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前世今生

床另一頭咣當一聲,連床室友幾乎要沖過來揍人, 阿宏突然咳嗽了一聲, 壓低聲音哼哼:“失心瘋……”

那頭的聲音戛然而止。

易琦詫異道:“什麽失心瘋?”

“沒什麽。”阿宏寬宏大量地朝他笑了笑,“琦子, 你快點睡覺吧,長身體的時候要保證睡眠。”

易琦“哦”了一聲, 往上竄了竄,把腳縮回到自己的領土, 說道:“你看,雖然我長個了, 但我還是把腿縮回來。我在身高這方面已經讓你自卑了, 不能再讓你生活上也被小事困擾。”

衆人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紹原嘆口氣,揉着太陽穴說道:“這事要盡快破解, 不然我擔心失心瘋的借口拖延不了太久, 他被室友們打死是遲早的事。”

紀晗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他把那團烏青又展開看了看,問道:“你真的沒見過這邪物?”

紹原沉默片刻,遲疑着開口, 說道:“确實沒見過。但我有一個猜測,只是這個猜測有些……”他斟酌了一會,複又開口道:“易琦這個案子屬于凡人的瑣碎小事, 不應該太複雜。可如果按照我的猜測,那麽這事就複雜了。”

紀晗大大咧咧地走到男人鋪好的床邊坐下, “你說說。”

“凡是天地間一慣存在的, 無論什麽東西, 我應該都有個印象。這東西完全陌生,或許說明它不是天地間慣态存在的,換句話說,它獨一無二,沒有同類、同形、同質。”

紀晗看着他,“即便是洪荒裏的妖獸,比如猼訑、灌灌,也都有種群,并不是獨一無二。獨一無二的,譬如你我、伏羲、女娲,都是天地間說得上名號的大人物,怎麽會跟一個頭頂飄傻氣的中二凡人扯不痛快?”

紹原聞言沉嘆口氣,“說的就是。但除了這種解釋,我也想不到別的。這件事看起來是個小事,但太多看不清的東西了,我們要潛下心來繼續觀察。”

“唔。”紀晗拍了拍被男人整理得松軟的床鋪,眼珠子骨碌一轉,說道:“工作的事情白天再愁吧,太晚了,我只想睡覺。”

紹原從思考中回過神來,警惕地看向紀晗,說道:“你看的那個網劇純屬胡扯,真的不要相信。這種事情重在體驗,不斷重複是無意義的。”

紀晗用力一點頭,“說得很有道理,把燈關了,我們體驗體驗。”

Advertisement

紹原嘆口氣,卻看着紀晗盤腿坐在床上一臉期待地看着自己,那雙眼眸亮如星河。男人舔了下嘴唇,走過去低頭在紀晗腦門上啄了一口,說道:“你來之前洗過澡,我還沒有呢,等我一會。”

紀晗鼓鼓腮幫子,“那你快點啊。”

“知道了。”紹原從褲兜裏掏出一包洗漱用品,拎着東西往外走。紀晗等他出門後默數一分鐘,跑到窗邊往下一看,果然看見男人往大學澡堂去的背影。

夜色深沉,光看背影,那就是個挺拔的大學生,還穿着文化衫。但紀晗卻覺得自己家的財産怎麽看怎麽好,胳膊肘拄在陽臺上,看着那身影消失,竟然嘿嘿嘿笑出了聲。

澡堂。

這個時間幾乎已經沒人了。男人拎着東西往裏面走去,走過一排一排的格子間,隐隐能見一兩個人影。他随手設障,找了個沒人的僻靜地,無聲地打開水龍頭。

熱水自上淋下。大學校園裏的澡堂雖然人多、設施陳舊,但是水壓卻很充足,水溫也穩定。紹原擡起手,看着水流在無名指上的破海戒上方無聲地分流繞過,那戒指滴水不沾。

男人輕輕摸了摸這枚戒指。上仙白玉是頂稀罕的玉石,三界少有,從前他最愛摸這白玉的質感,可現在摸起來卻總覺得欠缺了點什麽。

是了,早上睜開眼的時候,他懷裏的可是天地河圖玉。

紹原一瞬間就有點嫌棄這稀罕了千萬年的玉石,剛要放下手,一念之間又想起這是他跟紀晗的情侶戒,便又摒棄了嫌棄,擡手放在唇下輕輕吻了吻。

洪荒裏他跟繼罕的緣分很淺。他受天雷地火時,繼罕從他刑架前路過,幫他拔了天針封印。他受不住苦楚昏了過去,據說是龍把他護在龍脈裏養了起來。養傷時他思緒沉淪,只是混沌之中依稀能聽見有噸噸噸的聲音在身邊時來時去,想來是那刺猬。

他也就是在昏迷之中“旁觀”了繼罕的生活許久。這家夥在龍脈裏十足是個祖宗,龍不願讓別人知道他的存在,就自己親自伺候,繼罕每天對龍喝來呼去,偏偏龍大氣,把他寵得上了天。

紹原快蘇醒前的某一天,突然就亂了。

須臾找到了被藏在龍脈之中的他,跟龍翻了臉。那荒謬的天帝老兒認定了繼罕跟他是天地間兩次引起浩劫的兇物,調動天地神令要活劈了他們。彼時繼罕還未大成,受不住那個。龍把繼罕護在身後,紹原剛剛掙紮着睜開眼,就見天地神令攜着巨大沖力向他頭頂劈來,天地間轟然作響,擋在他身前的,卻是繼罕。

他蘇醒後看他的第一眼,看到的不是那只刺猬,而是一只葫蘆。被天帝神令從正中間劈裂兩半,河圖玉碎屑四濺,繼罕神識缥缈錯亂,在葫蘆和少年的形态間切換往複。

紹原那時急得吐了血,去跟天帝攪鬥不休。繼罕一死,天崩地裂,大地震動,須臾這才意識到自己鑄就大錯,匆忙收手。這一收手,紹原受到沖力反噬,元氣重傷。

他只能看着繼罕的身體在龍脈裂縫中下墜,他叫繼罕的名字,那少年卻緊緊閉着眼。他的一滴血自眼中墜落,追着繼罕而去,烙在了繼罕的眼下,成了今日那枚血色淚痣。

“關門兒了關門兒了!最後五分鐘,還沒洗完的別磨蹭了!!”

一個破鑼嗓音從外面傳來,透入結界之中。男人猛地一回神,這才意識到水流已經流進眼睛和耳朵,他頭昏腦漲地關掉水龍頭,等着外間幾個學生紛紛走了,才擡手解了結界,擦幹身子往外走。

那是他千千萬萬年來不願回憶的過往。可是每當不得不跳下忘川河忍受銅蛇鐵狗的撕咬時,他唯有靠回憶那段過往,才能堅持上岸。

如今的天帝荒亘,是他很感恩的一位天神。那時他元神将滅,無力回天,是荒亘突然出世,護住了紀晗最後的一縷魂識,讓他沉睡在龍脈之下。

他等了他千千萬萬年,就連這滔天的功德,也都是為他而修。

紹原嘆口氣,穿好衣服走出澡堂,拿出手機看時間,卻發現手機上有一條二十分鐘前的短信,來自聯絡人“機智可愛無敵有錢的紀老板”。

男人頓時哭笑不得,紀晗偷玩他手機的技術出神入化,他一點都沒察覺。

于是他左右看看無人注意,把一大包洗漱用品塞回褲兜,雙手打字,又把聯絡人名稱改回了“紀小晗”。

紀小晗:山河湖海,命你回來的時候帶一罐冰可樂。

男人止不住地笑。他的那些上神上仙朋友們都愛飲酒,偏偏紀晗完全融入人間死宅生活,每天炸雞可樂打游戲,不能更接地氣了。

但男人還是順從地轉身進了賣店,給紀晗買了可樂,又買了點水果。他拎着東西回到宿舍樓,隔壁已經熄燈了,易琦幾個都已經入睡,他下意識放輕腳步,推開了自己跟紀晗那間宿舍的門。

床頭的燈還開着,紀晗卻仰在床上睡着了。

紹原愣了愣,小心翼翼地放下東西,輕聲道:“紀晗?”

紀晗:“呼——”

這家夥睡得十分放飛自我,身子橫在本來就不大的一張床上,身體大字型攤開,頭歪在一邊,肚皮上還放着手機。

紹原無奈,走過去幫紀晗把身體擺正,腦袋放回枕頭,手機沒收,被子蓋好。

紀晗突然醒了,懵懵地睜開眼看了他兩秒,一個打突,迷迷糊糊地說道:“要做。”

紹原忍不住笑出了聲,手指點着人的腦門把人怼回了躺着的姿勢,說道:“不做了,快睡覺。”

“啊?不做了啊……”紀晗的嗓音裏透着濃濃的失望,然而一句話還沒吐槽完,呼地一聲,又睡着了。

紹原:“…………”

睡着的紀老板充滿哀怨地嘟囔道:“再來……再來……”

紹原從耳朵後一路紅到脖子根,硬着頭皮裝作聽不懂,匆匆換了睡衣倒在紀晗的旁邊,一擡手,床頭燈的開關輕輕一顫,屋裏陷入一片靜谧的漆黑。

這床很小,兩個大男人睡實在是擁擠。他把紀晗小心翼翼地圈在懷裏,讓他睡在裏側。

迷迷糊糊之中,紀晗又醒了,睜開眼睛看了看他,嘟囔道:“做嗎?”

紹原低聲哄他,“做完了。”

“完了??”紀晗費解地睜了睜眼睛,奈何實在太困了,只能又合上眼,嘟囔道:“也太快了。”

紹原:“…………”

困意沖頭的紀老板像是一只八爪魚,攀着男人怎麽都不撒手。兩人緊緊地抱在一起,黑暗之中,紀晗的呼吸若有若無地噴在男人的脖頸深處,男人覺得癢又心動,卻不忍心叫醒他,于是只是低頭在他蓬軟的頭發中輕吻,嘟囔道:“快睡覺,小葫蘆。”

然而這一晚,紀晗卻睡得不安穩。

後半夜的時候,紹原正睡得沉,突然感到腰間一痛,紀晗一腳踹在了他身上。他睜開眼,卻見紀晗雙眼緊閉,正在床上拼命掙紮,豆大的汗珠從額間淌下來,紀晗嘴裏念念有詞,卻又聽不清他在說什麽。

紹原吓了一跳,用力去推他,“紀晗!紀晗!”

紀晗無動于衷,掙紮了有一會,突然猛地睜開眼,近乎窒息地呼出一口氣,叫道:“狗天帝!”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