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天地良心!趙禹宸提起蘇家的二子,完全只是因着叫蘇夫人這一通誇贊誇得心裏實在是不好意思,想要投桃報李,這才提起這個據說身子不好,沒什麽名聲的二字,打算也給他賞個出身,好叫其回京在這富貴之地好好将養着,免得再受那西北苦寒。

可誰曾想,這麽一提,竟還聽出了這麽大的一樁淵源?

不放心朕……偷偷跑回來了?

趙禹宸不動聲色的低頭抿了一口清茶,所以說,這蘇家二子此刻并不在西北,而是就在京城?

只是即便是不放心朕,這般單槍匹馬的從西北回來,又能做些什麽呢?

趙禹宸正沉思間,蘇夫人口下都已利落的将二子的身世都說了出來:“原是蘇家妹子的獨子……在那一家子裏當真是受足了苦,陛下不知道,才從西北接過來的時候,那幹瘦的肋條股都一根根的杵在外頭,蔫巴巴的,問他十句都說不出一句來,唉,也是可憐的,家裏只想着他能好好的長大成人就是阿彌陀佛,都并不管教他。”

一旁的蘇明珠聽着暗暗好笑,也只有母親這樣的氣勢了,只是把二哥當成一個凄風苦雨瘦弱無助的小可憐,他剛來蘇家時,雖說瘦弱是真的瘦弱,可也分明一只被逼到了絕處的孤狼似的,渾身的陰鸷,就連一向勇武的大哥對上,都不怎麽敢招惹他,就更莫提軟白甜的明朗,還是過了半年之後,才敢單獨去與二哥說話呢!

趙禹宸聽了這話,心下倒也對這蘇家二子的性情有了個大概的了解。

若是從前,他或許還會暗暗在意,但自從有了讀心術之後,他的心胸當真是已不得已被錘煉的比天高比海深,比起旁的來,這麽點小事他當真沒怎麽放在心上!

梁王攀扯,董家構陷,再加上他原本的疑心,蘇家原本就只如懸于刀刃之下,是個人都得多加小心,更莫提以蘇家二子這般的性情出身,也難免難免會狹隘多疑,人之常情罷了。

“陛下嘗嘗這橘子。母親也嘗嘗?”一旁的蘇明珠正心虛着,見母親竟還是沒玩完了的提起二哥,忍不住的便出言打斷了一下,将掰好的橘子遞了過去。

趙禹宸聞言一頓,便也笑着接了過來,當真掰了幾瓣放到了嘴裏。

一旁蘇夫人利落的塞進了嘴裏,剛吃一口,便忍不住的皺了眉頭:“酸!”

反觀對面的趙禹宸,卻是吃的慢條斯理,不動聲色。

蘇夫人瞧着便有些詫異:“陛下吃着不酸嗎?”

沒等趙禹宸開口,蘇明珠便解釋道:“陛下不怕酸的,您還記得咱們府裏的那棵酸李子不?酸的很了,誰都吃不得的,偏陛下就能連着吃好幾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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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禹宸嘴裏的橘子還未咽下去,不好說話,聞言想了想,瞧了明珠了一眼,面上卻是有些微妙。

這事他記得,當時分明是小明珠故意戲弄,摘了那酸李子一本正經的遞了給他,只說是味道不錯的,他信以為真,一口咬下去,結果那青李子酸澀得直叫舌頭根都泛起了苦!

偏偏梳着雙丫髻的小明珠還跟他笑的滿面狡黠:“怎麽樣?味道怎麽樣?”

他當時明白是被戲弄了,不肯認了這個虧,硬是沒露絲毫破綻的咽了,甚至還主動又拿了一顆,與她點頭應和:“果真不錯!”

“不酸嗎?”小小年紀的明珠只把眼珠子睜的與貓兒一般,直到他咬着他開始吃了第三顆,才也按捺不住的揀了一粒一起塞進了嘴裏——

然後便生生的被酸哭了出來!

她當時的模樣實在是太慘了,他都不好承認自己是故意的,便這麽索性認下了自個的确能吃酸的名頭,卻沒想到,明珠竟是如今都還不知實情!

趙禹宸咽下了他嘗起來不過是略酸的貢橘,心下回想起當初小明珠被酸的癟着嘴,眼淚直流的模樣,一時間便也不禁彎了嘴角,忍了笑又一遍應道:“是,朕不像貴妃,是丁點酸苦都受不得的。”

蘇夫人聞言便也笑了起來:“是,說起來,陛下與明珠,還是青梅竹馬的情分,快一年功夫,都是整日整日的湊在一處玩鬧呢!”

只不過,口上雖是這麽說着,蘇夫人的心下卻是忽的嘆了一口氣:【郎騎竹馬來,兩小無嫌猜,唉……陛下實在是不錯的人!就是可惜了……偏就是當今陛下……也是有緣無分……】

什麽有緣無分?趙禹宸心下疑惑,可惜接着聽下去,蘇夫人卻是天馬行空,忽的就又想起了【哎呦難受,轉了半天出了這一身的汗,裏衣都沾身上了……】

聽見了這般合該避嫌的私密之語,趙禹宸也是一慌,連忙轉了心神,因着蘇夫人的心聲實在是渾厚有力、中氣十足,擔心送了心神也還能聽見什麽,他又連忙起身退了幾步,直走到了五步之外,才覺着勉強算是妥當些。

只是他這舉動突如其來,蘇明珠與蘇夫人見着都是一愣,也有些莫名的跟着立了起來。

趙禹宸倉促之下,只得随意找了個由頭解釋道:“朕忽的記起,還有些要緊的折子未批。”

蘇明珠聞聲點頭,因着趙禹宸今日的言行實在是太過懂事,她自然也不好再像從前一般置之不理,見狀開口吩咐了白蘭去叫小宮女送水進來,好叫陛下淨過了手再走,省的吃過了橘子,手上不爽利。

見着蘇明珠這般貼心,趙禹宸也是一笑,想着分明他們幼時相處都是那般相得,他實在早就該着意緩和些,想必也不必兩年來都與明珠鬧的勢若水火一般了。

這麽想罷,趙禹宸便覺着蘇夫人方才的“有緣無分”應當說的就是此事,想了想,淨過手臨走之前,便特意鄭重的與蘇夫人又開口:“國夫人且放心,貴妃直率通透,朕亦愛之重之,她在宮裏,朕日後也必不會叫她再受委屈。”

說罷,便當真轉身去了,留着殿內的蘇夫人慢了一步,直到趙禹宸的身形都消失在了昭陽殿內,她才轉過身,拉了自家女兒的手,開口道:“不瞞你說,我自打回來,倒瞧着,陛下這番話,像是十分的真心。”

蘇明珠只不置可否的坐了回來:“真不真心的又如何?他是陛下,即便日後言行不一了,我還能拿着今日的不知真假的話頭去問他不成?”

蘇夫人雖然心中已經相信了趙禹宸今日的真心,但聞言之後,想了想,倒是也贊同的點了點頭:“你說得對,人都說娶高嫁低,再不濟的也要門當戶對,你這猛不疊的進了這天底下最高不過的地兒,家裏幫不了你不說,還要給你添連累,能出來也好……”

“娘!您這是什麽話?”蘇明珠哪裏還能聽的下去?連忙叫了一聲,便上前拉了母親的手:“是我給家裏添連累才是……”

“夠了,你且退下,日後這殿內伺候的活計,未得吩咐,也再不許你進來!”

母女的兩個相互自責的話還未說個結果,外頭便又隐隐傳來了白蘭很是嚴厲的訓斥聲,蘇明珠便順勢岔過這個話頭,對剛剛進來的白蘭問道:“怎麽了?”

白蘭手下麻利的換了果盞,一面回道:“還不是那水仙,我剛瞧着她外頭,說是要進來換茶,鬼鬼祟祟的,誰知道又是探聽些做什麽!”

“與她生什麽氣?一會兒去尋了管事的,将她退回宮務府就是了。”蘇明珠随口說着,便也扭過頭,解釋了之前這水仙給她傳信挖坑的緣故。

蘇夫人聞言點了點頭,卻制止道:“其實也不必,咱們家裏在這宮裏沒什麽人,你趕了她,也保不齊旁人不會送別的來,都是探子,這放在眼前的,總比埋在暗處叫你不知道的要好些。依着我說,你倒不如索性裝着信了她,日後反而越發重用些,暗地裏盯着就是了,若不然你趕了她,外頭又給你送更隐蔽的來,才更是麻煩。”

蘇明珠點了點頭,白蘭卻有些不忿:“那豈不是便宜了她!”

蘇明珠便一笑:“沒事,你是我最心腹的大宮女,我重用了她,你豈有不惱的?日後你就盡管在背地裏明着暗着欺負她,她裝出那副老實本分的樣子,想必也不肯鬧出來!”

白蘭聽着面上一亮,立即應了一聲,便要轉身退出去,蘇明珠想了想,便又叫住道:“對了,既是這樣,你去翻幾件我不穿戴的首飾,就說,多虧了她報信及時,我才能叫陛下改了主意,将那首飾賞了給她!”

白蘭應了:“主子放心,奴婢必不會叫她白得了!不叫她受點罪,怎麽好去與她真正的主子領賞?”

看着白蘭出去的背影,蘇夫人道:“那這水仙背後的主子,必定就是那董家的淑妃?”

“這還用想嗎?為了給先帝守孝,除了她,這宮裏也沒第二個了呀!”蘇明珠笑了一聲:“只不過,她叫這水仙通風報信,是想叫我去陛下跟前吵鬧的,她若是知道自家裏後院失火,董家獲罪,還叫咱們家白撿了個郡主回來,想必得氣成紅蓮花了!”

這麽一說,蘇夫人便也記起了,先帝的國孝眼看就要除喪,這後宮裏必定還要再進新人,只這一個淑妃便生出這麽多事,日後人在多了,女兒更是不知要受多少委屈。

想到這,蘇夫人便忍不住的嘆了一口氣:“也怪我與你爹都不是細致的,早知先帝要下那麽一道聖旨,家裏該早些給你二哥改回原姓,幹脆給你們兩個定了親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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