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半個小時後,丁依依從手術室被推出來,臉上已經白得一絲血色都沒有,完全沒了平時的神采。男人搶先一步沖過去,拉住她的手,臉上全是自責和悔恨,
“你放手!”丁依依現在連說話都很費勁,想抽回手,卻抵不過男人的力氣。
周姈走過去,不由分說将他的手甩開,然後把丁依依的手緊緊握住,彎下腰,聲音很輕,像怕驚擾了誰似的,問她:“疼嗎?”
“疼。”丁依依咧着嘴,想對她笑,但看起來卻更像是哭。
周姈一下子眼眶就紅了,死咬着牙把眼淚忍回去。“別哭啊,”她沖丁依依溫柔地笑,說話的聲音極輕,只有她們兩個能聽到,“我一定加倍還給他們。”
丁依依怔了下,用力攥了一下她的手,張張嘴似乎要說什麽,病房門被猛地推開——是她的公婆得到消息雙雙趕來了,焦急地快步走到病床前,關切地問:“身體怎麽樣了?”
丁依依撐着要坐起來,被婆婆連忙按下:“別動別動,快躺下休息。”
得知她身體沒有大礙,只是孩子沒能保住,二老安了心,卻也露出了明顯的遺憾之色。他們這才把眼神分給另一邊尴尬立着的兒子,頗嚴厲地讓他自己交代原委。
二老教訓兒子,周姈不便再多留,跟保姆仔細交代幾句便離開了。她剛出來,病房門在身後關上,裏面傳來一聲暴怒的叱責:“跪下!”
周姈看着緊閉的白色門板,片刻後轉身,再次在下班時間撥通了助理的電話。
這家素食飯莊的确不錯,以素仿葷,顏值極高,味道也十分鮮美。向毅雖然沒什麽胃口,看老太太吃得開心,心情也随之輕松了一些。
她因為身體的關系,已經很久沒有出來逛街,吃外面的餐廳了。她的胃已經承擔不了正常人飯量的負荷,平時都以流食為主,這麽多美味的菜擺在眼前,也只能吃幾口過過瘾。
不過老太太今天很滿足,小外孫一向吊兒郎當的不務正業,那麽多正經工作不找,非要去酒吧唱什麽歌。偶爾也能賺上一筆貼補家用,但更多的時候,都在伸手問他哥要零花錢。
現在可算是出息了,唱歌長出名堂來了,上一回臺掙的都能抵他哥一年。老太太特別欣慰,聽着錢嘉蘇吹噓他在舞臺上表現得多麽英俊多麽帥氣,一直樂呵呵的。
錢嘉蘇太嗨了,然後沒留神就吃撐了,回去的時候坐在後頭半躺着,讓姥姥給他揉肚子。
“啊……”錢嘉蘇舒服地半眯着眼睛,不知想到什麽,忽然感慨一句,“我真是太愛姈姐了!”
老太太聞言立刻一皺眉,擡手啪一下狠狠打在他身上,錢嘉蘇立刻捂着胸口嘶了一聲,睜大了眼睛:“幹嘛呀打我?”
“別亂說話!”老太太瞪着他。
錢嘉蘇愣了一會兒反應過來,頓時無語又想笑。他清咳一聲,一臉高深莫測地看着老太太:“姥姥,你知道,表哥怎麽認識姈姐的嗎?”他坐直身體,特潇灑地抖了抖外套,然後伸出一根手指頭兒,對着自己英俊的鼻梁,“因為我。”
向毅在前面專心開車,一直沒出聲,這時往內視鏡裏掃了一眼,後頭兩人都沒察覺。
老太太一臉懷疑地盯着錢嘉蘇:“有你啥事兒啊?”
“表哥能認識姈姐,都是沾我的光!”他一臉驕傲,“你還擔心我撬表哥牆角嗎?講道理,要是我有那個心,根本就輪不到表哥……哎呦!”
話音沒落就被老太太在腦袋頂上呼了一巴掌,錢嘉蘇揉揉頭,咕隆一句:“不信拉倒。
向毅默默收回視線,對此沒發表意見。事實上,他還真的得感激這個二缺表弟。
為了排練錢嘉蘇已經連着幾天沒好好睡過覺了,到家就打起了呵欠,先去洗澡了。向毅倒了杯熱水,把老太太的藥送到她房間,看着她吃完,卻沒離開,在床邊坐了下來。
老太太這才意識到,今天這麽高興的日子,自家大孫子好像全程沒怎麽說過話。
“怎麽啦,”她打趣地問,“沒跟你媳婦一塊吃飯不高興啊?”
向毅笑了聲,把她拉過來坐下,臉色難得的凝重:“我跟你說個事兒。”
他本來心情是有點沉重的,然而這句話一出口,就見老太太兩只眼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瞪大了,活靈活現地表演了一遍“喜出望外”。
向毅頓時有些好笑:“你又想哪兒去了?”
“沒想哪兒啊!”老太太喜滋滋道,“你不是想跟我說結婚的事啊?”
“……還早呢。”向毅無奈地揉了下額頭。
“結婚之前,有些事兒跟先跟你交代了。”向毅看着她,正色道,“周姈之前結過一次婚。”
老太太詫異地瞪大了眼睛,向毅繼續道:“因為一些身不由己的原因,并不是她本意。她前夫已經過世,其他以後有機會再跟你解釋。”
老太太嘴唇動了動,卻沒發出聲。
向毅也沒再說什麽,留時間給她消化。
好半天,老太太才緩過勁兒似的,身體動了一下,拉住向毅的手,輕聲問:“那你跟我說說,你怎麽想的?”
“我不在乎這些,”向毅握緊了她的手,“我希望你也不在乎。”
老太太又沉默半晌,才長長嘆了一聲:“我在乎啥啊,我不就在乎你麽。你不稀罕別人就稀罕人家,我攔得住麽。”她聲音有些低,帶着幾分妥協的意味,“二婚就二婚吧,那孩子我看着挺好的,她也不容易。”
直到她最後一個字落地,向毅才真的像是從心底深處松了口氣,緊緊握着奶奶的手,心緒複雜,一時竟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老太太耷拉着肩膀坐着,也沒看他,片刻後忽然又問:“那什麽時候結婚啊?”
“……”向毅失笑,擡手揉了下她腦袋。
翌日上午,cbd某棟寫字樓上,一位年輕漂亮的小姑娘收好自己的東西,在滿室風言風語中離開了公司,紅着眼睛泫然欲泣,仿佛受到了多大的委屈。
沒有人同情她,一夜之間流言已經在公司內部群裏傳瘋了,大家都知道這個才來不到半年的小姑娘手段了得,勾搭上某位高管,并且居心叵測地把自己床上的不雅照寄給懷有身孕的原配,害得人流産進了醫院。
——惡毒貪婪的黑心腸,現在裝什麽白蓮花。
更沒有理會她楚楚可憐一遍遍地強調“我沒有”。廉恥心麽?那确實是沒有的。
寫字樓外面停着幾輛價值不菲的豪車,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正對門口那輛白色跑車,車身純白潔淨,閃耀着熠目光輝。車上倚着一位高挑靓麗的美女,駝色大衣裏面一套白色正裝,雙腿纖長筆直,氣質高貴蕭飒,非常吸引眼球。
周姈沒有理會不時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抱胸盯着正前方的玻璃門。
不多時,女孩兒抱着箱子的身影出現,周姈直起身,邁着從容的步子走過去。
——長得确實不錯,勉強能叫一聲美女,一雙眼睛挺漂亮,水波盈盈楚楚可人,正是容易讓男人栽跟頭的類型。
那女孩兒看到有人直沖自己而來,下意識要躲開,周姈堪堪堵在她的去路上,豔色的唇角一勾,眼神卻透着一股子淩厲的勁兒。
“不認得我啊?”周姈笑得不懷好意,“人事部怎麽搞的,小員工一個兩個都不認識董事長,培訓的都是什麽玩意兒。”
女孩兒愣了愣,還是沒反應過來:“你是?”
周姈非常有格調地自我介紹道:“你可以叫我周良辰,因為我的目的是,用一百種方法讓你混不下去。”她微微一笑,“當然,在你勾引上司未遂,被大元開除之前,我還是你老板。”——這女孩的履歷現在就在周姈辦公桌上放着,她剛畢業的時候在大元實習過,以很好的表現通過了培訓,但試用期沒結束就離職了。
簡而言之,有前科。
“你胡說什麽!”女孩兒滿臉被無端冤枉的惱怒和委屈,“我沒……”
周姈卻沒耐心再看她演戲了,不耐煩地打斷:“我不知道你哪兒借來的狗膽子,插足別人婚姻,還敢寄照片耀武揚威,但我會讓你知道,‘心比天高命比紙薄’這幾個字,到底怎麽寫。”
女孩兒銀牙暗咬,似乎是知道辯解已經無用,瞪了她片刻,忽然譏笑道:“你又有什麽資格來說我?一樣做小三,你不過是已經成功上位了而已,又比我高貴多少?”
還惦記着上位呢?周姈利落揚手一個巴掌扇過去,臉上依然帶着得體的微笑:“不好意思,本人從來不做小三,确實比你高貴很多。”
“幹嘛呢!你誰啊?哪來的?”
——耳邊突然響起一聲暴喝,是大廈的保安沖了出來,顯然與女孩兒相熟,把她拉到身後,繼而不分青紅皂白推了動手的女人一把。
周姈穿着高跟鞋差點被推倒,還沒站穩,保安的第二次襲擊已經近在眼前。
電光火石之間,腰身被一只有力的手臂圈住,将她往後一帶扶穩了,與此同時抓住保安的手臂,反手一擰,迫使他彎下了腰。
“……你怎麽在這兒?”周姈轉頭,原本還鬥志昂揚的,氣勢一下子就弱了,摸摸鼻子,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有點心虛。
向毅手上用力将那保安推開,這才垂目掃了懷裏的女人一眼,眉頭深深攏着。他沒回答周姈的問題,只沉聲問她:“忙完了?”
周姈眼觀鼻鼻觀心,點點頭:“完了。”
向毅沒再說什麽,拉着她的手腕把人拽走了。
上了車,向毅沒急着發動車子,沉默地坐在那兒,也不說話。周姈小心地觑着他的臉色,但他什麽表情都沒有,分辨不出到底有沒有在生氣。
手心隐隐發麻,剛才那一巴掌打得太痛快,自己手都疼了。她低頭看了看手心,有點紅,自己默默用左手揉了揉。
向毅的視線掃過來:“怎麽了?”
“手疼。”周姈舉起來給他看。
向毅從鼻孔裏哼了一聲:“該!”
“真的疼……”
周姈小聲咕哝道,噘噘嘴,正要把手收回來,忽然被抓住了手腕。向毅把她的手拉過來,垂目仔細看了看,拿到嘴邊,給她吹了兩口氣。
……這是呼呼?
周姈連忙抿緊了嘴唇,努力把笑憋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