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質問

翻來覆去一晚上,洛長然進行了深刻的反思,認為定是自己語氣過重,這才惹惱了他。

早上醒來,懷着十二萬分的耐心準備着,卻遲遲等不到他來,眼看着過了早膳時間,洛長然擔心他餓肚子,便讓逐月去看看。

誰料還未出門,陸明成便大步流星沖進小院,在屋門前剎住了腳步。

毫不掩飾自己的怒氣,張口便道:“你對三弟做了什麽!”

洛長然起身走出來,不卑不亢的見了一禮,“将軍何以有此一問?”

陸明成倒愣了下,自打她嫁進來便一直對陸家人不理不睬,哪次見他不是滿眼恨意,今兒個竟然低身行禮,莫不是心虛?

“昨日你與三弟一同用膳?”

“是。”

“下毒了。”

“沒有。”

“那他為何會發涼嘔吐?”

“我不知……”

“洛姑娘!”陸明成厲聲打斷她,“強逼你嫁進來的人是我,與三弟無關,你要報複盡管朝我來,我陸明成絕無二話,毒死我算你本事,毒不死我也不會殺你,但你休想傷害三弟!”

這是料定了她蛇蠍心腸,會做那等下三濫之事!洛長然冷哼,自己雖是庶出,但也從小受父母教養,比不上貴女明珠知書達理,卻也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上輩子恨死了他們,盼着他們死,可也從未動過害他們的想法,如今竟被他這般冤枉。

聲音瞬間冷了下來,“将軍可有證據?若是只憑猜測,未免太過草率!”

他不答反道:“我不想為難你,今日之事權當沒有發生,日後井水不犯河水,若是你再敢禍害三弟,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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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不想為難?”洛長然怒極反笑,“我沒聽錯吧?你做過的事難道都忘了?既然想井水不犯河水,何必将我這禍害弄進來!”

陸明成被她堵的說不出話來,心知有愧于她,怒容漸漸消退。

逐月偷偷拉洛長然衣袖,“姑娘,少說點,”畢竟還要在這陸府過下去,得罪他沒好處。

洛長然梗着脖子,固執的瞪他,毫不相讓,陸明成沉默了一瞬,冷冷道:“總之,你有氣朝我來,若是再傷害三弟,我不會饒了你。”

說完便轉身大步離開,也不管她是何反應。

洛長然憤怒的跺了跺腳,回屋用力關上門。

氣消的差不多時,不由得擔憂起陸陌寒來,也不知他怎麽樣了,怎麽會中毒?難道是昨日偷吃什麽了?

越想越覺得不對勁,讓逐月去打聽打聽,看看到底是什麽情況。

快到正午時,逐月氣喘籲籲的跑了回來,擦了擦額上的汗道:“方才大夫來看過了,問三公子昨日都吃了什麽,我便一五一十的說了,原來不是中毒,”她緩了口氣繼續道:“大夫說了,粟米和杏仁不能同食,兩物性相克,平時吃一點沒事,若同時大量進食便會腹痛不适,加上三公子夜裏未休息好着了涼,這才嚴重的,”見她神情緊張,忙又補充道:“不過大夫說吃兩幅藥便沒事了,不用太擔心,日後多注意就好”

洛長然這才松了口氣,一想也是,像陸陌寒那種吃法不出問題才怪,夜裏未休息好,難道是生了一整晚的氣?竟然如此小心眼嗎?洛長然覺得好笑,明明自己才是應該生氣的那個。

逐月喝了口水,又想說什麽,神色奇奇怪怪的,半天開不了口。

洛長然擰眉,“還有什麽事?”

她幹笑了兩聲,“那個,鑒于我詳盡的解說,對于大夫診斷病情起了莫大幫助,将軍,呃,讓我去賬房領賞錢,”

看洛長然面無表情,忙信誓旦旦的宣稱,“我與姑娘同心同德,絕不拿陸府一個銅板,不沾染陸府一絲濁氣,誓做陸府中的一股清流!”

洛長然被她逗笑,睨了她一眼,“清流還需銅臭來襯,不得銅臭,何以洗淨污濁,向世人展現你的高潔,去,不拿白不拿。”

逐月眉開眼笑,“那我去了。”

“嗯。”

走了幾步又停下,期期艾艾的道:“我看八成是将軍覺得冤枉了你,心裏過意不去,這才讓我……”

洛長然笑容褪去,“我覺得你天生就是一股清流……”

逐月閉上嘴巴,一溜煙跑了出去。

折騰了一早上,什麽都沒吃,方才不覺得,這會心放下肚子便咕咕叫了起來。

飯菜都涼了,逐月一時半會也回不來,只好先吃幾塊點心墊墊,剛往嘴裏塞了塊玫瑰糕,陸明成便走了進來,後面跟着個生氣哥。

洛長然視線越過前面的人,看向後面一臉沉郁的生氣哥,不是上吐下瀉卧病在床嗎,這麽快就好了?

對她不将自己放在眼裏的态度陸明成絲毫沒有介意,二話不說上前來先是一禮,朗聲道:“是我魯莽,錯怪了你,特來陪個不是。”

他如此鄭重其事,反倒弄得洛長然不好意思了,三兩下将嘴裏的東西咽下去出來還禮,不疾不徐道:“将軍言重了。”

意思很明顯,你雖然道歉了,但我依然很生氣!此乃關乎名譽關乎人格的大事,豈是你輕輕松松一句道歉便能揭過的。

其實心裏明白,一軍主帥能放下面子降低姿态向姑娘家認錯已是難得,但就是不想那麽輕易原諒他,許是因為上一世恨意太深,一時還不能釋懷吧。

他也未再強求,直起身子看向她,視線微微一頓,移向別處,“你為何突然願意接近三弟?”

為什麽?因為十年後他會不顧生死救我,這話自然不能說出來,保不準被他當成妖邪附體收拾了。洛長然想了想,謹慎答道:“因為……我最近看了本記載山林猛獸的書,覺得很是有趣,所以想……對比,研究研究。”

陸明成一臉奇怪,打死他都想不到是這麽個理由,她雖然沒明說,但顯然是知道三弟的經歷,将他視作野獸來看待,還要研究!怎麽研究?像上次那樣當狗戲弄嗎?陸明成心頭火起,臉色轉瞬間沉了下來。

洛長然當下也想到這點,看他神色不對,忙補充道:“我是想看看,能不能……讓他變得像正常人一樣。”

陸明成輕笑了聲,似是嘲笑她的不自量力,說出的話倒是極其誠懇,“既然你一片好心,我先在此謝過,只是我勸你還是別白費心思了,免得浪費精力。”

洛長然咬咬唇,“沒試過怎麽知道不行。”

“呵,這話倒是聽着耳熟,五年前他剛回來時,我也……”

“你放棄了嗎?”洛長然目光炯炯的盯着他,“就任他這樣過完這一生?你可有想過,若是你……有什麽閃失,他怎麽辦?重新回到山林嗎?”

陸明成神情變得凝重,她說的這些自己何嘗沒有想過,可是該試的都試過了,甚至将他囚禁,鎖铐,不給東西吃,想方設法磨去他的野性,可從小養成的習性豈是那麽容易更改,即便牢房那種陰暗地方,他也能找到活物生吃,普通鏈子鎖不住他,精制的玄鐵鏈在他四肢留下深可見骨的勒痕也不能讓他屈服。任憑自己軟硬兼施,他渾然不為所動,五年努力,能讓他如今這般控制住自己,不主動傷人,已是不易。

放棄?陸明成眼神一凜,他的人生就沒有這兩個字,只要還有一口氣,定當護得家人周全,倘若真有一日馬革裹屍戰死疆場,也必會将他托付于可靠之人,絕不任他再次流落荒林!

洛長然見他不回答,神情變得奇怪,“既然這樣,你又何必多此一舉……讓我嫁給他?”

陸明成眼中閃過一抹歉意,看了看陸陌寒,記憶翻回到去年上元節那一夜。因為公主臨時被太後宣進宮,原本計劃好的游船本打算取消,但想到自從陸陌寒回來便一直嚴厲看管着他,怕他傷人,還從未帶他出去轉過,自覺心中有愧,便趁着節日與他去了城外。兩兄弟第一次同游,難得氣氛和諧,都很惬意的欣賞着月光景致,小船兒随風輕搖,星光灑遍整個河面,水波蕩漾,影影綽綽。陸陌寒趴在船沿,原本一直盯着水裏的魚兒,不知何時擡起了頭,清俊的臉上露出回陸府以來的第一個笑容,驚奇的順着他視線看去,便見燈火輝煌的岸邊站着一妙齡女子,手握花燈,望着河面盈盈而笑。

他忽然想到,三弟的年齡似乎也不小了,然後就做了件令自己愧疚一生的事。

陸明成心情變得煩躁,不敢直視她的眼睛,也沒臉再細問,丢下一句,“你若想試就試吧,只是……多加小心,”便匆匆走了。

陸陌寒看着他離開的背影,一臉茫然,又轉向洛長然,不敢正眼瞧她,低着頭拿眼風偷偷摸摸的看。

“你身子好了嗎?”

他也不知聽懂了沒,頭一低一低的,像是點頭的樣子。

洛長然驚訝道:“這麽快嗎?過來我看看。”

他磨磨蹭蹭的往前兩步,又退了回去。

“走近些。”

又往前兩步,不動了。

洛長然無奈,只好自個走過去,到他面前站定仔細瞅了瞅,臉色還有些發白,精神看起來不大好。

突然見他擡起手,朝自己伸過來。

洛長然本能的後退,他這次倒知道主動往前了,手指在她嘴角輕輕一拂,指尖沾上了些點心沫子。

然後……放到自己嘴裏,舔了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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