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一桌子佳肴,聞着飄香,就能令人食指大動。

只是餐桌上的三位食客都失去享用它們的興致,匆匆用個半飽,便即刻返回皇子府,不曾耽誤一分。

低調出行,卻無意中得知未婚妻主對這門婚事甚至于皇室是這樣一個态度,趙景霖的心情可想而知。身為男兒,他怎會對婚事沒有半分期待?只是,此時那些對未來的美好期盼,已經煙消雲散。

二皇子目光虛散開來,透出幾分茫然。

平日裏莽撞毛躁的趙景炎,坐在他的對面。今日的他,難得不多言多語,只靜靜地陪伴着哥哥。

因為年齡和性格,兩位皇子其實并不十分親近。只是,裏外趙景炎分得很清楚。有人膽敢欺負他二哥,六皇子殿下頭一個不能答應。恰巧觀察到哥哥這樣一副神情,六皇子殿下憤怒中夾雜着微許擔憂。

永寧侯府是吧?他饒不了他們。

另一輛車上,随着車轍咕咕滾動的聲響,槿栀倚靠在車身的身體輕悠地晃動着。她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同一個方向,一動不動,正思索着。

如果今天是她自己單獨出來碰到永寧侯嫡次女,她恐怕會無聲無息地去處理這件事。只是今天的情況趙景霖全都親耳聽到了,槿栀覺得自己不能越俎代庖。得想個法子解了當前的局面,還有策劃這件事的人,她也不會放過。

午後,和煦的陽光肆意揮灑至大地,整個世界暖洋洋一片。

而通往住所的趙景霖,身體之中卻有一股寒意,外界的溫暖也無法将它驅散開來。

偷偷讓府內總管派人注意趙景炎行蹤後,槿栀便忙不疊地趕到趙景霖的住處。而她打着的名義,也是十分粗糙,一個人看書太過孤單,什麽鬼?看書難道不該安安靜靜的嗎?

她這麽做為的什麽,趙景霖也心知肚明。然而他做不出強制趕她走的舉動,只好任由她占據自己書房的一角。

夕陽斜挂天際,派去調查的侍從才匆忙趕回府中,禀報永寧侯嫡次女的調查情況。

而就坐在一旁的槿栀,自然也一字未落地聽見調查結果。

侍從話音落下後,屏風之內,久久未曾傳出任何言語。

在心裏輕嘆一聲,靜坐片刻後的槿栀,輕輕地揮手,示意堂下的侍從退下。

讀書人自有一股傲氣,年輕氣盛,這些都是常人可以理解的。然而口出狂言,漠視皇子尊嚴,藐視混皇室,就不是簡簡單單兩句話便可脫罪的了。更遑論這位時常掩人耳目地出入青樓楚館,近來開始置宅院豢養外侍的行為,簡直是膽大包天。

原文裏只簡單提到永寧侯府在上京世家之中,只算得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如今的永寧侯為人中庸厚實,守成尚可,嫡長女永寧侯世子肖似其母。

若是嫡次女真有才幹,恐怕永寧侯府巴不得家族多一份助力。怕是永寧侯早就看出自己二女兒,比之其姐,還稍有不及,才想着攀上皇子,令她一生無憂。

誰又能知曉,她女兒偏不能了解她的一番良苦用心呢!

高大的屏風将空間成功地阻隔成兩部分,趙景霖面色流露出複雜的情緒,毫不掩飾自己的心理。或許是因為中午早有了鋪墊,這會兒的他,似乎比之前鎮定了許多,很快便收斂回去。

悄聲走到屏風之內,槿栀從他臉上瞧不出低糜,剛稍微放下心來,就被他端着杯盞輕微顫抖的手給吸引住。

脆弱便脆弱,何必假裝堅強!

不急思索,她即刻跨步上前托住那杯底。動作間,溫熱的手幾不可見地親昵觸碰。

心驚的剎那,兩人的視線,不期而遇。

一個遮掩不住地迷茫與慌張,一個自然而然顯露的心疼。只這麽偶然的一眼,他們卻仿佛看到了彼此的心底。

趙景霖心下微跳,狼狽地別過頭去,忽視了自己心中方才跳躍的那種情緒叫悸動。

眼簾之中,映入的是他烏黑的發髻,槿栀眸光微閃,劃過白皙的側臉。再瞧那殷紅的耳垂,嬌豔欲滴,簡直動人心魄!

霎時,一道白光利落地在她腦海之中劃下。

若是這裏的女子都如永寧侯嫡次女一般,她為何還要将美人表哥配給她人?

将手上的青色瓷杯放置于桌案上時,槿栀心裏一片清明。

趙景霖,她要了!什麽永寧侯嫡次女,杜若嫣,全都一邊去。

這麽想着,她看向身旁之人的目光都柔和了許多。情不自禁地伸手去輕撫他的後背,想安撫他受傷的情緒。

只是輕輕兩下,槿栀便感覺手下的軀體僵硬得不行。當耳邊傳來二皇子不知所措地低喃着的“表妹”,她才後知後覺自己做了什麽。

騰地想起“男女授受不親”幾個字,槿栀讪讪地擡起“犯罪”的手掌。收回那只唐突了佳人的手,她顯得十分局促不安,不由自主地在跟另一只彙合後搓了搓。

方才着實被表妹突來的舉動吓到了!這會兒見到她這副錯愕又懊惱的模樣,趙景霖又覺得有些好笑。之前他怎麽會覺得表妹是在冒犯自己呢?看來是剛剛自己的表現讓她太過擔心了!

這樣想着,二皇子殿下頓時覺得心田湧進一股暖流,沖散開原本的寒意,心中升騰起一股安寧。

心神穩定之後,他轉移視線,輕聲地說道:“快坐下吧!”

一個人的品性有問題,絕不會是一朝一夕突變的。皇家在婚事未定前,用心考量過這位貴女,現在的局面就可以避免。

槿栀也知道,仁安女帝的心思,豈是這般容易揣測的。況且,這種時候再去問當初為何不提前打探,已經沒有任何用處了。

可惜她雖然知道劇情的走向,但原文裏只說永寧侯嫡次女溘然離世,連原因都未曾交代。說不得是誰在其中動了手腳。仁安女帝,永寧侯府,宮中的君侍或者皇子母族,皆有可能。

未來另一半非良人,想必最為痛苦的,莫過于趙景霖。當前,她最想确定的是他的心意。

覺察出屋內沒有他人的呼吸,槿栀便直截了當地問他:“表哥,你想退婚嗎?”

距離成親之日不足兩個月,若是此時退婚,必是滿城風雨。無論身處哪個世界,輿論的力量都不可忽略。普通人家退婚尚且免不了被議論,遑論一朝皇子。

無論過錯方是不是永寧侯嫡次女,退婚之事都會令美人表哥的名譽受損。她怕他不肯,也怕退婚的事最終會傷害到舅舅跟表哥。

退婚嗎?

這個念頭從聽到那人對婚事那般不情願時起,趙景霖就不曾一次地興起。但是,真的可以嗎?

這門婚事,是在三年前,母皇親口禦賜的。如今他猶記得初定婚事時,父後神色之中并不得意。此時回想起這段時間父後偶有提及夫妻相處之道,言語裏,總透着幾分冷情的意味,趙景霖心裏沉甸甸的。

從前,父後從不在他面前說母皇半分不對。外人都道帝後相敬如賓,他卻隐隐知道,看似和睦的他二人之間的嫌隙難以摒除。

身為人子,明知父母親不睦,卻不能做什麽,是為不孝。婚姻大事,聽從父母親安排也乃天經地義。

妻主,是母皇親自為他選的,他心中不願是真,傷心是真。但因為此事,傷了父後的心,損了母皇的面子,他情願就這麽混沌地過下去。

見他目光漸漸轉為堅定,槿栀心中有了答案。

果然,表哥是不願的。

那麽事情就只能任由其發展,而她作壁上觀,必要時,推動一把。至于今天設計這出的人,很遺憾,不能讓他得逞了。

原定出來住上十天半月,最好能直接呆到在宮外開府。只是如今,槿栀知道,不可能了。這幾天在皇子府內,她依然時不時感受到被人監視,行動自由程度,并不比宮內多多少。

既然如此,她不妨先回到宮內,再做打算。實在不成,以她如今的功力,深夜潛出宮外也并不困難。

臨行前一晚,月色朦胧,夜空中仿佛被籠罩着一層輕薄的白色煙紗。

借着侍從退散,四下無人之際,槿栀動作迅疾地靠近趙景霖,在他耳畔留下一句“表哥且安心等着,我一定讓你一生歡樂無憂!”而後,她不曾留意她給二皇子殿下心中留下多少波瀾,徑直回到自己住所。

其實,槿栀原本有意做些什麽,撩撥一下美人表哥。只是回想到之前那次意外的肌膚相接,擔心吓着他,便打消了心中的欲念。

而她不知道,僅僅這句簡單的話語,就令趙景霖直至深夜才沉入睡眠。在他夢裏,還浮現出她的氣息傾吐觸碰他肌膚的場景,暧昧不明。

身為禍首的槿栀,卻酣然一夜到天明。

春季的朝陽将将升起,晨風吹拂,氣候格外宜人。

幾輛裝飾華貴的馬車依次駛出二皇子府,不緊不慢地向宮進發。

槿栀了解依照趙景炎的個性,就是強制他保密,估摸着這事,他也忍不了。趙景霖叮囑他什麽,她沒去問,因為作用不大。最要緊的是,她很想知道仁安女帝對這事會是什麽态度,是否對舅舅和表哥還有夫妻,母子之情。

當跨入鳳飛宮內,看到皇帝銮駕,槿栀莫名地眉眼跳了跳,有種預感油然而生。

果不其然,一見到仁安女帝,趙景炎的尿性就爆發了。

堂堂一朝天子,被寵愛的兒子指着鼻梁說“識人不明”,由古至今,恐怕仁安女帝也是第一人了!

而她劍眉一斂,威視逼人,目光直直地掃過殿下的衆人。待整座宮殿寂靜一片,只聽得一聲怒喝:“全部給我退下!”

說是全部,槿栀知道,這裏頭顯然并不包括自己。她筆挺着腰板跪在地上,任由冷硬的地面,與膝蓋親密無間。

趙景炎可真是會令她猝不及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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