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江堯推開寝室的門,趙耀他們已經回來了,臉朝下趴在床上睡得正香。

陶雪川換了身衣服從上鋪下來,正從桌上拿牙杯,聽見動靜扭頭看過來,江堯沖他比了個刷牙的動作,他點點頭,把江堯的杯子牙刷一并拿上,輕手輕腳地帶上門出來。

“去上課?”江堯接過來,問。

“嗯。”陶雪川點點頭,他看着很疲憊,扭頭看江堯的時候眼皮都耷拉着,“怎麽才回來?”

“吃飯去了。”江堯打了個哈欠。

正是起床的時間,水房進進出出都是洗漱的人,好幾個都是昨晚瘋完剛回來的,互相打招呼都半死不活。

江堯跟陶雪川等在兩個看着快完事兒的人後面,男生洗臉沒那麽多講究,撩着水往臉上抹一把就妥,前面的大哥把水龍頭擰到最大,手掌舀着水直接往臉上潑,水花四濺,跟熊瞎子在野外似的,江堯歪頭看看自己被濺濕的衣角,都沒力氣往旁邊避避。

“江堯!”旁邊有認識的人先好了,空出兩個位置喊他倆過去,“這兒。”

“好人。”江堯過去往他肩上拍了一下,沖陶雪川招招手。

用小皮筋綁頭發的時候,江堯從鏡子裏看着陶雪川的臉,本來是看他眼下的兩抹虛青,陶雪川摘掉眼鏡彎腰洗臉時,領口随着動作往外敞了敞,兩抹暗紅的痕跡從他鎖骨根兒上一閃而過。

江堯眼皮一跳,瞬間覺得精神百倍,還在心裏吹了聲口哨。

小班長昨晚過得挺滾燙啊。

“你等會兒去上課還是回去睡?”陶雪川擠着牙膏問他。

“上課,還得去趟系裏。”提起這茬江堯嘆了口氣,收回目光撩水洗臉,邊說:“剛在後門被顧北楊看見了,我昨天跟他說我姨夫飛了,要去醫院陪床……”

他跟陶雪川學了一下剛才與顧北楊的相遇,陶雪川笑得嗆了一口牙膏沫。

“一天也不知道哪來那麽大盯人的瘾,吃個飯都讓人不消停。”江堯撐着水池臺子甩了甩臉上的水,腦袋又沉又困,有點兒心煩地把牙刷咬嘴裏,“傻逼。”

“去就去吧。”陶雪川把眼鏡擦擦重新戴好,又恢複了一絲不茍的氣質,勸江堯,“再一個多月放假回家了,別讓他找你不痛快。”

不痛快。

江堯算算日子,還真是再一個多月就放假了。

他想到家裏那個等着結婚過壽的親爹,真要說不痛快,還是那攤子爛事更讓他覺得不痛快。

出了宿舍樓,江堯剛想問陶雪川要不要先去食堂買點兒東西吃,就看見不遠處的廊柱上靠着個肖大四,不知是剛下樓還是壓根沒上去,看着也沒等急,插着兜還挺閑适,等陶雪川看見他擡起胳膊懶洋洋地招了招。

陶雪川頓住腳,擡手推了推眼鏡,看向江堯:“我……”

“去忙吧。”江堯說,“給你占位?”

“嗯。”陶雪川點點頭。

位子沒能占成,江堯昏頭漲腦地剛走到系教學樓樓下,顧北楊的聲音就從上面飄下來,喊他:“江堯!”

江堯擡起頭,看見顧北楊端個搪瓷水缸站在三樓窗戶邊兒上。

操。

他在心裏罵了一聲,這人絕了,別是從剛才來到系裏就一直在窗戶邊兒守着他呢吧?

“……楊哥。”他不情願地應了一聲。

“上來。”顧北楊把窗戶關了。

江堯一句“我有課”被堵在嗓子眼兒裏,腦仁兒一跳一跳地疼,把腳下一塊小石頭踢進旁邊花壇裏,他先拐進一樓衛生間抽了根煙,才慢悠悠地往系裏晃。

導員辦公室裏只有顧北楊一個人,門開着,江堯敲了兩下,顧北楊已經坐回桌子前劃拉電腦了,從顯示屏後面探頭看江堯一眼,說:“進來吧。”

江堯走過去,他又說:“門關上。”

“您等我坐下了再說多好。”江堯在他桌前停住腳,轉身回去推了一把玻璃門。

“讓你關個門怎麽這麽多話。”顧北楊又摁了兩下鼠标,端起他的大搪瓷水缸子去飲水機前接水,“坐吧。”

“不坐了。”江堯把手裏卷成筒的書磕在他辦公桌上,“楊哥,我上午有課。”

“有課沒課對你有區別麽?你昨天也有課。”顧北楊看他一眼,又重複一遍,“坐。早點好吃麽?”

“啊。”江堯答應一聲,無奈地在沙發上坐下。

“啊是好吃還是不好吃?”顧北楊回來坐在他對面,把缸子放中間的茶幾上,疊起腿看着江堯。

江堯最怕的就是他這副要談心的架勢,話賊幾把多,還繞來繞去好半天才讓人知道他想說什麽,煩得人心慌。

“您是不是餓了?”他坐起來瞪着顧北楊:“我去給你買點兒?”

“那不用。”顧北楊端起水缸吹吹又放下,清了清嗓子,“跟我聊聊你姨夫。”

“……你心裏不都明白麽。”江堯牽着嘴角笑笑,特想說剛在早點鋪子站我旁邊那位就是。

他本來也沒指着姨夫出車禍了這種幼兒級別的理由能騙過誰,就是個逃避念叨的幌子,顧北楊門兒清,江堯在負隅頑抗和主動承認之間毫不猶豫地選擇後者,趕緊挨一頓念叨拉倒。

“你現在倒是誠實得很啊江同學,”顧北楊第三次把他的水缸端起來呼呼地吹,一雙愛崗敬業的小眼睛從熱騰騰的白氣後面看過來,“你哥要不打電話,我這個剛入行的小輔導員還真得猶豫兩天。”

江堯牽起來的嘴角猛地一僵。

顧北楊沒覺察到他的變化,換了個姿勢坐着,挺誠摯地接着說:“家庭問題呢,對于你這個年齡來說确實影響比較……”

“我哥怎麽會給你打電話。”江堯打斷他。

“不是給我打,”顧北楊坐得更筆直了些,絮絮叨叨地說,“是打給蔡老師,蔡老師又告訴我,畢竟她是系主任,主要負責你們學業上的問題,生活問題還是得讓我這個輔導員來……”

“你算老幾?”江堯又打斷了他。

“……你說什麽?”顧北楊懷疑自己聽錯了,盯着江堯。

“我說你他媽算老幾?”江堯一腳蹬開小茶幾站起來。

茶幾腿發出又長又刺耳地“叽”聲,盛滿水的搪瓷水缸爆炸般摔在地上,泡得發脹的枸杞和檸檬幹灑了一地,江堯腦子裏則什麽都沒了,從顧北楊嘴裏聽到“你哥”這個詞以後,就只剩一股邪火頂着天靈蓋“嗡嗡”地往外冒。

他站在四溢開的熱水裏盯着顧北楊,冷着嗓子問他:“你畢業幾年啊?”

搪瓷缸子咕嚕嚕地滾過來,江堯想壓着火逼自己冷靜,還是沒忍住又擡腿踹飛了它:“端個傻逼茶缸子在這兒裝你媽的指路明燈!”

茶缸子也不知是砸了桌子還是牆上,“铛”地一聲響,顧北楊還保持着剛才的姿勢沒反應過來,江堯沒回頭,踩着一地狼藉摔門出去了。

走廊上幾個學生在往辦公室裏看,江堯身前正好擋了一個,他也沒看是人是鬼,說了聲“滾”就把人搡開,那人在後面罵罵咧咧地,他沒心情回頭再補一拳,邊往樓下走邊掏手機找江越的電話,手指在屏幕上滑得飛快,出了樓也不知道自己在往哪兒走,等從黑名單裏把江越拉出來,牙關已經咬得在臉頰上繃出一塊棱角。

他在樓後一處沒有人的拐角停下,這麽多年來第一次主動給江越撥了個電話。

“喂。”電話在響了四聲後接起來,傳來江越永遠沒有情緒的聲音。

“你給我學校打電話了?”江堯逼着自己問他。

江越沒有立刻回答,在那頭沉默了一秒,江堯暴躁地“操”一聲:“你他媽說話!”

“你不接電話,也不聽宮韓說,我只能這麽聯系你。”江越說。

“你有理是吧!”江堯覺得自己的胸口快炸開了,江越的冷靜從來都能不講道理地激怒他,他幾乎能想象到江越現在的表情,怒不可遏地揚起了音量,“你到處宣傳你光榮是吧?!你有什麽資格給我老師打電話?你哪來的臉幹涉我的生活?!”

“江堯,任性要有個尺度。”江越仍然冷靜,他他媽永遠這麽冷靜,“你已經成年了,不要再說這麽幼稚的話,也不要挑戰爸和我的底線。”

江堯猛地把手機砸在牆上。

牆頭幾只蹦來蹦去的麻雀“撲啦”一聲飛走了,樓後的曠地重新安靜下來,江堯聽着自己腦子裏理智斷裂的噼啪聲喘了好幾下,把後背靠在牆上閉了閉眼,從兜裏掏出煙緩緩地叼上。

連着悶了三根,情緒平複下來後,他才感覺鞋底粘了什麽東西,歪着腳脖看,一顆泡軟後被他踩扁的紅棗從鞋底緩緩滾下來。

“……神經病。”江堯把大棗踢開,罵了句顧北楊。

三十都沒到的人,養生養得比誰都積極。

然後他沒忍住想象了一下自己殺氣騰騰從辦公室沖出來,每一次擡腳身後的人都能看見他鞋底嵌了顆大紅棗,忍不住低下頭笑了兩聲。

宋琪去院子裏抽煙,被蹲在二哈旁邊揉狗的人影吓了一跳。

江堯擡起頭,沖他沒有表情地“嗨”了一聲。

“今天不是不過來麽?”宋琪把煙盒丢過去。

江堯接住抛了抛,又給他丢回來。

不能抽了,嗓子快報廢了。

“想來就來了。”江堯說,站起來蹦了蹦,“我車好了麽?”

宋琪打量着江堯的表情,問了句:“急?”

“急。”江堯點點頭。

“沒好。”宋琪彈了彈煙灰,撿起二哈的小碗去給它接了點兒水。

江堯跟在他身後補充:“能上路就行。”

宋琪把煙從嘴上拿下來,扭頭盯着他,突然問:“心情不好?”

江堯跟他對視了一會兒,垂下眼皮拍了拍二哈的腦袋,說:“好得很。”

“我的車不能給我,就借你的摩托給我。”沒等宋琪接話,他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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