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城
院子裏靜悄悄的,洛長然軟坐在地上,齊進從牆根底下爬起來,擦了下嘴角血跡,跌跌撞撞的去看洛長寧,逐月滿臉恐懼,從池塘後面走出來,顫抖着聲音問她,“姑娘,你沒事吧?”
洛長然身上力氣逐漸回歸,扶着她的手站起來,看向無聲無息的洛長寧,心懸在了嗓子眼,“阿寧……”
齊進手在她鼻子下探了探,松了口氣。
洛長然眼淚瞬間洶湧而至,用手帕捂住嘴,不敢發出聲音,任由淚水順着指縫滴落,只哭了一小會,便擦幹淚痕,和齊進一起将二人弄進屋裏。
石大夫很快過來,先看了躺在榻上的洛長寧,确定她性命無虞後才過來檢查軟席上的陸陌寒,依舊未查出任何異常,只開了些調息安神的藥。
洛長然不相信,情緒激動的問他,“他明明不對勁,怎麽就檢查不出來,你不是神醫嗎?連這個都治不了!”
“既然不相信老夫,你大可去請別人,何必浪費老夫時間,”石大夫面含怒氣道,提了藥箱就要走,洛長然忙又拉住他,語無倫次的解釋,“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對不起,大夫,你再看看吧,他真的不好,很不好,求你再仔細檢查檢查,我相信你,相信你……”
石大夫臉色稍稍回溫,語氣卻還是硬邦邦的,“我确實是查不出來,這世間疑難雜症多得是,不見得都能治,老夫學藝不精,夫人還是請別人再看看吧。”
說完眼神在洛長寧面上一掃,囑咐了齊進幾句走了。
齊進愣愣的聽他說完,幾時喝藥,幾時抹藥膏,忌食之物一應默默記下,待他離開後猛地回神,“诶,你跟我說幹嘛,我又不是她的丫鬟。”
洛長然讓逐月悄悄給洛禾送了封信,說留洛長寧住幾日,請他幫忙瞞着父親,他也是不忍洛長寧連日被訓,二話不說便答應了。
小院還有間空屋子,逐月收拾了出來給洛長寧住,她日落時分醒了過來,跟洛長然說了前因後果,喝完藥便又躺下了。
上次陸陌寒想殺洛長平尚有她幾句埋怨的原因,這次對洛長寧動手卻是毫無緣由,一進來看到她便起了殺意,洛長寧連開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這下陸明成也擔上心了,連夜讓人去請胡太醫回來,長公主請了宮裏幾位德高望重的太醫進行會診,幾個老太醫争論不休,可是沒争個結果出來。
逐月送信回來面帶驚色,神情慌亂,洛長然追問了半晌,她才道昨夜有好幾戶百姓家裏遭了禍,家中牲畜皆被殺死,開膛破肚死相可怕,現在外面都傳言是陸府三公子所為,有人稱親眼所見,還差點被他滅口,現在還在醫館躺着起不來。
洛長然猶如被當頭棒喝,腦子一陣陣的疼,早上他縮手躲避的一幕驀地閃現,慌忙跑過去抓起他的手查看,果然在指縫中發現幾點凝固的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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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敢置信,等他清醒詢問時,他還是上次那樣,沉默不語,面對潔白的宣紙半個字都寫不出來,一副誠懇認錯的模樣。
洛長然不相信別人所言,只相信自己親眼所見,晚上睡覺時閉着眼睛假寐,撐到半夜感覺到身邊人起身,等他出門悄悄跟了上去。
他走的不快,陸府周圍荒無人煙,近半個時辰才看到幾戶人家,他直直走過去,洛長然躲在樹後,看着他進入一家庭院,打開栅欄門,面無表情的抓起腳邊的雞撕成兩半,慘白的面容在月色映照下閃着詭異的光,眼神陰冷如同地府爬出來的惡鬼。
剩下的幾只雞咯咯叫着四散逃竄,沒有一個幸免,他滿手鮮血,踩着七零八落的屍體走向下一家,門口的大黃狗未來得及叫出來便被扭斷了脖子。
洛長然震驚的捂住嘴,後背發涼,不由自主的發抖,雙腿僵硬無法移動分毫,眼睜睜看着他消失于視野中,天将亮時才拖着疲軟的身軀回到陸府。
腦子裏一片空白,木然坐在桌案旁,看着夜幕一點點被白光掩蓋,紅日從東邊冉冉升起,灑下萬丈輝芒,鳥兒開始新一天的鳴唱。
陸陌寒推開門進來,和昨日一樣,俊逸非凡,眼神落在她身上時呆了下,之後黯然垂了下去。
洛長然望向他,心情複雜愁腸百結,表情變了又變,終究換上笑顏,“過來,我幫你束發。”
洛長寧已沒有大礙,但是脖子上的傷痕還未消退,她本就不想回侯府,趁此機會在陸府住了下來,只不過在生死邊緣徘徊了一回,再也不敢接近陸陌寒三丈之內,只要他一出現,立馬撒腿就跑。
齊進幾乎每日都會來,美其名曰照看表哥,防止他再發狂,一來就和洛長寧鬥嘴,三句話不離鴨子,洛長寧喝藥的時候才會消停片刻。
陸陌寒胳膊上的傷好的很快,換了幾次藥便已結痂,白日裏倒沒有再出現異常,只有晚上才會發作,午時,陸明成冷着臉進來要将陸陌寒關起來,洛長然才知不少百姓來府前吵鬧,沒得到交代又去京兆衙門鬧了。
那個銅牆鐵壁似得監牢是專為陸陌寒準備,還記得第一次去那裏看他,他将自己弄得渾身是血狼狽不堪,洛長然舍不得他在那裏受苦,跟陸明成求情,指天立誓的保證自己能看住他,陸明成答應讓她試試。
晚膳之後,洛長然關好門,主動躺進陸陌寒懷裏,将他的手圈在自己腰上,一句不停的跟他說話。
越接近子時,他的情緒變化越快,不再溫柔回應她的話,身子也變得冰涼如鐵,洛長然能感覺到他在掙紮,他努力想控制住自己,可子時一到,還是失了理智。
洛長然用盡所有力氣抱住他,不讓他走,滿面淚痕的一遍遍哀求他,被他拎小雞似得拎開,扔回榻上,他克制着自己不去傷害她,卻無法熄滅心中摧毀一切的強烈念想。
走了兩步她又纏了上來,他牙關緊要,大顆大顆汗珠滾滾而下,強撐着最後一絲理智去推她,她雙手挂在他脖子上,死也不松開,兩具身體無聲的糾纏在一起,推搡間,忽然一個柔軟的物什落在唇上,兩人同時停住動作,眼睛大睜,能從彼此的瞳孔中看到自己震驚無措的目光。
屋裏寂靜無聲,四目極近的相對,似乎過了許久,又似乎只是片刻時間,洛長然緩緩閉上眼睛,踮着腳尖,艱難的用自己的唇壓制住他。
陸陌寒依舊處于震驚之中,震驚之後惡念又迅速湧了上來,剛一動,唇上傳來痛意,血腥味沿着唇縫流進嘴裏,心弦啪的一聲斷了,氣息像是沖破了高山險阻,重重砸在平原之上。
意識暈沉,眼前開始晃動,無力的往後倒去,被她接住摟進懷裏,安心的閉上了眼睛。洛長然大口大口喘着氣,唇上嫣紅一片,滿心後怕的抱緊他,坐在冰涼地上輕聲啜泣。
屋外,衛韋朝周圍暗衛做了個手勢,幾個黑影悄無聲息消失在暗夜中。
翌日天亮,陸陌寒看着懷中沉沉入睡的女子,不敢置信的眨眼,再眨眼,真的不是夢,是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欣喜的盯着她看了許久,不舍得移開目光,多希望以後每日醒來都能是這幅場景。
輕輕碰了下那高挺的小巧鼻梁,懷裏人兒一聲嘤咛睜開眼睛,迷茫的看着他,紅雲一點點攀上瑩白臉頰,她無聲而笑,手指溫柔的撫摸他的唇畔,一句話也不說。
陸陌寒被那小手撩撥的心癢癢,情不自禁的低頭,順勢在她指尖親了下,她動作一頓,迅速将手收回去,從他懷裏爬起來下了床,赤腳站在地上道:“該起了,太陽都出來了。”
他唇角輕揚,精神抖擻的起身。
用早膳時,齊進又來了,跟三丈之外的洛長寧先鬥了幾句嘴,這才走過來,大喇喇坐在陸陌寒旁邊,就近拿了只雞腿吃的滋滋有味。
總共就準備了兩個雞腿,洛長然和陸陌寒一人一個,他吃什麽不好非要吃這個,陸陌寒當下就怒了,震天動地的一掌拍下去,三尺之外的洛長寧抖了三抖,朝齊進投來同情的一瞥。
陸陌寒向來不從別人嘴裏搶食,對于侵犯自己所有物的雄性,沒有任何商量餘地,摧毀是必須的。
齊進只覺得面門一道勁風襲來,尚未及反應,整個身體便朝後飛了出去,嵌進了土牆之中,留下一個□□形印子滑到了地上。
幸虧有這牆擋着,否則就直接回了國公府了,還得再跑一趟,齊進爬起來的過程中閃過這個念頭,然後又一次飛了出去,這次是橫向的,擦着屋檐而過,砸進了池塘裏,水花四濺,蹦出來好幾條魚兒。
陸陌寒對女人動手和對男人動手方式完全不同,對女人是簡單粗暴型,對男人……好像是慢慢折磨,将其痛苦無限放大型。
洛長然親眼目睹齊進被他以各種方式暴揍,血糊了滿臉,吓得連忙阻攔,可是一點用也沒有,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幾個侍衛沖進來,手忙腳亂的将他拉開。
他掙紮着還想再打,被随後而至的陸明成一掌劈暈,齊進模樣凄慘的擡起頭,混着血沫含糊不清的吐出一句,“就……一個……雞腿,至……于嗎?”
胡太醫不在,洛長寧招呼着讓将重傷的齊進送到扁鵲堂去,自個也跟着去了,洛長然這才知道是她去搬得救兵,運氣好,正巧碰到陸明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