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獨處 (1)

話如離弦之箭, 說出便不可回弓。

明钺去意已決,明爸明媽看她搬出了“對象”這個殺手锏,知道她是真的不想做了。

等明家兩位出了門,走遠了。明羅關上大門,回頭正對上一臉嚴肅的父母。他們看上去想和寶貝兒子女兒好好談一談,正巧,這兩位也想和他們談一談。

明羅拿着一張靠背椅到了桌邊放下, 自己拿壺給父母二人添了茶,便坐下,開始家庭會議。

首先是明羅, 他問道:“你們當初把明面上的小公司,暗地裏的人脈渡給明钺,就沒想過她不想做嗎?我換個方向再問一句,你們有沒有想過我呢?”

明爸和明媽對視一眼, 認真地回答道:“當然想過了,傻孩子。我們有想過讓你繼承花藝。”

花……

這家人怎麽回事, 女兒當總裁,兒子去開花藝教室?明羅坐在桌邊心情複雜。

顧晏見他表情不對,快速走到鞋櫃邊拿起自己的球鞋,正想穿上走人, 卻見明羅盯着自己,一動不動。

雖說顧晏在明羅面前時常犯愣,但看明羅兩只眼睛吊着跟鈎子似的,倒是立馬明白了他的意思, 把鞋往櫃子旁擺好,穿拖鞋回樓上去了。

他有些後悔留下了,今日氣氛過于嚴肅,讓他忽生掃興。

這邊客廳裏就剩下明羅,明爸明媽和默默擺弄麻将牌的明钺。

明钺收拾完麻将牌,看了正在一起擺弄手機的二老一眼,忍不住說道:“你倆還是好好和他解釋一下。我說我不做,我就堅決不會做了。明羅的能力你們也不是不知道,給他個機會吧。”

正在悶聲喝水的明羅擡頭望了一眼明钺,後者一臉悠然,将行李箱拿到客廳攤了開來,開始整理行李。

明爸和明媽趁着顧晏下來的這段時間,發完聚會的朋友圈。兩人滿臉紅光地轉過頭,臉上表情瞬間就變了回去,宛如川劇變臉。明羅手被他倆吓了一跳,手猛地一抖把水給撒到了地板上。

“你倆吓着他了!”明钺坐在地上,懶洋洋地說了一句。

明爸和明媽見明羅進廚房去拿了抹布過來,跪在地上好好擦了一番,互相遞了個眼神。這回反而是明钺嘆了一口氣。

等明羅回到桌邊時,兩人已經搬好椅子,用比較正式的姿勢坐在桌邊。

“你來,我和你大致說一下咱們家目前後方的情況。”

說話人是明媽,明爸坐在一邊做補充。由于他們說的內容涉及到許多灰色地帶的信息,明羅聽着不是非常理解,只能姑且過濾一遍,從中理出了這麽一份譜子。

中國是人情社會,在這種社會之下,所有家庭都有一張獨特的人際網。家庭成員本身的人際交往圈會重疊嵌套,同時又可以互相幫助,形成互利關系。

對于那些本身資源尚可,又攀附上更高階層的人來說,他們自身就有了相當的實力。這些實力不是金錢,不是權勢,而是“使用他人資源的能力”。

當然,想要通過人際圈去合理調動手邊人脈資源并非易事。所有交際花都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去與他人社交,互動,必要的時候還得做出犧牲。

不過,假設說交際花不是一朵,而是一片花圃呢?

明家的人都認識不同領域的大佬,并在這個基礎上将人脈繼承下去,合理增添新的旁支旁脈,又加上有意把人插進不同領域中,即使爬不到頂頭上,整個家族的關系網也會非常可觀了。

“所以……我說為什麽咱們家的人那麽多,現在是明白了。”明羅喃喃道。

明家的人少說有幾十上百,每個家庭至少會生兩個孩子。明羅本就奇怪,為什麽計劃生育對他們家完全沒有約束力,現在看,生孩子也是為了保證家族關系網的延續。

“平輩中必須有一人一子,現在規定是這樣。和其他家庭一樣,這是我們家族近代做出的最大讓步了。”明爸說。

“這都什麽年代了,還在乎生或是不生。”明羅說道,“迂腐。”

“小羅你不明白。”明爸說道,“你生在一個家庭中,生長過程中或許是無拘無束的,但是你作為這個家族的一份子,就不能随便生長。人不能按着性子來,所有人多少都會受到規則的束縛。這束縛或許是來自家庭,或許是來自社會。就像大部分的中國家庭一樣,延續整個家族,也是使命之一。”

倘若只想一個人生活,不在乎世俗的眼光,那或許會活得非常自在,也有可能活得狼狽。

如果想從家族親友那邊得到幫助,那首先就是要遵守規則。一個人獨強也是可以的,但絕大多數人都是社群生物,脫離不開自己的交際圈。

明羅雖不認同他們對子嗣生育的看法,但在社交上,姑且還是同意了。

因為他本人就是這樣,并不如外表看上去那麽兇狠,那麽遺世獨立。他是家中最小的孩子,父母會照顧他,姐姐就算再怎麽嫌棄他,也是寶貝這個弟弟的。

“你要知道,很多人沒辦法同時維系好多個領域的社交關系,我們家裏大多數人頭腦不足精力有餘,先是要進入和大佬相同的領域,然後才能接手資源。”明爸給他解釋,“像是醫學,文學這些要求比較高的領域,是要用時間去堆積的,家族裏有這方面意向的或許對社交并不感冒,那我們還需要為他們找對社交有興趣的配偶,接下相應的人脈關系。”

“假設有人不想結婚生子呢?家族會把人脈交給他們管理嗎?”

“我我我!”明钺坐在不遠處舉起手來,她說道。“我就是那個不想生子的。怎麽樣,這理由足夠讓你倆把關系網交給明羅了吧。”

明爸和明媽看明钺突然插話,還很明顯是在搗亂,不由得頭疼起來。

“小钺你別亂說。你只是時候未到,你難道不想談戀愛嗎?不想和人組建家庭嗎?”明爸對明钺說。

“問題是……我的确是一點兒都不想。”

明钺搖搖頭,不願意繼續生孩子的話題了。明羅望向她這個老姐,一時間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好。

他本人還是有一些傳統觀念的,比如結婚,比如生子,比如承擔家族的繁衍任務。不是說他思想傳統,而是他覺得父母生他養他,好歹在這件事上,他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明钺是家中長女,看起來又比他乖巧可人,父母在交接人際圈關系的時候,第一時間當然想到的是她。可她忍了十多年,總算是再也繃不住面皮了。

她就是不願意被束縛住的那種人,此時正是她甩脫鏈條離開的時候。

不過明钺也明白,她要是沒有明羅這個還算聽話的弟弟,自己是怎麽都不可能潇灑轉身的。明钺在這點上明白自己是理虧的那方,她只能日後補償了。

可是,人這一生的自由,要用什麽去補償呢?

雖說明羅并不是非常向往自由,但明钺還是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

明钺低頭拿手機,面上再無表情。明爸明媽喜歡這個女兒,可惜女兒并不領情,倒是兒子願意聽他倆說話。于是他們轉頭面向兒子,繼續說教。

“你是男生,以後找個姑娘結婚,就可以生二胎。要是不願意,我們就再找。”

明羅看他們一臉熱忱,實在是也說不了什麽。他很想把自己整個人都撕開來,讓爸爸媽媽仔仔細細,裏裏外外看清了,他愛誰,他恨誰,他又有怎樣的迷思,他想重回父母肉體中,讓他們體會自己的感情,也去體會一下他們的想法。

可是他做不到。他開始難過了。

這時候,樓上忽然傳來踢踢踏踏的腳步聲,是剛剛上去拿衣服和的顧晏下來了。

他一只手拎着自己的背包,另一只手拿着髒衣服。他将東西放到門口,想和桌前幾人打個招呼就走,不料一擡頭,就見到了桌前三雙晶亮亮的眼。

顧晏舉起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顧日安你先別走。你今晚在我們家睡吧,現在我有個問題,想聽聽你的看法。”明钺從行李箱前站了起來,她快步走到顧晏身邊,拉住他的手臂,輕輕巧巧地把他帶到了桌邊。另三人看着今晚的話題中心,不說話。

明钺走到桌邊,想讓顧晏坐下,但顧晏見明钺不坐,自己說什麽也不肯坐。明钺便站着問他問題:“顧晏你聽好我問你的問題,仔細思考給我答案。假如說在你背後支持你的人不是我,是明羅,你願意嗎?”

明羅望了一眼明钺。

顧晏聽她認真的問,又見桌上氣氛沉重,他站在原地靜心思考了幾分鐘,遂擡頭說了自己的想法。

“若是從感性角度說,我非常中意且喜愛他。他是我的青梅竹馬,肯定會完全支持我,我非常樂意也非常想他能幫我。如果是從理性角度想,我覺得有幾點可以分析給各位聽。”

顧晏舉起一根手指,他認真地說:“從為人性格來看,明羅不如明钺姐開朗,不太擅長和人交際,若是他要成為明钺姐這樣的八達通,是需要一定時間的。這點他肯定不合适。明羅就是明羅,要他改變必然是需要一個理由,一分決心的。”

他又舉起第二根手指:“從業務能力和做事上看,明羅的成績比明钺好,凡事上手快穩準狠,目标清晰處理事務非常麻利。明钺姐這點還可以,但是在這一兩年的接觸裏,她做事有一定延滞性,雖然都能完美解決,但我更希望她有明羅那樣的效率。”

然後是第三根手指:“再從個人意願上看,明羅的态度我尚且不知,明钺姐卻是真的不想做。不想做,那她潛意識裏也會不夠上心,我更希望支持我的人,是可以無時無刻都關心我的——雖然我知道這不現實。”

顧晏咽了口唾沫,把手指收了回來。

“叔叔阿姨,或許你們現在看明羅,還只是一個不善言辭的學生崽,但他畢竟是明羅,是想做什麽就做得成什麽的人,若是要他去當總裁,那他肯定會是标标準準,兢兢業業的三好總裁。”

明羅聽他這形容詞,忍不住笑了,伸手拍拍他:“你這話言重了,我擔不起。”

“什麽擔不起的,”顧晏對他展顏一笑,“你一直優秀過人,優秀過我。你不去做,那是你還沒做好準備罷了。我了解你,就像你了解我一樣。明羅,要是你願意站在我身後,我便把整個演藝圈都給你掃過來。”

顧日安表面雲淡風輕吐了一句話,可字字入心,像思想鋼印那樣敲在明羅的思緒中。他不随便發誓,因為他知道自己的斤兩,他不可以随便說話,不然說者聽者将兩敗俱傷。

但這回他認真了,他把自己的信任全押在明羅身上,正如他過去将信任全押在了自己的前途上一樣……

“好了我們知道了。”明钺将嘴角那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收回去,拍了拍顧晏的肩膀,“你上去吧。我們還有事要說。”

廳中複又只有一家四口。

“人際圈交往并不容易,你需要花大量的時間精力去維持關系。不僅如此,你還要多花時間鑽研相關知識,至少你得做到能與大佬談笑風生。”明爸對他說道。

如果說明钺接受了演藝圈的人脈,那她就避免不了與圈內人士糾纏不清了。不僅如此,她還有很大可能會嫁給圈裏的人,成為維系關系網的人形支柱。

但是倘若讓明羅接手,他就可以通過顧晏這條線與圈內人産生最基本的聯系,又因為明家人對顧晏本就非常有信心,所以當明钺說出讓明羅接手的意思時,明爸明媽并未做明顯的反對态度。

從這個角度想,明羅的确是接手的最佳人選。

而且顧晏此番真情實意,肯定打動了外冷內熱的假鐵人兒明羅。顧晏的話像一線焰火,直直墜入明羅的內心,燃起一捧希望之火。

“我知道了,我做就是了。具體什麽時候開始?”明羅問道。

明钺走過來摸了一把明羅的腦袋:“你想什麽時候開始,我們就可以什麽時候開始。”她整理完了自己的行李,坐在箱子上看明羅。

“接手要按計劃來。你別急,我們會給你安排飯局和會面。還有顧晏那邊,你自己多盯着一點。如果你能在這兩三年裏把他保到高位上,那我們就不擔心了。”明媽說道。

“不過現在……不是保到高位上的問題吧。”明钺說道,“首先,明羅你得想辦法把他周圍的垃圾整理妥當。他接了大戲,在進組前夕可不能出本任何問題。”

這話是真的。

明钺還想把手機拿出來,明羅舉手表示不用了。他記得清清楚楚,那個爆料的家夥是誰。

并不是瓜王阿六,是另一個營銷號。熱搜不用去刷,帶上那位國外導演的TAG,再加上稍有些名氣的新流量男一男二,顧晏想不上熱搜都難。

問題是這個料,就爆發在選角結束的時候。不用看了,肯定是有人想弄他下來。

“你決定怎麽辦?”明钺的手放在明羅的椅背上,和明爸明媽一起問他。

“其實我早有想法,不過因為某些原因,我一直沒有試過。”明羅說道,“如果我做了什麽錯事,你們一定要第一時間阻止我。”

“這世道上哪有對錯?”明钺搖搖頭,嘴邊泛起一絲寬慰的笑,“你做你的事就好。”

明羅低頭不語,他覺得身上擔着一件重擔,此時他已然不是十八歲的少年人了,一個名為“總裁”的标識,慢慢落到了他的肩上。

明家小會開完,時間也到了八點後半截。明羅覺得有些累了,随便沖了一杯蜂蜜柚子茶,端上樓去。他走到一半,忽然聽見自己的房門被人關了起來,雖是很小心在關門,可還是被他聽到了。

哦,顧晏還沒走呢。

明羅嘆了口氣,靠在牆上喝了口杯子裏的水。

他應該和經紀人聯系過了吧。不知道X姐會對他說什麽,估計也不會是什麽好話。

喝完半杯水,明羅做了個安慰顧晏的心理準備,擡腳上了最後兩節樓梯,打開了自己的房門。

裏頭,地板上,坐着一個安靜看手機的年輕人。

明羅把水杯放到桌上,用仍然戴着腳鏈的那條腿踢了踢顧晏,讓他給自己挪個位置出來,他緊挨着顧晏盤腿而坐。

“阿羅,其實我在想為什麽會有人讨厭我。”

還不等明羅開口,顧晏先發制人,開始說話了。

“其實我隐隐約約也能感覺到別人的負面情緒。”顧晏斜過身子,沒有往明羅臉上看,而是望着角落裏的垃圾桶。

“你應該不知道……其實我有時候會開一陣私信看內容。時常有一些大家都非常不喜歡的內容發過來,具體是什麽我就不和你說了,聽了也沒意思。之前微博能看到對方已讀未讀,有些人看到我讀了,會加倍發過來。告白也好謾罵也好,三五天就有一條兩條的。”

顧晏他慢條斯理地說着,像是在做自我檢讨一樣。

“事實上我并不認識那些人。我什麽都沒做,他們還是會罵我。他們只是把我當做了垃圾桶,有些人知道我會看到但絕對不會還擊,這種負面情緒是單向傳遞的,就好像發洩一樣……他們會覺得自己出了一口惡氣。”

明羅聽他這麽說,就覺得有人拿着一把剪子往他心底的軟肉上啜,帶着愉悅的笑容往死裏紮他。

顧晏為什麽要遭受這些呢,他憑什麽要遭受這些。

他什麽都沒做,不過是演演戲,發發照片日常罷了。他的小尾巴總是沖到自己前面去挨第一拳,現在明羅不在他身後了,可顧晏還在衆人睽睽視線下,被人明着暗着放箭。

“你不要難過。”明羅臉上神色未變,伸手拉住了顧晏的衣袖,對方立刻理解了他的小動作,安慰他道,“我不傷心,真的。畢竟世界上所有人都會遇到不開心的事情。負面情緒會積累起來,如果不找個方法排解,人會很痛苦。我只是恰巧被他們選中了,成了他們的垃圾桶而已。”

“但是你不想啊!”明羅開口,聲音裏染了怒意,“你又不是自願成為他們的垃圾桶的。他們憑什麽對你這麽做?你又不欠他們什麽。”

“明羅,你換個角度去想這個問題。”

突然間立場轉換,顧晏口氣變了,他對明羅說道:“我作為原本默默無聞一個小人物,通過公司的推廣渠道,站到他們面前,是不是吸引了他們的目光,用了他們的時間?”

“是,你這麽說沒錯。”

顧晏點點頭。

“沒錯吧,所以他們在我身上停留了時間。本來他們可以用這個時間去看一些好笑的視頻,去和親朋好友聊天的,他們卻把精力放到了我的身上。所以他們不開心了,其實是商品使用過後的負反饋而已。”

“你是想說……他們是對你不夠滿意?”明羅試着沿他的思路走。

“沒錯。他們不滿意的原因有很多:可能是我長得不符合他們的期望,可能是我的作品不夠完美,可能是我和其他藝人互動造成的結果不盡人意……很多很多吧,人生總是陰差陽錯的。所以他們要罵,因為時間無法退款,精力不能返還。”

顧晏說得頭頭是道,語氣也非常誠懇。明羅卻是不願意再聽下去了,顧晏一直是這樣的,就算他再怎麽被傷害,也不會對明羅抱怨。

“他們沒錯嗎?你不會是想說,錯的是這個世界嗎?”明羅想要讓話題變得稍緩和一些,可起了反效果,顧晏的臉上有了苦笑。

明羅不希望他哭,剛想說自己語氣太沖,可顧晏卻繼續往下說了。

“不,他們是有錯,但是我不需要因為他們做錯了事而感到難過。我倒是覺得他們很可憐。你不這樣想嗎?”

明羅疑惑地看他。

“這些人在我身上花了時間,卻不能感受到我想傳達的正面信息。我對生活的熱愛,我在這些作品裏理解到的好東西。相反的,他們卻生出了不好的念頭,那不是很可憐嗎?簡直就像花錢找罪受了一樣。”

明羅從未有過這樣的想法,他呆呆地望着坐在自己面前的青年,覺得好像突然不認識他了。

原來他一直是這麽想的嗎?原來他……一直都是帶着憐憫去看那些黑子的?

他還是那個會為自己沖鋒陷陣的小傻蛋嗎?什麽時候有了如此高的思想覺悟……

“啊……其實這個想法我也是最近才想通的。”顧晏看明羅臉上迷茫着一團疑雲,連忙解釋,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他說道,“罵人是一回事,打人又是另一回事了。只要不惹到你我,一切都好說。”

從某些方面看,他還是挺單純的。

顧晏摸過明羅的手,拉到自己的手掌裏,舉起來貼着自己的臉。

“其實我知道你在失望。是不是以為我拿了男一號?我不是男一,我是男三。不過你也不用難過,因為男一和男三并無差別……至少對我來說是這樣。最重要的,是我得到了人生第一個進入大制作劇組的機會。”

“黑子的言論要是對你有影響呢?比如說……劇組看到你的緋聞,将你換掉?”明羅着急問他,手便沒有抽離。

“那我也不難過。”顧晏脾氣很好地蹭着明羅的手背,“要是我進不了劇組,那就是工作組覺得人言可畏。做了主演反而會被牽着鼻子亂跑,還不如讨個小角色,跟在一旁看看來地自在。”

他的心态未免也太好了一點……那可是幾年一遇的大IP啊,明羅把手抽了出來,忍不住抓緊顧晏,晃他的身子:“你清醒一點,顧晏,你要是放過了這個機會,就不知要等到什麽時候了!”

顧晏被他晃得眼前發黑,趕忙舉手投降。

“我知道了!我明白!好了好了我暈車了!我也不想放棄這個機會啊!但是X姐說劇組那邊還沒反饋,叫我做好兩手的準備。我還怎麽辦呀!當然是要做好最壞的打算了。”

什麽呀……這小蹄子說了一串海詞,不過是再給自己做心理準備。

明羅真是被他逗笑了,面上有些抽搐,站起身準備去廁所刷牙。他嘴裏都是燒烤和肉菜的味道,把他自己給熏到了。

他剛想開門出去,後邊有人手臂一伸,手掌便拍上了門板,将明羅堵在了角落裏。

顧晏等面前的明羅轉過身看自己。他小小地咧嘴,笑了一下,湊到明羅左耳邊說:“你還不如為自己擔心一下比較好。”

明羅眉毛一挑,不知他是什麽意思,那人便側過頭來,吻到了他的嘴唇上。明羅下意識地抵抗,顧晏卻是把他死死按着,還拉他的下巴讓他把嘴巴張開,誰知才吻了十秒,他就繳械投降了。

一人手撐牆壁,另一人握住了門把手,他們倆俱是做出了嘔吐狀。

“卧槽沒想到肉發酵的味道這麽臭……下次一定不讓老媽做口味重的肉菜了。”顧晏抹了抹自己的口水。

等他回頭過來得時候,明羅早就開門溜去廁所了,他可沒心情聽顧晏抱怨兩人嘴巴裏的味道。發酵臭X發酵臭,攻擊力翻倍,作為一個和杜仙一拍即合的小潔癖,他不吐出來算是給顧晏面子。

明羅刷完牙,顧晏便進去用他給自己準備的備用牙刷刷牙去了。

走回卧室的明羅還想喝一點蜂蜜柚子茶,拿起杯子一看,只剩下柚子皮了。

這一晚顧晏很是老實,主動去找明媽要被子往地上鋪。可明羅的床其實是明爸明媽結婚時用的那張,一點兒不小,明媽就問明羅願不願意和他擠一擠。

顧晏心想着明羅肯定不願意,剛剛都被自己翻來覆去搞了那麽久,身體肯定很累,半夜自己要是起了什麽歪念頭,那不就……

明羅幹脆地答應了。

顧晏一臉呆滞地抱着被子回到了明羅房間。

明羅習慣睡在外邊,也就是床頭櫃旁。顧晏便把枕頭放在了靠牆的位置,自己像只小企鵝一樣側着身子舉着手臂挪到了明羅身旁。他看了一眼明羅,發現對方正箕踞而坐,直直地看着自己。

“我今晚不會做什麽的。”顧晏眨巴着眼,“你信我,我用自己的信譽做擔保。”

明羅哼了一聲,用他的信譽還不如用他的臉皮。

隔壁明钺還在西西索索收拾東西,明爸和明媽兩人在排隊洗澡,整個二樓好不熱鬧。

兩人相對無言,默默聽外頭明爸明媽兩個人在互相嫌棄,接遞東西,又叫進叫出,最後明钺煩了出來拍浴室門。

顧晏抱着被子躺在床上編輯今日的美食報社微博,寫了兩句,把手機往胸上靠靠。仔細聽外頭的動靜。

等幾個人都忙完了,明羅才舒一口氣,面對着顧晏躺下。他關了燈,打開手機APP繼續看文。顧晏湊過去看了一眼,就對他說:“你別看了,還不知道能不能進劇組呢。”

明羅不理他,左手握着手機,用大拇指翻頁。顧晏躺了許久也不見明羅看他,只好躺在他身邊,小心地挪動腦袋,擠到明羅手機旁,和他一起看書。

兩人看了一會兒,明羅忽然說了一句:“我不會讓你進不了組的。”

明羅對他說的時候,顧晏正看到了自己的角色,他從喉嚨裏輕輕笑了一聲,算是應答他。

顧晏并不知道明羅已經答應明钺接她的活,而且作為顧家人,他也不是很清楚明家到底在做什麽。

從他的印象裏看,明家大概算是看上去普通,實際上不普通的隐士家族,說出來有些中二,但這也是他的真實想法。

顧晏今日在演播室配合主持人和其他嘉賓,用了演技說話,又是趕路回來和明羅胡鬧了一番,他很快就犯了困意。

他躺在床上,強撐着想和明羅一起看書,但是眼皮卻慢慢合上了。

為了強打精神,顧晏一直堅持擡起自己的兩條眉毛。借着光看他的臉,還以為對面是進入了時間暫停狀态,嘴巴半開,眉毛擡起,雙眼卻是緊緊閉上了。

明羅想笑,但顧晏分明已經進入了假寐,于是拉過被子給他蓋好,将顧晏整個人埋進去,包成一個蠶寶寶。

顧晏在被褥中扭了扭,整個人陷了進去。不一會兒發出輕微的鼾聲。

明羅摸摸他露在被子外的劉海,翻了個身将手機放到床頭櫃上,拿了耳塞和眼罩,躺下睡覺了。

這是他的習慣。自從上了大學,他就開始戴耳塞和眼罩休息了。宿舍裏有人打呼嚕,還有人起床時制造噪音,或是不顧其他休息的人直接拉開窗簾,于是他買了耳塞和眼罩,确保不會有人打攪到自己。

他倆算是很久沒有在一起睡了。明羅明顯感覺到身邊那人身體的變化,以前躺在旁邊,還覺得有些單薄,如今卻是結結實實的一大塊肉。

不是說他壯實得像豬,而是說他成長了,雖然心性還是嫩的,但外表看,的确已經是個成年人了。

明羅知道他倆都已經不再是過去的孩子,擁有成人體格帶來的安全感,但同時還需要肩負起對應的責任義務。這就是長大啊,看上去終于擁有了小時候最向往的東西,但實際上,面前還同時出現了孩童時期完全不需要考慮的問題。

未來仿佛充滿憂慮,有許多麻煩在等着他們。明羅閉眼就能看到那漂浮在半空中的疑問,但一想就累了,很快,他也睡着了。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父母都出門上班去了。明媽的工作時間相對靈活,但伉俪情深,明媽十年如一日,坐明爸的車早早地離開了家。

這一晚明羅睡得很好,好到過了他平時醒來的時間。直到陽光透過窗簾撒到他臉上時,明羅才緩緩蘇醒過來。

他摸了一把臉,下意識地往旁邊看去,身旁卻是空了。

顧晏醒得比他早?

明羅下地拉開窗簾打開窗戶通風換氣,空氣裏飄蕩着院子裏的桂花味,很是清甜。仔細聞聞,還有食物的味道。莫不是顧晏下樓去做飯了?

明羅往桌上看了一眼,鐘上顯示九點五十分,他的确睡得很好。

整理完床鋪,将顧晏睡的那床被子疊好放進櫃子裏,明羅一邊刷牙一邊往樓下走去。

“燙!”顧晏手裏拿着鍋蓋,往後退了好幾步,看起來不像是在做早飯,而是在和人決鬥。

明羅一句話不說,悄悄走到牆邊,看他在做什麽。

一旁的桌上放着半碗面糊,好像是明媽昨晚攪拌好的,案板上切了一些蔥花,大部分都放在面糊裏了。

顧晏此時正小心料理着鍋裏的韭菜餅,一旁的餐盤上堆疊着三張完成品。從明羅的角度看不太清那三張的完成情況,只是聞着那餅的味道,明羅斷定中間肯定有失敗作品。

顧晏伸出鍋鏟,仿佛那鏟子是他身體的一部分,小心翼翼地靠近鍋底的菜餅,快速翻面。

看來他已經從之前失敗的作品裏吸取了教訓,至少現在是稍顯熟練了一些。

明羅刷完了呀,走到底樓的衛生間裏漱口結束,就再次悄悄地走到了牆邊,看到他對着咖啡機正在撓頭。他家不是也喝咖啡嗎?怎麽不會擺弄?

料理臺前的顧晏墨者腦袋不知道要做什麽好,顧晏看他這樣,便走了過去,給他開機器放豆子,又将程序設定好。

顧晏見明羅來了,就對他說:“我還沒做完早飯,你要不要等等我。有韭菜餅和美式松餅,你要吃哪個?”

還有松餅?明羅望了一眼顧晏,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顧晏當然明白他這是什麽意思,說道:“我好歹也是個男子大學生,這種程度的料理還是能做的啦!你要喝什麽?果汁牛奶還是粥?”

明羅這下是真的驚訝了,他往竈臺上看去,天然氣竈上的确放着一個雪平鍋,裏頭有稀薄的粥湯。一旁還有牛奶盒與橙汁。

“看來你用了心思。”明羅誇了他一句,裝作沒有看到放在桌邊的小票。新鮮的小票。

顧晏剛想自誇,鼻頭忽然一動,他立馬轉身回去對付果子上的韭菜餅,沒料到餅還是糊了。他無奈地将粘在鍋底的餅鏟下,丢到了垃圾箱裏。又将鍋舉到了水池那邊,在水下清洗沾滿黑炭的鍋底。

松餅面糊也是他剛剛去超市買的。只需要加水攪拌,就可以直接往鍋裏倒,攤成餅。顧晏奮鬥半個小時再攤出了兩張歪歪扭扭的韭菜餅,明羅這邊已經攪好面糊,等待多時了。

他推開顧晏從他手上搶過鍋鏟,用幹淨的抹布擦了一遍鍋,開冰箱剜出一塊黃油丢到平底鍋裏。

油遇熱鍋,很快融化開來。帶着黃油特有的香氣,在室內彌散開去,漸漸取代了原本的焦糊味。明羅将面糊倒入鍋中,一次倒兩灘糊糊,确保它們在鍋底不會粘連在一起。

顧晏背着手站在一旁,認真聽講。明羅嫌他站得太近了擋住自己的光,忙讓他往後站站,顧晏只好略略退了一小步。但過了一會兒,他又悄悄往前走了,站到原來的位置上。

明羅将小碗裏的面糊全部做成松餅,囑咐顧晏去櫥櫃裏拿糖漿。糖漿是楓葉糖漿,顧晏立刻想起來,這是他家去加拿大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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