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回家
因為夜色太美麗的心動,就和煙花一樣, 雖然驚心動魄, 但也轉瞬即逝。
榮雪并沒有将那點情緒太放在心上,即使那個跨年夜帶給她的溫暖和快樂, 足以讓她印象深刻。
過了元旦就是期末考試,到底是重點大學,考試的氣氛讓僅有的一點绮念也消失殆盡。
等到考試結束,學生們紛紛離校回家過寒假,而榮雪留校打工的日子又要開始。
寒假不比暑假, 留在學校的人屈指可數, 基本上不到三五天, 整座校園就人去樓空。而且江城的冬天很冷,宿舍又沒有任何取暖設備, 那種南方特有的濕冷, 窩在被子裏都半天暖和不起來。
而且她這次排得是下午到晚上的班, 依舊是十點下班。
因為附近都是校園,平日裏這個時候還算熱鬧, 但到了寒假,就冷清得有點吓人。
這是榮雪大學的第四個寒假,饒是她習慣了晚歸, 大冬夜迎着寒風回學校, 也是有點瘆人。
寒冷而孤獨。
不過第二天下班就碰倒了邵栖。
他穿着一身運動裝,耳朵上挂着耳線,手機纏在手臂, 說是夜跑。然後就順便一路送榮雪回到了宿舍。
榮雪當然知道他是刻意為之,可她若是拒絕他的好意,又顯得自己太矯情,畢竟他什麽都沒做。于是就默默承下了這個好意,畢竟晚上有男生護送,确實安心不少。
以至于她偶爾都生出了一個可笑的念頭:像她這種人有個男朋友可能還是很有必要的。
隔日中午下樓吃飯,宿管叫住她說有人放了東西給她。
榮雪去拿,是個大紙盒子,打開一看,裏面裝着電熱毯暖氣器和一疊暖寶寶,沒寫是誰送的,不過想想也知道是邵栖。
不得不說,這個寒冷的冬天,比起往年,多了一份溫暖。
榮雪不是鐵石心腸,也并不是不需要愛,只是在二十來年的人生裏,她能得到的太少,也就不去奢求。
她本以為邵栖那樣的男孩,不過是三分鐘熱度,所謂的喜歡廉價而短暫,但随着時間變長,她終于也能感受到他的真心,沒有人不喜歡被人真心以待——哪怕少年人的真心始終帶着點不确定,很可能只是一場海市蜃樓的虛幻。
難熬的寒假幸好只有兩個星期,她終于可以回家看奶奶了。
榮雪啓程的那天,正好下雪,冷得厲害。
她坐得是普通綠皮車的硬座,環境很差,暖氣可以忽略不計,好在只有六個小時,不算難熬。
只是她可能是出門忘了看黃歷,火車路程過半時,忽然停下來。
本來以為只是遇到風雪尋常的調整,沒想到一等就是兩三個小時過去。
車廂裏的人漸漸焦躁起來。
廣播裏響起列車員的聲音:“前方遇到塌方,列車暫停運行,請大家耐心等待。”
然而這個耐心漸漸變得漫長。
很多短途的乘客,本想下車換交通方式,但這裏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只有旁邊一條省道,還鮮少車輛開過,也只能先作罷。
車廂裏的暖氣已經徹底停掉,熱水也漸漸沒了。
六個小時的車程,榮雪只準備了一點零食,哪知道會遇到這種倒黴透頂的事。
到了傍晚,車子還沒有開動的跡象,旁邊倒是有村民來兜售煮雞蛋和熱水,雖然坐地起價,但是和榮雪一樣饑寒交迫的乘客,也管不了那麽多。
榮雪本來也準備去買點充饑,然而拿包時卻發覺錢包不在裏面,仔細一看,随身攜帶的包不知何時被劃了一道口子。
剛剛因為停車太久,車廂裏騷亂過一陣子,還是乘警過來勸說,才平靜下來。
這種綠皮普快乘客魚龍混雜,想必就是剛剛有小偷趁着混亂作案。雖然榮雪一向小心謹慎,證件和錢會分開,但這種時候忽然變得身無分文,真是欲哭無淚。
天色快暗下來時,眼見着車子開動一時半會無望,一些短途旅客下車去了省道攔車,大概是附近有司機得知這輛列車擱淺在這裏,來了不少車子拉客。
其實從這裏到榮雪的老家小城,也就是三個小時的車程,去附近城鎮住一晚,明早坐個汽車就能回家,總好過待在又髒又冷的火車上過一夜。很多離開的短途客人想必就是如此。
可她偏偏倒黴得身無分文,又是一個人出行,實在不敢随便去搭車,只能跟長途旅客坐在車內繼續等待。
她想着,最糟糕的情況,大概就是在車裏過一夜吧。
只不過沒有水和食物,還真得挺糟糕啊!
不到八點,天就徹底暗下來。火車整整擱淺了七個多小時。
車廂裏因為少了不少乘客,只開了很暗的燈,顯得冷清許多,同時也寒冷不少。榮雪靠窗而坐,旁邊的大姐已經離開,不知何時坐下了一個看起來有點猥瑣的中年男人。
兩人座的座位,本來還算寬敞,但那人卻似故意朝她靠近,半邊身子幾乎貼着她。榮雪皺了皺眉,幹脆起身下車透透氣。
沒想到她一站起來,那猥瑣男也起身跟着她下車,雖然車外有不少透氣的乘客,但夜色之下,被個男人跟着,榮雪還是渾身都不自在。
而那人跟得很緊,甚至讓人誤以為兩人是一起的,她用眼神警告又無濟于事,顯然那人是看他一個單身女子有恃無恐,本想去找乘警,但這人又還沒做什麽,找了大概也是白找。
榮雪只能往人多的地方湊,但這種被人盯上的感覺實在可怕,想着可能還要在火車上過一夜,渾身冷得直起雞皮疙瘩。
就在她一籌莫展的時候,手機忽然響起。
是邵栖打來的,電話裏的聲音很焦灼:“你在哪裏?”
“我在火車上。”
“我知道你在火車,你在哪個車廂?”
“什麽?”
“我問你在哪個車廂,我看新聞說這條線路出了問題,你們這趟火車被擱置在了半路上,怕是得到明天才能開,所以過來接你。”
“啊?”榮雪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現在在十號車廂外面,你在哪來?”
十號車廂?
榮雪轉頭看過去,黑沉沉的夜色裏,只有火車玻璃窗內發出的淡淡燈光。裏裏外外都有人,烏泱泱的人頭辨不清面孔,但是榮雪還是一眼看到将電話舉在耳邊,踮腳往車廂裏看的男孩。
兩人隔了一個車廂,以及幾個乘客的身影。
排山倒海的情緒襲來,她忽然什麽都聽不到什麽都看不到了。
直到被人碰了一下,她才回神,是剛剛一直跟着她的猥瑣男,發覺周圍沒人,湊上前将手伸向她。,
當他再次大膽地朝他伸手是,被榮雪狠狠打開:“你幹什麽!”
她還舉着電話,聲音很大,驚動了不遠處的乘客,也驚動了電話那頭,十米開外的邵栖。他轉身,匆匆跑過來:“怎麽回事?”
那猥瑣男見這個單身女孩忽然多出了個同伴,還是個人高馬大的男孩,趕緊溜走了。
所有的不安和恐懼,在看到邵栖真真切切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煙消雲散。
只是榮雪仍舊不可置信:“你怎麽來的?”
“我看到新聞就讓我爸司機送我過來了,從江城走省道開到這裏也就兩個多小時,沒想到火車真得還沒開動。”
他其實也就是想碰碰運氣,知道她是一個人回家,萬一火車要停到明天,明明離家也就兩三個小時,卻的硬生生在半路上熬一晚上,那得多難受。而且一個女孩子也不安全。
他拿起手機看了下時間道:“走吧,先送你回家。”
他說得輕描淡寫,但榮雪已經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感動,當然是有的。
但除了感動,還有一些更加難以言喻的情緒冒出來。
就像是一個人在荒漠行走太久,忽然有個人帶着水出現,還要與你同行。
你想不出任何拒絕的理由。
甚至有點想哭。
邵栖見她怔怔的樣子,笑道:“不用感動啦,我也是今天沒事幹,本來是去市郊玩兒,在路上看到新聞,就讓張叔開了過來。”
榮雪回過神,輕笑了笑:“我……實在是太意外了!”
邵栖跺了跺腳:“這荒郊野外的太冷,咱們趕緊拿了行李走。”
榮雪點頭,帶着他上車去取行李架的箱子。
剛剛那猥瑣男還坐在她的位子上,邵栖取箱子的時候,那人不安分的眼神就盯着榮雪胸口看,哪怕她穿着厚厚的棉服。
邵栖拿下箱子,正好發現他的目光,頓時惱火地吼道:“看什麽看!”
說着伸手抓住他的頭往椅背上用力一撞,不僅是那猥瑣男給撞懵了,就是榮雪都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給吓了一大跳。
那猥瑣男大概沒見過這麽兇殘的少年,又心裏有鬼,被打了也沒敢出聲,只默默看着兩個人離開。
邵栖拎着行李箱走在前面,榮雪跟在旁邊,思緒跌宕起伏,一時不知該說點什麽。
待上了停在省道旁邊的車,才終于輕笑出聲。
“笑什麽?”邵栖一頭霧水。
榮雪道:“你還真挺兇的。”
“這種人就是欠收拾。”
駕駛位上的司機笑呵呵開口:“小栖說朋友坐得火車困在半路上,讓我來接,原來就是小老師啊!”
那司機去年見過一回榮雪,對她有印象,見此情形也心知肚明。
邵栖道:“張叔趕緊開車吧!”
車內的暖氣讓榮雪冰冷的身體緩過來,她借着燈光看他,嘆道:“今天真是個倒黴日子,火車出問題不說,我的錢包還叫人給偷了,要是你不來,就只能饑寒交迫在車上湊合一夜了。我都不知道怎麽謝謝你!”
剛剛看到他的那一剎那,她幾乎有做夢的錯覺。
哪怕是早就習慣獨立,但這個世界上還有人不僅想着你,還會用實際行動幫你,在你孤獨無助的時候出現。
榮雪不得不承認,這種感覺很好。
邵栖看了他一眼,不以為意道:“我也就是撞撞運氣,能接到你我就很高興了。”
“邵栖……”
邵栖擺擺手:“要感謝回去請我吃飯就行。”
榮雪見他混不在意的樣子,不知為何有點想笑,不是覺得好笑,而且心情忽然很舒暢。
因為斷斷續續下着雪,車子沒法開得太快,抵達蘆城已經接近十二點,再繼續開到她老家小鎮,危險不說,也實在不好讓張叔疲勞駕駛。
于是三人就在市內找了個酒店住了一晚。在前臺付錢時,榮雪要掏卡,那司機卻拿了錢遞過去,笑道:“沒事的,邵先生給報銷。”
果然邵栖擺擺手:“讓張叔給,反正都是我爸報銷。”
榮雪有點不好意思:“這個……”
但其實一想,人家開車過來六個多小時,車費也不止這個數了,她也就沒再多矯情。
這番折騰,在酒店床上躺下時,差不多到了一點,榮雪是真累了,挨床就睡了過去,一覺就睡到了天亮。
起來後,三個人在樓下吃了早餐,張叔接到工作,晚上要去機場接人,只得匆匆告別,準備開車回江城。
邵栖自然是被他捎回去。
榮雪在停車場送兩人,看到邵栖有點不情不願地上車,她猶豫了片刻,叫住他:“邵栖,你是第一次來我們這邊吧?”
邵栖轉頭看她,點頭。
“你要不要去我家玩兒兩天?我家那邊風景還可以。”
邵栖愣了下,趕緊從車上跳下來連連點頭:“要要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