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他能日天
刺猬的臉色很臭。收藏本站豆豆眼死死地瞪着紹原,紹原啧了一聲,憋不住笑地把紀晗拎到眼跟前,“竟然是刺猬啊……不過也好,這山上到處都是沙土,你的刺這麽硬,走路比較方便。”
卻不料話音剛落,紀晗就怒了,飛起一腳踢到紹原的手腕上,“滋——”
紹原啊了一聲,揉揉鼻子,“不願意自己走?”
紀晗只顧着生氣。
“那我捧着你吧。紀老板萬金之軀,不能接觸泥土,是我忘了。”男人說着小心翼翼地把他挪到手掌心,頓了頓,手指捏着他背後的刺,把他臉朝下推倒了。
紀晗一臉懵,猛地回頭看向他,紹原卻說,“我捧着你,但是你不能坐在我掌心,你要趴着。你屁股底下的刺太硬了,會把我手紮壞的。”
紀晗,“……”
一旁的熊大豹結結巴巴道:“幾位大佬……你們到底是何方神聖?這也太……”他說着停下來,用力揉着自己眼睛,半天都沒緩過來。
紹原只是笑笑,“之後會消除你這一部分記憶,走走看吧,看看幻象會不會逐漸消退。”
一行人重新出發,紀晗很沒面子地趴在男人掌心。刺猬有一後背堅硬的刺,然而前面卻是粉撲撲軟嫩嫩的肉。他趴着趴着突然覺得不對勁,男人的手暖烘烘的,托着他的肚皮,還有某些部位……
紀晗一個翻身坐了起來,頭頂傳來一聲痛呼,紹原強忍着沒把他丢掉,說道:“你幹什麽?手心都給我紮破了。”
哪有那麽誇張。
紀晗不屑地回頭一看,卻發現男人的手掌心還真的被刺出了幾個血點。
以掌心刺猬的視角來看,這家夥八成用了天界哪個仙女送的養顏露,手上的皮膚光滑細膩,骨節的美感被完全襯托出來,哪像是忘川河裏勉強撐過來的生物,說他養尊處優了一萬年也不為過。
只不過那幾個血點吧,有點破壞美感。
紀晗猶豫一下,還是蘸着吐沫幫他蹭了蹭。
Advertisement
旁邊的鳳凰突然咳嗽一聲,兩眼望着天喃喃道:“我瞎了,這一定不是我老板。”
紹原卻笑道:“你老板幫我療傷,最後是要收費的。”
鳳凰一愣,只見紹原小心翼翼捅了捅紀晗,問道:“是嗎,紀老板?”
刺猬用力點頭,做了口型,鳳凰隐隐感覺自己看到了“一億倍”之類的字眼,心下一墜,直呼不好。
他總感覺紹先生和自家老板對彼此都有所圖,但是按照自家老板這個吃相,估計很快就要把人家吃跑了。
紹原卻好像聽不見旁邊憂心忡忡的嘆氣。他小心翼翼地捧好紀晗,扭頭看了眼周圍的迷霧,皺眉,“幻象并沒有消去,到底是怎麽回事。”
紀晗壓根懶得理他,擡頭望了望天,山裏天黑得很快,光線越來越暗。他認真想了一會,在紹原手心裏哼唧了幾聲。
鳳凰,“老板,你說啥?”
紹原淡定地解釋道:“他說這事太蹊跷了,還是要從熊先生身上找原因。”
鳳凰驚訝道:“紹先生還能聽懂刺猬語?”
紹原笑笑,“我跟衆生皆結過緣,能懂萬物語。”他說着轉向熊大豹,溫和道:“我們一邊走,熊先生不妨一邊跟我們随便聊聊。人生經歷,家庭,事業,都可以說說,什麽都行。”
熊大豹聞言窘迫了,工地上幹活的,哪裏被問過這些東西,更何況他心裏從來沒把自己的工作當成“事業”。男人粗大的手揪着自己衣服上的線頭,費了好半天勁才支支吾吾地說道:“我就是一普通人,普通命。靠一把子力氣吃飯,能養活自己就是圓滿。”
紹原敏銳地捕捉到什麽,“養活自己?熊先生沒有孩子嗎?”
熊大豹嘆口氣,“養不起。現在養個孩子多貴啊,衣食住行要花錢,上學也要花錢,生兒子以後要娶媳婦,生女兒又要從小金貴着。我啊,養不起。”
紀晗:“咻咻咻——滋——”
紹原自動翻譯道:“那你這麽大歲數不生孩子,家人難道沒有意見?”
天色已經徹底黑下來,熊大豹沉嘆口氣,粗糙的面龐上浮現一絲無奈的苦惱,他幽幽說道:“我父母早已過世,媳婦去年也走了。他們以前倒是一直催我,但現在就我一個孤家寡人,自由多了。”
紹原沒吭聲,掌心的刺猬像是急了想要坐起來,轉念一想又怕把男人的手紮壞了,于是用兩只前爪撐着,勉勉強強把屁股擡了起來,咻咻咻又叫了一通。
紹原嘆氣,“這麽重要的事,為什麽才說?”
熊大豹愣了,“啊?這很重要嗎?”
紹原不吭聲。幻象愈發濃重,天色過晚,難以看清前路,回頭看去,退路也一片朦胧。他手伸進褲兜正要找法寶,然而心裏突然一凜,像是想起什麽,又把手縮回來了。
掌心的刺猬開始打哈欠,用刺猬語指揮他,讓他現在想辦法帶大家下山,回去熊大豹的家裏細聊。
可是紹原覺得心裏怪怪的,他故作糾結了一會,嘆口氣說道:“哎,我想不出有什麽辦法能驅除這些霧障。但是既然有東西不想讓我們去找墳,就不應該阻止我們下山。我想是那東西急了,我們不妨等一等,也許過一段時間回去的路就清了。”
鳳凰驚訝道:“一段時間是多久?我們在這山上等嗎?”他說着猶豫了一下,低聲道:“我們老板很養生的,再過一個多小時就到他睡覺的時間了,而且他晚飯也沒吃……”
紹原笑笑,“這好辦,我有果子,也有睡袋,我們湊合一下。”
鳳凰聞言癟嘴,想要辯駁卻又想不出更好的解決辦法。紹原笑呵呵地,低頭一看,卻見紀晗正撅在自己掌心,一臉嚴肅地看着自己。
男人心裏一抖,表面卻依舊不動聲色,問道:“怎麽了?”
紀晗嚴肅地看了他半天,末了緩緩點頭,哼唧了一聲。
紹原有點意外,“你覺得我說的很對?”
紀晗想了想,鄭重點頭。
男人沒再吭聲,默默掏出剛才那塊月光錦,在地上墊好,把紀晗放上去,然後轉身布置今晚的營地。天色昏暗,紀晗坐在月光錦上看男人忙活的背影,很雞賊地眯了眯眼,想要辨識出男人耳朵是不是有點紅。
但他看不清,也說不清,心裏那種怪異越來越強烈了。
紹原一邊忙活一邊繼續跟熊大豹問事情,似是漫不經心地問道:“熊先生,我聽說人間界的老一輩都很看重後繼有人。你父母雖然已經離世九年,但畢竟陪伴你到四十歲,你到底是怎麽勸他們的,讓他們能忍你到四十歲還不生孩子?”
紀晗聞言在心裏默默給紹原比了個贊,這人腦子很活泛,總能跟他想到一塊去,省了不少事。
熊大豹在褲縫上搓了搓手,嘆口氣,“父母其實還好了。我的經濟條件他們也不是不了解,我三十多歲剛娶上媳婦,是最窮的時候,答應他們45歲以後就開始考慮孩子,他們沒難為我。反而是我媳婦,不依不饒的,一年複一年地磨叽,我耳根子都要被她磨爛了。”
紹原嗯了一聲,又問,“您媳婦去年過世,葬在哪了?怎麽不跟您的父母同葬?”
熊大豹更窘迫了,憋了半天才低聲回答道:“丈母娘家跟我鬧翻了,既沒留下個外孫子,也沒給她們女兒好的生活,生病了也沒錢看好的醫院……我媳婦病死後就被娘家人接走了,葬在哪……我也不知道。”
坐在月光錦上的刺猬忍無可忍地嘆了口氣。熊大豹頓了頓,尴尬問道:“紹先生,這位紀老板又說什麽了?”
紹原默默過濾掉了紀晗罵他窩囊廢、人頭豬腦的那些話,潤色了一下,說道:“我們覺得這件事應該不是外力作怪。你在父母離世前給了四十五歲之後生子的承諾,也給了你妻子同樣的承諾。你父母一直在地下不肯轉世,就是有遺憾。可是去年你媳婦病死,你家徹底斷了香火,你也剛好是從那時開始難以尋找到你父母的墳墓。”
熊大豹聽得一愣一愣的,紹原頓了頓,還是把殘忍的話說了出來,“我們覺得,可能是你父母不願意見你。或者是你妻子的鬼魂從中阻止。當然,這不是最可怕的情況。最糟糕的情況是,你妻子對你家人抱有怨怼,在地下找了你父母的麻煩。”
紀晗哼唧了幾聲,紹原又翻譯道:“紀老板說,為人要有為人的覺悟。你可以在社會上無用,但是在家庭裏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作為兒子、丈夫,給出承諾就要兌現,如果從一開始就抱着拖延賴賬的心态去承諾,早晚會有報應的。”
熊大豹聞言愣住了,像是失了魂,跌坐在地上不知道該說什麽。紹原嘆口氣,掏了一個睡袋出來給他鋪好,說道:“這裏面暖和。”
熊大豹感激道:“謝謝,謝謝!你們呢?還有嗎?”
旁邊的刺猬也瞪圓了小眼睛,盯着紹原瞅。
紹原手又揣進褲兜,摸了半天,有些遺憾地嘆口氣說道:“就剩一個了。鳳凰可以到樹上去睡,哈哈皮厚可以趴在地上,但是紀老板……”男人說着轉向紀晗,猶豫了下,“你是想坐在月光錦上,還是想進睡袋來?”
此言一出,四下俱寂。鳳凰賊眉鼠眼地瞟着自家老板,心裏卻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他正要秉持着對老板的愛護出言阻止,卻見紀晗很冷漠地一扭身,屁股對着紹原,面樹坐下了。
紹原愣了愣,心下突然像是被人拿勺挖空了一個碴,低聲道:“你想在外面?”
紀晗不吭聲,後背豎着堅硬的刺。
四周很安靜,鳳凰也不敢吭聲了。他化形為雀,沉默地飛到附近的樹上,眼睛一閉,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紹原似乎一下子心情很不好,沉默着為四周布下隔絕怨鬼的符,而後鑽進了自己的睡袋。鳳凰原本還以為他會再跟熊大豹聊一聊,結果卻沒有,林子裏再沒人說話了。
不知是不是幻象的作用,鳳凰也很快就感到困意上頭,意識模糊。也不知過了多久,它昏昏沉沉地,好像就要睡去了,可迷迷糊糊中,又仿佛聽見寂靜的下面傳來了什麽小動靜。
鳳凰悄咪咪地睜了睜眼,努力瞟着下面的動靜。
只見不遠處樹根下,有一坨深褐色的家夥,正大模大樣地從月光錦上走下來,緩緩向紹原所在的睡袋方向移動。
鳳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