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她怪怪的。
深夜,安書雅獨自倚着陽臺圍欄,在月下獨酌,一面喝着紅酒,一面想着他的妻。
從下午她突如其來地現身機場,他便覺得奇怪了,當然,她親自來接機他很高興,但為何不是開車來接,而是選擇搭計程車呢?
她說她有些頭痛,不想開車,既然如此,何不在家裏等他就好?
回到家後,她的一舉一動更詭異了,先是躲避他的碰觸,當他發現餐桌上已擺滿了豐盛晚餐,驚喜地贊嘆,她卻是冷冷淡淡的,彷佛很不自在。
他們共進晚餐,她異常地沉默,他體諒她身體不舒服,要她早些去床上躺着歇息,她竟似如蒙大赦,立即轉身回自己房間。
他不免有些失望,今天他生日,又是夫妻倆小別重逢,原本想和她多聊聊的,喝喝小酒、一起看DVD之類的,但見她意興闌珊,他也不好相強。
等到打開冰箱,發現她親手做的蛋糕,他情緒驀地亢奮起來,自從母親過世後,這還是初次有人想到替他過生日。
他感激她的蕙質蘭心,可興沖沖地去敲她房門時,她卻說自己很累想睡了,門鎖亦緊緊扣住,顯然不歡迎他的闖入。
這是他的妻嗎?在他出差前,兩人的關系明明很融洽很親密的,每晚都同床共枕,只是短短七日,她又變回從前那個冷漠疏離的沈愛薇了嗎?
前陣子那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甜蜜生活,難道只是他的一場春夢?
安書雅啜着酒,也不知是酒精令他頭腦昏沈,還是回憶真的太不可信,他忽然感覺恍--心神游走于半夢半醒之間。
他想起前往美國出差的前幾天,接到的那通來自徽信社的電話。
他們說,他的妻經常出入宜蘭某間安養院。
那間老人安養院,顧名思義,收留的就是各種年邁病患,據說他的妻前去探望的便是一個失智的婦人,年約五十多歲。
根據安養院的資料,送她前來住院的是她的女兒,趙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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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晴!
這個名字又出現了,愛薇說趙晴是她的高中同學,但有必要一再去探望一個同學的母親嗎?兩人的友誼有那麽親嗎?
而最令他震驚的,院方的工作人員居然指認愛薇本人就是趙晴!
這太玄了,簡直不可思議。
他理該熟悉的女人,最親近的枕邊人,莫非擁有雙重身分?
得知這件莫名其妙的事實後,他不時有意無意地暗示妻子,鼓勵她對自己吐露秘密,但她像緊閉的蚌殼,就是不願坦白。
如今她的舉止越發怪異了,令他腦海不由得浮現某種陰暗的猜想……
不會的!不會是那樣,不可能!
安書雅猛然甩頭,甩去腦中不受歡迎的念頭,他喝幹杯中酒,大踏步回到室內,來到餐桌前。
桌上,她為他做的蛋糕退了冰,邊緣的奶油開始融化,刻在巧克力版上的LOVE也逐漸變得模糊。
他盯着那慢慢淡去的英文字母,就好似那本來熱烈的愛也于一夕之間消逸,他不明所以,胸臆橫梗着一股難言的憂郁。
他用指尖拈了口奶油,送進嘴裏,該是甜甜的味道,為何嘗起來會有些苦?
安書雅凝立原地,神情木然如雕塑。
為何他會有種哀傷的預感,他愛的那個她,已經不見了?
他,失去了她。
****
他什麽時候才要跟她攤牌?
沈愛薇坐在副駕駛座,車窗降下,迎進涼爽的清風,她望着窗外風景,指尖有些不耐地輕敲着。
今天周末,安書雅說要帶她去一個很特別的地方,兩人先到家裏附近的咖啡館吃過早午餐,接着他便開車載她經過海岸線,來到一所綜合醫院。
「大學的時候,我有段時間在這裏實習。」他解釋。
她不明白他為何帶她來這種地方,她也不關心,她只覺得奇怪,這幾天安書雅看她的眼神明明就像是察覺到某些不對勁,怎麽遲遲不戳破呢?
他在算計些什麽?
對于男人,沈愛薇一向是抱持着謹慎懷疑的态度,即便是她心裏斷不了牽挂的那一個,她也難以坦然敞開心房。
何況是安書雅。
與他結婚近三年,她深知他不是個能輕易打發的人物,他太聰明,也有野心,很清楚如何抓住她的弱點。
她所能做的,只是盡量與他保持平和的關系,不管私下兩人怎麽相敬如「冰」,表面上都要裝出模範夫妻的假象。
他想得到醫院,想在社交界擁有一定的地位,她便配合他,這不僅是身為他妻子,也是沈家千金的本分。
她很小的時候便明白,她的人生不能由她自己來決定,婚姻大事更可能被當成穩固家業的籌碼。
就這麽認命了嗎?
內心曾千百次地交戰.善與惡,乖巧或叛逆,在一次次地受傷後,她終于有了結論。
她不要再傻傻當個受害者了,從今以後,只能由她來傷人。
安書雅、趙晴,都只是她的棋子而已,每個人都是……
沈愛薇無聲地冷笑。
安書雅也不知是否警覺到她惡意的心思,瞥望她一眼,雙手俐落地旋動方向盤,轉個半圈,倒車卡進停車格。
「我們進去吧!」
他開門下車,領着她來到醫院的兒童病房,其中一間專供病童玩耍的游戲室,此刻正有個義工阿姨親切地對孩子們說繪本故事。
「你記得這裏嗎?」他問。
她颦眉,疑惑不解。
「角落那臺鋼琴,你看到了嗎?」他指指室內。
透過玻璃窗,她的确看到一架廉價的鋼琴,黑色的外表擦得晶亮。
他望向她,眼神意味深刻。「我第一次見到你,便是在這裏。」
她愣了愣。
「當時你應該還在就讀高中吧?我在這裏實習,有一天偶然經過,看見你彈琴給病童聽,我還記得你彈的是莫劄特的(小星星變奏曲)。」
她彈莫劄特?沈愛薇訝異地挑眉。
「不記得了嗎?」他澀澀地苦笑。「我可是印象深刻呢!那天我心情很糟,很厭倦,是你的琴音撫慰了我,說也奇怪,後來我精神就振作許多了。」
沈愛薇心念一動。「你說我在這裏彈琴?」
「嗯。」
「彈(小星星變奏曲)?」
他點頭。
她驀地笑了,笑聲尖銳而諷刺,像一把刀,毫不留情地砍向他。
安書雅瞬間變臉,眸光黯下。「怎麽了?你為什麽這樣笑?」
「我笑你傻啊!書雅,你真傻。」她肆意嘲弄。
他擰眉。
「我不彈莫劄特的。」她收住笑聲,直直盯着他,明眸清冽凝冰。「莫劄特的風格我不喜歡,太輕快了,我喜歡感情更深沉更內斂的,比如晚年的蕭邦和布拉姆斯,他們的曲目才适合我。而且我幹麽沒事來這間醫院彈琴給病童聽?我不是那麽有愛心有閑情逸致的人。」
安書雅眉峰更聚攏了。「你的意思是,那天彈琴的人不是你?」
「嗯哼。」
「我不可能看錯!」
她聳聳肩。「我沒說你看錯。」
他沉郁地瞪她。
「你還不懂嗎?」她冷酷地勾唇。
怪石嶙峋的海邊,浪濤拍岸,潮聲滾滾,天色是那種晦澀的灰,卷着濃雲,彷佛随時會掀起一場狂風暴雨。
這樣的場景,很适合一對貌合神離的夫妻進行談判。
想着,沈愛薇不禁譏諷地揚唇,可安書雅卻沒她自嘲的好心情,沉着臉色。
「我查到你最近常去宜蘭一間老人安養院。」他單刀直入。
她幾乎想為他鼓掌。
不愧是她必須全神戒備的男人,她早料到他會采取行動。
「他們說你去探望一個名叫林春晚的女士,她得了老人癡呆症。為什麽你要去探望她?院方說那是你的母親,不可能吧?」
「你怎麽知道不可能?」她半真半假地反問。「說不定她真的是我媽媽。」
他眯眯眸,沒表現出不合宜的驚駭。「你媽媽應該是院長夫人吧。還有,他們說送她去住院的是她的女兒,趙晴。」
她靜默。
「為什麽你會用這個假名?」他犀利地質問。「這是你另一個身分嗎?難道你有……雙重人格?」
她依然不吭聲,看着他,唇畔噙着冷笑。
這宛若輕蔑的神态激怒了安書雅,他壓抑情緒,理智飛快地運轉。「如果不是雙重人格,那麽還有一種可能性,你跟她……你跟趙晴不是同一個人!」
她面無表情,不見絲毫動搖,就好像這一切早在她預料當中。
是她早早安排好的戲碼嗎?一直以來,她等待的就是攤牌的這一刻嗎?
安書雅不覺咬牙,擡起手,撥去她耳際的發絡,露出那弧形美好的耳殼。
他輕輕地撫摸着、感受着,忽地,胸口如遭雷擊。
這不是他熟悉的那雙耳朵,他所迷戀的耳朵,形狀更美好,耳垂的肉更厚些,更加性感。
還有她的唇,也不如他記憶的那般豐潤,顯得稍薄一些。
更仔細地端詳她的臉後,他陸陸續續發現了一些細微的不同,雖然并不明顯,但确實不一樣。
這個女人,不是他鐘愛的那個她!
為何他會到現在才發覺?她的眼神、她說話的口氣,的的确确不似他心中的她啊!
「你到底是誰?」他厲聲逼問,墨眸斂去了所有的溫情,如極地凍結。
「這還需要問嗎?」她嘲谑。「我當然是沈愛薇。」
他震懾。「那她……之前跟我在一起的女人是趙晴?上次你離家出走後,回來我身邊的其實是另一個女人?」
「你總算弄明白了。」她似笑非笑地嘆息。
安書雅勃然大怒,有股沖動想掐死面前這女人。「她上哪兒去了?你告訴我!她去哪兒了?」
她悠然直視他。「她不在了,消失了。」
「什麽意思?」
「意思是她不會在你面前出現了,你永遠見不到她了。」
他倏地倒抽口氣,心海波濤洶湧。「我不可能見不到她的,只要我去找,一定能找到她!」
「你确定嗎?」她冷冷地打擊他。「臺灣雖小,但這個世界很大,而且她從來就不是你的,她只是當我一陣子的替身而已,她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人生,還有,愛情。」
「你說什麽?」他不自覺地提高聲調。
「我說,她有個男人,一個深愛她的男人。」她淡淡聲稱,一字一句,刺痛他的心。
安書雅悄然握緊雙拳。「你胡說,我是她第一個男人!」
「就算她把處女之身給了你,不代表心也給了你。她只是在演戲,我給了她一張支票,兩百萬,她只是盡自己的義務。」
「你……撒謊!」
「我說的是真的,她不是真的愛你,一切都是金錢交易。」
這女人每一句話都是在挑釁他,安書雅明白,但一顆心仍是不由自主地受了傷,血肉模糊。
「告訴我她在哪裏?」他嘶聲撂話,只想親自問明真相。
「我說了,她不在了,消失了,你找不到她的。」
無情的言語猶如喪鐘,在安書雅耳畔沉沉敲響。
他咬緊牙關,忍住嘶吼咆哮的沖動。
安書雅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竟會像只無頭蒼蠅一般,那樣心急如焚地尋覓着某個人。
之前愛薇離家出走,他也只是請徵信社代尋下落,可對趙晴的行蹤不明,他整個慌了,方寸大亂。
他親身去拜訪宜蘭那間安養院,院方說林春晚幾天前便辦理轉院了,她的女兒領她離開的。
他詢問趙晴的聯絡方式,院方給的是她從前的住址跟電話,而房東告訴他,她早在半個月前就搬家了。
沒有人知道她帶着母親搬去哪兒了,她就似人間蒸發一樣,芳蹤杏杏。
難道愛薇說的是真的,他再也見不到她?
安書雅不相信,在宜蘭大街小巷開車亂繞,只盼着能偶然瞥見她倩影。
他将手機全天候開機,就連進開刀房時也請護士幫忙代接電話,就怕漏接了她的來電,她或許會主動聯系他,他抱着一線希望。
但這希望,随着時日過去,逐漸渺茫。
她毫無音信,沒有一通電話,不傳只字片語。
她就這麽離開他了嗎?真這麽狠心?愛薇說她只是為了金錢交易盡義務,才跟他演那一場濃情密意的戲,所以他這是上當了嗎?
他被兩個容貌相仿的女人玩弄了,被她們要得團團轉!
安書雅恨恨地磨牙,站在辦公室窗前,想着自己曾經呆望着趙晴将新買的熊寶寶送給一個生病的小女孩,憶及當時的感動,他忽地覺得自己像個傻瓜。
他笨透了,傻呆了,才會讓一個言不由衷的女人給騙了,曾經百般憐愛的那張唇,吐露的盡是謊言!
他恨她說謊,更恨自己為她心神不寧,差點連工作都耽誤了。
這陣子,他經常走神,只有進開刀房為病人動手術時,方能全心專注。
因為他知曉,當他握着手術刀的時候,主宰的,是一個人的生命。
在這生死一瞬間,是容不得任何閃失的,就像父親曾告誡過他的,身為醫生,該當以拯救病人為己任。
「如果你在開刀的時候,接到你家人情況危急的消息,你會怎麽做?繼續開刀,或者放棄自己的責任?」
父親問過他這樣的問題,這也是父親曾面臨過的抉擇。
「我當然選擇去看媽!」當時,他桀骛不馴地嗆聲。「我才不會為了一個外人,來不及見自己心愛的人最後一面!」
因為母親臨死前等不到丈夫最後的關愛,為此,他一直對父親有所埋怨。
「你太天真了。」父親悵然感嘆。「有一天,當你無法回答這麽艱難的選擇題,那時候,你才真正成為一個醫生。」
這句話,也是父親臨終前最後給他的叮咛,那次争吵過後,父親便因心髒病發,意外死在手術房裏。
父親救活了那個開刀的病人,卻救不了自己。
而他,不由得深深地悔恨,為何父子間的最後一次見面,會是那麽劍拔弩張?他沒對爸爸說過一句好聽話,只有怨言。
但再多的懊悔,也挽留不了逝去的時光。
再多的焦灼,也喚不回狠心離去的她。
安書雅咬緊牙,雙手藏在褲袋裏掐握成拳,如果可以,他真想用力槌牆洩憤,但不行,他的手,是用來握手術刀的。
他是醫生,即便面對病人的生死,也必須冷靜,更何況只是個人的情愛?
他沒有資格發狂,不能像一般男人肆意發洩怒氣,他是安書雅,立志成為最優秀的心髒外科醫生……
有人敲辦公室門扉,跟着,一個護士開門探進頭來提醒他。「安醫生,手術的時間到了,該進開刀房喽。」
「知道了。」他揮甩白袍衣袖,毫不遲疑地轉身。
****
他過得好嗎?
趙晴提着菜籃經過一間面包坊時,不禁停下腳步,望着冷藏櫃裏各樣造型的蛋糕。
她親手做給他的蛋糕,不知他有沒有吃?沈愛薇應該會假裝是自己做的請他吃吧?希望那女人記得對他說聲生日快樂。
生日的時候,沒人送上一聲祝福是很孤單寂寥的,希望他不至于嘗到和她一般的落寞。
趙晴惆悵地尋思,過了好片刻才收回流連的視線,走回工作的地方。
那天,她默默離開後,才知道沈愛薇自作主張替她退了原來的租屋,将她母親轉到遠在臺南的另一間安養院。
她收到簡訊趕到臺南,很明白這是沈愛薇在警告她,以後不準在安書雅面前出現了,那不是屬于她的男人。
所以她在臺南重新租了間小套房,在某間義式餐館找到工作,主要是負責外場服務,偶爾也幫大廚采買食材。
她過回了從前那種平淡的日子,依然是那個平凡無奇的趙晴。
與安書雅短暫的夫妻生活,像是一場遙不可及的夢。
若不是前兩天偶然在電視上看到他的消息,她差點都要以為自己真的在作夢了。
電視新聞報導,他率領一個醫療小組成功進行一場心髒移植手術,移植的對象是個幼童,手術難度很高,因而在醫界備受矚目。
而他的成功,無疑令他自身及醫院的聲望更加錦上添花。
他果然很了不起,記者盛贊他是臺灣最有前途的年輕外科醫生。
難怪他會想得到沈家的醫院,這樣的他,不該埋沒自己的才華,那太可惜了,他值得站在一個更高更華麗的舞臺,大放異彩。
只是,當他在醫界一步步往上爬,有一天終于能呼風喚雨,他會不會忽然想到,他曾有過一段幸福的婚姻生活,他會懷疑嗎?那個曾熱情說愛他的女人并不是他的妻,而是另一個女人。
他會發現,她,不是「她」嗎?
趙晴心弦揪緊,每當腦海浮現這樣的念頭,她便覺得好痛苦,像是連呼吸也斷了,喘不過氣。
希望他認得真正的她,卻又不敢主動對他坦承真相,她也很恨自己啊!恨自己如此怯懦。
旁人見她大刺刺的,仿佛天不怕地不怕,其實她很膽小的,呵護着嬌弱的自尊,很怕一碰就碎了。
或許是因為從小到大,她和母親一直過得很艱辛,一個單親媽媽含辛茹獾馗а女兒長大,而等她能夠自力更生的時候,母親竟罹患了老人癡呆症。
為了照顧母親,她備受責難,給鄰居、同事都添了不少麻煩,到後來眼見母親的病情日漸加重,不得已只好送進安養院。
她就是這麽一路走過來的,所以當有機會假扮沈愛薇,享受截然不同的榮華富貴,她很興奮,帶着冒險的心情探索新生活,然後,愛上了冷靜自持的他。
這會是她此生犯下的最致命的錯誤嗎?
她會因此保有一段最珍貴的回憶,或者遺憾終生?
這問題,趙晴至今不願深思。
回到餐館,她幫忙大廚洗菜切菜,午餐時間一到,便換上制服,來到外場端茶送水、服務客人。
這間小巧的餐館外有個木頭搭起的平臺,露天擺着幾張餐桌,襯着周遭的綠草如茵,格外宜人。
附近有個着名的風景區,游客如織,前來用餐的客人也很多,她在場內外頻頻來往,忙碌得像只勤勞的蜜蜂。
忽地,有人揚聲喚她。「愛薇!」
她凍住,握着水壺的手微微發顫,好半晌,才忐忑地轉身。
瞳底映入一個男人的身影,長得很俊,很帥氣,發色染成金棕色,左耳戴着耳釘。
是宋其風!
趙晴眼前微眩,怎麽偏偏在這種地方,過上不該遇到的人?
「愛薇,是愛薇吧?」宋其風跟坐在餐桌對面的友人比個手勢,迳自起身朝她走過來。「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見到你。」
是啊,她也想不到。
趙晴瑟縮着身子,不自覺地往後退。「先生,你認錯人了。」
「我認錯人?怎麽可能!」宋其風愕然挑眉,不相信。「你明明就是愛薇啊!」
「我……不認識你。」
語落,她急急旋身想逃開,他卻不客氣地箝握她臂膀,将她拖向角落僻靜處,湛眸銳利地打量她。
「你怎麽會在這種地方,還穿着服務生的制服?你離家出走嗎?你老公呢?他不來找你?」
「我說,你認錯人了,先生。」她試圖掙脫他,他緊抓着不放。
「該不會是跟安書雅吵架了吧?」說着,他嘴角一挑,笑得好邪。「我早知道你們夫妻感情不好……沒地方可去嗎?要不要來投靠我這個表哥?」
他用另一只手捏握她下巴,低下頭,靠她好近好近。「我明天就回香港了,怎樣?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我親愛的薇薇『表妹』。」
他刻意強調「表妹」兩個字,用那麽充滿暗示意味的口氣,她不由得感到厭惡。
「先生,請你放開……」
她話語未落,他已迅雷不及掩耳地吻住她,她措手不及,只能緊閉着唇,跟着,一記狠硬的拳頭從另一側飛來。
他霎時被擊倒在地,痛得呻吟。
趙晴駭然捂唇,望向來人,那人猙獰着眉宇,眼神如野獸般冷酷而暴戾。
「書……雅?」她震驚得不知所措。
安書雅不看她,只是狠戾地瞪着倒在地上的宋其風,一字一句,由齒縫間迸落。「她不是你想像的那個女人,以後不準你再接近她!」
「你在說什麽?」宋其風惱羞成怒,忍不住嗆聲。「我跟自己表妹說話,你管得着嗎?」
「不、準、碰、她!」
他只有這四個字,接着,那雷電般的目光驟然掃射她,她不覺一陣心驚膽顫。
「書雅……」她顫聲喚。
「跟我來!」他不由分說地牽握她的手,也不管她正在工作,拉着她離開餐廳,來到數十公尺之外一座池畔。
兩人于池畔相對而立,她心亂如麻,惶傈地睇着他,好一會兒,才凝聚說話的勇氣。
「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他驀地揚掌,甩她一記清脆的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