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1)

冉蕙蘭回到于府已好一會兒,仍呆坐在房裏傻笑着。

她可以放開懷去接受這份幸福嗎?她至今仍覺得這一切好像在夢中。

五年前,十一歲的她及十六歲的哥哥冉皓謙因為家鄉遭了災,不但成了孤兒還流離失所,後來讓于府收留,哥哥自幼習武,所以成了于少爺于允昊的近身護衛,而她則成了侍女,直到兩年前于夫人看她伶俐,提拔她成了貼身侍女,才在奴仆之中有了較高的地位。

于家在京城是富戶,與天莊雷家是世交,冉蕙蘭若不是因為侍女身分,一輩子都不可能遇上像雷傾天這樣的人,可也因為這個身分,她不禁質疑自己真能待在他的身邊?

老太爺肯嗎?三老爺肯嗎?就算他們肯,會不會認為她的身分配不上當正妻,要她安分的當一個侍妾?

想到這,她失去了笑容。不!她絕不願與別的女人分享夫君的愛。

冉蕙蘭是地位較高的侍女,擁有自己的小房間,如今她的窗外站着一個臉色陰郁的男人。

聽說她病了,怕把病傳給于夫人,所以告假在房裏休息,擔心她情況的于允昊本要來探望她,沒想到剛走到後院就看見偷偷由後門溜進來的冉蕙蘭。

她還來不及關上後門,門外的人長手一伸便把她勾進懷裏,吻住了她。

兩人不但離情依依,冉蕙蘭回到房裏竟還不知想着什麽一直傻笑,躲在窗外暗處的于允昊看着,氣得手握成拳頭。什麽時候她與雷傾天竟發展成了這樣的關系?

他不允許!

于允昊憤然離開,他們之間不知何時燃起的愛戀之火,他會親手澆熄。

剛經歷了與三叔的一場攻防戰,雷之亦才剛回到房裏準備休息,便聽見有人大力搥打他的房門。

敢這麽敲他房門的人沒幾個,只可能是他的兄弟們,于是他認命的去應門,一開門便看見滿身酒氣的雷傾天。

雷之亦皺起眉頭,七弟并不是沒有與他競争家主的可能,只是太過急躁,年輕心性不定,但此刻這模樣若讓祖父看見了,就更不可能認可他。

「傾天,你喝成這樣有讓其他人看見嗎?」

雷傾天是醉了,但神智還很清醒,他沒回答,只是指着雷之亦叫嚣着,「三哥,你看着,我不會輸的,我一定會得到家主的位置。」

雷之亦将他拉進房裏關上房門,推着他到桌邊坐下,「你真這麽想做家主?」

雷傾天托着腮,雙肘撐在桌上,似是要抵抗醉意,「三哥,當了家主是不是就能随心所欲了?」

雷之亦不滿意他這種說法,喝斥他,「如果你是這麽想,那你不配當家主!」

「我本來是有抱負的,認為我能将天莊管理得很好,甚至更甚過去的家主,可是你們一個個都不認同我,祖父只認可你成為繼任者,大伯也瞧不起我,其他兄長們都認為我是個孩子,連我父親……我甚至沒辦法選擇能與我共度一生的伴侶……」

「你的确還年輕,但你別管兄長們怎麽看你,你比他們都有資格當家主。」

見雷傾天難得跟自己說這麽多話,雷之亦笑着揉揉他的發頂。

此舉惹得雷傾天不快,揮開了他的手,「三哥,你也認為我還是個孩子。」

「你說話這麽不經大腦,不像個孩子嗎?瞧瞧你說的話,好像當上家主只是為了娶自己想要的女子做妻子一般,天莊家主不只是一個位置,更是一份責任。」

「我不是這麽想的,但三哥你不能否認如果我是家主,沒人能管我要娶誰為妻吧!」

雷之亦這才明白雷傾天會喝醉,并不只是因為失去家主的位置而已,更令他為之心悶的,是三叔不同意他與冉蕙蘭的婚事。

他對那姑娘的心思,昭然若揭。

過去的雷之亦并不會如此多愁善感,感情事于他來說并不重要,得到家主是他唯一的追求,可這回腦傷複發再醒過來後他變了,當不當家主,他不在乎了,反而很羨慕雷傾天可以有這麽深愛的女子。

所以,他幫了他一把。

「傾天,我跟你打個賭,如果我可以在七天之內幫你在祖父面前立下一個天大的功勞,你就得承認我是家主的繼任者。」

「我承不承認對你來說很重要嗎?」雷傾天雖然因酒意而醉眼迷蒙,但卻語氣認真的詢問着。

「當然,承認我是家主繼任者,你才會乖乖的在我身邊學習,如此一來你才能更快成為稱職的家主,我也才能把家主之位傳給你。」

這下雷傾天完全清醒了,他不解的看着雷之亦。剛剛三哥說……要把家主之位傳給他?

「傾天,我的心已不在天莊了,我向往更平凡的生活,可如今的你心性不定,我還不能把天莊交給你,但以你的能力,如果你認真學習,或許兩年後就能獨當一面了。」雷之亦說着眼神變得悠遠。

雷傾天一時答不上話,雖然他還沒能讓父親同意他娶冉蕙蘭,但至少他還知道冉蕙蘭在何處,看得見她。

三哥是個可憐人,他雖然忘了阮無心,但阮無心在他心中并不是一絲痕跡也不存在。

「三哥……兩年後你打算去哪裏?」

「我和大哥約定好了,兩年後跟着他到天市院去定居。」

果然是天市院啊!記憶可以抹去,但卻難以忘得完全。雷傾天不禁唏噓。

「好!我跟你賭了,若真如你所說的讓我七天內立下大功,我就認可你是能讓我學習的對象。」

雷之亦拍了拍雷傾天的肩,告訴他另一個好消息,「我不是白白讓你等,還給你好處。」

雷傾天執起桌上的茶壺倒了杯茶,仰頭一飲而盡,醒醒酒,才道:「什麽好處?」

「你知道我剛剛去了哪裏?」

雷傾天搖了搖頭,他又沒在三哥身邊安排眼線,怎麽知道他的行蹤。

「我剛剛去找三叔談你的婚事,我已經說服三叔,他同意讓你娶冉姑娘。」

雷傾天拿着杯子的手停頓在半空中,愣怔看着雷之亦,似乎在理解是不是自己醉了、聽錯了,「你是說,我可以娶蕙蘭了?」

「沒錯,我說只要三叔答應,我會在幾年內把家主的位置給你,雖然他覺得冉姑娘沒有足以匹配你的家世,但為了你的前途,他兩相權衡之後答應了你的婚事。」

「三哥……」

看他一臉感動的模樣,雷之亦取笑他,「怎麽?現在不用等到立功,你已經信服我了?」

雷傾天收回感激涕零的表情,別扭地別開臉,嘴硬的說:「才不是!我還沒認可你,你真讓我立功再說。」

雷之亦笑他的孩子氣,就這樣子還想當天莊家主,差得遠了。「既然七弟非得要我表現一下,那三哥自然不能讓你失望喽!」

如果七天前,雷傾天對雷之亦的能力仍存着懷疑,如今的他是完全信服雷之亦了。

天莊的狩獵季,發生篡謀家主之位的大事,雷之亦早有盤算,安排了一連串的計謀等着主使者現出原形,果真讓雷傾天立了功。

與雷傾天一同在茶樓飲茶的于允昊看着他眉飛色舞的樣子,笑他怎麽像個孩子似的,開心的情緒全顯現在臉上,藏都藏不住。「天莊的事我聽說了,你立了大功,老太爺很滿意吧!」

祖父當然不會同意三哥要把家主之位在兩年內傳給他的這個決定,所以三哥與父親的協議是密約,如今,他立功了,同意在三哥身邊學習,父親知道了三哥是真的有心将家主之位傳給他,也就遵守承諾,同意他與蕙蘭的婚事了。

「我開心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于允昊放下茶杯,好奇地問:「喔,什麽事說出來大家一起開心啊!」

「我要成親了。」

「成親」兩個字讓于允昊收起笑容,他沒忘記那日在後院看見的,如今雷傾天說他要成親,要娶的人是冉蕙蘭嗎?

雷傾天太欣喜了,沒有注意到于允昊的異狀。

「成親?是誰偷走了我們雷七公子的心啊?」

雷傾天沒有賣關子,事實上今天找于允昊一同上茶樓為的就是這件事,縱然天莊勢力龐大,也不能不說一聲就強搶人家府裏的侍女。

「是你府裏的蕙蘭。」

「蕙蘭?」于允昊失笑,一副當他在說笑的表情,「我知道蕙蘭是個美人,但人雖美卻冷,你知道有多少人求娶于她,她看都不看一眼?別以為你是天莊七公子就有所不同,蕙蘭也不是貪慕榮華富貴的女人。」

「我知道有不少貴人求娶于她,但他們只想納她為妾,并不是真心,我不同,我給的是真心真情、是正妻的位置。」

正妻,那是于允昊無法給冉蕙蘭的地位,他明白縱使自己尚未娶親,母親也不可能讓他娶奴仆為妻,相較于雷傾天,與他同樣生來矜貴,甚至有遠比于府更顯赫的家世,卻能得到長輩同意娶冉蕙蘭,令于允昊嫉恨不已。

「堂堂天莊七公子,真能娶一名奴仆?」他多想聽到否定的回答,那他便有機會從中作梗,沒想到這問題一點也沒有困擾雷傾天。

「我父親已經答應了,至于我祖父……」說到雷鴻翰,雷傾天表情才有了些許落寞,但從祖父宣布要将家主之位傳給三哥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即使自己做得再多都得不到祖父的青睐,「他的眼中只有我三哥。」

于允昊拍了拍雷傾天的肩似是為他打氣,但對于雷傾天失去機會,他并不為他惋惜。曾經,他是真心将雷傾天當作朋友,但雷傾天千不該萬不該愛上他得不到的女人。「你三哥正式拿下家主之位後,是不是就要分家了?」

「祖父不喜歡一個好好的家四分五裂,說了只要他在世就不能分家。」

「你甘願一輩子待在你三哥的陰影之下?」

于允昊言談有些怪異,雷傾天心裏産生疑問,但仍不動聲色,「允昊,要不是我太信任你,幾乎要以為你在挑撥我跟我三哥的感情了。」

于允昊意識到自己說得太過,心頭一驚,但未顯現于外,他改變了話題,「你信任我?你最信任的明明是紫微院家主雷朔夜吧。」

提到他,雷傾天露出笑容,如果他遇上生死搏鬥,朔夜是他唯一放心把背後交給他,與他并肩應敵的人。

「朔夜不一樣,對我來說他是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這件事我倒是第一次聽說。」

「我小時候他救過我一命,說來有趣,朔夜生得俊美,我半昏迷時誤以為他是女孩,當下就對他一見鐘情,知道他是男子,我有多失望啊!」

于允昊曾見過雷傾天與雷朔夜相處的模樣,若不是知道雷傾天愛開雷朔夜玩笑,他都要懷疑雷傾天有斷袖之癖了。

但如今他知道雷傾天不是,因為他正打算跟他搶奪同一名女子。

雷傾天發現自己扯遠了,切回主題,「允昊,我什麽時候方便讓人去于府提親?」

于允昊笑得勉強,雖然冉蕙蘭做事伶俐,但對母親來說要換個侍女并不難,尤其知道想求娶冉蕙蘭的人是雷傾天後,更不會強留她。

他得多點時間來安排,最先要說服會反對這婚事的人,就是冉皓謙,冉蕙蘭十分服從兄長的命令,只要冉皓謙拒絕,這婚事幾乎就無望了。

「你真的攻下了蕙蘭那個冰山美人?」

「你還不信?」雷傾天不明白今天好友怎麽這麽看不起他,他由懷中取出他貼身收着的寶貝,一只冉蕙蘭親手繡的香囊,香囊上還打着一只同心纓絡,那是她給他的定情信物,「這是蕙蘭親手做的,送予我當定情信物。」

「給我。」

「為何?」雷傾天立刻收手,讓于允昊撲了個空。

于允昊故作愠怒,「怎麽,這香囊的真實性禁不起考驗嗎?蕙蘭可是我母親最喜歡的貼身侍女,你要把人帶走,總得有讓我母親能信服的東西吧,不然如何證明你與蕙蘭已經私訂終身?」

雷傾天遲疑,要确定他們是不是私訂終身,于夫人大可直接把蕙蘭叫到跟前詢問便可,哪裏還需要什麽信物?

「放心,好友一場,我會幫你說服我母親答應這件婚事的,只是你要給我點時間,在府裏找個跟她一樣伶俐的侍女來服侍我母親,還有,過些日子我得去一趟外地收租,等我回來才有時間好好跟我母親提這件事,你再等等。」

雷傾天雖然猶豫,但還是讓于允昊拿走了冉蕙蘭給他的定情信物,如今于府當家作主的還是于夫人,或許于允昊真有拿走信物的必要也不一定。

這麽想之後,他對于允昊的行為釋疑了,舉起茶杯,「那我就以茶代酒謝你,我們成親後,不會忘了你的媒人禮的。」

「我可是很貪心的,或許會要你一塊地還是一棟宅子當謝禮喔!」于允昊也舉起了茶杯。

「只要能娶蕙蘭,我名下的資産只要你要,我就送你。」雷傾天說得毫不心疼,先幹為敬。

于允昊也喝下茶,眼神中的算計隐藏在杯後,沒讓雷傾天看見。

血,為什麽四周盡是血?冉蕙蘭行走在陌生的郊道上,不明白自己怎麽走到了這裏,不明白為什麽地上盡是怵目驚心的血跡。

直到她看見不遠處躺着一個人,她緩緩走近,他的身上也染着血,莫非,血跡是這人留下的?

冉蕙蘭走得越近,疑惑便越深,為什麽這個身影看來這麽熟悉?

來到那人身邊後,冉蕙蘭俯身一看,竟是大哥冉皓謙,他睜着不甘心的眼眸,張着的嘴似是來不及發出呼救聲就斷了氣,她伸出手指确認他的鼻息,卻未在他鼻間探得一絲熱氣。

「不!大哥——」冉蕙蘭大喊出聲,猛地由床上坐了起來。

一名被留下來照顧她的小侍女見她醒了,立刻坐到床邊,「蘭姊姊,你還好吧,作惡夢了嗎?」

還好是惡夢!冉蕙蘭急喘着氣,她怎麽會夢見這麽不吉利的夢?

「沒事……只是夢見了我大哥……」

小侍女聞言,冉蕙蘭還未掉下眼淚,她先哭了,「蘭姊姊你要節哀啊,否則冉大哥會無法安心的去啊!」

安心的去?她在說什麽?冉蕙蘭皺起眉頭,怒而推開小侍女,「你在說什麽,我大哥還好好的,你說這是什麽不吉利的話。」

「蘭姊姊……你忘了嗎?忘了今天午後發生的事?」

「午後?發生了什麽事……」冉蕙蘭話未完,就想起了午後的事。

于夫人喜歡聽人唱曲,隔三差五就會找歌伶在午後休憩時唱曲給她聽,這時冉蕙蘭就會侍立在于夫人身邊,陪着她聽曲。

不過今天她的心思全不在曲子上。

一個多月前,于允昊帶着随身護衛冉皓謙前往外地收租,雷傾天說等于允昊回來,他就會正式到于家提親,冉蕙蘭雖然聽得害羞,但內心十分欣喜,她就快要嫁給心儀的男子了,怎麽不欣喜?

越接近于允昊回來的日子,她越雀躍,連夫人都發現她的異狀,冉蕙蘭當然不好意思自己提起這件事,所以随便找了個理由搪塞過去。

只是今天曲子還沒唱完就有人急急來通報,說于允昊在收租的路上遇上了盜賊。

「少爺他……遇到了盜賊……」冉蕙蘭喃喃重複着今天午後的事,她記得有人通報少爺回來了,不過是遇上盜賊勉強逃了回來。

「是啊,少爺遇到了盜賊,冉大哥為了救他留下斷後,結果……沒能逃過一劫。」

「不!你別胡說,不可能。」

「蘭姊姊,是少爺帶回的消息還有假嗎?蘭姊姊聽見惡耗後便暈倒了,你忘了嗎?」

冉蕙蘭因着小侍女的話,感覺到頭部鈍痛,隐約也記得她聽見惡耗而暈倒,頭還撞上了什麽……

不!那是夢!那不可能是真的!冉蕙蘭不想再聽小侍女詛咒她大哥,遂對着她怒吼,「別說了!我大哥沒事,你別詛咒他,你給我出去,我不想再聽你說、不想再看到你!」

「蘭姊姊……」

「出去啊!滾出去!」

小侍女見她激動,連忙安撫她,「蘭姊姊別生氣、別動怒,身體要緊,你現在的身體已經不是你一個人的了。」

「你在說什麽?快滾!」冉蕙蘭指着房門怒斥着要小侍女離開,卻見到于夫人領着人到她房裏來,身邊還跟着于允昊。

于允昊歷劫歸來,在對冉蕙蘭說出惡耗後,她便暈倒了,于夫人命人找來大夫卻診斷出她有了身孕,因為懷孕體虛又聽聞惡耗才會一時失去意識。

一看到于允昊,冉蕙蘭立刻下床奔至他身前,扣住他的手着急地問:「少爺,我大哥呢?他沒事吧!這一切都是我在作惡夢是不是?我大哥什麽事也沒有,他陪着少爺回來了是不是?」

于允昊反手握住她的手,表情哀痛,「蕙蘭……你大哥她……沒能回來……」

她摀住雙耳不想聽,這都不是真的!她的幸福就在眼前了,只要少爺收租回來,七公子就要來于府提親,她從此過着幸福快樂的生活,大哥不會有事的,他會看着她出嫁,親手把她交到七公子手中,他一定會好好的。

「不……我不相信……我大哥沒事的、沒事的。」冉蕙蘭喃喃自語,又跑回床上瑟縮着,「你們都是騙我的,大哥怎麽可能會有事……」

于夫人可沒同情她的遭遇,語氣不善的問了一個問題,「蕙蘭,你肚子裏懷的孩子是誰的?」

肚裏的孩子?瑟縮着的冉蕙蘭突然得知另一個消息,錯愕地望着于夫人,看見夫人臉上的憤怒,再轉而望向于允昊,卻在他臉上看見了不甘心。

她低頭看着自己的腹部,伸出手覆上。孩子……她有了七公子的孩子了?

于夫人見冉蕙蘭一句話也不說,眼神示意旁人,就看見一名侍女手捧着托盤,托盤上放了一碗又濃又黑的湯藥,「給她喝下。」

冉蕙蘭看見那碗湯藥,不明白為什麽要讓她喝,「這是什麽?」

「這是滑胎藥。」

冉蕙蘭吓得揮開那碗藥,那名侍女沒料到她會這麽做,手一個沒拿穩就讓碗飛出去砸碎在牆邊,藥灑了一地。

「為什麽要讓我喝滑胎藥?我不喝!」

于夫人肅起臉色,她待冉蕙蘭不薄,也知道兒子一直妄想将她娶進門當妾,但她一直以為冉蕙蘭會有分寸,沒想到她竟然勾搭上了允昊,還有了孩子!

她不過是一個奴仆,即使給允昊當妾都不配,她絕不允許她過門!「你未婚有孕,犯了淫亂的大罪,不該喝滑胎藥嗎?」

冉蕙蘭無話可說,她的确未婚有孕,但七公子馬上就要來提親了啊!更何況天莊是什麽樣的地方,怎會容許夫人打掉雷家的骨血。「不行!夫人,您不能打掉我腹中的孩子。」

「我不行?你是我于府的奴人,我要怎麽做還得經過你同意嗎?喝了滑胎藥後,你也不能留在于府,府裏容不下你這樣淫亂的賤婢,我要把你賣到青樓去。」

「不!夫人!求求你不要!」冉蕙蘭撲跪至于夫人跟前,扯着她的衣袖哀求着。

「娘,您怎能逼良為娼?」于允昊想為冉蕙蘭求情,卻被于夫人大聲喝斥,阻止了他接下來的話。

「你還敢為這個賤婢求情?我早就知道你看上了這個賤婢,我一再提醒你該有分寸,我們于家即使是妾室,都不能讓一個奴人過門,你忘了嗎?」

「娘,我沒忘。」

「你沒忘?你沒忘這個賤婢怎麽會有孕?」于夫人腳一踢,把冉蕙蘭給踢開。

「蕙蘭腹中的孩子不是我的。」

原來夫人誤會了,冉蕙蘭看見生機,連忙又爬回于夫人跟前求情,「夫人,這孩子不是少爺的!」

于夫人細眯起眼,憤怒冉蕙蘭到這個地步了還敢騙她。「不是允昊的難不成你還能自己有了孩子嗎?你不要跟我說是府裏奴人的,我知道那些奴人你從沒看上眼。」

「夫人,蕙蘭腹中的孩子是七公子的,不是少爺的,請不要讓蕙蘭喝滑胎藥,求求您了,夫人。」

「七公子?天莊的雷七公子?」于夫人懷疑,有可能嗎?堂堂天莊七公子會看上一個奴仆?

以天莊的家世,就算她腹中的孩子真是雷傾天的,雷傾天會承認這個孩子嗎?

「是真的,這是七公子的孩子,七公子說他會到于府來提親,一等少爺由外地收租回來就會來提親,請夫人相信蕙蘭。」

于夫人略一沉吟,茲事體大,若這孩子真是雷傾天的,而雷傾天真想娶冉蕙蘭,那她現在打掉胎兒,等于是開罪了天莊。

「允昊,你去找雷七公子确認此事真假,若是真的,我要看見雷七公子上門提親,否則孩子不能留,這個賤婢也留不得!」

「是!」于允昊當然不願意讓雷傾天來于府提親,可若不來提親,冉蕙蘭将會被賣至青樓,他得想個辦法解決。

「在确認之前,把這個賤婢給我牢牢地鎖在房裏,誰讓她逃了,于府也不用待了!」

于夫人身旁的奴仆立刻躬身應是。

冉蕙蘭松了口氣,雙手像是護衛般的護着腹部,她和孩子都會沒事的,她相信只要少爺去詢問七公子,一定會得到肯定的答覆。

冉蕙蘭多想現在就飛奔到雷傾天身邊,泣訴大哥不幸遇劫的消息,她多想此時雷傾天就在她身邊,溫柔的抱着她、安慰她,平撫她失去至親的傷痛。

可誰也想不到,眼看就要成就的好事,最終還是出事了。

雷之亦獨自前往雷傾天心情郁悶時會去的那處林子,果然看見他在林子裏借酒澆愁。

他重重嘆了一口氣,明明七弟與冉姑娘的好事将近,就等于允昊由外地收租回來就前往于府提親,沒想到還是發生了變故。

雷傾天先是得知于允昊遭劫,冉皓謙沒能逃過一劫,客死異鄉,知道冉蕙蘭一定承受不了這個消息,馬上準備前往于府,就算暫時不談婚事,也想先把她接來天莊,沒想到接着又收到她上吊輕生的消息。

她是雷傾天的摯愛,當他得知死訊,立刻直奔于府确認,于允昊卻告訴他,上吊身亡的她冤氣太重,于夫人已經命人将她扛至亂葬崗草草埋了。

雷傾天領着人在亂葬崗找了許久,就是沒能找到冉蕙蘭,那兒的屍身都是草草埋了,又有狼群出沒,冉蕙蘭的屍身怕是早已被野狼拆吃入腹了。

因為如此,雷傾天崩潰了,他離開亂葬崗後沒回天莊,徹底消失,此舉惹怒了他的父親雷道明,鐵了心的放話他不回來就不用去找他了。

看着雷傾天頹廢的樣子,雷之亦想着幸好祖父在上回篡謀事件後就雲游四海去了,否則見到七弟如今這個樣子,只怕會更加失望。

雷傾天仰頭喝完最後一口酒,放下酒壇,這壇酒味道是苦澀的,是因為他的心境,還是因為他的眼淚?

聽見腳步聲,見雷之亦來到他身旁,雷傾天別過臉抹去眼淚,「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傾天,要當天莊家主,除了要有人脈更要有眼線,接掌了天莊還不夠,還要确保雷氏旁支紫微、太微、天市三院對天莊的忠心。至于家主之位坐不坐得穩,得要确認兄弟們是不是對這個位置死了心,經歷過上回篡謀事件,我被養了我二十多年的父親謀害後,我學會了這一點。」

雷傾天冷笑,兄弟情一旦擺到權勢地位之前也蕩然無存,「你是在跟我說,你這新任的天莊家主,在自己兄弟身邊安排了眼線?」

「沒錯,是不夠光明磊落,但我問心無愧,我安排眼線不是為了害人,是為了防人,你不害我,我自然就不會害你。」

「我一向說到做到,上回打賭我輸了,說會在你身邊好好學習就會做到。」

雷之亦在他身旁坐了下來,看了看酒壇,是空的,七弟酒量驚人,即便喝了一整壇的酒,應該還神智清醒吧。

「學習?你還想當這個家主嗎?」

「失去了蕙蘭,我就像行屍走肉一般,當家主做什麽?」

雷之亦斂容,本來帶着安慰的輕柔嗓音也低沉了不少,「如果你真這麽想,那麽你真的不配當天莊家主,甚至連在這裏為冉姑娘哀悼都不配。」

雷之亦的話惹怒不了雷傾天,他的心已經碎了,再怎麽激也起不了反應。「除了蕙蘭,我已經什麽都不在乎了。」

「你連把冉姑娘的名字放在嘴邊都不配。」

「三哥,你讓我在這裏自生自滅好不好?這下你可以完全放心了,再也沒有人有資格跟你競争家主了。」

雷之亦端着一張雷傾天已無可救藥的冷臉看着他,很想狠狠地賞他的後腦一巴掌。「傾天,你知道天莊勢力多龐大嗎?你要查什麽事,幾乎沒有查不出來的。」

雷傾天沒有回答,他不明白自己都想在這裏發黴腐爛算了,為什麽三哥就是不走,還硬要留在他身邊跟他說話。

難怪雷之亦說雷傾天還年輕,接掌不了天莊,他認同每個人都有自己想追求的人生,就像他已對家主的地位失去了興趣,但在确保天莊能順利傳承下去之前,他不會像雷傾天這樣輕言離開。

「冉姑娘死得不明不白,死後還被草草下葬、屍骨不存,你不懷疑?你說于允昊知道你與冉姑娘的關系,冉姑娘遭遇不幸,他竟未留着她的屍身讓你帶回去,而是任由于府連喪禮也未辦就下葬?」

雷傾天是傷心,但這個疑點他不是沒想過。「我質問過他,但他說他尚未與于夫人說明我與蕙蘭的事,蕙蘭自缢後,他還來不及找我商量,蕙蘭就被于夫人下令埋了,他知道時為時已晚,只來得及告知我這個消息,我也立刻上山去找,但已經找不着蕙蘭了。」

雷之亦旁觀者清,自然能理出更多疑點。「先不論身後事怎麽處理,你就沒想過冉姑娘明明即将與你成親,就算她兄長意外逝世,她也該來找你泣訴,尋求你的安慰,可她卻選擇了輕生,這不也可疑?」

雷傾天沉思了起來,三哥點出這疑點,他之前悲傷過度,的确沒想到。

看七弟似被自己的話吸引了注意,他接着說:「還有冉公子,他和于少爺的交情并非只是主子與下屬那麽簡單,但冉公子卻客死異鄉,連屍首都未能尋回,如此不合理,你亦不懷疑?」

「三哥的意思是……他們兄妹的死因并不單純?」雷傾天不想懷疑好友,可三哥綜合了所有的疑點,讓他不懷疑于允昊都不行。

「有天莊這麽龐大的勢力不用,任憑冉氏兄妹沉冤難雪,所以我說,你連喊冉姑娘的名字都不配。」

「我能用天莊的勢力幫蕙蘭查出真相?」

雷之亦站起身,抖了抖衣擺揮去塵土,「要做家主,就要懂得使用天莊的勢力,你要先振作起來,我才能教你下一步該怎麽做,要怎麽在不驚動于府的情況下私下調查。」

雷傾天彷佛又有了活下去的動力,他跟着站起身,卻因為酒意而踉跄了下,雷之亦及時扶住他。

「瞧瞧你這狼狽的模樣,在你身上的酒氣未退之前、在你還睜着這哭紅的雙眼的情況下,不準回來,等你收拾好自己再回天莊找我。」

「三哥……」

「我懂你失去摯愛的痛,即便芳魂已杳,死因不能不查。」

「我會回去。」

雷之亦相信雷傾天。七弟是他唯一認可的繼任者,失去摯愛是最深沉的悲痛,但不會讓他從此一蹶不振,他只是需要有人點醒他。

「我在天莊等你。」

看着雷之亦離去的背影,雷傾天想起了冉蕙蘭,又讓淚水模糊了視線。

蕙蘭是他此生摯愛,在他查明她真正的死因之前,絕不會罷休。

「蕙蘭,你等我,我會為你查明一切,我不相信你舍得棄我遠去,你的冤,我會為你昭雪。」

四年後。

雷之亦說到做到,将雷傾天帶在身邊學習兩年後,将天莊家主的位子傳給了雷傾天,便到天市院去定居了。

此時的雷傾天再也不是當年那個小夥子,當年與雷之亦在林子裏短暫的談話後,他果然重新振作起來,一邊學習如何掌管天莊,一邊也私下調查冉蕙蘭的死因,以及冉皓謙莫名遇劫的疑點。

或許是因為失去摯愛的關系,他的個性也開始起了變化。

雷傾天變得冷靜自持,不再像過去毛毛躁躁,也少了孩子氣,更是從此封閉了自己的感情。

失去了冉蕙蘭,他再也找不到能讓他動心的女子了。

當年雷傾天被雷之亦的光芒掩蓋,少有人知道他與冉蕙蘭的故事,唯有他的父親雷道明知道他至今未娶的原因。

雷道明看着來請安的兒子,雖然他已是天莊的家主,但依然每日午後到他的院落來請安,從未間斷。

雷道明輕啜一口茶,看了兒子一眼,「傾天,你沒有娘親,所以這事才輪到我來煩惱,我聽說你拒絕了劉府的邀宴?」

雷傾天知道父親的用意,他想要自己前往劉府的宴會,為的是劉府千金。「父親,那樣盛大的宴會不符合我的興趣。」

「興趣?你每回前往紫微院,讓我看見的可跟你說的不同。」

說到紫微院,雷傾天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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