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趙國舊事

看到棋歸的妥協，蔣公公暗暗想着，約莫是被這富貴迷了眼。原本一個乞兒，一躍而成金枝玉葉，好日子過了，哪裏還會想再去過那乞讨為生的苦日子。

金嬷嬷對棋歸卻是有一萬個不滿，私下裏就對蔣公公道：“公公啊，此女心思莫測，怕是不好掌握。就是随便挑一個侍女，也比她強啊。”

蔣公公斜睨了她一眼，道：“你服侍公主十六年，在宮中素來是得寵的，怎麽現在連一個小乞兒，也拿捏不住了嗎？”

金嬷嬷努了努嘴。

蔣公公又道：“挑一個侍女，到時候弄不幹淨，還留下了尾巴根。何況公主是那麽好做的嗎？我看此女從前該也是身居高位，怕是戰亂中流落民間的。美貌氣勢，都無不可。好好調教一下，也是能用的。”

金嬷嬷百般不情願，道：“不就是一個小叫花子……”

蔣公公道：“你要是不想死，就趕緊忘了你那些有的沒的。從今兒起，她就是公主，你從前是怎麽服侍公主的，今兒起就怎麽服侍她。不然，倒叫你壞了咱們這許多人的性命。”

金嬷嬷打了個冷戰，唯恐自己到先被處理掉了，連忙道：“公公放心，奴婢一定拿出十二分的心來好好伺候公主。”

蔣公公滿意地點點頭，道：“如此甚好。”

屋裏，棋歸剛剛又吃了一只燒雞，躺在床上，看着床頂發呆。小魚睡在她床尾，正均勻地打着呼嚕。

不知道多少年，也沒有想起故國了。甚至在敵國生活了那麽多年，都不痛不癢的。可是現在，看到這和親的陣仗，倒是覺得從前的事情都如潮水般湧了過來。

其實在趙國，棋歸也只是個庶公主。不過她的母妃是趙王後的表妹，位份是貴妃。所以她應該有一個還算快樂的童年，不過因為年紀太小了，倒是不記得了。

在她六歲那年，趙國打了敗仗。欽天監掐指一算，認為是宮中的這位棋歸公主命中帶煞，帶累了國運。本來是要送去出家守趙王室祖陵的。可是趙王商量了趙王後和貴妃，覺得一個小姑娘家，守陵就罷了，還要出家，那不是這輩子都不用嫁人了？便決定把她送到山上廟裏先養着，先躲個幾年，等成年了再帶出來嫁人。

棋歸只能依稀記得當時王後，貴妃，還有長公主棋英都拉着她的手，說讓她別怕，等她長大就接她下山。

她的年紀比棋英小了十來歲，姐妹倆的關系很好。現在棋歸記得的，是還在宮裏的時候，她和王叔的兒子打架，沒打過，棋英就沖了過來。王叔的兒子不怕長公主，屁點大的孩子還敢沖長公主吐口水。

當時長姐撸起袖子，沖着那小屁孩大吼：“你再吐！信不信我吐一口就淹死你！”

然後因為失儀，姐兒倆雙雙被關起來面壁。

棋英出嫁之前，撇開人來了山上，給她帶了外頭買的燒雞吃。姐倆關上門，在尼姑庵裏大快朵頤，棋歸吃的一手是油，被長姐用帕子仔細的擦拭幹淨。

棋英很認真地說：“王姐要去做王後了，等你長大了，就把你接過來做貴妃，就同我母後和你母妃一樣。王姐天天給你買燒雞吃，父王也管不了我們了。”

棋歸摟着長姐，道：“好好，就和王後娘娘和我母妃一樣，我給王姐做貴妃。”

那時候趙國有這樣的歌謠，親密的姐妹倆，到了豆蔻的年華，一個若要出嫁，一個不如相随罷。

壓抑了許多年的情感湧上心頭。

棋歸感覺到熱淚滑過臉頰，她輕聲呢喃道：“王姐……”

床尾，小魚翻了個身，嘟囔着：“大肉包……”

棋歸回過神，然後伸手輕輕擦去臉頰邊的淚水，在心裏默念着已經忘卻多年的名字，趙棋歸，趙棋歸。

從前是沒有機會，只能如蝼蟻一般求生。現在這個機會擺在眼前，棋歸無法抵制那巨大的誘惑。

王姐，若是可以，請讓我在你陵前，為你捧上陳君的人頭。

動了這個念頭，棋歸徹底消停下來，決定随陳入燕。

經過多年的兼并，現在天下從小國林立，變成三國鼎立，西方霸主就是燕國。另外北有齊，南有陳。餘下小國，無不依附這三國而存。陳國在幾年前滅了趙國以後，想故技重施，攻擊了一直和他們友好通商的燕國，結果被燕君行率軍打了個片甲不留，又屈辱地獻上了嫡公主求和。

這樣獻上的嫡公主，當然是沒有地位的啦。

所以第二天，以公主突然生病為由拖了一天，然後重新啓程的陳國送親隊伍，出了搖城，燕軍明明就駐紮在搖城外的九十裏處，也沒有半個人前來迎接……

棋歸坐着公主銮駕，一不累二不急，還有新鮮水果吃，看着那個平時在自己跟前趾高氣昂的金嬷嬷在轎子下面一路打滾般走着，時不時用帕子擦擦汗。

她輕輕踢了坐在自己腳下的小魚一下，笑道：“你看你看，那個肥婆走路的樣子多好看。”

聲音不大不小，倒是也讓金嬷嬷聽見了。

金嬷嬷平時保養的不錯，也算得上是風韻猶存了，那一身肥肉，也能叫豐腴。她是最恨別人說她胖的，從前也很少有人敢這麽說。此時她正走得滿身大汗，聽了這個話就一個激靈，擡頭有些怨毒地看了看從轎子裏伸出頭來的棋歸。

棋歸朝她做了個大大的鬼臉，笑道：“嬷嬷，我是誇你呢！”

蔣公公捅了金嬷嬷一下。

金嬷嬷只好道：“奴婢謝公主盛贊。”

走了一路，送親将領獨孤将的臉色已經開始漸漸發黑了，趁着隊伍休整的時候，就和蔣公公大發牢騷。

“我國公主下嫁他一個莽夫，他竟還這樣，未免太不把我陳國放在眼裏！”

蔣公公只好安撫道：“獨孤将軍莫着急，這剛出了陳國境，按禮俗，也該是要在燕國境外，新驸馬相迎的。”

可是他們明明就駐紮在九十裏外！

作為一個武将，獨孤單對獻上公主和親一事，本就深痛惡覺，現在更是覺得深深地恥辱！

蔣公公還想再勸，送親的隊伍突然騷動了起來。只見不遠處鐵蹄飒飒，竟是一隊輕騎策馬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