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十五
正廳後院子裏的花園不大,卻修的極為盡心,小橋流水,涼亭的水榭旁居然還種着水仙,只是如今還未入冬沒開花。園子裏如今木芙蓉和各色菊花開的正好。
天有些陰,香鈴扶阮流君坐在涼亭裏,怕她又着了風帶了披風和小毯子,給她披上蓋好了才安心,又泡了一壺熱熱的紅棗茶給她,自家小姐難得有雅興要來賞花,她還特意買了些小點心和瓜子花生來給她吃着解悶。
阮流君讓她別忙一起坐着,她也不拘着坐下給阮流君剝花生吃。
阮流君留心看着光幕,光幕裏的彈幕池早就刷滿了,今天的觀衆人數居然一下子899,打賞也多了兩百金,吓了阮流君一條,昨天還只有三百多人來着。
彈幕池裏——
主播瓜子花生啤酒已經準備好了,啥時候好戲開場啊!
主播我是來看打臉的。
主播不要讓我失望。
裴迎真呢?
因接收器只能接收到螢石項鏈附近二十米範圍內的聲音,所以阮流君說話觀衆老爺們也聽不見,阮流君便沒有回答,她掃了一圈彈幕有些忐忑,大家全是來看裴迎真怎麽第一次翻身打臉裴家人的,可是她不了解裴迎真,一點都不了解,她不确定裴迎真肚子裏有多少真才實學,能不能讓顧老爺子看中,萬一要是這次失敗了……大家會對裴迎真失望吧?
光幕裏是裴家的正廳,裴子瞻、裴惠景和裴迎真、許榮慶正等在正廳門口,裴家的兩位老爺去府外迎接顧老爺子了。
許榮慶站着無聊,老是動來動去的,又問裴迎真:“這顧老爺子到底啥時候來啊?這都快晌午了。”他都餓了。
裴迎真還沒開口,一旁的裴子瞻先笑道:“顧老爺子要忙完手上的事務才來,許大哥耐心等一等。”
許榮慶因自家妹子跟自己說過裴子瞻幫自己的緣由,又讓他不要跟裴子瞻親近,所以他對裴子瞻也是淡淡的,“哦。”了一聲便不說話了。
裴惠景等的無聊看到許榮慶脖子上戴着的螢石項鏈很好奇,探頭仔細看道:“你今天怎麽戴個項鏈啊?這是什麽石頭的?君子佩玉,你怎麽帶一塊這麽奇怪的石頭?”他伸手想去摸。
許榮慶一把打開了他的手,“連聲大哥也不喊亂摸什麽,沒禮貌。”他不喜歡這個裴惠景,他跟他娘一樣看不起他們許家,平日裏趾高氣揚的一句客氣話都沒有,“我喜歡帶啥帶啥,我這是開過光的寶石,你摸不靈了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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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惠景被他沖的臉一紅道:“什麽破石頭,也就你們許家人當寶貝。”
“四弟!”裴子瞻喝住他,“怎可這樣和許大哥說話?”又讓許榮慶多多包涵,別介意。
許榮慶剛想怼回去,裴迎真卻拉了拉他的袖子,然後就見裴家兩位老爺裴言和裴謹迎着一位頭發半白卻仙風道骨的老爺子進了來。
裴子瞻和裴惠景忙迎過去行禮,裴迎真拉了拉許榮慶低聲道:“等會少說話,不必理他們。”
許榮慶這才忍下,跟着裴迎真也去行了禮。
阮流君看到光幕裏的顧老爺子心頭一跳,老爺子半年未見,居然頭發白了這麽多,神容憔悴又冷肅,再不是往日裏樂呵呵的那個老爺子了。
彈幕裏都在嗷嗷叫着好戲開場,也有說大哥打得好,摸壞了直播器把他裴家賣了都賠不起!
光幕裏一陣客套的寒暄就都落了坐,顧老爺子正坐廳中,裴言裴謹陪在兩側,一個帶着裴子瞻一個帶着裴惠景,裴迎真和許榮慶坐在最遠的兩個位置。
裴言像顧老爺子着重的介紹了十六歲就已是舉人的裴子瞻,和他最看好的兒子裴惠景,然後眼神落到了裴迎真的身上,“這位是我不成器的長子……”他看着裴迎真頓了頓,眼神冷淡,“裴迎真。”
裴迎真擡眼看他,他的父親,快三年未見的父親,并沒有多看他一眼,只是笑着介紹了許榮慶說是故友之子。
顧老爺子只是冷淡的應了一聲。
裴言便先傳了膳,佳肴擺上,一桌子人各懷心事誰都不敢先聲張,只裴言和裴謹為了緩和氣氛,笑呵呵的介紹着各道菜肴。
阮流君看着彈幕裏說——感受到了尴尬,最怕和不熟悉的長輩一起吃飯,筷子都不敢伸。
許大哥才是真豁達啊,你看他吃的多香……毫不顧忌。
阮流君看着光幕裏許榮慶埋頭傻吃的樣子也想笑,因為這裏就他沒所圖,他就是單純的來吃個飯而已,所以他吃的很好。
她有心留意顧老爺子,他似乎胃口不好,只吃素菜也不飲酒,她記得老爺子可是很愛吃肉的,尤其是醬豬蹄子,她和父親去看他什麽都不帶必須都帶上一品樓的醬豬蹄和酒。
老爺子是發生了什麽嗎?難道是國公府的事情牽連了他?不該啊,他退隐已久,早就脫離朝堂了,更何況要是有所牽連裴家也不會請他來了。
阮流君摸了一塊點心吃,她看的都餓了,也不知現代人為什麽喜歡看別人吃東西。
好容易看着他們吃完酒宴,裴言笑着想請顧老爺子去書房。
阮流君緊張的盯着顧老爺子,可不能去啊,去了書房她這裏就接收不到了。
就聽顧老爺子冷漠的道:“不必了,就在這裏吧。”
看來老爺子十分清楚裴家盛情邀請他來的意思,他最不喜歡那些彎彎繞繞的假客套,便掃了幾個年輕人一眼,“我這個糟老頭子已經歸隐多年,不喜歡收弟子,你們就算跟着我也對你們仕途無益。”
他這是明明白白的拒絕了收徒的意思,場面有些尴尬。
裴謹笑着打圓場道:“顧老爺子這般說可是要折煞他們這些年輕人了,您老學問在整個大巽也是數一數二的,咱們聖上也是蒙您教導,對您贊不絕口,他們哪有福分做您的子弟?能得您指點一二已是今生大興。”
裴言也忙賠笑說是,請顧老爺子坐在中堂,上了好茶。
顧老爺子道:“今日我既然來了,就瞧一瞧吧。”
裴言裴謹大喜,忙叫幾人将做的文章呈上來,這可是個大好的機會啊,說不定裴子瞻和裴惠景的才學叫顧老爺子看中破例收徒,那日後必定能高中。
阮流君卻看的一蹙眉,就見裴子瞻和裴惠景拿出像是早就準備好的文章,呈給了顧老爺子。
他們……這是早就準備好了?就是打算讓顧老爺子看文章?那為何沒有通知裴迎真和許榮慶?
果然許榮慶有點傻眼,低低問身側的裴迎真:“還要提前做文章?咋沒人跟我說啊?”
裴迎真看了一眼裴言,輕聲道:“因為我們只是陪襯。”
光幕中的彈幕池裏一片氣憤的,還有問裴迎真到底是不是親生的,還是路邊随便撿的。
阮流君盯着光幕裏的裴迎真手心有些涼意,卻聽不遠處有嬉笑聲,一擡頭瞧見裴家的三位小姐裴惠月、裴子玉和裴子薇結伴而來,看到涼亭裏的她皆是一頓。
香鈴忙起身行禮。
裴惠月拉着裴子玉進了涼亭笑道:“可真是不巧,碰上了咱們的許小姐,許小姐不是病了嗎?怎麽不在屋子裏好好養病,跑出來吹風?萬一再吹出什麽好歹又要怪上我們裴家照顧不周了。”
阮流君厭煩的皺了皺眉,好好的看個戲也能遇到這群人。
她随口答了一句,并沒有要起身離開的意思。
裴子薇拉了拉裴惠月的袖子道:“那咱們到別處去吧?”
“要去你去,我就愛在這裏賞花。”裴惠月在阮流君的一側坐下,“許小姐不介意我們一起賞花吧?”
阮流君不想同她們浪費精力,說了一句,“随意。”
裴子玉看了一眼裴惠月也坐了下來,留下裴子薇歉意的對阮流君一笑才坐下。
方一坐下,裴惠月便使喚丫鬟将桌子上阮流君的點心茶水挪到了邊角,将自己那些精致又豐富的糕點和瓜果擺了上來,拿了一個柑橘遞給阮流君道:“許小姐也嘗嘗,這是特供的柑橘,尋常吃不到的。”
阮流君看了一眼道:“多謝裴三小姐,我不愛吃。”這裴家大概是真的沒什麽家底了吧,好好的小姐教育成了一個柑橘也能拿來炫耀的樣子,這是心窮。
她實在不想理她們,便坐到了一邊。
裴惠月以為她是被自己羞辱到了才退到一邊,洋洋得意的朝裴子玉遞了個眼色。
三個人也不知在等什麽,老是往花園外眺望,總是問,來了嗎?怎麽樣?
阮流君留心着光幕裏顧老爺子指點裴子瞻和裴惠景的文章,看彈幕裏大家紛紛表示好深奧,聽不懂,是好是不好?
她心裏卻是有底了,就算裴迎真沒機會被顧老爺子看中,裴子瞻和裴惠景也斷然沒有機會的,兩個人皆是平庸之人,做出來的文章中規中矩并不出色。
沒一會兒有個小厮慌慌忙忙的跑到了涼亭來,裴家三位小姐忙問:“怎麽樣了?”
那小厮道:“顧老爺子正在看兩位少爺的文章呢,說了好些小的都聽不懂,但想來有戲,因為顧老爺子對咱們惠景少爺說了一句:小小年紀,文風倒是穩健。還誇子瞻少爺字寫的好呢!”
裴家三位小姐便大喜的叽叽喳喳誇自己是兄弟。
裴惠月又問:“那裴迎真呢?顧老爺子可有指點他?”
小厮道:“沒有,大少爺沒有文章,和許家少爺幹站着呢。”
裴惠月看了一眼阮流君,只當做她不在一般,笑道:“大哥連字都識不全哪裏做得出什麽文章啊,惠景可是寫了整整兩天兩夜呢,爹昨晚還在幫他修正。”
阮流君心裏愈發為裴迎真心寒,同是兒子,一個連夜幫他修正文章,另一個卻連一句話都未曾知會過。
她不明白怎會有這樣的差距。
裴惠月讓小厮趕緊繼續去偷看,開始喋喋不休的誇裴惠景。
阮流君看着光幕笑了。
光幕裏顧老爺子撂下兩人的文章道:“只這兩篇?”他擡頭看了一眼裴迎真倒是被他的容貌略驚的又多看了一眼,他見過的年輕人裏謝紹宗容貌最出色,沒想到裴家這個長子比他還要出色幾分,“你的文章呢?”
裴子瞻和裴惠景有些緊張忙看裴謹。
裴謹便笑着問道:“顧老爺子覺得子瞻和惠景的文章如何?兩人年紀還小,還請顧老爺子多多指點。”
顧老爺子看了他一眼道:“兩篇文章立意淺白,才學平庸,沒有什麽可以繼續指點之處。”
當下裴家幾個人的臉色都十分難看,尤其是裴子瞻,他好歹是個舉人,一向自許甚高卻被如此簡單的評論歸類到了平庸之輩中,這實在讓他難堪。
顧老爺子又看裴迎真和許榮慶,“你二人沒有文章?”
許榮慶虛笑道:“我肚子裏那點墨水實在不敢拿出來污了您老的眼,我就是仰慕您已久,過來瞻仰瞻仰您的仙風道骨,看一眼已是八輩子榮幸了,萬萬不敢求指點。”
顧老爺子被他的直白逗樂了,“你倒是有直爽自知。”又看裴迎真,“你的呢?”
還沒等裴迎真開口,裴言便道:“長子不成器,因從小羸弱在府中将養,不曾進過學,沒什麽才學并不會做文章,讓顧老爺子見笑了。”
顧老爺子又看了裴迎真一眼,覺得有些可惜,“是嗎?”
裴迎真看了自己的父親一眼,行禮道:“晚輩雖不曾進學,但幼年時學過一些,母親也教導過一些,只是未曾準備文章,但晚輩仰慕顧老爺子已久,偷偷的仿照顧老爺子的佳作畫過一副畫,想請顧老爺子指點一二,不知可否?”
裴家幾個人皆是一驚,尤其是裴言和裴子瞻,裴迎真不是字都不識幾個?怎麽還會畫畫?還仿照顧老爺子,顧老爺子擅畫?他又是從何得來的顧老爺子真跡?
顧老爺子卻有些驚訝,他擅畫這件事也只有他那些熟人知曉而已,算是他私藏的一樣愛好,一個素未謀面的小輩怎會得知?便讓他拿來瞧瞧。
裴迎真讓阿守将自己畫的畫取來。
阮流君看着他拿畫一步一步走到顧老爺子面前,心都提起來了,她不知裴迎真畫的如何,能不能打動顧老爺子。
再看彈幕裏大家也是緊張又興奮,刷彈幕——
大家不要當畫面!見證奇跡的時刻來了!
真真你要争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