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雖然世人常說女子妒忌,女子多疑,但其實在這樣事關體面的事上,只要不是那等當真愚傻的,同樣是人,男人是與女子實際也并無不同。
雖然董淑妃只是在心裏念了一句幽幽嘆嘆的“王爺……”但趙禹宸只從這簡簡單單的兩個字裏卻已聽出了不知多少的百轉千回,欲語還休,一時間既驚且怒,竟是愣在了當場。
只是淑妃面上并未絲毫的差池失禮,這一幕放在旁人眼裏,便是一身素衣的淑妃行禮之後,趙禹宸看呆了一般只是愣愣的瞧着她。
“陛下?”一旁的太後發覺了趙禹宸的出神,覺着不像話,不動聲色的叫了一聲。
趙禹宸這才猛地回過神來,頓了頓,才攥緊了手心,聲音裏都幾乎帶了幾分嘶啞:“免禮,入座。”
蘇明珠也帶了幾分詫異一般的冷冷看他一眼:【怎麽?穿了一身江南紗衣就把你看呆了?什麽出息,你一個皇帝,沒見過美人不成?】
蘇明珠這般想罷,心內又生出幾分不高興,正巧因着淑妃之前未來,未曾準備座位,她嫌棄之下,便索性站起了身,打算“賢惠”一把,只将自個這靠近陛下的位置讓給董淑妃,自個則打算去繞到太後的另一面入席。
“明珠——”趙禹宸這次卻丁點沒有了方才的出神怔愣之色,她才剛剛離座,還未站直,身旁的趙禹宸便忽的伸手,在桌下拉住了她的手腕。
即便隔了一層衣袖,都能感覺到趙禹宸手下十分用力,只拉得她死死的,猝不及防之下,手腕上的珊瑚串子像是擠着了,在皮肉上硌得生疼。
蘇明珠疼的微微吸了一口氣,趙禹宸反應過來,便也瞬間松了手,只是松了的手往下垂了幾分後,卻又不甘心一般,又輕輕的拽住了她的衣袖,晃了晃,開口道“貴妃且坐,魏安,為淑妃備碗筷。”
趙禹宸說這話的聲音格外的堅決,說話時的目光也只死死的盯着蘇明珠,分毫不讓,只不過許是因着她是站在桌前,陛下乃是從小往上的仰視着看過來,蘇明珠便總覺着趙禹宸這眼神并不像聲音那般有威勢,反而還有帶了幾分求肯一般,有些濕潤潤的意思。
蘇明珠在這目光裏愣了愣,便也果然順着衣袖上這微不足道的力氣重新坐了回來。
對面的梁王看着這一幕,眸光微微一凝,面上似有所思。
相較之下,倒是一向溫柔懂事的淑妃仿佛什麽都察覺到一般,起身之後,便只低了頭,一步步的行到了席間,在太後與梁王之間靜靜坐了,因一直微微低頭,垂着眼角,竟是誰也看不出她的神色。
趙禹宸這時也已徹底恢複了往日的平靜,看着貴妃重新坐了下來,他便松開了抓着她衣角的手指,目光冷然的看着董淑妃,略略凝了神,單朝她一人聽去。
但叫趙禹宸說不出是慶幸還是失望的是,董淑妃此刻卻只是怔怔出神,心內空空蕩蕩,卻是寂然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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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只是如此,其實也已經能說明許多問題,淑妃董家嫡出,在他面前只如最精明的能吏對待上峰,一向口中言一心內思百,處處都冷靜自持,幾乎毫無疏漏,可偏偏今日見了梁王,便是這般六神無主,彷徨無措,連個心聲都無!
再加上方才那一句百轉千回的“王爺,”他們二人的奸,情,不說十成十,也已有六七分之數了。
一念及此,趙禹宸的心內越發泛沉,除了被人欺瞞愚弄的怒火之外,一時卻也忍不住的想得更多——
梁王二十多年都待在景山,直到先帝駕崩之後才重回京城,而淑妃卻是先帝駕崩一月後,在熱孝裏與明珠一道被接進的宮,滿打滿算,他們二人能自在相識相處的時間,也就這麽一個多月的功夫。
只這月餘的功夫,淑妃便竟已是這般作态?這只是她的一廂情願,還是兩人心照不宣,早已暗通款曲,甚至與,這私情是否只是淑妃的一己私情?還是,其中還牽連到了董家?
【呲溜呲溜,怎麽回事?一個個的怎麽都愣着?大黃魚都要涼了嘿!都不用把席面撤了上茶坐着多好!還能叫他們留着,給咱家嘗嘗鮮……那詞怎麽說來着……對了,暴殄天物!真的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
趙禹宸叫這嘈雜的心聲吵的忍不住搖頭,魏安其實是站在他三步之外的,只不過因着這幾句心聲的情緒太過強烈,這才能越過旁人,徑直傳進他的耳中。
不過叫魏安這麽一打岔,趙禹宸也意識到自己的神态的确有些不太對,左右的太後與貴妃都在有意無意的打量着他的面色,對面的梁王嘴角帶笑,也似有所待,氣氛都因此有些凝滞了一般。
“怎的都不動筷?這湘江魚都要涼了。”回過神後,趙禹宸便暫且将滿心的情緒都壓了下去,甚至在面上露出幾分笑容來,按着規矩,當前請方太後先嘗了嘗正中的清蒸黃魚。
“味道果真不錯。”太後嘗了一著,便贊了一句。
皇帝太後這麽一動手,氣氛便立即松快了許多,梁王聞言起身,親自将這黃魚布讓了一小碟後,卻是面帶微笑的的放到了蘇明珠面前,只說的溫潤如玉:“本王記得,娘娘素來喜食醬赤葷食,倒不如趁熱嘗嘗這魚。”
蘇明珠皺了眉頭,還未來得及拒絕,一旁的趙禹宸卻叫什麽紮了一般,猛的伸手将那一碟子魚肉拿了開去。
身在帝王家,周遭多少宮人處處服侍周到,梁王方才親自布菜之舉都已是十分失了規矩,就更莫提趙禹宸堂堂帝王,突兀的近乎搶奪的親自動手。
迎着衆人詫異的目光,素來循規蹈矩的趙禹宸卻是絲毫未覺不對一般,只滿面平靜的看向一旁的蘇明珠,開口道:“你春日裏愛犯咳疾,這魚裏帶辣,還是少吃,随後朕叫他們專為你做一道清淡的。”
蘇明珠聞言一愣,她這一輩子天生的有些內熱之症,每到春夏之交,就很容易咳嗽上火,若是提前不小心,最厲害的時候嗓子都會疼的說不出話來,她這毛病,也就是六七歲剛和趙禹宸時提過一嘴,卻沒想到他竟然這會兒都還記得。
趙禹宸卻好似沒有發現蘇明珠的詫異一般,滿面平靜的與她說罷之後,轉臉就面無表情的将這一碟子魚肉遞給了身後的魏安,聲音沉的能滴出水一般:“梁王賞你的,還不謝恩?”
【陛下這是怎麽了……啊?賞我?親娘哎!居然還有這樣的好事!!!】
聽着這話,方才還在小心翼翼琢磨着面前情景的魏安立馬什麽都顧不得了,只喜的心花怒放,上前一步,雙手将魚肉接過,毫不耽擱,就這般跪在地上一仰頭,幾口咽了下去,便眉開眼笑的與梁王謝了恩:“小人謝王爺賞!”
畢竟,當朝親王親手布讓出的菜,最終卻落到了魏安一介宮奴的口中,這事怎麽說也是損了梁王的面子。
雖然魏安心裏已美的找不着東南西北,但面上卻是一派的恭謹,除了擁有讀心異術的趙禹宸,旁人都只當他這般當場吃了魚,乃是有心配合陛下的心意,故意給梁王沒臉,倒都不覺意外。
可被下了面子的梁王卻是毫不在意一般,仍舊君子端方的叫了免禮,甚至還有心情接着方才的話頭,一派真誠的關心一旁的蘇明珠:“娘娘春日裏愛犯咳疾?可是內熱之故?實不相瞞,本王這兒知道一則古方,是極對症的,改日便制成丸藥,與娘娘送來。”
【竟連王爺也……蘇明珠,你這賤人!】
聞言,趙禹宸還未來得及開口,耳邊便又聽到了一道極其狠厲怨毒的心聲。
自然,正是董淑妃。
類似的心聲,趙禹宸從淑妃身上其實已不是第一遭聽到了,但從前,他以為淑妃的這般嫉妒失态是因着他,甚至還在私心裏為其解釋開脫過,但現在,趙禹宸垂眸掃過正擡頭盯着明珠的董淇舒,震怒之餘,心下只是一派冷然。
“皇叔若有對症的古方,倒不如先與淑妃看看,也難為她患着病,還穿的這般單薄。”
趙禹宸微微擡了嘴角,只拿十分的故作平靜掩去了話中的怒氣與嘲諷,饒是如此,董淑妃聞言還是微微一慌,心虛一般的低了頭,弱弱解釋了一句:“臣妾已無大礙。”
相較之下,梁王卻是一派的坦然,甚至還當真也轉身關懷了起來:“怪不得娘娘瞧着清減許多,倒春寒厲害,既是已患了病,實在該更小心些才是。”
董淑妃聽着這話,心頭既酸且澀,只生生的将手裏的帕子都生生攪成了一團,但對着梁王,偏偏面上卻是一字都開不了口,只又颔首為禮,身姿越發的柔婉飄然。
只趙禹宸冷眼瞧着這一幕,只擡手端了茶碗,勉強蓋了蓋自己越來越寒的眸光。
梁王不急不緩的溫聲關懷過淑妃,便又将話頭轉向了趙禹宸與蘇明珠:“才聽聞西北蘇将軍大勝,當真是可喜可賀,卻不知折子上可有提起,大軍何日奏凱回朝?”
趙禹宸垂了眼眸,面無表情:“山高路遠,又有大軍辎重,未定歸期。”
“哦?這事臣卻是清楚。”梁王聞言一笑,面色格外的坦然,丁點沒有碰瓷的痕跡:“臣與蘇将軍長子蘇兄弟一見如故,倒是時常互通消息,按他算的日子,該是下月初四前後。”
作者有話要說: 一場宴席——
蘇明珠: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氣氛怪怪的?
魏安:咂咂嘴,大黃魚真好吃~
淑妃:啊,王爺……
趙禹宸:呸!狗男女!
梁王(坦然笑):聽說你之前覺着我送的禮很不錯厚?實不相瞞,本王覺着小侄子你的皇位和後宮都挺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