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特區卷Fin (2)

海倫認為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翻了翻日歷發現舞會日期便是三日後的晚上。

海倫一面用羽毛筆在晚會大堂疏散圖紙上圈出來,一面對利威爾說:

“按照計劃我們首先應該找到的目标是憲兵團分隊長耶爾淩,只要我們能将他灌醉,并且在他迷迷糊糊的時候引他回到他的房間後,就有機會拿到那些文件。既然是他最不願意被人拿到的東西,一定是随身帶着的。”

利威爾點了點頭表示同意,問道:“那你打算讓誰去做這個事情?”

海倫頓了頓,其實她的辦法并非什麽高明的法子,反而還有些下流。

說白了就是“色.誘”,把耶爾淩灌醉之後,喬裝成舞會女郎的人便趁機偷走耶爾淩随身攜帶着的資料。

可是眼下也沒有什麽女士兵了,似乎只有她去做這個事情了。

“現在除了我似乎也沒有別的人可以做這件事了。”

利威爾看了看她,繼續漫不經心地喝着紅茶說道:“到時候別忘了随身攜帶着的匕首。以及剩下的幾名士兵會在房間的窗戶外面随時觀察情況,有什麽突發狀況大概只有現場立馬解決了他。”

“嗯……”但是在王都,憲兵團眼皮子底下殺憲兵,這無疑是自取滅亡,利威爾也絕對不想要這樣的事情發生的。也便意味着海倫的行動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還有一事。”海倫道,“其實我和韓吉分隊長的意思都是希望,兵長能夠盡量少露面,畢竟現在的形勢……”她想,如今就只貼了利威爾一人的通緝令,要是被人認出來真的才是十分難辦。

“所以你覺得你和幾個士兵能夠順利地完成這些任務嗎?”利威爾瞥了她一眼,“我既然選擇留下來,便一定要做到萬無一失。”

海倫明白他心意已決,便也不好再說什麽。

“你進房間的時候,我會在窗外看裏面的情況,如果真的一個人無法應付的話不要逞強。”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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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威爾這次只是皺着眉頭,看着低頭聽命的海倫,默了半晌,他還是沒有忍住問她,“喂……我說你這家夥是有多怕我?”

海倫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問得不知所措,慌張中“啊”了一聲,随後急忙說:“不不……海倫不害怕利威爾兵長,只是……”剛到嘴邊的奉承的話,又被她咽了下去,因為利威爾不是那些随便幾句誇獎就能蒙混過去的人。

“你從一開始除了闡述計劃內容,還有‘是’‘好的’‘聽令’之外就沒說過別的話了吧?”

利威爾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用那雙死魚眼看着她說,“你最好還是說實話。”

“我,我只是覺得,兵長在很多時候強大到不像是人類。”

“哈?”利威爾不禁一頭霧水。

“就是在很多時候……”

海倫咽了咽口水說,“就連我所見過的皮克西斯總司令或是韓吉分隊長,亦或者是其他人,在面對同伴的死亡時,不管是憤怒,悲傷……還是什麽其他的情緒,總之都是難以控制自己的。”

“并不是在于是否對于死亡已經習以為常,即使是見慣了同伴的死亡,又看到身邊親近的人再次死去,人們都很難壓制自己的情緒。可是利威爾兵長你……”

海倫擡起頭瞥了他一眼,繼續說道,“可是兵長的話,卻可以一直冷靜沉着到沒有一絲情緒的變化。”

“……”

利威爾沒有接話,房間內安靜得似乎掉落一根針都能聽的一清二楚。

半晌過後,他才說:“以前埃爾文對我說過‘如果有什麽東西讓你迷茫了,最好忘了它,因為它會送你上黃泉。’即使是我剛進入調查兵團的時候,第一次面對同伴的死亡時……也是一樣的。”

“眼看着曾經無比親密的人就這麽四分五裂地被撕開,被巨人咀嚼過後吐在地上。我看着他們的頭顱,當時滿腦子想的不是怎麽殺死巨人,而是只想盡全力地折磨這些怪物……就像是帶着仇恨在做那樣的事情,我将巨人全身砍得遍體鱗傷也沒有削去它的後頸,等到他哀嚎完畢我才砍下它的頭顱。那個時候我的瓦斯已經所剩無幾了。”

“埃爾文找到我的時候,只是平淡地問了句‘幸存者只有你一個人嗎?真是悲哀。’便沒有繼續多問,依然繼續着那一次的壁外調查,而那也是我的第一次壁外調查。”

☆、王都卷(四)

目前最需要做的事情竟然是将自己好好地打扮一番。

海倫看了看鏡子中的人,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只見鏡子中的倒影是一名身着酒紅色晚禮服的少女,鮮豔的酒紅色襯得她白皙的皮膚愈加嬌嫩,一頭及腰的銀色卷發随意地披散下來,反而給她添了幾分慵懶的妖媚。

由于瘦了不少,顯得她的雙眼格外地大,灰黑色的瞳孔炯炯有神。

其實她一直以來雖然說長得還算過得去,但從沒有人主動誇過她的外貌。

安娜的原話就是,分隊長太不懂得收拾自己了。如果好好打扮一下的話一定會很驚豔的。

剛開始海倫說要打扮自己一下的時候,利威爾看了看她,表示很贊同。但海倫說要自己去挑衣服的時候,利威爾果斷皺着眉頭反對。那神情已經表露出了對她的審美的毫不掩飾的否定。

讓海倫沒想到的是,第二天利威爾就丢給她一個麻布袋子,打開來一看裏面竟然是晚禮服、高跟鞋、首飾、假發……舞會要用的東西一樣不少。

海倫真不知道他是從哪裏弄來這些東西,因為現在他們既沒錢還被憲兵追殺的。

在試衣服之前海倫還擔心這矮子的品味……以及衣服的尺寸,可是穿上衣服的那一刻她便知道,這矮子還真是無所不能。

禮服就像是給她量身定做的一樣合身,就連腳下那雙銀色的高跟鞋也剛剛好。當海倫重新站在鏡子面前時,其實自己都把自己吓了一跳。

可當她從房間出來,有些窘迫地再次面對利威爾時,利威爾表情沒一點變化。說白了海倫內心有些失落。

如果是讓或者格爾斯的話,看到她的那一瞬間肯定就開始大叫:“海倫你這是去整容了吧?!”或者,“我的天這個海倫是假的吧?!”之類的話了。

“海倫。”利威爾看着她忽然開口,“你的頭發還是太顯眼了,舞會那天必須戴着假發。”

“哦……好。”海倫乖乖點頭。因為她也不否認,像她這樣發色的人實在太少,要是被曾經有過幾面之緣的耶爾淩認出來可就糟糕了。

“啊……可是總感覺少了什麽。”利威爾像是自言自語似的,一面打量着她一面說。忽然間他像是想起來了什麽似的,招了招手示意她走近。海倫只好乖乖地走過去。

“把頭發撩起來。”利威爾像是在下命令一樣淡淡地說。

海倫只好照做,昏暗的房間內只有二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晚上喝的黃油酒有點多,海倫竟然感覺自己暈乎乎的,心跳還跳的特別快。

忽然間,她感到鎖骨間有什麽冰涼的東西觸碰着自己,低頭一看發現是一個水滴型的寶藍色吊墜。

利威爾……這是,在幫她戴項鏈嗎?這樣的場景幾天前的海倫絕對想都不敢想,那個殺巨人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的,號稱一人堪比一個連的最強士兵會幫她做這種事。

她覺得要是告訴任何人,任何人都會覺得她瘋了。

她越來越覺得這幾天和利威爾的相處像是自己在做春夢了。

因為靠的格外的近,海倫甚至還能聽見利威爾均勻的呼吸,同時她也能聽見自己那局促不安的呼吸聲和毫無規律的心髒跳動聲。

不用說,利威爾肯定也是聽得一清二楚,海倫忽然感覺有些窘迫。啊……自己怎麽就像是沒有見過男人一樣?

就在她胡思亂想之際,利威爾不耐煩的聲音從她耳邊傳來,“……你究竟還要在我面前蹲多久?”

海倫這才反應過來,人家項鏈早戴完了,就剩自己在這傻愣着,對着別人發春。一想到自己剛剛想的那些,海倫不禁老臉一紅。

利威爾看着眼前這個人的臉,一會兒青一會兒紅的,不禁感覺有點好笑。

********

因為利威爾還是不放心海倫一人去舞會,可是海倫卻堅持覺得利威爾不該露面,二人妥協的結果便是讓利威爾戴着面具陪海倫去舞會了。

其實戴着面具參加舞會在王都也并非稀奇的事情,只是利威爾這标志性的“嬌小”體格讓海倫很不放心,在她的強烈要求下利威爾最終還是勉強準許她加了八厘米的增高鞋墊。

以及海倫對利威爾的“漢奸頭”也有很大的意見,并且她堅持說這麽明顯的頭發一定會被一眼認出來的。

果然最終利威爾還是拿她沒轍,可當她見到站在她面前的,身穿正裝燕尾服,站起來比穿了高跟鞋的她還高了幾分,頭發梳理得整整齊齊的利威爾時,她還是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她一面吞了吞口水一面想,以前怎麽就沒發現這矮子是一潛力股呢?

傍晚,按照計劃的那樣,海倫和利威爾手挽着手走進了憲兵團舞會的大禮堂的大門。

看門的小哥看了看他們,似乎想要确認他們的身份,問道:“請二位出示一下邀請柬。”

利威爾講手中那兩份“高仿”的邀請柬遞出來給他,用不溫不火的語氣說道:“瑪麗亞·都铎和愛德華·都铎。”

那位小哥檢查了會邀請柬,沒檢查出什麽毛病。便殷勤地給他們指路,“這前面是大禮堂,舞會開始的時候禮堂會奏起音樂的。噢,那邊是休息的隔間,二位要是累了可以自行吃些甜點。”

利威爾裝作很禮貌地沖他點了點頭。最後便挽着海倫往裏面走。

“外面的世界亂成那個鬼樣子,還真是佩服這些憲兵還有貴族,竟然能夠這麽心安理得悠哉游哉的過着他們的生活!”海倫帶着不滿的情緒小聲向利威爾抱怨道。

“啊……這些憲兵居然過了這麽多年還是頂着他們那些豬腦子,一點沒變啊。”

利威爾的語氣裏透露着輕蔑,随後轉頭看了看海倫的眼睛,示意她去找耶爾淩。

海倫看着他的眼睛,立馬會意。便松開了他的手臂,開始找機會和耶爾淩搭話。

由于利威爾花了好一番功夫把她打扮了一遍,她今晚也化了很精致的妝容,所以今晚的她在舞會上也還算得上耀眼。有好幾位紳士想要與她搭讪,但都被她微笑着拒絕了。

她順手在休息隔間裏端了杯紅酒,尖銳的目光立馬捕捉到了十幾米外的耶爾淩。于是她理了理自己的思緒,展開了一個她練習了幾天的微笑走了過去。

“耶爾淩分隊長想必之前一定去過很多地方吧?”

“耶爾淩分隊長是不是也殺過巨人?那真是我們人類的英雄啊!”

……

耶爾淩被他們誇了幾句,難掩臉上的得意神情,“啊哪裏哪裏,不過也就是順手替人類做了點力所能及的貢獻而已。”

海倫聽完這話,真是強忍住自己內心極其不爽的心情。

要說人類的英雄,且不提犧牲了的那些士兵,即使從利威爾開始排起排好幾條街也輪不到他這位在牆內花天酒地的分隊長吧?而且海倫覺得,就耶爾淩這德性要真的殺過巨人,那她海倫·金格萊爾的名字都可以倒過來寫了。

心裏雖然這麽想着,可任務還是要完成的。

海倫端着酒杯徑直向耶爾淩走去,圍着耶爾淩的那幾位公子哥和小姐們看見海倫也便識趣地讓開了道。

耶爾淩擡頭一看海倫,內心也是一怔,每天在兵團內面對一群不修邊幅的士兵,現在卻忽然有“秀色可餐”自己送上門來,他自然也恭敬不如從命了。

☆、番外 初遇(上)

安徒生這輩子怕是只有這一次,是見過這樣可怕的場面,鮮血染紅了那名少女的裙角,他本是每天來王都的這個城鎮說書,這是他每天的工作,想要賺一點點小本,回家娶個妻子相伴終老,他今年真的已經不年輕了,可以說,頭發都已經有些花白。不過微薄的收入不能夠支撐他在王都買下田地和房子,于是自己的家遠在瑪麗亞之壁的愛德希小鎮。

但是他沒想到這時候會遇到這樣的事情,在他下班的時候遇到這樣的事情。

那少女完全已經昏闕在地上。

安徒生不知所措,因為他發現那名少女的時候,是在地下街的牆角,周圍僻靜到幾乎不會有人涉足,他是因為想要來揀點廢紙賣錢才來到這裏,他當時被吓了一跳,反應過來時只是一直不停地拍打着少女的肩膀,一直不停地問:“喂……小姐,您還好嗎?”

可是沒有人回應,他當時沒有想太多。其實他覺得,自己為什麽不直接走開,他有想過,但是一咬牙,他覺得,見死不救的人是一件比衣冠禽獸還要令人感到羞恥。

他背着少女找了個僻靜的小路往回跑,他只能将她背回自己的馬車,連夜趕回自己的房子裏救治她。說句實話,這是他第一次做這麽好的事情。他覺得,這輩子不會再有第二次了。

他曾經做過醫生,但他不知道還能做其他什麽事情,只能将少女放到床上,蓋好被子,給她灌藥,卻不能再多做什麽了。他期望着少女能夠醒過來。

****

清晨的陽光從外面透進來,安徒生剛從外頭買來藥品,這是他最後一點兒錢了。剛進門,卻見到窗戶旁邊拖着一個長長的影子,他眯起雙眼,金色的陽光灑在銀色頭發上,倒不知道究竟是個什麽顏色。說不出感覺來。

令他震驚了好久好久的,是昨日見到的少女還是烏黑油亮的長發,一夜之間居然換了一個顏色,他呆呆地站在原地。

過了好久,安徒生嘆了口氣說:“你終于醒了啊。”

少女微微颔首,轉向他道:“我覺得整日坐在床上太悶了,所以自己去洗漱了,不會介意吧……倒給您添麻煩了。”

他微微一怔,本以為她醒來後會大哭一場,可她平靜得令人驚訝。

他早晨去了地下街,聽到的議論聲讓他愣住了好久,其實有那麽一瞬間會後悔,自己的确攤上了一個大麻煩,但是想了想,自己這種想法未免肮髒。

他渾渾噩噩地在地下街游走着,畢竟自己是個農村人,來到王都只是想賺點錢,所以對于王都的一切,他一概不知,對于地下街,他依然是一概不知。

他想要拉住一個人問問,“诶,能夠打擾一下嗎?”

這是第幾個人,他已經忘了,但這個賣雞蛋的老婦人卻是第一個為他停留的人,老婦人淡淡道:“無妨,有什麽事情嗎?”

他咽了口口水,想了想道:“這幾天地下街有發生什麽奇怪的事情嗎?”

婦人搖了搖頭,道:“這幾天?如果你非要問,地下街天天都發生着奇怪的事情,見怪不怪了,你倒是明确點說,不然我聽得莫名其妙。”

安徒生想了想也是,便問:“請問一下,您有沒有見過一名長發的少女。灰色眼睛,大概也就這麽高,樣子大概十三四歲左右。”

夫人思索了片刻,忽的臉色大變,一臉震驚地看着他,半晌,她抹了抹淚道:“你這話,不要再問第二個人了……我的好心勸告……”她想要用衣角擦掉眼淚,低首在自己的竹籃子裏掏出三個雞蛋,對安徒生道:“如果您見到了她,把這個給她吧,當做是我對自己所犯下的罪惡的……贖罪。”

安徒生看着婦人漸漸遠去的身影,頭上的霧水越來越多,他忽然能夠感受到幾分。既然婦人叫他不要問,那他便不問了吧。

他走到少女面前,笑了笑道:“你叫什麽名字?”

她道,“海倫。”

他拿出懷裏的雞蛋遞給海倫,強笑着說:“這是早上我去到地下街的時候,一名老婦人給你的。”他刻意省略了後面半句話,海倫渾渾噩噩地接過雞蛋。臉色蒼白得不行,兩眼無神,明明是睜開雙眼的活人,卻比死人還要駭人。

他這時候,其實很害怕海倫就把雞蛋砸了。

但她沒有。只是放在一邊,淡淡道:“有什麽用?這個時候才想到來送雞蛋,如果在當時……在當時……她能夠這份良心,比這幾個雞蛋要強上百倍千倍!”

安徒生愣住了,他沒想過這個年齡的女孩子會說出這樣的話。

他盡量裝作開開心心地問她:“海倫,要檢查一下嗎?我剛剛開了一些藥,如果你需要的話,不用客氣。”他盯着她,忽然在她臉上發現了幾絲不易察覺的浮腫,他的手在一瞬間頓住。好似……想起來什麽。為了以防萬一,他也只能這麽做了。

他趕忙跑出去,不知過了多久,他方慌慌張張地跑回來,手裏多了一碗藥,他遞給海倫,眼神中透出了幾絲不忍,但終究是咬緊了牙關,狠下心道:“喝下去。”

她微微一怔,滿臉慌張地盯着他,手接過藥,但好像已經沒有更多的力氣将它喝下去。她愣了好久,忽然問道:“是堕胎藥嗎?”

他一怔。

她忽然大聲哭道:“這是堕胎藥對不對?!”

空氣靜的可怕,似乎此時任何一滴眼淚掉下來,那一瞬間的聲音都可以讓房內的二人聽得一清二楚。

海倫用袖子擦幹了眼淚,可沒有任何好轉,眼淚還是沒有止住。安徒生真的……想不出任何話來安慰她了,他望了望天,好像也是這樣的一個早晨吧。他的母親,告訴了他多年,一直想要知道的事情。

安徒生他也是,從未見過父親。

母親日日躲在房內,母親從不告訴他他的父親是誰,直到,他實在是因為這件事情,快要将自己逼瘋的時候,他母親忽然含着淚,将那個很長……很痛,很不願意回憶起來的故事告訴他。

他是私生子,來得肮髒,母親害怕別人的議論,逃到偏僻的鄉村生下他。她的母親……是被人強.暴的。

他知道,這碗藥讓海倫喝下去,也許等于是親手讓一個生命終結,或許那個生命……也會像自己這般,但是,他還是毅然決定要讓海倫喝下去。她的路還很長,如果一朵花連花骨朵都還沒完全展開,就已經結果子了,那麽花一定會枯萎的。

海倫盯着他,雙手緊緊抓着碗,那是她的孩子,就算肮髒,但是那個孩子一定會有一半像她吧……安徒生看着她,忽然道:“海倫,算我求你,喝下去吧……”她心裏咯噔一下。

忽然像是下定了一個巨大的決心,她的指甲都好似要掐入碗中,她拿着藥死死往自己嘴巴裏灌,她都快忘了……那是一種怎樣的滋味了。她覺得……自己好殘忍,手中一軟,她想要放棄。忽然,碗好像是自己壓到嘴邊,有人用力一直不停地将它往下灌,她一怔,安徒生此時的眼淚就快要滲出來,這大概是他……親手殺了一個人。

那樣的陽光,是清晨才會有的吧……明明今天,才剛剛開始啊……

☆、番外 初遇(下)

她如今可以下床走路,所幸喝完藥後的她證實了并沒有懷孕,但是安徒生對她還是很內疚,除此之外,他也感到了麻木。他在想,自己是不是來錯了,不應該來王都的。

除了“嗯”或者是“好”,他沒再聽過海倫說過別的話,也沒有聽她哭過。那樣的平靜,平靜得可怕。他寧願她能夠大哭一場。

她每日可以幫忙洗衣服,做飯,做一些很平常的事情,或者幫他配藥,他可以放心的出去外面說書賺錢。

地下街傳來人們的議論聲,安徒生感到心涼。明明一周前,才發生那樣的事情,可如今人們,還是如同平常那麽八卦,聊些有的沒的。人來人往,仿佛那如同噩夢般的事情從未發生過,沒有一點蹤跡可尋。

“喂……你昨天去哪裏鬼混了?之前那個妞兒不是挺好的嗎……哈哈哈哈……你怎麽不要啊?”

“你真是不知道啊……這樣的事情還要問。”

“就是,哪個女人對于利威爾來說,不都是一個晚上的事情?哈哈哈哈……”

“你是不是也想像他那樣有豔福?你就幹巴巴的羨慕吧!”

“喂?我什麽時候說過……”

安徒生厭惡地瞥了他們一眼,這些混混,整日就只會讨論這樣的事情嗎?

他低頭數了數自己身上能夠賣錢的東西,可以說,他賺來的小本幾乎在買藥這裏已經花光了,他掏出一枚別針,擦了擦,看着上面的圖案,希望能将它擦得更新一些。不知道能賣多少錢,這是他臨走前整理母親的遺物的時候撿到的。

他雖然不願意将母親的遺物賣出去,但他發誓,以後自己有錢了,一定會贖回來!

他瞅了半晌,正欲将別針放入包中,忽然,身後傳來悉悉索索的議論聲,他感到奇怪,回頭看了兩眼。對面的混混一臉奇怪地盯着安徒生,安徒生覺得,自己也快五十了,這個樣子也沒什麽好看的,嘆了口氣想要往回走。

“喂,那個老人家,停一下。”

安徒生不知道他們說的是不是自己,還是停下了腳步。

“你老人家一把年紀了……還偷什麽東西嘛……你說是不是啊?哈哈哈哈哈……”

“就是啊……快還回來……”

“喂,你是不是耳背?我叫你快點還回來啊!”

一旁的利威爾淡淡瞥了他們幾眼,道:“嘁,小聲點,吵死了。”

安徒生愣了半晌,将手裏的東西握得更緊,他想要說些什麽,可是那些話只是卡在喉嚨之中,怎樣都不出來。

他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盯着他的人,什麽樣的表情都有。他怔在原地。痞子們盯了他半晌,見他沒有任何反應,也漸漸放下心來,這種事情他們并不是第一次做,要不是因為實在是餓到沒飯吃他們也不願意使這下三濫的手段。

“喂。老人家,你倒是還過來啊,傻站着做什麽?”

安徒生只是低着頭,極其小聲地說了句:“我沒有偷。”

他覺得,這麽小的聲音,怕是除了他自己,再無旁人能夠聽清楚。說句實話,他從小,便是一個懦弱的人。害怕被人說是野種,于是做什麽事情,都懂得趨利避害,可這樣的人最不招人喜歡,因為他們在女人們眼裏就是專門吃軟飯的。沒有一點兒的擔當和能耐。

他覺得,自己活了大半輩子,竟沒做過一件好事。他也想讓自己的人生完整一回,做一次好事吧。

那麽,就算承認是自己偷的又如何呢?不是也能保住一條小命,也可以平安回家嗎?他在意路人的眼光嗎?他想,自己怕是不在意的。

從小被人罵做是“私生子”的人,哪還會在意這些?

他“呲”的一聲笑出來,其實自己就是名副其實的膽小鬼。

一旁的人們仍在指指點點,什麽樣的聲音都有,他們不是不知道這是怎麽一回事,只是,地下街的混混那些平民老百姓也的确不想招惹。他們不過也只是想安安靜靜地過自己的日子罷了。

這樣沒有錯對吧?人們并沒有義務去做好事。

安徒生顫顫巍巍地伸出右手,看了看那些痞子的表情,正欲将手中的別針放到他手中,忽然,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等一下!”,他一怔,忙回過頭去,只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遠處慌慌張張地跑過來,跑到他面前,氣喘籲籲道“這個東西,是我的。”

安徒生吃驚地望着她,“海倫?……”

周圍的人一頭霧水。海倫看了看安徒生,伸出手道:“這是我的,還給我吧。我早上丢了。”

“喂,這是哪裏冒出來的小鬼?”

“快點回到你該回的地方去!”

“你這小鬼是要做什麽?別開玩笑了……哈哈哈。別告訴我你……”

海倫橫了他們一眼,淡淡道:“這是我的東西,跟你們沒有半分錢關系吧?你們在這裏做什麽?”

痞子們愣了半晌,有的心裏已經發慌,最中間的那個人瞪了海倫一眼,怒道:“你開什麽玩笑,你這個小孩子,拿着這個別針?早上丢的?你當我們都是三歲小孩是不是啊?都跟你說了這是我們的,你小鬼滾一邊兒去,趁大爺我還沒發怒,能滾多遠滾多遠。”

海倫微微一愣,看了看他們道:“咦?你說的是真的麽?”

“廢……廢話……當然……”

海倫“嗤”的一笑,從安徒生手中拿過別針,在他們面前晃了晃,笑問:“請問你們知道這是什麽麽?這象征着什麽?”

衆人一愣。

海倫淡淡道:“雖然這裏是王都,卻沒有想到這裏的人竟真的只認識憲兵團的标志……”她心裏“咯噔”一下,憲兵團的……标志,她努力回想着,卻什麽都想不起來。搖了搖頭,繼續道:“你們是真不知道?!”

“自由之翼。”利威爾在旁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其實王都裏的小鬼,确實都挺嚣張,王都內大多數人确實是只認憲兵團,憲兵團,畢竟也是離這裏最近的一個兵團。

海倫微微一愣,像是沒有想到居然有人知道答案。反應了半晌,随後笑道:“那麽你們知道自由之翼象征着什麽麽?并非只是象征着一只翅膀這麽簡單,它象征着……現在正在牆外為了人類的自由戰鬥着的調查兵團,你如果告訴我你們是調查兵團的人……”

“那你這個小鬼難不成是士兵?”

海倫搖了搖頭,“我并不是,但并不代表我的兄長、姐姐,父親母親不是,而你們?如果非要說自己是。我無話可說,這裏雖然是在王都,是憲兵團管的地方,但相信憲兵團只要派人去調查兵團那兒一查,便可知道你們這裏是不是真的有人是調查兵團的士兵。這個別針,是只有調查兵團的人,才會有的。”

“臭小鬼……神氣什麽,你別高興得太早……”

海倫咳了兩聲,道:“不信?那麽去查一下吧?”

她明白,這些混混,是最怕憲兵的。

果然,最後她賭贏了。

待人們慢慢散去時,安徒生才靜下心來,正色望着海倫,半晌才擠出幾個字,“你……沒事吧?你是怎麽從那麽遠的瑪麗亞之壁跟到這裏來的?”

海倫搖了搖頭道:“我沒事。你早上坐馬車的時候我偷偷鑽進儲物櫃裏了……我沒敢告訴你,抱歉。”

安徒生緊緊抓住她的肩膀,嘆了口氣道:“你怎麽就自己跑出來了呢?你的病還沒好啊……等會出來又着涼了。還有……你真的沒事?”

海倫淡淡道:“我真的沒事。”

安徒生一愣,随後摸了摸她的額頭,嘆道:“海倫,其實我很羨慕你……的勇氣。有些時候,我都做不到的事,你自己一人卻可以做到。我是你,便無法這麽淡然的去面對一切。”

海倫搖了搖頭,忽的看向對面的街市,道:“我并不淡然。真的……我其實很恨,每個晚上恨得咬牙切齒,我恨上天對我太不公平了。但是想想,上天真的待我不公麽?如果待我不公,在我暈倒在牆角的時候便就讓我這麽死了。”她緩了口氣道:“它給了我重生的機會,我為什麽不好好把握?我真的恨,但是因為恨……我才要更好的活下去。我要活給那些曾經放棄我的人看,我可以活得比他們強上百倍千倍。”

她也沒有注意到在旁邊的利威爾聽完她這一番話,不由得一怔,随後淡淡道:“喂,小鬼,做不到的事情不要說。”

海倫愣了愣,正欲回頭看看究竟是誰說的話,可是只剩下遠處的一個瘦小的身影,她真的看不清。

“我覺得我整日在您家也不行,所以想找些事情來做,如今我也沒病了,煮飯雖然不好吃,但是也勉強能夠下咽,如果不行,我也可以上街去唱歌賺錢,我還真不想這麽白吃白喝的。”

安徒生與她就這麽愣在原地,忽然,他鬼使神差道:“我一直很想有一個女兒,如果我是你父親,我想我會自豪的。”

海倫笑道:“我想我聽多了又得意忘形了。”

安徒生問:“海倫,你知道憲兵團的标志意味着什麽嗎?”

海倫頭一疼,安徒生繼續道:“獨角獸,是一種吉祥物,象征着王權吧。”

海倫搖了搖頭道:“我并不這麽認為。獨角獸最能吸引處女。”

安徒生滿頭黑線,“……”

初遇(完)

☆、王都卷(五)

海倫腦子裏一直謹記着利威爾這幾日教過她的那些套路,想着怎麽不着邊際自然而然就将話題引到耶爾淩手頭的資料上,還不叫他懷疑。

耶爾淩看見海倫時恭敬地行了個禮,還非常紳士地鞠躬道:“有什麽可以幫到你的嗎,小姐?”

海倫微笑着看着他,帶着平淡而自然的語氣說:“這是我頭一回到王都來,也是頭一回參加你們憲兵的舞會。總覺得沒什麽特別新鮮的。”

耶爾淩怕是沒想到她會如此直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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