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姚青問好, 姿态與語氣雖然端莊得體, 卻唯獨不太适合眼前這副偷聽被對方抓包的局面。
顯然,沈惟铮也是這個想法,看她的眼神裏帶着兩分不虞,正是姚青從前最熟悉的那副挑剔面孔。
這情形幾乎是立刻就勾起了她許多不愉快的記憶, 連帶着心情也有些變差, 瞬間沒了寒暄的意圖與想法。
“你不應該在這裏。”沈惟铮現在并不關心他眼前這個表妹此時此刻心裏是何想法, 因而無論态度還是話語都十分冷淡。
姚青看在眼裏,撇去心裏那些情緒, 只低眉垂眼公事公辦道, “我近些日子一直想見大公子一面,只是大公子貴人事忙, 抽不出時間,所以只好擇日不如撞日,找機會同大公子巧遇了。”
“雖然有些冒昧和唐突, 但事急從權, 大公子心懷寬廣, 還望見諒。”
這答案可以說是十足的坦白有誠意了, 雖然聽着并不那麽順耳。
沈惟铮頓了頓, 視線在貌似恭敬的小姑娘身上略過,不再糾結這些,別開眼緩緩道,“你說有事要同我說,至于是什麽事, 現在可以說了。”
姚青往四周看了看,确定沒有不相幹的人來打擾,這才走近兩步稍稍壓低了聲音道,“前些日子收拾東西,看到了大公子所贈匣子裏的首飾衣裳,因為東西太過貴重,我愧不敢受,所以想送回給大公子。”
“貴重?”沈惟铮重複,眉眼間有兩分說不清的諷刺笑意,“那是對小表妹來說,對我而言,不值當什麽,你好好收着就是了,若為此才千方百計來尋我,反倒讓小表妹費心了。”
“雖然大公子這麽說,但東西我還是不能收,”姚青道,“過後我會讓人送回大公子院裏。”
“既然你不想要,随便找個地方扔了也好,或者賞給下人也罷,只要不礙我的事給我添麻煩,随你怎麽處理,”沈惟铮冷道,“我沒空管這些事情,院子裏也沒地方收拾這些東西。”
話說到如此地步,兩人之間只差明着鬧僵,姚青沉默一會兒才道,“既如此,那我就自己看着辦了。”
話到中途,姚青終于将話題扯入那個讓她耿耿于懷許久的關鍵,“除此之外,有一件事,我想請大公子解惑。”
“你說。”沈惟铮道。
原本晴朗的碧空中突然間飄來幾朵雲彩,遮住了燦爛的陽光,讓林間和亭中變得幽暗許多,姚青擡起頭,直視對方的眼睛,緩緩開口,“大公子所贈的那支桃花步搖式樣精巧漂亮,我想做幾支送給表姐和朋友,不知大公子是在哪一家銀樓定的花樣,方不方便同我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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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一出,沈惟铮不由自主的握緊了背在身後的手,“你想知道?”
姚青點頭,“希望大公子行個方便。”
看了她一會兒後,沈惟铮突然問,“那個簪子是很漂亮,你喜歡嗎?”
這問題雖說突兀,但尚算合情合理,姚青默了下道,“尚可。”
“尚可?”沈惟铮嗤笑一聲,“你眼光倒是高。”
幾句冷嘲熱諷下來,姚青這會兒已經完全不想再繼續待下去,但這些日子來她糾結追尋于一個答案太久,耿耿于懷始終無法釋然,時至現在,若沈惟铮不能解答她的疑惑,積蓄已久的不甘心恐會讓她心态失衡。
因此,她只當做沒聽到,依舊執着于自己想要的答案,“若大公子能告知簪子從何而來,我十分感激。”
沈惟铮心裏那股久違的煩躁又被勾起來,再看眼前姿态不動如山的小表妹幾乎是滿心嘲諷,之前警告他離遠一些的是她,現在幾次三番追上來的還是她,兩人之間似乎永遠是她占據上風滿口道理,想想真是讓人不愉快。
于是,這會兒不愉快的他幾乎是口不擇言了,“小表妹,不過一支簪子而已,你這麽尋根究底我看不像是在乎簪子的事,倒更像是欲擒故縱,将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大概是我太好說話了,才讓你産生了我可以耍弄的錯覺?”沈惟铮冷漠道,“你的心機用在此處,我只能說可惜了,畢竟,不是誰都吃你這種手段的。”
又來了,這種膩味到不行的話,姚青只差冷笑,看來她的丈夫從過去到現在都是一個毛病。
或許,所有被人追捧着的人都是一個調調,只是他們忘了一件事,縱然他們再出色優秀都好,總有一些人是不吃這一套的,姚青從前不買賬,現在依舊如是。
人或許會欽慕渴望天上月水中花,但多數止于遠觀與欣賞,在近處朝夕相處後還能保有那份心意不改的,少之又少,侍從眼中無英雄,這個道理來的并非毫無緣由。
姚青在心中嘲諷自己,若非她對過往耿耿于懷,否則斷然不會受一份相似的舊物牽累,以致于釀成今日局面,但若真不去追根究底,那又決計不是她自己了。
她自來是這種性子,重生一次也改變不了多少,只能說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因緣果報而已。
“誠如大公子所說,不過是一支簪子而已,”姚青目露嘲諷,“我只不過想知道這只簪子的式樣大公子從何得來,想不到會惹來大公子一通訓話,看來是我太過想當然了。”
“說到這兒,未免大公子繼續誤會下去,我還是先行離開得好,至于簪子的事,大公子若懶得同我說,遣下人告知也可,我就先行告辭了。”
看出來沈惟铮根本無心給她一個痛快答案,姚青果斷不再糾纏,這裏是瑛王府,她出來這麽久表姐該擔心了,且若被人看到他們兩人單獨呆在一處,誰知道會惹出什麽閑話。
既然沈惟铮“好意”提醒她,她當然要領情。
姚青說走就走,毫不留戀,沈惟铮在後面看着人遠去,并未開口阻攔,兩人幾句話就嗆起來,互相分開也好。
當然,回去之後,他少不得要教訓一番那個多事蓄意插手的人,否則他心氣難平。
至此,兩人不歡而散。
林中分別之後,之前那個不見蹤影的侍女突然間出現,帶着姚青原路返回。
等回到席上,沈蕾關心出去許久的表妹,姚青只借口說王府景色太美,讓她流連忘返,換來沈蕾無奈笑容,“你啊,倒是難得有小孩子脾氣,若是喜歡美景,過兩日咱們一塊兒出游,正好在大哥離京前再好好聚上一聚。”
提到沈惟铮,姚青想起對方剛才那副少見的尖酸刻薄模樣,撇了撇嘴,“随表姐安排,我都可以。”
沈蕾笑笑,遞了杯果酒過來,“這是王府準備的石榴酒,我嘗着不錯,今年若是有空,打算也釀一批試試,晚晚嘗嘗看喜不喜歡。”
姚青抿了一口,開口稱贊,“确實不錯,若表姐有意,到時候我給表姐幫忙。”
很快,場中歌舞停歇,陸怡再度出現在宴席上,傳話讓侍女們開始此次賞花宴的重頭戲,将那些早已準備好的名貴花草一一呈上,由衆人品鑒觀賞。
看着上首言笑晏晏面無異色的陸怡,姚青心生感嘆,難怪是日後能登臨後位的女人,完全不見剛才被心上人拒了親事的異樣神色,這等養氣功夫,她望塵莫及。
男賓們的酒宴上,唐淵無視來自好友滿含威壓的不善眼神,滿場同人說笑不停,全然沒有半分心虛模樣。
沈惟铮幾杯酒下肚,不管旁邊人有無在聽,只冷聲道,“之前我警告過你,不要再随意插手我和她之間的事。”這個她是誰,兩人心知肚明。
唐淵送走又一位喝高了的客人,漫不經心道,“既然見到她就心煩不高興,那又何必留出空隙給人鑽,別說我那些安排你不清楚,這瑛王府裏,你說話做事可比我管用。”
此言一出,沈惟铮停下了喝酒的動作,眉間褶皺深深,雖然臉色難看,卻沒再多說什麽。
見狀,唐淵笑笑,拍了拍好友肩膀,“沒關系,反正下個月你就要去西北了,一去幾年不回來,再心煩也不過一會兒工夫,以後你有的是時間和機會清靜,就是現在你都可以把人當做過眼雲煙,誰都礙不着你也影響不了你,你盡管拿命去拼前程,反正沒人在意。”
這話說的,頗有幾分負氣之意,沈惟铮看向身旁好友,雖然他酒喝得不少,但顯然并非借酒裝瘋,只不過大概是心裏有氣,這會兒不想憋着了而已。
所以,唐淵對他做下的決定也是心有怨言的。
沈惟铮默了默,許久後緩聲道,“我以為你明白。”
“明白?”唐淵又飲下一杯酒,盯着好友道,“我哪兒能明白沈大公子的心思?”
他言語間幾分自嘲之意,“從前同我說的都不過是玩笑話,如今涉及生死的大事,突然間就這麽決定了,還要一去多年,沈大公子這麽本事,哪兒需要我們這些人來明白?”
“唐淵!”沈惟铮語氣發沉的喚了情緒上頭的好友一聲。
“叫我做什麽?”唐淵有幾分不耐煩,“你不用跟我吼,我既然攔不住你,随你愛去什麽名泉關清泉關,反正那是你自己的決定,誰都管不了,你愛怎麽着怎麽着吧。”
說起這件事,唐淵心裏其實也有氣,從前他同沈惟铮商量過這些,身為沈家人,從軍是必然的,好友野心大,無意窩在帝京想要去邊關歷練他理解也支持,但無論在兩人說的何種計劃裏,暫時都沒有名泉關的位置,要知道他去邊關的目的是磨煉不是找死!
名泉關那個地方,沈惟铮以為和骁龍衛差不多?反正唐淵為這點很不痛快,若是歷練幾年後再去他也認了,偏偏是現在,以往那些妄自尊大馬失前蹄的前例不要太多。
從好友做下這個決定後,他是勸過也攔過,但終究無濟于事,宣平侯府那一大家子他從來不指望,與其指望那家人勸動好友,還不如擔心他們會刺-激得好友一直呆在邊關不願再回京,因此,當小表妹那邊遞話過來的時候,他就像抓救命稻草一樣抓-住了機會。
不管小表妹的目的是什麽,只要她出馬有點用,唐淵就不介意幫忙使力,況且,以他的敏感,不難看出好友做出遠赴名泉關這個決定同她有關。
所以,“晚晚聽說你要去西北待個幾年的消息後,她的反應你滿意嗎?”
沈惟铮垂下眼,沒回答這個問題,她什麽反應呢?
在府裏積極幫着他收拾行李,不,與其說是幫他,倒不如說是幫沈蕾,她見不得沈蕾受累煩心,才将事情攬在了自己身上。
在府外,也就是剛才,她在意的也不過是匣子裏那點東西,對誰人心儀他想要嫁給他以及他遠去西北多年一事冷漠且無動于衷,就算他出言諷刺似乎都傷不到她半分,再沒有比她還要漠不關心的人了。
想到這裏,頭又開始隐隐作痛,沈惟铮連喝了兩杯酒才壓下那點兒不适。
不過,同樣的他也确認了一件事,雖然有些荒誕,但卻很大可能是事實。
那就是,她識得那支桃花簪,本來只是心血來-潮之下的任性妄為,因為她在他受傷時的相護,以及那個暧昧旖旎的夢,誰知道這無意之中的試探居然真的有了結果。
想起上次密林中兩人對談以及今日得出的結論,他扶着額頭沉思,世事多怪誕,小表妹既然如此奇怪,就不能怪他看破她的秘密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更估計會有些晚_(:з」∠)_盡量努力加油
關于男主會重生,想起上輩子的事,這不是必然的嗎
大家不要着急,渣作者會加快進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