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遇襲之事的後續姚青并不關注, 她滿心只有好好安胎與護着自己, 那時候她只能每天躺在床-上,喝着一碗又一碗的苦藥,即便每呼吸一次都費盡力氣,疼得骨頭縫裏都是冷汗。
海棠沒日沒夜的陪着她, 一雙眼睛日日熬得通紅, 不敢離開半步, 唯恐她再出意外。
她們主仆自小相依為命,從江州到侯府, 從未嫁到出嫁, 一路相伴相依的走過來,她身邊這麽多人, 唯有海棠是真正離了她不行的。
有這麽個人在跟前,對着她紅通通的眼睛,姚青就連喝藥都多了兩分力氣。
直到外面一切塵埃落定, 姚嬷嬷才同她講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姚青聽後, 只覺得自己當真是無妄之災。
沈惟铮剿匪下手太狠, 亳州城裏和賊匪勾結的人家藏得很深, 人家本想用金錢美色讨好賄賂于他,只可惜他太不買賬,有剿匪之怨在前也就罷了,偏偏那家的女孩兒又太中意他想做他妻妾,所以最後才下狠手走了這麽魚死網破的一着。
姚青聽說她和沈惟铮是同時遇襲的, 只是沈惟铮身手出衆,身邊護衛得力,因此輕易就将一幹賊匪一網打盡,只可惜她這裏出了點岔子,若非她身懷有孕,本沒有這麽危險的,充其量只是輕傷重傷的區別,不會鬧得差點一屍兩命。
姚嬷嬷說起這些,罵了那心黑手狠的人家好一陣子,對于自家男主子事後毫不留情的報複拍手稱快,然而對姚青來說,她滿心只覺得可笑與荒唐。
所以,害得她與孩子差點身死的,是沈惟铮這個男色禍水。
比起姚嬷嬷的憤怒,她更深想了一層,開口不願納妾的是沈惟铮,背負惡名的卻是她,若非因他之舉傳出了她善妒不容人的名聲,那人或許還不會想起來對付懷-孕的她,說無妄之災都是輕的。
就像從前她在京裏被外人誤解的名聲,明明落水後主動救人的是沈惟铮,求親的也是沈惟铮,可到最後,因為她答應了這樁本不情願的婚事,一切一切的錯誤與污蔑都只朝着她而來。
嫁給他後,被挑剔為難的是她,被刻薄欺辱的是她,被遷怒傷害的還是她,姚青有時候都覺得她是嫁了個仇人才會過上這樣的日子。
她自己,她的孩子,她的親人,因為她滿身傷痛,這簡直讓人難以忍受。
大約是從這件事起,她改變了自己,面對沈惟铮時,再沒什麽低人一等的糾結與雜念,也沒了之前的畏怯與那些無聊的顧忌,從此之後,他再不是她的怯弱與畏懼,而是成為了她的依仗與工具。
有人找麻煩,她回擊,有人挑剔欺辱,她睚眦必報,親人有難,她義不容辭做靠山,再不會讓姨母因為她落淚白頭。
沈惟铮的話不再那麽容易傷到她,既然他娶她只為負責,只是責無旁貸,那她同樣會做好一個賢妻良母對這個家對他負責,他喜不喜歡誰想不想要納妾願不願意收美人全都是他自己的事,她會是一個好妻子一個好母親,但也僅此而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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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找準了自己在這個家在這個男人身邊的位置,此後,再不曾動搖過。
一場賞燈會讓姚青想起這些被時光掩埋的過去,神思流轉間頗有些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雞肋感。
終歸是一些無聊事,想不想起來都沒甚意思。
即便身後此刻就站着那個人,她也沒興趣多看多說,只遵循自己的心意,去欣賞街道兩旁那一個比一個漂亮的花燈。
***
沈惟铮目光一直不曾離開她,初夏的夜風輕暖宜人,将她的長發吹到身後,貼上他的手背,勾纏在手指間。
夢裏那種熟悉的香味又湧了過來,讓他想起從前那場暧昧迷蒙的幻夢,還有前天晚上布滿冰霜與血色的噩夢。
噩夢是模糊不清的,夢裏他看不清發生了什麽,只聽到了他聲音發顫的一聲聲叫她晚晚。
他大概是很痛的,比身體受了重傷還要痛,像是有人剖開他的胸膛挖走了他的心,疼得四肢百骸都在打顫。
他這麽痛,被他呼喚的她卻那麽冷酷的推開了他的手,她的眼睛她的心她的身體似乎全都是冰冷的,滿地的白雪與殷-紅的血色交錯着,讓他在醒來後也只記得那跗骨之蛆般揮之不去的疼痛與苦楚。
若非如此,他不會那麽堅決的想要處理掉楊婉這個隐患。
在他離京之後,發生在她身上的一切他都将看不到,即便她有了危險與苦楚也輪不到他來出手幫忙,無論是時間還是位置都不允許。
她依賴的人不是他,想作為依靠的人也不是他,從頭到尾,他除了惹了她的厭,似乎沒做過幾次好事。
楊婉的事,歸根結底似乎也是和他有關,沈惟铮不由自主的抓緊了指間勾纏的黑發,柔軟冰涼的發絲就像她的主人,柔軟留給她劃進守護範圍的親人,冰涼留給他這個讨厭的外人。
這樣的她,真如楊婉所說的那樣會屬于他嗎?
沈惟铮有短暫的迷惑,但很快,迷惑散去,他骨子裏的堅定與掠奪占據了上風。
若是沒有她會讓他品嘗到夢裏那樣的錐心之痛,就算是為了自己的自私也好,他都會抓緊了她,絕不可能選擇放開。
只可惜,他到底記不得夢裏發生了什麽,否則對待她便能更有把握。
天色越發黑了,只顯得天上冷月光輝燦爛,街道兩旁式樣與姿态各異的彩色花燈直晃得人眼花。
姚青專注的看着不遠處那盞被五彩宮燈擋住的蓮花燈,金色的蓮花,粉色的珍珠,金綠色的貓眼石與玉石,還有紅色的寶石流蘇,精致富麗且價值不菲。
“晚晚。”突兀的,身後人突然叫了她一聲。
姚青聞聲回頭,看向站在她身後的沈惟铮。
他居高臨下的看着她,一雙漂亮的眼睛映着璀璨燈火似乎流光溢彩,像是映入星辰,然而他只開口叫了她一聲之後就再無動靜,只那麽靜靜的看着她,不知到底是想說些什麽。
對這人并無多少耐心的姚青只略略等了一會兒就回頭移開了視線,然而等她再看向前方時,眼前赫然是一盞熟悉且漂亮的金色蓮花燈。
幽幽的燭光灑在金色花瓣上,折射-出珍珠玉石與貓眼石各自明麗動人的色彩,姚青面無表情的看着,聽到身後那人開口道,“給你的。”
花燈是真的很漂亮,就像當年在亳州她第一次收到它時那麽漂亮,然而,姚青并不想接受,也沒有當年那麽開心,只安靜的搖了搖頭,“謝謝大公子的好意,但我不喜歡。”
不喜歡這盞燈,也不喜歡這盞燈背後代表的那些過去,所以,抱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