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城

猶豫的當口,陸明成扶着長公主從船艙出來,看到她的囧樣忍俊不禁,掩飾性的喝道:“三弟!”

陸陌寒轉身看了他一眼,不情不願的放下手,眸中流露出幾分委屈。

“哎……散了散了……”周圍人群失望的散開,洛長然心中一動,忽然上前環住他腰身,又迅速放開,整個動作只在一瞬間完成,除了目瞪口呆的陸明成夫婦和逐月,沒人發現。

心裏咚咚直跳,不敢看他的反應,洛長然提着花燈轉身就走。

逐月回過神來,急忙追上去。

陸陌寒臉上一紅,唇角微勾,像是被一根無形的線牽引,下意識跟了去。

“三……”

陸明成剛開了個口被長公主攔住,撓了撓額頭,遲鈍的反應過來,哈哈大笑,看起來甚是愉悅。

幸福的日子裏,人們總是會被喜慶氣氛感染,眼裏關注着高興的事,傷心之人便很容易被忽視。

沒有人發現不遠處跌入冰窖的青年,他渾身輕顫,臉上毫無血色,垂着的那只手用力緊握,指甲陷進掌心,像是感覺不到一點痛意。

在他身後十步遠的樹下,站着清麗的紅裙少女,同樣是拳頭緊握,她的臉上卻更多的是憤恨和熊熊燃燒的妒火,面容顯得有些猙獰,毫無美态可言。

洛長然上了馬車,還沒坐穩陸陌寒便跟着鑽進來,坐到她對面,眼睛直勾勾盯着她。

洛長然睫毛微顫,低頭避開他灼熱的視線。

她不說話,他更不會說話,車廂裏安靜的可怕,彼此呼吸聲清晰入耳。

壓抑的氣氛中帶着絲絲暧昧氣息,如同缥缈煙霧,圈圈轉轉,将兩人萦繞其中。

洛長然心如擂鼓,想着說些什麽,腦子裏卻是一團亂麻,許久理不出一句話來。直至回到府裏,也沒能打破寂靜,一路飛奔回小院,身後的尾巴不離不棄,跟着她進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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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月識趣的退了出去,小聲關上門。

洛長然眼神亂飄,掃到桌案上的筆墨紙硯,驀地停住。暗自穩了穩心神走過去,佯裝平靜,擡眼看他。

面容清減,臉上線條越發明朗,他似乎瘦了許多,玄色勁裝松垮的挂在身上。

洛長然指了指紙筆,“教你的字還記得嗎?”

他點了點頭,走過來坐下。

“你冬眠結束了?”

點頭。

“餓不餓?”

遲疑了一瞬,點頭。

“想吃什麽?”

他眉頭微簇,認真思索起來。

洛長然敲了敲宣紙。

他竟然會意,慢慢提起筆。

一樣樣吃食在紙上展現,肘子、羊腿、烤雞、榛子酥,核桃杏仁餅、蒸魚、鴨肝湯……

榛字和蒸字不會寫,空了出來,但是絲毫沒有影響他奮筆疾書的熱情,洛長然覺得這一張紙很可能都不夠他發揮,忙阻止道:“好了好了,我看是什麽都想吃。”

他贊同的點頭,又添了一筆這才停下。

洛長然眼神微轉,忽然湊近他聞了聞,清新的皂角味道。

“洗過了?”

他一動不動,目光定在她臉上,喉嚨微微滾動了一下。

醒來的第一件事便是探尋她的氣息,看到腰上挂的荷包時還有些不喜,一把扯下來便想扔掉,視線掃過上面繡的小花,立馬收回手,喜滋滋的又綁回去。

原想直接去找她,半路殺出個大哥來,強拖他回去,在水裏泡了半個時辰才讓出來,一開始他是拒絕的,養精蓄銳了一個冬季,他有信心可以擊敗他,然而他連根手指頭都未動,輕飄飄一句話便讓他乖乖服從。

他說的是,“沒有女子會喜歡髒兮兮的男人。”

大哥果然沒有騙自己,她不但抱了自己,現在還離得這麽近,随着說話聲櫻唇裏帶出輕微熱氣,噴灑在自己下巴上,癢癢的,好像有一跟羽毛在心裏來回掃動。

他決定以後要多洗,每日早中晚各一次。

“變乖了,”清甜氣息離開,起身不知從哪端來盤剝好的核桃,放在他面前,“吃吧。”

陸陌寒喜上眉梢,抓了一大把扔進嘴裏,視線自然而然落在她手上,咀嚼聲停住。

瑩白玉手變得疤痕斑斑,指尖起皮,手指圓潤有些泛紅。

洛長然注意到他的視線,不好意思的往回縮,被他忽然摁住。

疤痕是生的凍瘡留下的,還未完全褪去,起皮是剝核桃剝的,圓潤是消腫後的遺留症,不曉得怎麽回事,難以恢複到原本的纖細。

手背炙熱,黏黏的有些濕意,也不知是自己的汗還是他的汗。

“怎麽不吃了?”洛長然僵硬的轉移他的注意力。

意外的沒有一點作用,他珍惜的揉了揉她的手,憤然起身準備離開。

洛長然一頭霧水,不明白他為何發火,電光火石間忽然想到他睡着時能聽到自己的話,莫非猜到這手是每日去看他凍得,他在氣他自己?

急忙拉住他解釋,“不怪你,是我自己要去的。”

他停住步伐,回過身看她,眼裏充滿歉疚。

洛長然一點都看不得他這個樣子,近前兩步用手蓋住他眼睛,低着頭柔聲道:“都說了不怪你,不許你再這麽看我。”

半晌沒反應,剛要擡頭,肩膀上多出來一雙手,稍微用了些力道,她便不由自主的跌進了他的懷抱,手掌啪拍在他眼睛上。

他一只手放在她後腦,一只手摟着她肩膀,下巴擱在她發頂上,然後身子就僵硬下來。

洛長然耳朵貼着他胸膛,聽着那清晰如同擂鼓的跳動聲音,面紅耳赤。

陸陌寒醒來後,生活又恢複到之前的樣子,洛長然每日與他一起用膳,教他習字,偶然去看看長公主,和她說說話,過得無比滋潤。

若是沒有去娘娘廟還願那一遭,或許會一直滋潤下去,然而世事難料,命運最愛與人開的玩笑,便是在你感覺幸福的時候給你當頭一棒。

雖然這一棒沒有砸在她的頭上,但她卻是深受影響,很長一段時間不能平靜。

長公主孕期過了三個月,沒有什麽能再攔住她還願的步伐,挑了個黃道吉日,洛長然帶着陸陌寒陪她一起上了山。

天高氣爽,春暖香濃,娘娘廟裏的人很多,有帶着孩子的,有夫妻相伴的,最多的是年輕小娘子。

像他們這樣的組合倒是少見,其實陸明成原本是打算陪着一起來的,誰料大清早被皇上宣進了宮,到現在還未回來。

上香的都是女子,洛長然讓陸陌寒去後面客舍等着,自己跟長公主進去。

住持顯然是認識長公主的,領着她們上完香,滔滔不絕的贈送了諸多良言,看着長公主将香火錢放進功德箱這才作罷。

跪了許久,長公主腰有些酸,兩人去後面找陸陌寒,順便歇一歇。

一進圓拱門,便見洛書迎面而來,眉頭緊鎖,不知在想些什麽,嘴裏念念有詞。

洛長然驚訝的喚他,“二哥?”

他回神看過來,視線落在長公主臉上,迸發出微弱的一點亮光。

“你怎麽在這裏?”

洛長然的聲音再次響起,他慌忙收回目光作禮,溫和道:“我來找主持借幾本佛經。”

“你打算遁入空門嗎?”洛長然微笑打趣。

他也輕笑了下,“閑來無事,打發時間罷了。”

“二公子真是博學,如今連佛經都開始看了,”長公主從旁道。

洛書垂眸,“學無止境,經書裏可是蘊藏着人世大智慧。”

“這倒是,”長公主頗為認同。

兩人就佛經延伸,展開了一場從古爍今,引經據典的學術讨論,洛長然愣是插不上一句話。

一炷香後,洛書眼裏光芒閃動,以一句改日再詳談做結尾,意猶未盡的去前面找主持了。

長公主倒是一臉平靜,情緒未見波動,輕飄飄掃了她一眼,“走吧,”一副深藏功與名的模樣。

這是一場才子和才女的高層次交談,洛長然深覺自己資質愚鈍,無法領悟其中精髓,很是自怨自艾了一陣。

在後院轉了一圈沒看到陸陌寒後,這種自我否定的情緒瞬間煙消雲散。

院子後面是茫茫山林,他該不是回歸大山母親的懷抱了吧?洛長然越想越心慌,當下就要出去找,匆忙轉身,跟一女子撞了個滿懷。

逐月在後面扶住她,沒有跌倒,那女子趔趄着後退了幾步,還未站穩便急喊,“長公主,姑娘不見了。”

是陸如苓的丫鬟。

長公主眼含疑惑,“如苓也來了?”

丫鬟撲通跪倒在地,将來龍去脈講了一遍,許是着急害怕,抽抽搭搭說的颠三倒四,不時抹兩把淚。

洛長然倒是聽明白了,大概是陸如苓在府裏待得無趣,跑來娘娘廟湊熱鬧,走得累了到後面休息,與她視若仇敵的陸陌寒不期而遇。按照以往,勢必要掀起一些小波浪,但是不知為什麽,陸如苓的氣焰并沒有燃起來,只是冷漠的看了眼陸陌寒,讓丫鬟去打點水來,等丫鬟回來,人就不見了。

陸陌寒殺傷力強大,以丫鬟的表現來看,她多半是以為自家姑娘慘遭毒手了,所以才這般害怕。

洛長然自然是相信陸陌寒的,但他們兩人一起消失定然不是什麽好事,所以準備去山裏找找,長公主擔心她應付不了陸如苓,再加深矛盾,便也跟着一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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