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今天是有什麽工作麽?”李彥晞在魏嘉聞第十次低頭看手表的時候溫聲問。
魏嘉聞皺了一下眉頭,随後違心的搖了搖頭,說,“我沒事。我等你退燒之後再走。”
李彥晞沒說話。他算不得什麽良善之人,此時更說不出善解人意的話來讓心愛之人離開。所以,他只是輕輕點點頭,随後半是逃避、半是放任的閉上眼。
魏嘉聞下午有個會議,挺重要的,很早之前就定下了。可他做不出将發高燒的李彥晞一個人留在賓館裏的事來。
就算他們之間早已沒了愛情,可李彥晞到底是對他有恩,他沒法子坐視不理。更何況李彥晞如今的高燒,本就是他搞出來的。
魏嘉聞盯緊了李彥晞的睡顏。
他心中思慮千百,起起伏伏。許多年以前,他不知肖想過多少次的場景,此時就明明白白地發生在自己眼前。李彥晞不再對自己冷言冷語,甚至變得縱容又溫柔。他本該開心的。可經歷了那麽多事情之後,如今的他,卻只覺得煩憂。
就在剛剛,他終于明白過來,哪怕經過了三年的時光、哪怕他早已經将這個人淡忘、哪怕所謂的深愛已被傷害消耗殆盡,哪怕就如他自己所言,這個人已然變得蒼老,可如今這個逐漸衰老的李彥晞,卻依然對自己有着致命的吸引。
魏嘉聞不知道自己的清醒與理性還能堅持多久,但他清楚,李彥晞絕不是一個值得信任的良人。
魏嘉聞煩躁不堪,用力的扯了扯自己的領子,露出一條好看的鎖骨。
李彥晞沒睡着。随着年歲漸長,這幾年他的睡眠便一直極淺,而此時魏嘉聞的視線正猶如一條條發熱的射線向他投來,更讓他難以入眠。
他睜開眼睛,兩個人對視了一剎,緊接着,紛紛移開視線。
李彥晞剛剛吃了退燒藥,又喝了滿滿一碗粥,更何況魏嘉聞又用被子把他裹得嚴嚴實實的,此時,李彥晞的額頭上已然冒出一層細密的汗珠。他将腳探出被子,卻幾乎在頃刻之間,被魏嘉聞看着。
魏嘉聞沒說話,甚至連表情都沒變,只是自然而然的将李彥晞的腳腕握在手裏,随後塞回被子裏去。
等做完這一切,連魏嘉聞自己都覺得有些親密過分了。
他實在沒必要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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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彥晞極淺地笑了一下,說,“我出汗了,興許是要退燒了。”
魏嘉聞聞言探下..身子,正欲将額頭抵到李彥晞的額頭上試溫度,卻突然想起什麽,生生止住了。魏嘉聞僵硬的向上擡了擡身子,随後伸出手來,輕輕覆在李彥晞的額頭之上。
“嗯,退燒了。”魏嘉聞試完溫度後,卻沒收回手來,直到李彥晞嘴角彎彎,伸出手來在他的手背上拍了拍,笑着叫他“呆子”,他才猛地回過神來,将手撤走的同時坐回到床邊。
魏嘉聞的手心濕漉漉的,挺不好受,卻不知為何,沒用紙巾擦淨。
有那麽幾個瞬間,魏嘉聞覺得自己大概就是個人人擺弄的傻子,不論吃了怎樣的虧,卻仍是學不聰明,被這個男人牽着鼻子走。
魏嘉聞想到了一會兒要出席的會議。現在李彥晞的燒退了,他沒必要留在這裏的。魏嘉聞舔舔嘴唇,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李彥晞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一班皺了皺眉頭,随後下定了主意,“我現在感覺好多了,你要是有事,就先去忙吧。”
說來奇怪,當這句話由李彥晞說出口時,魏嘉聞卻沒有想象中的輕松,反而覺得愧疚難當。魏嘉聞深深吸了一口氣,糾糾結結地說,“我還是······留在這裏陪你吧。”
李彥晞卻表現得很是體貼,“嘉聞現在是嘉傑的管理人員,要對你的事業和員工負責。我沒事的,你放心吧。”
魏嘉聞反複搓着自己的手。他當然清楚自己此時的責任,更明白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可李彥晞越是這般對自己說,他便越是覺得倘若自己真的棄他而去,那就真是不仁不義了。魏嘉聞正欲開口拒絕,卻聽到李彥晞輕輕柔柔的聲音,“你去工作就是了。一會兒我讓趙宇送我回家,你若是不放心,可以去家裏找我。”
魏嘉聞咬了一下嘴唇,最終還是妥協了。
魏嘉聞踏出酒店的剎那,手機‘叮’的一聲響了起來。熟悉又陌生的頭像,還挂着未曾改掉的備注,哥哥。
魏嘉聞盯着這個對話框前的頭像看了許久。那是一顆松樹,立在層巒疊嶂之中,看久了,便是股油然而生的寂寞之感。
李彥晞沒開通朋友圈。自從魏嘉聞被他傷透了,取消了李彥晞聊天框的置頂後,魏嘉聞就再沒機會看到過這個頭像。
這三年間,魏嘉聞不知道換了多少個手機,以往的聊天記錄早已消失不見,打開對話框,看到的便只有這條最新發來的,寫着李彥晞新家的地址。
魏嘉聞覺得好笑。
這個地址,他分明是知道的。當初,那個一腔熱血、不撞南牆不回頭的那個傻小子,為了得到這個地址,在李彥晞公司樓下的停車場,整整蹲守了半個多月,卻只換來了侮辱與譏諷。如此這番波瀾壯闊的經歷,他怎麽會忘。
魏嘉聞幾乎是惱羞成怒,飛快将聊天框向左劃了劃,删除了。
一整場會議,魏嘉聞都顯得心不在焉,腦海中,是如今這個脆弱而溫和的男人,間或出現當初那個刻薄而冷酷的男人。
魏嘉聞只覺得自己仿佛處于精神分裂的邊緣。時光将他劈成兩半,一個心軟,一個殘酷。
會議結束後,他一個人開車回家,明明都到了地下車庫,卻在停下車的瞬間想起李彥晞那張蒼白的臉。他心中湧動着劇烈的躁動,用力在方向盤上拍了一下,随後打起轉向燈,火急火燎地朝李彥晞家的方向趕去。
軟弱善良的他,最終還是戰勝了強硬冷酷的他。
趙宇将李彥晞送回家後,李彥晞大手一揮給保姆放了帶薪休假。保姆愣了愣,沒聽懂那個陌生又洋氣的詞彙,待反應過來是什麽意思後,歡天喜地的收拾東西回家去了。
李彥晞強忍着頭痛,點了好些份外賣,外賣小哥送來的一盤盤、一疊疊,很快擺滿了整張餐桌。
饒是在一起了一年多,李彥晞仍是拿不準魏嘉聞喜歡吃什麽,只得以量取勝,想着興許做得多了,便總能碰上一道兩道合魏嘉聞口味的。
他病沒全好,此時胃口全無,只得坐在二樓的床邊,靜靜地等待着他的小魚兒上鈎。
從日薄西山,等到華燈初上,他再沒耐心等下去,冷着臉走進浴室。
他脫掉衣服,戴了個浴帽,站在花灑下,将水溫調至最涼,随後,冰涼的水毫無緩沖的砸在他的身上。他整個人一個激靈,卻沒去調水溫。待到渾身變得冰冷、幾乎要失去知覺,才将水龍頭關上。
他将身上的水珠細細擦淨了,接着取下浴帽,丢進垃圾桶裏,随後換上一身新睡衣,重新坐回窗邊,就仿佛從未離開過一樣。
徹骨的冷,讓他渾身顫抖,緊接着是太陽穴傳來的刺痛,剛開始只是一小塊地方,漸漸整個頭都痛的仿佛要裂開般,到最後,連意識都變得混沌不清。
模模糊糊地,他聽到樓下傳來的門鈴聲,随後是一聲接着一聲的電話鈴聲。
他接起電話,聲音虛虛地,“喂。”
魏嘉聞的聲音透着焦急,“你怎麽樣?要不要緊?我摁了半天門鈴怎麽都沒反應?”
李彥晞的聲音帶着明顯的鼻音,“對不起對不起,我不小心坐在椅子上睡着了。我這就下樓給你開門。”
魏嘉聞一聽頭都大了,他連忙說,“不用急!你小心點。”
李彥晞發了高燒,渾身都提不起力氣,又頭痛難忍,只覺天旋地轉。他磕磕絆絆的走下樓,打開門的剎那,幾乎是要歪到在地上。
魏嘉聞急忙将他一撈,卻覺得懷裏的人猶如一塊兒滾燙的鐵,縱使隔着薄薄的睡衣,卻仍能感受到那股熱。他伸手去摸李彥晞的額頭,整個心瞬間沉了下去。
說沒感覺是騙人的。看着李彥晞燒得通紅的一張臉,一種說不上來的滋味在魏嘉聞心裏游走。
他皺緊眉頭,将昏昏沉沉的李彥晞抱起來,走進屋裏。
經過餐廳的瞬間,魏嘉聞幾乎是呆住了。懷中這個男人,發着高燒,卻仍是不忘為自己叫了滿桌的外賣。
他的心莫名的緊了兩下,随後是劇烈的跳動。
他穩穩的走在樓梯上,将人放在了主卧的大床上。
魏嘉聞輕輕将半昏半醒的李彥晞塞進被窩裏,掖好被角,正欲起身給他倒杯水來,卻被一只滾燙的手抓住,“嘉聞別走,我冷,你陪陪我。”
虛弱的聲音傳至魏嘉聞的耳朵。他只覺得喉頭一澀,幾乎要說不出話來。他用力吞咽了兩下,溫聲說,“我不走。我去給你倒杯水。”
喂李彥晞喝過水後,魏嘉聞如了李彥晞的願,自己也躺在了床上。
李彥晞臉上浮現出一抹淡淡的笑,随後整個人往魏嘉聞懷裏蹭了蹭,沉沉地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