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他能日天

紀晗保持着怔怔的狀态,直到鳳凰把一個人間界到處可見的快遞盒子塞進了他懷裏。收藏本站他遲疑了下,撕開快遞,薄薄一層粗糙的幹紙盒下是一只精致的黑絲絨盒子,只一上手就知道所用的經絲緯絲是天界那兩只快要飛升的蠶精的傑作。

天色昏暗,鳳凰吐了個火苗在掌心裏,滿懷期待地說道:“老板!快拆開看看!”

紀晗黑眸深邃,沉默片刻,緩緩打開了盒子。

一剎那,奪目金光籠罩了整片幽虛境外,鳳凰火被比得暗淡無色,就連葫蘆架上的枝枝葉葉都在金光中舒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延伸了那麽寸許。這是紀晗見過的最純粹的金色,不似金龍之光那麽盛氣逼人,好似盛着造物的慈悲,暖暖地把人籠罩在其中。

盒子裏是一盞燈,外面的燈罩是用南海琉璃雕的,底下的燈柱和燈座是上仙白玉,跟破海戒一個材質。

鳳凰眼珠子都瞪圓了,揮揮手把自己那一簇鳳凰火扇滅,驚呼道:“紹先生有錢過頭了吧!這麽大一塊上仙白玉,拿來做了個燈座?這是什麽金光,竟然比東君命盤裏的金龍祥瑞還要奪目?”

紀晗望着燈芯的一點,過了半晌,旋了旋旁邊的小開關,把光亮調暗,低聲道:“這是他的功德金光。”

鳳凰更懵了,石化在地,不只是紹原這無量功德給它的沖擊更大,還是這人的心意對它的沖擊更大。紹原竟然為了紀晗随口羨慕一句太子龍的金光就把自己千萬年修來的功德摘了一簇給他做成燈泡,若說有錢人揮金如土也就算了,可這功德金光是用一寸折一寸,折一寸又要修千年……

紀晗把燈拿出來,盒子裏還有一張紙,上面是男人隽秀的字跡。

——紀晗:這是比金龍命盤更好看的金光,給你擺在床頭照個亮。燈座花了些價錢,抵去第三個記憶,不然按照這個速度,在下腦子沒多久就要被你挖空了。

鳳凰湊過來看了眼字條,撇撇嘴,“故作風輕雲淡,實則炫富裝逼。啧啧,老板你不能任由這個自戀的家夥發展下去,你瞧瞧,他現在都不叫你老板了,開始直呼姓名,這可不行。要小鳥說啊,你就得……哎?老板?老板!你幹嘛去?!”

紀晗把燈丢在一邊轉身就走,鳳凰追了兩步竟然沒追上,平時散步都懶得邁腿的自家老板也不知中了什麽邪,大步流星說走就走。

鳳凰再想追,褲腿突然被咬住。他一回頭,只見平日裏高冷的哈哈竟然主動跑了過來,沖他搖了搖頭。

鳳凰傻眼,“啥意思?”

哈哈高冷地瞥了他一眼,又高冷地走了。

紹原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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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晗仰頭看着那一面一面的落地窗。紹原住的樓層太高了,仰得他脖子疼,費了老半天勁才找到屬于紹原的那一扇,可是落地窗背後漆黑一片,沒有光。

他猶豫了一下,給紹原發消息。

紀晗:你人呢?不在家?

紹原:剛回來,怎麽了?

紀晗看完這條短信,再一擡頭,落地窗背後的燈光亮了起來。

奸邪商人的心裏閃過一絲不同尋常的感覺,像是被什麽東西擰巴了一下,不難受,但卻很微妙。他咽了口吐沫,手機又震動了一下。

紹原:你不是來找我了吧?我下來接你。

這男人不知道用了什麽法寶,紀晗剛看完這條消息,安全門一開,男人從二十多層瞬移了下來,沖他招手,問道:“你怎麽過來了?”

紀晗悶不吭聲地走過去,紹原用身體把着門,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眼,有些無奈道:“人間界入了秋,一下子就涼了。你天天穿着個亞麻褂子到處走,潇灑是潇灑,但容易着涼。”

紀晗心裏那種怪異的感覺更盛,不吭聲悶頭往裏走,紹原在身後跟上來,繼續唠叨。

“人發燒就只是燙腦門,葫蘆發燒會不會燙整個葫蘆啊?哈哈,想想還挺……”

“紹原。”

紀晗倏忽回過頭來,黑眸幽深直視着男人。公寓走廊亮堂堂的燈忽然熄了,只有兩雙漆深的眼睛,凝視着彼此。

紹原笑容僵了一瞬間,“到底什麽事,這種小鬼的把戲,你怎麽也愛玩?”

紀晗看着他,不茍言笑,“你跳過醧忘臺。”

肯定的語氣,不是發問。紀晗看着對面的男人遲疑,又說道:“而且不是一次。你說過你從未沉睡,我還以為你是造物捏出來的什麽脫離三界外的靈物,和我一樣,自得永生。現在看來不是,你本也應該是輪回裏兜兜轉轉的生物,所謂從未沉睡,是因為你從未認了輪回。每一次輪回,你就跳一次醧忘臺,所以從未沉睡。”

空蕩蕩的走廊裏安靜了很久,紹原忽然笑了,有些漫不經心地看了看紀晗背後的長廊,說道:“是啊。你比我想象得聰明,沒頭沒尾的兩個碎片,你就……或者,孟婆跟你說什麽了?”

紀晗不語。紹原嘆了口氣,“哎,孟婆人是很好的,就是太愛瞎操心了,我實在是服了她了。”

“所以,你說過八十年前是你最後一次去地府。八十年前那一跳,你徹底走出輪回,造化成和我一樣,不需再受輪回苦,是嗎?”

紹原看着他,“是。”

“為什麽?”

紹原頓了頓,嘴角劃開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偶像包袱啊。一入輪回,所有功德全部洗入下一世的命盤,哪來這麽厚的積累?”

紀晗定定地看着他,半天都沒有說話。直到紹原長舒了口氣,推着他進了電梯,說道:“這種事有什麽大驚小怪的,和我一樣貪心的生物數不勝數,只是很少有人有我的定力罷了。忘川河裏銅蛇鐵狗撕咬人的魂根,能熬過來都是靠着造物憐憫。想來我也是個走運的家夥,不知道有多少生物羨慕呢。”

紀晗沒說話,擡手按了紹原那一層,半天後才說道:“我晚上吃外賣吃得不舒爽,來你家抱點糧食回去,你有現成的嗎?”

“有啊。”紹原這才真的放松地笑了,“你來得很是時候,我打算烙金黃金黃的小貼餅,還有自己做的一大罐牛肉醬,你帶回去吃。”

紀晗點頭,“嗯。”

男人确實是剛回家,平底鍋剛剛放在鍋竈上,倒了油,火還沒開。紀晗随手拎了一個高腳凳,在餐臺前坐下,看男人烙小煎餅。

空氣裏彌散着玉米面香甜的氣味,紹原随手挽起袖子。男人手臂肌理清晰,皮膚光潔,可紀晗卻眯起了眼。他不是凡人,自然看得出這僞裝下的傷痕。男人大概是用了什麽天界仙女們美顏的障法,實際上整條胳膊上都是傷疤,大致是銅蛇鐵狗留下的傑作。

紀晗垂下眼皮,沒有再問,等着男人把小煎餅起鍋,一張一張摞進保溫飯盒裏,才說道:“剛剛收到微府的短信,又有錢賺了,明天你來幽虛境外找我吧。”

“沒問題。”紹原笑笑,把食物打包好,放進一個布袋裏,轉身過來溫和對他笑,“今天有點累,就不留你在這吃了。牛肉醬我打包了兩罐,紅色那罐裏沒怎麽放鹽,肉塊比較大,你給哈哈吃。”

紀晗點頭,“好。”

男人送他到樓下門口,紀晗拎着布袋子慢吞吞走了兩步,忽然又回過頭來,紹原果然還站在原地沒有走,沖他擺了擺手。

紀晗卻說,“你知道麽?玩世不恭的笑不屬于你,拿不屬于自己的表情來掩飾,反而會暴露在說謊的事實。”

紹原愣了下,紀晗又說,“謝謝你的燈,明天見。”

他說着,提了提男人非要他圍上的圍巾,轉頭踏入了沉沉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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