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特區卷Fin (4)
懈的片刻,那名憲兵用右手狠狠的拽住了她手中的細劍,瞬間将它甩出了他們的視野中。
她也終于在那一瞬間明白,自己中計了。懊悔和憤懑在一瞬間湧上了她的心頭……為什麽,明明早都知道憲兵是這樣狡猾的人了?她還是重蹈覆轍地犯了同樣的錯誤?
可是後悔已經晚了。她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面前的憲兵抽出了他原本就藏在靴子裏的匕首,毫不留情地向她的眼睛揮去。
可也就在這一秒,那名憲兵的喉嚨卻被另一把銀色的鋒利的長刀無情地刺穿,鮮血飛濺得四處都是。
“利……利威爾?”
海倫怔怔地看着這一切發生在自己眼前,木讷地對上了利威爾那充滿憤怒的雙眼。
“你在做什麽?!”利威爾這次的語氣中不再是以往的淡漠,而是充斥着似乎要将她吞噬的怒氣。
她像是忽然間明白了什麽,吞下了以往自己會說出口的,道歉的話。而是走上前去彎腰撿起那把被憲兵打飛的細劍。
利威爾他說的沒錯,因為這就是人類的生存方式啊。因為除了這一條路,他們也別無選擇了。
心中的最後幾絲恻隐之情似乎也被剛剛發生的事情消磨殆盡。她再一次握緊了細劍,沒有絲毫猶豫地朝敵人刺去。
……
終于……結束了。
海倫感覺自己的身體已經疲憊到虛脫。這個晚上真的發生了太多的事。她低頭看了看自己沾滿了鮮血的雙手,卻訝異地發現自己沒有在發抖了。
利威爾則是靜靜地看着倒在地下的,數百名憲兵的屍體,随後又看了看眼前的少女。
真是沒有想到……原本以為她除了不停地吃飯什麽都不會。看來自己還是低估了皮克西斯看人的能力……以及這個小鬼的求生意志吧?
他見她神情有些恍惚,便下意識地調整了下自己的語調,對她說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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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倫聽後,乖乖地點了點頭,正欲跟上他的腳步,卻被另一種低沉的,她從未聽過的嗓音給震懾住了。
“好久不見啊,利威爾。”
她一擡頭,只見一名身穿深黑色大衣,頭頂深黑色長帽的陌生男子,站在他們的面前,用像是看待獵物一般的眼光打量着他們二人。
而他衣服上閃着亮光的獨角獸标實也又讓海倫的心跳漏了一拍。
“你還想往哪裏走呢?利威爾·阿克曼?”他的嘴角微微上揚,朝他們微笑着說。
☆、王都卷(九)
海倫呆呆地看向了說出這句話的人。巨大的黑色風衣在冷風的鼓動下恣意飄揚着,而她也終于在幽暗的月光和路燈的照映下看清楚了那個人的臉。
那是一張絕對不能算得上年輕的臉,如果論起輩分,做她的父親……不,甚至是做利威爾的父親都不算過分。
她看着那名陌生男子眼中透露而出的輕蔑神情,又不自覺的看向了利威爾捂着右手的手掌,上面的鮮血仍在流動着。
下一秒她如同條件反射般,舉起手中的細劍擋在了利威爾的身前,同時用警惕的目光緊緊盯着着那名男子。
那個陌生男人見她的眼神中流露出了戒備與殺意,不禁微微揚起嘴角,不緊不慢地說:“利威爾,我沒想到我們的重逢會是這麽的不友好。”
“……不關她的事。”利威爾用低沉的聲音在她身後說道,“這些憲兵全是我一個人殺的。凱尼,以我對你的了解,你是不會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下手的。”
海倫一聽,不禁一怔。
怎麽回事……難道利威爾他跟這個憲兵還有什麽交情嗎?
海倫雖然知道利威爾多年前在地下街生活,她原本以為他所結識的人,無非就是地下街原先的一些混混。而對于憲兵,以她的了解,那些混混明明就是避而遠之的。
不過……如果是利威爾的話,這一切就說不準了。
凱尼聽後,則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在這麽凄異陰森,到處躺滿了屍體的街道內,他的笑聲瞬間就變得格外的瘆人。
海倫聽着他的笑聲,內心不自覺的開始不安起來。利威爾的手臂已經受傷了,而且她也知道即使出了這個街區,外面也是絕對還有憲兵在埋伏着的。況且面對眼前這名叫凱尼的男子,不知為何,海倫認為她和利威爾的勝算可能并不算大。
頃刻,他終于停下了他的笑聲,而是轉過頭來用戲谑的目光盯着海倫的雙眼道:“啊,海蓮妮……我親愛的小姐,你本來應該是溫室裏的花朵,究竟因為什麽你才會和這樣的人在一起?”
他話音還未落,海倫就感覺自己的心髒仿佛停止了跳動,深灰色的瞳孔也好像在這一瞬間放大了十倍。
海蓮妮……會帶有這種口音叫她的名字的人,只有她的母親一人。
這個凱尼……他究竟是誰?
凱尼顯然在此時此刻無暇顧及海倫的驚訝,而是繼續着他和利威爾的談話,“利威爾,讓小姐舉着劍擋在你的面前,可不是一位紳士應該做的事情。我從前認識的利威爾·阿克曼可是可以無所畏懼到,随手打趴下整個地下街的人。啊……利威爾,看來你這幾年過的也不容易啊,我原本還在想着下一次重逢應該要和你說些什麽。現在看來那些客套話也不必再多說了。”
說完他抽出了放在腰間的雙刃,直直地指向海倫利威爾二人。
“你殺了我的部下,我自然不能讓他們枉死。”
“紳士?我一向就不是。”
利威爾擡頭看向凱尼,臉上依舊是平靜的神情,并沒有因為凱尼的話而顯露出一絲的波瀾,“說起從前,你曾經一個人殺掉了九車憲兵。然後今天卻站在這裏說他們是你的部下……凱尼,我當時也絕對想不到你會有騎到憲兵團團長頭上的那一天。”
“是嗎?”凱尼展露出一絲冷笑,“的确。我當時沒有想過要為憲兵效力,直到他們發現了那個‘秘密’。既然能夠讓他們為我所用,我自然也不會拒絕這份大禮。倒是你利威爾……我看你如今的樣子,怕是早就把當初我教給你的東西抛到九霄雲外去了吧?”
“……”海倫聽罷,似乎都能過感受到利威爾咬牙切齒的聲音。
二人的對話她聽得雲裏霧裏的,唯一能夠了解到的,就是這兩人不僅是舊相識,看來從前應該還是“摯友”或是“夥伴”之類的關系。
但不論他們之前是什麽關系,海倫如今只感受到了凱尼的殺氣,因此依舊緊緊攥着手中的細劍,直直地指向凱尼。
“我會親手殺了你的。”
利威爾突然冷冰冰地說出來了一句不着邊際的話。
海倫一聽,下意識地回過頭去,卻忽然感覺自己的頸脖一酸,像是被什麽東西猛烈地撞擊,瞬間眼前一黑,雙腳也失去了知覺,她的身體不自主地向後攤去。
利威爾在她身後及時接住了她,他靜靜地低頭看着被他打暈了的少女,一言不發地将她安放在了牆角。
一切安頓完畢後,他再次拿起自己的長刃,用尖銳地目光看向眼前的敵人,嘴裏淡淡地說道:“做個了斷吧。”
凱尼看着他,覺得一切饒有趣味。并沒有立馬接上他的話,而是笑着道:“你六年前救了她一次,所以今天還要再救她第二次嗎?我實在是好奇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利威爾淡淡地道:“你的目标一直是我,你想殺的人也是我。你之所以緊緊咬着調查兵團不放,不就是為了等來可以親手殺了我的那一天麽……?我知道你從來不會殺無所謂的人,既然她于你而言無關緊要,你大可讓她回她的駐紮兵團去。”
“她的确無關緊要。不僅如此,整個調查兵團對我來說都是無關緊要的。”
凱尼微笑着說道,“我不過是好奇……他們對你而言是不是無關緊要的而已。話說回來,你那另外幾位同伴正在甘納希特區內四處找尋着那兩位小鬼,聽說他們這一路上也折損了不少士兵。啧啧……真是可惜,那些士兵到頭來居然不是栽在巨人腳下,卻是死在了人類的刀刃下!”
利威爾聽後心頭一緊,表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任何情緒的變化。
“少廢話。今天我就會提着你的人頭丢回你們憲兵團總部的。”
他話音剛落,凱尼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沖到了他的面前,右手狠狠地地往利威爾的胸膛上錘上了一拳。而與此同時他的頸脖卻也被利威爾飛快的左手劃開了一道口子。
“啧……”凱尼像是被身體上的痛楚刺激到了,大大的倒吸了口涼氣,但依舊是帶着戲谑的語氣,“你別忘了利威爾,你的所有格鬥招式都是我親自交給你的。所以你真的認為你能贏得了我?”
“唔……”他剛剛那句話還沒完全說完,肚子又被利威爾狠狠地踹了一腳。不由得發出了一聲悶叫。
“那還真說不準。”利威爾冷冷地回答道,繼續着腳上的動作,卻不料下一秒他的右腳被剛剛還跪在地上的男人緊緊拽住了。
凱尼擡頭,眼光裏淨是陰冷的目光,“你大意了。難道你忘記了我曾經教過你的……戰場上最忌諱的就是輕敵嗎?”說完他毫不留情地将利威爾摔到了地上,右手順勢将長刀紮進了他的腹部。
“啊呀,真是可惜。”他居高臨下地看着趴在地上的利威爾,笑道:“我從前便說過。你只能被我殺死。但我其實更加期待的,是和你來一場真正的格鬥,可是……”他不由得看了看利威爾流着鮮血的右手,“可是今天不是時候。但至少我還是可以親手殺了你。”
他正欲揪起利威爾的衣襟,卻被一道飛快的白光割開了血肉。他一怔,忽的反應過來利威爾的左手仍舊是握着刀的。
“這可是你說的。在戰場上絕不要輕敵。”
利威爾的話語猶如冰冷的刀鋒劃開了他心頭的傷口。
凱尼不禁苦笑。
“果然……真不愧是庫謝爾的兒子啊。離開我之後,你的确成長了不少。”
“你從一開始就知道吧?”利威爾問道,“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我是母親的兒子,所以才會在地下街幫我……”
“咳咳……”凱尼清了下自己喉嚨內的積血,說道:“是又如何?我這一生的前半生都在追尋着庫謝爾的消息,即使人人都說她死了,可是找到她是我唯一活下去的動力。”
“……”利威爾一面聽他說着,一面冷冷地盯着他。
“的确,見到你第一眼的那一刻起我便知道你是庫謝爾的兒子。也正因如此我會不顧一切的在地下街幫你……教你如何在這個世界裏活下去。可是利威爾,無論你多麽的想要否認,無論你多麽的厭棄這一切……你都無法改變你是阿克曼家族的後裔這一事實,你也無法改變你身體裏流淌着的阿克曼的血液!”
“少廢話!”凱尼擡頭,已經可以看見眼前之人憤怒的雙眸,和他額頭微微暴起的青筋。“雷伊斯家族,王政府還有憲兵的勾結,你都參與了吧?究竟是為了什麽……你明明知道母親是被憲兵殺害的,你卻還要和憲兵勾結。口口聲聲說的珍視和深愛,你自己聽着不覺得可笑嗎?”
他話音剛落,便将左手中的匕首狠狠紮進他的腹中,鮮血飛濺到他的臉龐上,可他冷峻的雙眼內卻沒有流露出一絲的不忍與猶豫。
“是呢……”凱尼長舒了一口氣,“我是恨啊。可是恨的不是憲兵,恨的只是庫謝爾的死。庫謝爾死後我真覺得人生毫無樂趣。可是作為凡人的我們固有一死……但是如果成為另一種生物,那就不一定了。”
凱尼說完,從夾克內掏出一個紙盒子。他顫抖着他搖晃的左手,打開了紙盒,裏面是一根裝有液體的注射器。
他掙紮着,想要拿起注射器紮進的皮膚之內。
“只要,只要有了這個……”他喃喃自語。
“啊,只要有了這個,你就可以變成巨人那樣的,樣貌醜陋智商如豬一般的龐然大物了。”利威爾冷冷地接過他的話,嘴角不禁冷笑。
“是啊。可是至少這樣子,我就不會死。”
“所以這就是你想要的?所以這就是你們勾結王政府的理由?想要靠注射藥物變成巨人然後統治牆內的人類?”利威爾的眼中迸濺出了難以抑制的憤怒,“你沒有資格說你愛她。”
“那又如何?很快你就會死在我的手裏了。這個王都裏的人都會……”
他話音還未落,利威爾卻只聽身後傳來“砰”的一聲巨響。他怔住了。
因為他知道,這是扣動扳機的聲音。
下一秒便只見凱尼的左胸口被子彈狠狠射穿,原本還有幾絲氣息的他瞬間變得奄奄一息。
利威爾驚愕地回過頭去,卻只見身後原本應該暈倒在牆角的海倫雙手顫顫巍巍地握着手中的手.槍,雙眼中流露而出的呆滞、驚恐、悲哀仿佛就如同面臨世界末日了一般。
凱尼低鳴了一聲,之後便沒了動靜。
利威爾怔怔地看着這一切,卻不禁開始喃喃自語道:“你說母親她,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
可是沒有人回應,也不會再有人回應了。
☆、王都卷(十)
“利威爾兵長!你沒事吧?”緩過神來的海倫急急忙忙地跑到了利威爾的身邊,看着利威爾全身仍舊血流不止的傷口,她不禁緊緊地蹙着眉頭。
“必須要趕快消毒,不然會發炎的……到時候可就糟了。”她像是自言自語地說着,随後便想要用手揭開利威爾的上衣,查看腹部上那個被凱尼刺穿的傷口。
可是這種時候又怎麽可能會有消毒用的東西?就連單純的止血恐怕都難以做到吧?
她問自己,卻無法得到答案。只能死死地咬着下唇。
片刻後,她毅然決然地看了看自己的裙角。“嘶啦……”一聲巨響,只見她毫不猶豫地将自己的裙角撕破了一大塊,随後展開那一大塊亞麻布,轉頭對利威爾說道:“只能暫時這樣止血了。可能會有一點疼。”
說完,她也沒有等到利威爾的回答,便開始低頭着手着包紮的工作。
利威爾淡淡地看着她低頭的樣子,銀色的長發依舊鋪了一地,還有不少攤到了自己的身體上。眼前的人低頭專注的樣子,還有眼睛中流露而出的不忍的神情,一瞬間就好像與他記憶中六年前的那個人樣子重合在了一起。
流浪狗和流浪貓的相遇嗎?
利威爾不禁苦笑。
“……那把手.槍是怎麽回事?”
利威爾用冷冷地語氣說道,仿佛就是在質問她。
海倫慌張地“啊”了一聲,随後用驚恐的雙眼對上了他深黑色的瞳孔,嘴裏結結巴巴地回答道:“那個……我,我還是做不到這樣子面對憲兵,所以……對不起!”
“帶着注射器和那卷資料回到地下基地去。這是命令。”
利威爾沒有繼續接着剛剛的話題,而是不帶任何感情地對她說:“從這裏逃回去,回去之後立馬拿着證據去報社曝光。這個街區外面還有憲兵埋伏着……你繞過地下街的下水道回去,我相信你去過那種地方……”他身體上的痛楚已經讓他說起話來都有些許吃力。
“不……”海倫卻很堅決,“人類如果沒有你,那一定完了。”
“……”利威爾開始頭疼,皮克西斯究竟這些年都是怎麽容忍下來這個完全不聽指揮的下屬的?
海倫包紮完後,把注射器放進口袋裏,并将利威爾背到了她的身上,沿着幽暗地小道往地下街的方向跑去。她一面跑着,一面在心裏想到:還好跟着自己的人是利威爾……要是換任何一個士兵她都是絕對背不動的。
“話說回來,剛剛那個憲兵說的變成巨人是怎麽回事?”海倫一面小跑着,一面問道。
“韓吉了解到的,是雷伊斯家族擁有變成智慧巨人的能力。和外面的巨人不同這些巨人有思考的能力,和人沒有差別。之前104期的亞妮就擁有這種能力。而凱尼剛剛說的……王政府和憲兵應該也在想方設法地獲得這種能力。現在看來他們的試驗也基本完成了,只是還沒有人進行注射……”
利威爾低聲地在她耳邊回答道。
海倫聽後,大概也明白了幾分。如果人類也擁有了巨人的能力的話,又能夠像人類一樣思考,大概會成為超強的存在吧?對于統治者而言,這麽一來,就可以使他們的政權更加穩固。
“那艾倫也是如此嗎?”她下意識地問道。
利威爾沒有回答,但更像是默認了。
她忽然又想起之前牆內的牆壁露出了巨人的臉。
這樣一來或許一切都有了解釋……他們所生活的牆內世界裏的牆壁,就是用巨人硬化後的身體建造的。
但究竟是怎麽做到的,并且是用什麽方法做到的,海倫就不得而知了。
“話說回來……剛剛那個憲兵說的那些話。什麽庫謝爾,阿克曼家族什麽的……究竟是什麽意思?”
從剛剛那個憲兵的突然出現,到他說出自己的小名,又到他和利威爾之間讓人聽起來雲裏霧裏的對話,海倫還是沒有按捺住自己內心的疑惑,開口問道。
“他是我的舅舅。”利威爾簡潔地回答,只字片語中沒有流露出一點特殊的感情。
“什麽?!”海倫聽後,不由得大吃一驚。她感覺自己的瞳孔仿佛在無限放大,內心開始一遍遍地盤問着: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剛剛那個凱尼殺氣騰騰的樣子,海倫還以為他和利威爾是老仇家。但如果是利威爾的舅舅的話,剛剛那名憲兵又說利威爾的姓氏是“阿克曼”,那這麽說來……
“他難道是‘割喉者’,憲兵團作戰隊分隊長——凱尼·阿克曼?!”
“是。”利威爾冷冷地答道。
海倫的心這下仿佛沉入了谷底。
就猶如現在無人不知調查兵團的人類最強士兵利威爾一樣,應該也沒有人類不熟知割喉者阿克曼的大名。
那可是一位號稱殺人不眨眼,就對準人類的喉嚨下手的憲兵。與利威爾因為斬殺巨人而出名截然相反,他則是因為他冷酷無情的殺人手段而聞名三道牆壁之內。只是她絕對沒有想到,今天她所遇見的凱尼竟然就是人們口中的那位大名鼎鼎的凱尼·阿克曼。
說起利威爾的姓氏……海倫發覺自己自從認識利威爾以來,也的确沒有聽他主動提起過他的姓氏。
就仿佛這個人一直以來都沒有姓一樣。從前她還搞不明白,現在一切零零碎碎的細節都仿佛穿成了一整條線。
兜兜轉轉間,海倫二人終于來到了陰暗潮濕的地下街。由于常年缺少日照,地下街中泛着一股很濃的腐爛和發黴的氣息。
一想到利威爾是有潔癖的人,海倫就無法理解,也無法相信他曾經在地下街生活過的這一事實。
繞過了陰暗的小道,海倫終于來到了她心目中的目的地。卻還是忍不住駐足了。
她固然明白出了這地下街,外頭依舊還有憲兵埋伏着,所以只有這個……不是辦法的辦法了。
可她皺着眉頭看了看腳下的下水道入口,又心事重重地瞥了眼背上的重度潔癖患者。她開始擔憂:這麽做……不會被他用大刀砍死吧?
☆、王都卷(十一)
于是海倫便懷揣着對自己性命的擔憂蹲下身來,用力撬開了下水道的井蓋。地下街內獨特的惡臭在這樣的地方裏集中得尤為明顯,就連她自己本身這種沒有潔癖的人都不禁有些微微作嘔。
“外面的憲兵今天晚上怕是不會罷休,只能先找個地方過夜,明天一早再想辦法從這裏逃出去。”
“所以?下水道就是你的選擇嗎?”
海倫幾乎都可以聽見利威爾磨牙的聲音了,她相信如果不是因為他如今身負重傷,她早就已經被他活活掐死了。
“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海倫讪讪地回答道,“我本人倒是不介意這些味道啦,我是擔心你會受不了……但是就今晚,我保證。”
“随便你。”
難得利威爾居然沒有憤怒地反對,只是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地丢給她這樣三個字。
海倫聽後不由得松了一口氣。随後便靈活地鑽進了井蓋之中,順着挂在下水道內的鐵扶梯慢慢爬了下去。
果然……還是這種味道啊。
海倫在內心喃喃自語着,沒想到這裏的這種腐朽的氣息自從她幾年前離開了以後,倒是和王都的其他事物不同,一點兒都沒有改變。
下水道裏貧窮的氣息,絕望,孤獨,掙紮,這樣的情緒和特征與地下街王都外面的富人區形成了多麽鮮明的對比。
她所經歷的童年,也曾經有過一段無憂無慮的時光。母親原本是名門閨秀,卻抗拒婚約選擇了和士兵私奔,但是她的生父卻在和母親成婚之前戰死于牆外。沒有留下一絲的痕跡——除了她之外。
她的母親卻在得知情人戰死的消息不久後,發現自己懷孕了。
原本應該是純潔的溫室花朵,無憂無慮的名門閨秀的海倫·施耐德卻在那一天變成了可以被路人随意唾棄的存在。
可是她卻沒有一絲的後悔,仍舊認為這個孩子是他們愛情的結晶,堅持生下了她這個私生女。
海倫·金格萊爾,母親的名字,父親的姓氏。卻又不是什麽令人驕傲,甚至稱得上難以啓齒的名字。
雖然是私生女,卻因為當時施耐德家尚且富裕,在八歲前海倫的确還稱得上是溫室裏的花朵……當然如果忽略閑人的議論聲的話。
可是八歲之後一切都變了,母親病危而死。施耐德全家遭仇家陷害,被王族滅門抄家,僥幸逃脫而出的她從那一天徹底變成了無家可歸的流浪兒。
母親臨終前的願望還是希望能過找尋回父親的屍首,雖然過了這麽多年實現這個願望的希望早已渺茫。
但噩夢仿佛從那一天開始就沒有終止……直到十幾歲,她都在王都游蕩乞讨為生。
後來,又是發生了那件事,那樣絕望的時刻,十幾名少女被一起關在一個黑暗得不知外頭是白天還是黑夜的倉庫裏。每天都有人死去,每天都環繞着周遭的人的啜泣聲,以及每天都強忍着的饑餓。
後來的記憶,便開始變得扭曲混沌了。她只記得流了很多血……肉體如同炸裂一般的疼痛。求生的意志讓她渾渾噩噩地逃脫,又不知道暈倒在了何處。
之後的故事倒是越來越往詭異的方向發展着,剎不住車。
她一直覺得,牆外的世界的确殘忍。但牆內的世界又何嘗不是如此?
她緩緩地爬下了牆上的扶梯,找到一個較為幹燥的角落,輕輕地将利威爾安放好。随後便乖乖地靠在他的身後,用外套緊緊裹着自己的身體。
外頭仍舊下着雨,從這嘈雜的聲音中她也能分辨出來,這雨下得越來越大了。并且周圍的溫度也并沒有對他們有半分眷顧地開始驟然下降,她不由得本能的開始瑟瑟發抖。
因為身體靠的格外的近,她依稀能聽見身邊那個男人平緩的喘息聲。
當她用着平靜如水的語氣像是自言自語般地說完自己的身世時,利威爾卻陷入了一陣沉悶的緘默。
說起來,海倫也很好奇利威爾的故事,對于這樣一個……很矛盾的人,從前又會經歷過些什麽呢?
海倫還是小女孩的時候也讀過幾本愛情小說,有的會講述美麗的公主與英俊的王子的愛情故事,還有的會講述天使與人類的故事。
仿佛故事裏的少女,那些身材窈窕面容姣好,出身高貴的女孩兒永遠都會有一個美好的愛情邂逅,最後有一個圓滿的結局。
當時還是小女孩的她也許還會期許着這些。但後來經歷了那麽多事,那顆小小的少女心似乎也消失不見了。
但是她本能的八卦心思驅使着她開始胡思亂想,聽說利威爾今年都35了!要是這樣的人不參軍,恐怕早就兒女繞膝了吧?
“利威爾……”她還是感覺直接叫他大名有些別扭,“話說回來,我聽韓吉分隊長說您以前也在地下街是嗎?”
“是又怎麽樣?”他的語氣中透露着絲絲不耐煩的情緒。
海倫并未因為他的反應而洩氣,而是繼續着她的話題:“其實我以前也在這裏生活的。不過那時候沒見過兵長就是了……現在想想有點可惜啊,不然在士兵裏又多了一個可以炫耀的資本了。”
“我知道。”
利威爾在她身後丢回來三個字,之後又補充道:“我知道你從前是個溫飽問題都解決不了最後才選擇參軍的小鬼。”
“……”海倫感覺額頭有黑線劃過,“這是一部分原因。但是不是全部原因。”她義正言辭地糾正他,“小時候聽母親說父親的事情就有參軍的欲望了。但後來也的确是因為溫飽問題別無選擇了。”
“其實我以前也有認識一些地下街的小混混的……不過應該是你參軍之後的事情了。”
她繼續敘述着她的故事,随後開始展開她的話題,“話說回來,我一直很好奇。你以前有沒有和什麽富人區的大小姐邂逅的經歷啊,就比如那種特別羅曼蒂克的流浪狗與公主的邂逅的那種愛情故事……”她說完又吞了吞口水,“兵長閱歷那麽豐富,一定……”
“沒有。”
利威爾果斷打斷了她的幻想,随即又很煞風景地補充道,“美麗的富家小姐沒遇見過,唱歌極其難聽的小鬼頭倒是有見過一個。”
“什麽?!”海倫一瞬間沒緩過神來,這是什麽轉折?
唱歌極其難聽的小鬼頭……她思索了片刻。
嗯,貌似自己以前在地下街乞讨的時候也有小混混很不留情地給她取過這個外號。後面長大了些再回想起當時的行為,的确感覺有些黑歷史。
“诶?好巧,我小時候也有人這麽稱呼過我!現在想想當時真是挺丢臉的……原來以前地下街這麽多……”
“……”
她還沒說完,利威爾便開始對她的遲鈍感到無言以對。
“等等。”海倫忽然之間想起來了什麽,臉頰瞬間開始變得緋紅。
什麽跟什麽啊?!難道……?
她反應過來後,終于開始明白利威爾的意思了。天哪……好、好、好……好丢臉啊啊啊!!!
她在內心瘋狂地咆哮着,随後一臉苦逼地對利威爾說,“你以前都見到過?”
“不然你覺得會是什麽?我當時覺得長那麽大從沒聽過有人唱歌如此難聽刺耳居然還一臉智障地在街邊瞎叫喚了一整天。你該好好慶幸你現在還活着...我當初真應該直接剖開你的白癡腦袋看看裏面裝的究竟是什麽鬼東西。”
“……”
這回輪到海倫無言以對了。可是明明在她的記憶中,跟利威爾這種年齡段的人并無交集啊。那究竟為什麽……?
恍惚間記憶中那張消瘦的臉龐,尖銳鋒利的眼神,深灰黑色的瞳孔忽然漸漸地與眼前的這個男人重合在了一起。她忽然在一瞬間明白了過來。
原來……
“原來你叫利威爾啊。”
她不禁低聲地喃喃自語着。
一旁的利威爾并未聽清她的細聲細語,不由得皺起眉頭問道:“你說什麽?”
“沒、沒什麽……”海倫急忙擺了擺手說,“我、我就是想起來了以前的一些事情。啊那個什麽……今天也很累了,早點休息吧。畢竟明天還要爬出去呢。”
說完她用巨大的外套蓋住了自己的頭,企圖掩飾此時的窘迫。
********
利威爾再一次睜開雙眼的時候,發現絲絲縷縷的陽光透過縫隙鑽進了這幽暗的下水道中。
順着這些稀薄的陽光,他看着眼前趴在自己肚子上把銀色發絲攤了一地的少女,不由得有些微微出神。
怎麽過了這麽多年還是這麽死腦筋……這麽多年裏沒死掉真是奇跡。
利威爾不禁在心中感慨着。不過這樣也好,要是早早的死了自己當初的選擇似乎就變得沒有那麽有價值了。
聽她像是在敘述故事一般講述着和自己幾乎如出一轍的身世,利威爾不得不承認雖然命運對他和海倫似乎是同樣的殘酷,可是海倫卻活出了一種與他截然不同的人生态度。
算了……不過也好。他這麽想着,至少還有一些東西是從未改變的。
私生子?這個稱謂對于利威爾而言又何嘗不熟悉?作為名門閨秀的私生女總比他……一個妓.女與嫖客的産物來得更讓世人接受些。
他開始低頭仔細觀察着眼前熟睡着的少女,如同白瓷般光滑細膩的皮膚,濃密蜷曲的睫毛,柔順美麗的長發,的确,怪不得即使是耶爾淩也沒忍住要揩油。光看外表來說這家夥的雙親基因應該不差,但是論智商來說那就不一定了。
也不知道為什麽,他的手居然不自覺地開始輕輕撫上她的額頭,她究竟是怎麽想的?還是說在她的世界裏從來就不會記得黑暗和醜惡的東西?
即使是在談論起地下街她也對那些肮髒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