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油坊

已是仲春時節,沿着河邊,一片桃林開得雲蒸霞蔚,煞是動人。

五丈河發源于靈山,從山澗中彙集而下,到離莊子十裏之地之處,已經成了一條寬約七八米的河道,而且從這裏開始地勢平緩,河水也沒有上游那麽湍急,本就是游魚歡喜之地。

如今桃花飛揚,來的魚群更多,在平穩的河面上翻湧出浪花朵朵,看着,就覺得歡騰。

顧欣悅開始卷褲腿。

“六姑娘,您這是?”秦齊手中拿了一個網兜,見旁邊幾個親衛紛紛轉過頭去,詫然回身,就見顧欣悅的褲腿已經卷到膝蓋上了,頓時驚吓道。

他是想着以六姑娘那活波的性子(出府後才發覺),與其讓她悶在屋子裏又自己開溜,還不如帶她出來一起,在旁邊賞賞花什麽的。

可是這卷褲腿是什麽意思?

就你這小胳膊小腿也想下河?

不是,這身農家衣服又是從哪弄來的!

不是,是你這樣,是打算将軍回來後将我們全部滅口嗎?

我們沒得罪你吧!

見秦齊那眼神都不對了,顧欣悅瞧瞧自己那瘦腿,再在記憶裏搜索了一下,乖乖的将褲腿放了下去,然後在周圍轉圈圈。

“您幹嘛?”秦齊瞪着她道。

顧欣悅四下都瞅完了,對秦齊甜甜一笑,從他腰間長劍的劍穗上拔下兩根穗子,蹲下身,将褲腿在腳腕處紮緊。

秦齊的眼睛都瞪得溜圓了,道:“六姑娘,您不會是想下水吧?”

“放心,我會游水。”顧欣悅頭也不擡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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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齊很是無語。

這是會不會游水的問題嗎?!

你要真下水,先不說這倒春寒的水溫,就你這衣服一沾水,再一出來……

你就是想将軍回來滅我們的口吧!

感覺到秦齊那滿是悲戚的目光,顧欣悅擡頭,見秦齊一副快哭出來的模樣,再看看旁邊幾個親衛的神色。

呃,想起來了,雖然說這個身體根本沒有發育,但是到底也是十四歲的姑娘,有些事情……

“哎呀,你們就當沒看見好了!”在講規矩和撈魚之間猶豫片刻,顧欣悅果斷的選擇了撈魚。

秦齊的臉徹底黑了。

“哇!桃花魚!”随着一聲歡快的叫聲,一個小身影從河堤之上竄了下來。

秦齊探手一撈,便拎住了月铮的衣領,黑着臉道:“臭小子,你還敢來!”

明明把他趕出莊子的時候就已經威脅過了,這小子居然不怕?

是我太和藹可親了嗎?

“痛痛!喂,我說你太不講道理了吧,這又不是你們家的,這河是大夥的,誰都可以來抓魚啊!”月铮一邊叫着,一邊用手指着河堤。

河堤上三三兩兩的站了一個個手中拿了魚竿和網兜的鄉民,正帶着忐忑和小心的看着他們。

秦齊轉頭看向跟着他們一起來的袁方。

“這裏的桃花魚很有名,在京城能賣個好價,所以,大夥都會來抓點回去。”袁方躬身道。

那便是說,這片地方是公共的。

将月铮一丢,秦齊道:“你讓他們下來便是,大家各憑本事,若是抓到了,想要賣出來的,我們比京城的價格高上一成收購。”

袁方的眉頭不覺挑了挑,道了一聲好,走上河堤去和那些鄉人說。

秦齊返身,将顧欣悅給推到文竹早已經準備好的席子邊,道:“六姑娘,這裏水深,別看着面上平靜,其實下面水流湍急,您在這裏吃吃茶和點心,就好。”

就別再瞎折騰了!

顧欣悅眼珠轉了轉,見河堤上的鄉人三三兩兩的下來,各自尋找着地點,便點頭道:“那好,我在這裏看着,秦齊,要是你抓不到,我可就要自個下去了!”

秦齊眼角抽了抽,視線在她那一米三的個頭和自個那一米八的身子上轉悠了一下,嘿嘿笑了一聲,拿起網兜往河裏走去。

這是赤*裸裸的歧視!

顧欣悅氣憤的瞪着他的背影,哼,你給我等着!

“妹子你也想下去嗎?這可不好,這裏水很涼,姑娘下去會留下……”等秦齊和幾個親衛都開始下水,月铮湊到了顧欣悅身邊,笑咪咪的道,話未說完,便被顧欣悅給瞪了回去。

“什麽妹子?還想找打是吧!”顧欣悅橫了他一眼,道:“姑娘我今年十四了!”

“啊?不會吧?”月铮一對桃花眼睜得不能更大,手指從她頭到坐着的屁股上晃了一下,道:“怎麽,也不會超過九歲啊!”

而且,十四歲的大家閨秀能這樣嗎?

你可是定國公嫡女,顧陌寒的妹子哎!

一個兩個都這樣!顧欣悅心裏的火是蹭蹭的冒,斜着眼睛瞟他,冷冷的道:“我這是後發育,倒是你,一個男人長成這樣,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有什麽用!”

“我?”月铮瞅了眼自己那一樣削瘦的身板,道:“我才十二,以後多的是機會長!”

“哼,那你怎麽知道我以後不會長!”顧欣悅沖口而出,轉念想着跟一個小家夥讨論這種事情實在是丢份,便轉過了頭不再理他。

側頭瞄了顧欣悅一眼,月铮就勢在她旁邊坐下,順手便從席子上放置的點心盤裏撚了一塊塞嘴裏。

見顧欣悅沒有出聲,文竹嘴唇動了動,終是沒有說話。

河裏魚多,但是并不是所有魚都能叫桃花魚,而是要那半斤以上在河中吃醉了的才叫桃花魚。

那些魚都在河心暗流湍急之處,一不小心,魚沒有抓到,人就會被沖走。

秦齊和兩個膽大的親衛直接往河中間游,其餘的鄉人,卻只在河邊灣流之處找一下漂流下來的醉魚。

下午日頭起來之後,一些鄉人便坐在河邊聊起了天。

“聽說新橋那邊的油坊要賣了,今年的菜籽只怕沒人收了。”

“要賣?為何?那油坊不是一向生意很好嘛?”

“那原是袁家的生意,聽說袁家犯了大事,家業都被抄了去,你看,山上那莊子不也換了主人?”

“莊子換了主人?可我聽我親家說,來的還是袁家管事啊,你看,袁方管事不還在嗎?”

“你知道什麽,我家侄兒在那莊子上做長工,小半月前就換了,只是用的還是莊子裏的舊人而已,新來的主家聽說姓顧,可是了不得的少年将軍。”

“換人了?那怎麽辦?我還指望他們秋天還雇短工,我也有個活計。”

“這倒不着急,我侄兒說了,新東家說一切照舊,秋天收桐果,總是會請人的。”

“可便是收了又如何?沒有油坊,這桐果也沒人收,沒得去處,東家還會去打嗎?”

油坊嗎?顧欣悅眉頭輕蹙了起來,探手去摸盤子裏的點心,一摸卻是摸了個空,轉頭一看,月铮已經吃的滿嘴留油的,蜷縮在她身後的席子上睡着了。

看着他又糊得一臉泥濘的樣子,顧欣悅眼神閃了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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