宋秋顏的聲音,他回來了嗎?
楚辭想睜眼,但是他睜不開。
同一時刻,躺在陸府床上的人,緩緩睜開了眼睛。
紫蔚對上他的眼神的時候,就知道他不是他。
楚辭,他回去了。
這是她早就已經知道的結局,可當它來臨的時刻她還是很悲傷。
她還沒有和他告別一次。
紫蔚紅着眼睛勉強地勾唇,“你醒啦。”
他問,“你是誰?”
“這...是什麽意思?”
他道:“我知道你不是貝貝。”
紫蔚整個人愣住了,過了半晌才道:“你...怎麽知道?”
陸保保從床上坐了起來,拳頭抵在鼻尖下克制不住地咳了兩聲,面色有些蒼白,“早在黑風寨你醒來的那日,我就知道你不是她。”
紫蔚搖頭,“怎麽可能?”
他有些悲傷地笑了笑,“我知道我的身體裏來過其他人,看到你的那刻,我想貝貝她...離開了。”
難道楚辭占用他身體的時候,他的意識一直醒着?
紫蔚遲疑,“你知道這段時間發生的一切嗎?”
他搖頭,“你醒來那日,我昏過去之後發生的事都不知道,之前的我知道。”
有個奇怪的男人占用了他的身體,可那日昏過去之後他的意識就消失了,只是他沒想到,今天他還能醒來。
看着她發紅的眼睛,他笑命運弄人,“他...回去了,你很難過對嗎?”
紫蔚點頭,又笑了一下,“嗯,難過,但也替他開心。”
又過了半晌,他垂在身側的指間捏了又捏,問,“貝貝...她還能回來嗎?”
紫蔚有些不忍,卻也不想給他無謂的希望。
“對不起,我不想騙你,我想她回不來了。”
他的指間漸漸泛白,最後無力松開。
陸保保又重重地咳了兩聲,鋪天蓋地地疲憊感朝他席卷而來,他的意識又開始漸漸模糊了起來。
紫蔚以為他累了,“你病還沒好,趕快躺下休息吧。”
入夜,紫蔚撈了一床被子躺到了臨窗的羅漢榻上。
這一次,輪到她盯着窗外的冷月久久出神。
手指擡到半空中,在虛無的空氣中她一筆一劃寫下楚辭的名字。
沒有半點痕跡。
如同他來過又離開,也沒有留下半點痕跡。
留下的,在她心裏。
紫蔚在心口處摸了摸,冷月的輪廓漸漸在她的視線裏模糊。
半夜的時候,他又咳了起來。紫蔚替他倒來水,“陸公子,喝點水吧。”
他的身體微僵了一下。
紫蔚知道以前柴貝貝都是叫他小呆瓜,只當他憶起傷心事在難過。
等他喝完水又道:“如果還有哪裏不舒服就告訴我,我幫你叫太醫。”
頓了半晌,他道:“多謝。”
紫蔚擺擺手,“不客氣。”
第二天,紫蔚替他端來煎好的藥的時候,他已經起床。
見到她,以拳抵唇咳了兩聲,遲疑了一下叫了她一聲,“貝貝。”
紫蔚想起來他确實不知道自己叫什麽,但是他叫她貝貝她會覺得很別扭。
畢竟,那個是他喜歡的姑娘的名字。
而她,不是他喜歡的姑娘。
也遲疑了一下,她道:“陸公子,你還是別叫我貝貝了,我不是她。”
“那...你叫什麽?”
紫蔚笑了一下,“我叫紫蔚,以後沒人的時候,你可以叫我這個名字。”
“好!”
他看她的目光又開始變得灼灼,紫蔚尴尬卻也能理解。
她用着柴貝貝的身體,他有些錯亂也是正常的。
楚辭在他身體裏不過呆了三個多月,她看到他也還是會忍不住把他當成他。
只是,她終究不是柴貝貝。而他,更不是楚辭。
紫蔚撓撓頭,指了指藥碗,“你趕快吃藥吧,我去書房習字去了。”
紫蔚只是想避開他,才來到書房。
可是書房裏到處都充斥着她楚辭的點點滴滴,他陪她習字,和她聊天,擁抱親吻,每一幀都是屬于他們的回憶。
回憶美好,卻也殘忍。
提醒你曾經擁有過的,卻也是你現在所失去的。
紫蔚安慰自己,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
她擁有過他就夠了,雖然短暫的還不到半個月。
紫蔚筆尖不停,只是她腦子裏滿滿的都是楚辭。
忽而修長的指間拈起她面前柔軟的宣紙,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他笑,“這是什麽?”
紫蔚回神,就瞧見本該吃藥休息的人拿着她的紙,饒有興味地看着上面的字。
那些字讓紫蔚臉蛋一紅,密密麻麻的都是楚辭的名字。
她真是太失态了,紫蔚輕咳了兩聲一本正經道:“最近打算學習《楚辭》這本書,所以先練習一下。”
曾經在高中的時候,有不少小姑娘因為暗戀楚辭,買了《楚辭》這本書,學習。
“紫...蔚。”他念這個名字似是有些拗口,又道:“我叫你阿紫姑娘可好?”
阿紫.....
又不是在演天龍八部,紫蔚汗,卻道:“可以,只是一個稱呼而已。”
他似是對她很好奇,“阿紫姑娘來自哪裏?”
“很遠的地方,你應該沒聽過。”
他點點頭,又問,“阿紫姑娘為何會到此處?”
“大概是天意吧。”
他又重重地咳了兩聲,紫蔚皺眉,“陸公子,你還是回去休息吧,你的傷寒還沒有好。”
他點頭,“那我不打擾阿紫姑娘學習了。”說完放下手中那張寫滿‘楚辭’的宣紙,“在下先告辭了。”
他離開後,紫蔚卻是再沒了心思,靜坐發呆到了天黑。
由于他病了,老太君特意吩咐了将晚膳送到他們房裏。
用完膳,洗漱完,紫蔚準備去羅漢榻上睡覺,又聽他道:“阿紫姑娘,那榻還是在下睡吧。”
“無妨。”紫蔚擺了擺手,“你的身體還沒好,床還是你睡吧。”
他沒再強求,躺上床後隔着珠簾,他聽她道:“陸公子,等你好了以後,就給我寫封休書吧。我不是貝貝,既然你已經回來了,我也不能繼續留在這裏了。”
他沒說話,少頃,他道:“若是在下願意照顧阿紫姑娘一輩子,你可願意留在這裏?”
“陸公子,我不是貝貝。”她有些無奈。
“我知道。”語氣似乎有些低落。
紫蔚有些抱歉,這麽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他這個殘忍的事實,實在有些過分,“對不起啊,只是我們算是陌生人,情況又很特殊,實在不宜同住在一個屋檐下。”
“阿紫姑娘說的是,是在下唐突了。”
夜裏,他又咳了起來,紫蔚又替他倒了杯水。拍了拍他的背,“好些了沒?”
“多謝阿紫姑娘。”
“不客氣。”
燈光微暗,他的眼睛裏閃動着莫名的光亮。那光亮,紫蔚有些熟悉。
眯着眼仔細地辨別了一下,一個大膽的猜測湧上她的心頭。
掌心在他臉上輕撫了一下,他微僵,卻沒有推開她。
“陸公子。”她低喚了一聲。
他這時才躲開她的手,憤憤道:“阿紫姑娘請自重!”
紫蔚一把揪住他的耳朵提了起來,他又叫喚,“哎呦,痛!阿紫姑娘你這是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