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章節
道走進了多深,前面有了光亮,她朝那個光亮走過去,竟然走進了一間老屋,正是她曾經夢見過的那間老屋!裏面沒人,只有一張老式八仙桌,供着香燭和瓜果。還有兩把太師椅,擦得幹幹淨淨,閃着油光。
她還記得,八仙桌左側是死人站的位置,可她還是走過去了,乖乖地站在了那裏。夢裏的邏輯是,她只有站在那裏人們才看不到她。
不一會兒,門外傳來了吹吹打打的聲音,由遠而近。四個男子擡着一架高大的老式照相機走進來。接着,又有幾個老年婦女走進來,牽着那個新郎。狐小君感覺這個人很面熟,使勁想啊想啊,腦袋忽然炸了一下——那不是長城嗎?他說去俄羅斯了,原來是謊言!他跑到這兒跟另一個女孩舉行婚禮了!
她想大聲叫,告訴長城不要在這裏照相,這是活人跟死人舉行冥婚的地方,可是怎麽都喊不出聲來。她想撲過去拽他,身體也像被打了麻藥,根本動不了。
一切都晚了,那幾個老年婦女把長城牽到了八仙桌的右側,跟狐小君并排站在了一起,接着,攝影師就捏下了快門:“撲哧!”
她恍然大悟,原來長城是和她結婚,心裏頓時無比喜悅,接着就笑醒了。
四周一片漆黑,她從夢裏延續出來的快樂心情瞬間消散,逃離了夢裏的混亂邏輯,她立即意識到,這個夢講的是她死了,長城還活着,他和自己舉行了冥婚……
還好是個夢!
——她哪知道,這個夢其實是現實的一個預告。
次日,長城給狐小君打來了電話,問她身體怎麽樣了。
狐小君說沒事了,正要去上班。
放下電話,她忽然想到了一個辦法——孩子們的直覺是最準确的,應該把那張紙上的圖案畫出來,帶到幼兒園,讓孩子們說說那是什麽東西,也許會有意外的收獲。這樣想着,她就拿出了那張紙,照葫蘆畫瓢,把那些凸起的圓點用碳筆畫在了一張打印紙上,看上去更加直觀,然後裝進包裏,騎着摩托車出門了。
出了小區大門,她朝那個盲人的位置看了看,他沒來,不知道他還會不會來了。
她直接去了幼兒園。
班裏31個孩子,陸陸續續都被送來了。她帶的是中班,孩子們從來不把她當老師,而是當成班裏最大的一個孩子。她喜歡這樣,如果孩子們把她當老師,這就成了一個工作;而孩子們把她當成孩子,她就回到了童年,天天跟他們在一起玩兒。孩子們見了面,立即你推我搡,鬧成一團。一個大孩子拿着毛絨玩具砸在了一個小孩子的頭上,小孩子坐在地上放聲大哭,狐小君費力好大勁兒才把他哄好,趕緊掏出那張紙,喊道:“寶貝們,今天我們來鍛煉一下想象力,你們說說這是什麽東西?回答對了有禮物!”
孩子們看着那張紙,立即七嘴八舌地說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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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打人的孩子顯然對這張紙不感興趣,滿臉不屑一顧,他站在挺遠的地方,手裏抓着那個毛絨玩具一下下砸凳子,說:“那是屁股!”
其他孩子很認真,紛紛發表意見:“花生!”
“星星!”
“圓點!”
“怪獸!”
“蘋果!”
“麻子!”
“腳印!”
“子彈!”
“火車道!”
“芝麻開門!”
“網!”
火車道是一個總愛流鼻涕的小男孩喊出來的,這個答案讓狐小君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就像卡進了某個神秘的檔位裏,“咔噠”一聲。
火車道……
孩子們上體育課的時候,狐小君跑到附近報刊亭買回了一張全國地圖,回到幼兒園,她上網查了查去筒晃的火車,只有一趟,1655次,從京都到筒晃總共十四站。她用筆把沿途這些車站連起來,出現了這樣一個圖形——
她又在她帶來的那張紙上連接了一下,出現了這樣的圖形——
兩個圖形一模一樣。那麽就是說,這是一幅去那個陰陽交界口的路線圖!那個地方就在筒晃的正北方!
狐小君的心狂跳起來,不知道是激動還是害怕。
《一千零一夜》裏,阿裏巴巴念動咒語:“芝麻開門芝麻開門……”石門“轟隆”一聲就開了,讀到這裏,我們會覺得很神奇,但不會害怕,那只是阿拉伯的故事,假如你孤單一人行走在深山裏,無意中發現了一扇石門,你試着說了一句:“芝麻開門芝麻開門……”石門“轟隆”一聲就開了,你會不會害怕?就當這事兒今晚發生,你想象一下。
狐小君發現的這個秘密,很像現實中的石門和咒語。
這還不算可怕,恐怖的在後頭。
35、出游
下班回家的路上,狐小君一直在想,那個盲人還會不會來呢?
直覺告訴她,他不會來了,從此以後,他很可能永遠地消失了。她多想再見他一面啊。
回到小區門口,她朝那個盲人出現過的地方看了看,沒想到,他又出現了!這次他沒有挂出旗子,只是拄着馬竿站在那兒,好像在等人。
她趕緊騎着摩托車來到他面前,喊了一聲:“先生!”
盲人聽出她是誰了,他把臉轉向她,很高興地說:“我就等你哪!”
她下了車,說:“對不起,我剛剛下班,讓您久等了。”這時候,她跟這個盲人說話已經畢恭畢敬了。
“我要給您……多少錢?”
“一千塊。”
狐小君愣了愣,她沒想到這麽多,她口袋裏只有幾百塊。
“我口袋裏的錢不夠……您等着,我回家取去,馬上出來。”
“算了,有多少給多少吧。”盲人顯得很大方。
狐小君說:“那怎麽行?”
盲人說:“如果不是一家人都要吃飯,我就不會收費了。我在販賣不該販賣的東西,我知道報應離我不遠了。以後呢,我要去學按摩,不再幹這個了。”
一陣冷風吹過來,盲人縮了縮身子。狐小君幾次見到他,他都穿着這件藍色風衣,好像再沒有別的衣服了。天越來越冷了,裏面竟然沒有一件毛衣,顯得挺可憐的。
如果一個人算卦是為了錢,那無疑是裝神弄鬼;如果一個人算卦不收一分錢,那更是裝神弄鬼。狐小君覺得,只有這個盲人才真實。
她把所有錢都掏了出來,遞到了盲人手裏。盲人一張張地摸,最後小心地放進了風衣裏面的口袋,又用手壓了壓。
狐小君說:“先生,您家裏真有十一口人啊?”
盲人把臉轉向狐小君,突然嘿嘿地笑起來,沒說什麽。他的表情告訴狐小君,昨天那句話就是一個字謎,絕不是巧合。
盲人說:“我走了,你多保重。”
然後,他用馬竿探着地面,慢慢朝前走了。盲道上立着一個電線杆,他一步步朝那個電線杆走過去。
他家住在哪兒呢?
摩托車一加油,就夠他摸索半個鐘頭的了。想到這兒,狐小君動了憐憫之心,她騎着摩托車追上他,說:“先生,我載您回家吧,快一些。”
盲人停下來笑了笑,說:“姑娘,你真是個好心人!謝謝,我已經習慣了。”接着,他把腦袋仰起來,對着天空想了一會兒,似乎下了什麽破釜沉舟的決心,說:“反正我也打算金盆洗手了,幹脆都告訴你吧——給那場冥婚照相的人現在還活着,都120多歲了,他是我的曾祖父,他的兒子死了,孫子死了,連我都快死了,他卻一直不死,都說老天爺把他的檔案弄丢了。我給你的那張紙上是盲文,寫的是‘多明鎮’,多少的多,明天的明。你要是去的話,很容易就能打聽到那場冥婚的原址。”
說完這些話,盲人繼續朝前走了。他的馬竿探到了那根電線杆,他小心地繞了過去。
狐小君愣在了原地。
多明鎮。
位于筒晃正北方的那個神秘之地叫多明鎮。
回到家,狐小君給京都盲人協會打電話求證。
一個阿姨接了她的電話,此人十分熱情,在她的口授下,狐小君在紙上畫出了“多明鎮”三個字的盲文,對比了一下,跟那個盲人給她的圖案一模一樣。
狐小君震驚了——把多明鎮三個字的盲文連起來,為什麽恰恰是從京都到多明鎮的路線圖?
多明鎮作為一個國家的行政區,它不可能為了配合這種巧合而改名,那需要多次的研究和繁複的審批;而京都至貴陽的鐵路早在五十年前就鋪好了,它更不可能為了配合這種巧合而改變路線;盲文出現二百年了,最早的發明者更不可能是同謀,為了多年之後的巧合而提前埋下伏筆……
這一切太精妙了,凡是智商正常的人都會感覺到那種深層的恐怖。
——這也不算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