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1)

在愛情面前,男人到底可以多幼稚?

那天過後,皇上和岳帆、孟晟成了錦繡村的常客。他們每隔幾天就會出現,每隔幾天就會在蔣家老宅過夜。

通常是黃昏後、晚餐前到,天空剛翻起魚肚白就趕回去。

幸好他們都還算有理智,知道“從此君王不早朝”是透頂昏庸的人才會幹的事兒,為了不背負“帶領皇帝奔向昏庸之途”的罪過,岳帆和孟晟行動的一致性,堪比戰時。

這讓無雙疑惑,他們是不是私底下達成某種協議?某種和同進同出有關的默契?

他們同時出現不為難,但碰在一起災難不斷,這件事讓無雙深感困擾。

孟晟和岳帆一言不合時,就會到後院“練武功”,皇帝則在旁拍手附和,結果是——她的瓜棚倒了,好不容易開出的小黃花未綻先凋。

岳帆、孟晟惹惱皇上時,隐衛現身,迫人的氣勢吓得學堂裏的娃娃哭聲一陣高過一陣。

無雙作飯菜,一個個搶當下手,不曉得砸破多少碗盤。

三人的到來,占住春夏秋冬四丫頭的睡房,害得她們頂着熊貓眼上工……

寧冬膽子大,悄悄問:“小姐,那些爺什麽時候才可以停止蹂躏咱們?”

說得真好,可不是蹂躏嗎?她們只想安靜過日子,怎就招來這票門神?天天吵吵鬧鬧,動不動就讓無雙仲裁誰是誰非。

到最後,無雙懶得排解,直接打發他們出門去“觀光”,導游不另外找人,就是蔣孟晟,至于出門後,是吵架、是和平,她也管不上,反正皇帝有權,誰也不敢在太歲頭上動土,而岳帆和孟晟的實力相當,再能打也打不出大狀況,她便随他們去了。

這天,無雙依着過去的經驗,雖僅有三個人卻備上十道菜,這分量就算三頭牛也可以喂飽的,可偏偏……

見過鬥魚在餐桌上搶食嗎?沒見過?且看這三位!

三雙筷子一起戳在同一塊糖醋排骨上,誰也不肯相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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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晟使了手勁,壓得排骨在盤底一動不動,誰也挪不開。

“無雙知道我喜歡糖醋排骨,特地做給我的。”鐘岳帆道。

“敢和朕搶?”輕飄飄三個字,氣氛瞬間凝住。

這是場不公平的戰争。

無雙滿臉無奈,輕拍孟晟的手背,說道:“讓給他們,待會兒我幫你開小竈。”

話一出,孟晟眉開眼笑地收回手,皇帝瞪他一眼後跟着收手,沒人搶了,鐘岳帆覺得沒意思,也把筷子收回來。

無雙夾起那塊被抛棄的排骨,笑問:“都沒人想吃了?”

皇帝悶不吭聲,鐘岳帆瞪着孟晟,只有孟晟對她笑着搖搖頭,算是給了回應。

于是她把肉夾進孟晟碗裏,說:“既然沒人要,孟晟給你!”

見狀,皇帝和鐘岳帆急忙把筷子伸向孟晟碗裏,但孟晟動作更快,一張嘴就順利把肉滑進嘴巴裏,還刻意刺激人似地,嚼得滋滋有聲。

皇帝一怒,啪地!筷子往桌面上一拍,怒道:“朕讓你吃了?”

這一拍,四面八方湧進十個隐衛,咻地圍着衆人,二十只眼睛全盯着孟晟的油嘴。

鐘岳帆樂了,眉彎眼眯笑得一臉得意,準備看兩方開戰。

無雙搖頭苦嘆,還以為皇上最沉着冷靜,沒想到落下風就擡出身分壓人?這是要多幼稚的人才會做的事呀。

室內氣氛頓時變得凝重,無雙以不變應萬變,拿起小碟子,夾起幾筷子魚肉,把魚刺挑幹淨了,送到皇帝跟前,柔聲說:“皇上日理萬機,要多吃魚,對腦子好,肥膩膩的豬肉少碰點,對皇上的心髒好。”

幾句話立馬梳順帝心,他笑眼眯眯地挑一筷子魚肉放進嘴裏,像在品嘗陳年好酒似地。

“無雙做的魚,半點腥味都沒有。”

揮揮手,滿屋子隐衛又瞬間隐形。

孟晟有肉、皇帝有魚,那他呢?

岳帆可憐巴巴地盯着無雙,成親多年,無雙第一次發現他有雙哈巴狗眼,無雙滿臉無奈,把一盤肉卷推到他面前,這才結束他的深情款款。

“孟晟,你什麽時候把人送過來?”無雙想起什麽似地,轉頭問。

“什麽人?”鐘岳帆問。

“願意學廚藝的人。”孟晟回答。

這次,他還是從那些弟兄袍澤的家人當中做挑選,之前送到錦繡村的人,不但月銀領得豐富,日子也過得比以前好很多,消息傳出去,越來越多的同袍上門,希望再有機會,千萬別忘記自己人。

可就算是自己人,品格也是很重要的,總不能把人送來給無雙惹麻煩,所以每批篩選上的,他都會先在府裏養一段時間,讓相人極準的劉管事幫忙挑揀。

當初,寧春、寧夏幾個,就是中間最拔尖的。

“秀色可餐不是已經有寧春、寧秋坐陣嗎,人手還是不夠?”皇帝問。

“不少客人向李文、李興他們反應,說很喜歡秀色可餐的菜色,但是要安排一趟錦繡村之旅,需要特意挪出幾天的時間,再加上村裏的房間數量有限,不可能容納太多旅客,希望秀色可餐能夠到京城開分店。”無雙解釋。

“那你有沒有打算把京城近郊幾個村落都發展成錦繡村這樣子?”

當皇帝的都希望自己的子民有飯吃,眼看一個貧村能在無雙的巧手下變成這番樣貌,如果多發展幾個村子,豈不是有更多人能過上好日子。

“物以稀為貴,如果這樣的村落到處都有,客源就會分散,何況錦繡村之所以能夠成功,是因為村裏人人都喜歡種花、擅長種花,就算沒有我那些想法,錦繡村本身就是一個漂亮的大花園,我不過是把各方的資源統合起來罷了。而附近的村落,大多像一般農戶,并無太大的特色,而且居住的地方頗為分散,想要改造成能吸引人的觀光景點,并不容易。”

當然,最困難的部分還是人才,夜間部十二個學生她都要留着自己用,而日間部……該另外找夫子來教導了。

春夏秋冬四丫頭已經成為她不可或缺的助手,将來,她不會只讓她們待在錦繡村裏,她們應該接觸更廣闊的世界,做更有挑戰性的事情。

鐘岳帆插話。“沒錯,如果所有人都跑到城外吃喝玩樂,京裏的鋪子怎麽辦?不是要一間間倒閉了嗎?”

聞言,孟晟莞爾,岳帆打仗行軍是一把好手,做生意就差強人意了。

鐘岳帆發現孟晟竊笑,怒了,筷子往他鼻子一指,“你笑什麽?我說錯了嗎?”

孟晟朝無雙望去,他在她身上學到不少生意經,終于可以拿出來炫耀。

“你的想法不完全正确,假設開了許多像錦繡村這樣的景點,村民們都賺到銀子了,他們會不會想到京城去走走逛逛、吃喝購物?京城的鋪子不只可以賺京城百姓的銀子,也可以賺農戶的銀子。

“這幾個月,經常往返京城和錦繡村的李家兄弟,常受托買些京城裏的物件回村,無雙才剛和阿元讨論,要用公中的銀子買一部馬車、雇一名車夫,可以随時随地帶村人進京。”

“可是無雙已經反對再開幾個像錦繡村這樣的觀光村。”鐘岳帆争辯,他明明是順着無雙的話講,孟晟怎麽能唱反調?

無雙微微一笑。“我只說不容易,倒沒有反對。皇上的想法很好,所以我打算等京裏的秀色可餐開幕之後,再到處走走,看看有沒有機會開發其他景點。

“不然錦繡村的生意都已經接到半年後,若非旅行社打着孟晟的旗幟,排不到隊的官家不敢随意鬧事,說不定就惹出民怨了。”

“不必打他的旗幟,朕讓你靠。”陳羿拍拍自己的胸脯,皇上的旗子更大面。

又來了,要開始吵了嗎?無雙趕緊改話題。

“我打算買下文成街面上三、四十間鋪子,拆掉重建,擴大街道,在兩旁蓋三層樓的建築,以兩間酒樓一間客棧的穿插方式,讓投宿的旅客可以同時解決吃住問題。”

她看一眼孟晟,孟晟回她一個暖暖的笑意,她想做什麽,他都會全力支持。

鐘岳帆不解。“文成街很小,位居京城偏西,是窮人住的地方,你怎麽會選擇那裏?”

凡想開鋪子的,不都想挑人多的地方?

“文成街的地點确實不好,但優點是便宜、聘雇人工容易,等屋子蓋起來,帶動地方繁榮,市容就會有所改觀。”

這是她的小心思,等商店街繁榮了區域,到時附近百姓可以用更高的價碼把房子、土地賣出去,掙得一個翻身機會,那時候,她要做的就不是酒樓飯館或客棧,而是營造業了。

孟晟那些同袍兄弟,不是普通好用,現在無雙把他們養在農莊裏,務農種菜養牲畜,待有朝一日,她将領着他們一起坐擁富貴。

陳羿眯了眼,果然是奇女子,心志堪比男子。

她不只要開一間鋪子,而是要像整治錦繡村似地,整治一條街、一塊區域。

目前文成街區聚集太多的乞丐窮人,藏污納垢,是京城治安最差的區域,如果能把那裏整治起來,等于刨掉京城一塊毒瘤。

興致起,陳羿問:“你有多少錢可以做這麽大的生意?”

“一千兩黃金,五千兩白銀。”無雙回答,那些錢正擺在平陽侯府的庫房裏。

孟晟接話,“不夠的話,我還能湊出銀子。”

打了六年仗,把所有的戰利品搬出來往當鋪一擺,也挺驚人的。

鐘岳帆和陳羿不是白癡,她擺明要用孟晟的銀子,這算什麽?都還沒嫁呢,如果讓她用了,豈不代表兩人已經定下身分?

“不行,朕要入股。”陳羿道。

“我也要入股。”鐘岳帆道。

這件事,能有皇帝和尚書府的支持再好不過,孟晟與無雙對視,兩人微微一笑。

早就議定好的事,他卻刻意說反話,“我不同意,那是我和無雙的鋪子。”

“你憑什麽替無雙決定誰可以入股、誰不行?”鐘岳帆不平,過去只有他才有資格決定無雙的事。

“停!”無雙開口,“給我一個說得通的理由,你們為什麽要入股?”

陳羿先開口,“朕需要一個搜集消息、傳遞消息的地方,酒樓飯館再合适不過,并且可以透過說書人的嘴巴,傳達朝廷的政策,鼓動百姓忠心愛國,朕為百姓、為天下,得入這個股。”

無雙偷笑,當皇帝的就是這麽厲害,什麽事從“龍口”說出來,都能變得正氣凜然。

光明正大、為民為國的道理被皇帝說走了,鐘岳帆只能從小愛着手。

“過去家裏的中饋是你掌的,鋪子裏的生意年年翻漲,替鐘家賺進不少銀兩,孟霜不谙此道,這幾個月鋪子掌櫃叫苦連天,再這樣下去,鐘家就要寅吃卯糧了,為了圜兒,我必須入股。”

為圜兒,她能說不?何況鐘家變窮,孟晟得負責任,誰讓他沒把妹妹教好。

“好吧,既然有你們入股,索性把生意做大,你們三人各拿出一萬兩,我不出資只負責規劃,股份一分為四,除文成街之外,隔壁的街道也一并買下,如何?”

“沒問題。”三個男人異口同聲。

接着他們開始讨論,除飯館客棧外,還可以開什麽鋪子。

陳羿提議,在附近留一塊地蓋衙門,讓衙役整頓治安,孟晟提議,也弄個假日市集,讓百姓可以參與,鐘岳帆認為,食衣住行、娛樂業,都應該規劃進去……這頓飯吃到很晚。

期間三個男人不再吵架,沒有大眼瞪小眼,反而顯擺似地,把自己的所見所聞、所思所想全提出來。

見他們讨論熱烈,無雙笑了。果然沒錯,把敵人變成朋友最快的做法是把他們綁在一起,同心協力完成一件事情。

焦荷花出現在蔣家老宅時,衆人微訝。

大家都曉得,焦荷花很讨厭雲姑娘,理由不難猜,過去她是錦繡村的村花,而現在錦繡村更看重的是領着大家賺錢的雲姑娘,讨厭的起因是妒嫉。

“焦姑娘怎麽來了?”無雙問。

“這是姑娘教我嬸嬸做的燒仙草,嬸嬸想請姑娘試試味道。”

錦繡村新開墾的土地上,房屋、鋪子一間間蓋起來了,有近十戶的外鄉人搬進來,無雙分出一半人手打造九曲橋同時,也在橋邊蓋起八間小鋪子,目前登記已滿,焦大嬸也登記一個攤位。

寧春抿唇輕笑,原來是長輩下指令?這樣最好,小姐說的,與其多一個敵人,不如多一個朋友。她上前接過燒仙草,笑道:“焦姑娘可得好好學習這門手藝,日後幫着你嬸嬸做營生,多攢點嫁妝。”

無雙瞅寧春一眼,這丫頭會調侃人啦。

聽見寧春的話,焦荷花的頭垂得更低,既心慌又心虛,兩只眼睛不曉得要盯在哪裏。

曉得自己過去做錯了?寧夏笑開,知錯就好,往後別老是無端挑事。

無雙接過湯匙細細品嘗,把碗裏的各種豆類、仙草、芋圓逐一嘗過後,擦擦嘴巴說:“麻煩焦姑娘轉告焦大嬸,豆類的甜度剛好,但是芋圓、地瓜圓需要再多費些功夫捶打,才會更彈牙、有嚼勁,我的想法是,既然豆子已經有甜度,就可以不必再加糖水,與其加糖水不如加牛乳,有需要的話,可以去向趙大哥購買。”

“知道了,謝謝。”焦荷花說:“那我先回去了。”

“嗯,外頭路黑,要不要帶一盞燈?”

“不必了。”焦荷花一口拒絕,低着頭轉身飛快走出蔣家。

“不曉得她在怕什麽?我們會吃人嗎?”寧秋嘲笑。

“那不叫怕,叫做羞愧啦,她在背後可沒少說小姐的壞話。”寧春揶揄。

“咱們小姐真金不怕火煉,她再會放火,也熬不了咱們小姐。”

幾個丫頭輪番奚落,笑聲像銀鈴似地。

無雙看她們這麽樂,笑道:“這麽閑啊,都來幫我,我要給圜兒做鞋子。”

“只給小公子做,不給侯爺做嗎?”寧春笑問。

無雙觑她一眼,起身打算回房拿針線,卻不知道為什麽,一站起來竟發現天在轉、地在移,頭昏腦脹,胸口像有什麽東西要嘔出來似地。

寧秋發現不對,連忙上前攙扶。“小姐,你怎麽了?”

無雙想說沒事,可話還沒出口,噗地喉間鮮血激噴而出,一陣天旋地轉,她倒進寧秋懷裏。

“小姐、小姐……”春夏秋冬四丫頭慌了手腳。

寧冬飛快走到桌邊,拔下發間銀簪往燒仙草插進去,銀簪迅速翻黑。

“該死的,焦荷花給小姐下毒!”寧秋怒道。

“這只白眼狼到底在想什麽?”寧春氣急敗壞。

“寧夏,你照顧小姐,寧春,廚房裏還有牛奶,你去取來給小姐灌下,能吐多少出來算多少,我去把焦荷花抓回來,寧秋,你去裏正那裏借馬車,我們立刻送小姐回侯府。”

“這麽晚,怕是城門都關了。”寧夏心急。

“不怕,侯爺給我一塊牌子,随時可以進城。”寧秋道。

“好,那我們分頭行事。”

孟晟沒有這樣忿怒過,他從沒有對女人動手過,但跪在地上蜷縮成團的三個女人,臉上、身上傷痕累累。

是她們踩到他的底線,讓他忍無可忍。

平陽侯府裏,下人們來來往往,走路連半點聲音都不敢發出來。

他們知道出事了,知道侯爺的屋裏躺着貴客,蘇神醫正在替她醫治,那位貴客肯定病得很重,光看侯爺凝重的表情就知道,便是平日裏喜歡鬧騰的二小姐,也乖乖待在屋裏,連派個人過去探問都不敢。

中門大開,劉管事迎來了皇帝和鐘岳帆。

一看到孟晟,他們快步迎上。

“無雙呢?”

“蘇神醫正在為她醫治。”

“狀況怎樣?”

“能醫,但是很麻煩。”

“再麻煩也得把人醫好,缺什麽藥,直接派人進宮拿。”陳羿道。

“謝皇上!”

陳羿橫他一眼,謝什麽謝,無雙又不是他的,但他現在沒有心情和孟晟鬥嘴皮,目光一凝,望向跪在地上的三個女人。

視線掃過……遇見老面孔了。

他走到焦荷花面前,伸腳勾起她的下巴,這個說無雙壞話的蠢女人,要是早知道她有膽子害無雙,當時就不應該放過她。

視線接觸到陳羿,焦荷花全身抖若篩糠。

他竟然是皇帝?怎麽辦,他是皇帝、是雲姑娘的舊識,現在雲姑娘卻……

等不及陳羿問話,她急急磕頭,她磕得很用力,不過幾下額頭已經一片青紫。

“皇上饒命,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害雲姑娘的,我只是生氣她,嫉妒她,我只是……”

“只是把毒藥加在食物裏,企圖殺人?”淡淡一笑,陳羿沒有多餘的動作,但天生威嚴讓焦荷花吓得幾乎要暈過去。

“我不想殺人的呀,我哪有膽子做這種事,如果我知道那是會害死人的毒藥,絕對不敢加在燒仙草裏,是王道姑告訴我,吃下藥粉只會讓人變醜,讓趙大哥不喜歡她,我真的沒有殺人的心思。”

焦荷花痛哭流涕,早在馬車上她看見雲姑娘大口大口嘔着鮮血時,她就後悔了,她罵過自己千萬遍,為什麽要聽信王道姑的話。

王道姑?陳羿一凜,抽出鐘岳帆系在腰間的長劍,指向穿着道姑袍的女子,長劍往前一送,在她脖子上刺出一個窟窿,血流出來,要是再深兩分,她就死定了。

疼痛加上恐懼,一股暖流從兩腿中間溢出來,她一動不敢動,兩顆眼珠子不斷瞄着身側的婦人。

“無雙與你有何仇恨,你要置她于死地?”

“貧尼只是拿銀子辦事,不幹我的事……”

不幹嗎?陳羿嘴角挑起冰涼笑意,劍尖又往前送一分,更多的血流出來,染紅王道姑的衣襟。

焦荷花再也忍受不了,吓得兩眼一翻暈過去。

鐘岳帆失去耐心,一把抓住垂頭喪氣的中年婦人往上提,這才發現她的臉已經腫成豬頭,青青紫紫的、精彩無比。

“她是相府江夫人身邊的管事嬷嬷。”孟晟冷眼望向陳羿。

無雙只是個小人物,從不幹涉朝政,江相爺不會吃飽沒事,拿她來開刀,既然如此,為什麽江夫人要耍這一出,理由只有一個——皇後娘娘江鳳舒。

皇後知道皇上對無雙的心意,是吧?無雙讓她感到危險了嗎?所以先下手為強?

陳羿豈能不明白孟晟的目光?他在說:你根本無法保護無雙。他在說:你對無雙的關懷與愛意,只會為她帶來災難。他在說:放手吧,你再不放手,只會将無雙推入無底深淵。

“好個皇後、好個江家!”陳羿咬牙切齒、惱羞成怒,手上長劍一劃,王道姑血濺當場、亡于劍下。

原來不是只有一個小順子,自己身邊還有皇後的眼線?

“來人!”他恨不得把江家給搗了!

“不可以!”孟晟首先冷靜下來,他揮退宮廷侍衛,關上門,轉過身,揚腿一踢,江家嬷嬷立時昏迷。接着,他走到皇帝跟前,單膝跪地,問道:“皇上是否有鏟除江家之意?”

當然,江家在朝堂上勢力盤根錯節,多少朝臣受令于他,江鳴昌甚至企圖控制朝政,這些年貪污情事不斷,買官賣官、争民之利,一手遮天。他想動江家,已經不是一朝一夕。

“有。”

“皇上既然有這個心思,卻遲遲不動手,定是明白時機未到。”

陳羿閉了眼,深吸一口氣。

孟晟說得沒錯,時機未到,他不能打草驚蛇,便是皇後跟前他也得把戲作足,所以……

他看看岳帆、再看看孟晟。“難道這口氣,你們吞得下去?”

“吞不下去,所以我要江邺一只胳臂、一條腿。”江邺是江家新一代最傑出的武官,雖說此次戰場失利,卻不能否認他确實有本事,如果少了手和腿……當個廢人比死還痛苦吧。

孟晟冷笑。

“我要江峻。”鐘岳帆點名。

江峻是個纨褲,成天狎妓鬥狗,卻是正經嫡子,江夫人生下二子二女,兒子是江邺、江峻,至于女兒,除宮裏的江鳳舒之外……

陳羿目光冷肅、口氣淡定。“那麽江鳳卿就留給朕吧。”

江鳳卿再過不久就要出嫁,嫁的是武陵侯世子,陳羿本就不樂意兩家結親,不樂意江府繼續擴展勢力,這會兒,是江家親自把刀給送上的,怨不得人!

這段日子,丞相府事情忒多,急得江夫人嘴角生疱。

先是府上莫名其妙丢了個管事嬷嬷,查半天,竟查出她偷了主子千兩銀票,跑得沒影兒。

不過是千兩銀子,又是個下人,算不得什麽。

但三爺江峻就慘了,他竟和武陵侯世子看上同一個妓女,兩人在青樓裏争鬧不休,幾乎半個京城的人都曉得這件醜事。

那名女子叫做汪雪清,是個清倌,身段柔軟、擅舞擅奕,武陵侯世子為了怕被旁人捷足先登,花下萬兩銀子,硬把人給買回來,卻因為與相府嫡女江鳳卿的婚事在即,不敢帶回府裏,便在外頭買宅子安置下。

江峻不曉得從哪兒聽來的消息,想着想着,心癢難當,竟打算趁夜翻牆,企圖與汪雪清玉成好事。

他暗自忖度,武陵侯世子就算吃了暗虧也只能吞下,一來汪雪清不過是個妓女,難不成還替她讨回公道?二來兩家聯姻在即,這時候把事情鬧大,得罪江家,得不償失。

于是心動立刻化為行動,正當他騎在美人身上,準備共赴極樂時,世子爺放在外宅的幾名守衛以為宵小闖入,竟一劍将他戳個透心涼。見事情鬧大,汪雪清留書給世子爺,哭訴自己已非清白之身,唯有一死以報君恩。

汪雪清離開了,有人看見她跳下護城河,而殺人的守衛根本不知道江峻的身分,把他的屍首擡進府衙裏,求縣老爺為武陵侯世子作主。

事情爆發,江相爺和武陵侯還想着要當親家、攜手笑傲朝堂,便硬生生把事情壓下。

見兒子枉死,大仇卻無法報,氣得江夫人卧病在床。

事情傳到江鳳卿耳裏,任性的她居然跑到未婚夫跟前,想争個長短。

世子爺失去心愛美女,起因又是江鳳卿的親哥哥,口氣哪能好?自然是幾句酸言酸語,把她狠狠羞辱一頓。

江鳳卿一怒之下,不願與世子爺成親,趁上香時離家出走,兩個月後她被人找到,送回江府,大夫把脈,發現黃花大姑娘珠胎暗結,孩子的爹卻不知道是誰。

江鳴昌豈容得下失德敗節的女兒,七尺白绫葬送了兩條性命。

接連一對兒女出事,江夫人的病情岌岌可危。

這時候,聽從父親的話,刻意與皇上結交、博取功名的江邺,一日,皇上興致起,江邺游說皇上微服私游,于是兩人結伴同行。

誰知江邺和蔣孟晟一樣,途中遇見江洋大盜,江邺想起蔣孟晟的好運道,于是誓死保護皇上。

可惜運道一樣,武功卻有着天差地別的懸殊。

結果皇帝被刺,江邺失去一手一腳,幸好鐘岳帆、蔣孟晟即時出現,才險險救回皇上性命。

這會兒,游說皇帝出游的江邺,不但無功還有過,禦史口誅筆伐,江相爺的臉都快丢到地上了。

江夫人聞訊,拖着病體,急着要去看兒子,卻不料一口氣提不上來……

兩天後,江家挂起白紗燈,為江夫人發喪。

無雙中毒後,不管是孟晟、鐘岳帆或陳羿,都不允許她回錦繡村,無雙只好留在平陽侯府讓蘇神醫幫着調養身體。

不過文成街區的開發案已經在進行,劉管事出頭,于新帶了十來個隐衛幫忙,用高于市價的銀子買下附近土地,而孟晟調來百名好手開始拆房子。

待錦繡村的建設告一段落,那六十位建築經驗豐富的老手,就可以調進京城,領着現在的百名工匠,準備蓋新房。

只不過,孟晟和岳帆不曉得在忙些什麽,日日都早出晚歸,忙得神情憔悴。

每次無雙問起,孟晟總是避而不談,岳帆還會漏點口風,說是要替她出口氣,可是……

主導此事的江夫人已經離世,她實在想不出來還有什麽地方需要出氣?

也好,沒人盯着她,她可以抽空訓練廚師,教導夜間部的學生,再加上岳帆和皇上陸續送過來的人,她對自己的商業區計劃越來越有信心。

夜間部學生把事情往回傳,錦繡村的居民已經知道她不是蔣孟雲,而是孟晟傾心的女子。

阿元和阿碧雖有些錯愕,但無雙寫信去與他們解釋,他們想了想後便釋懷,堂堂大将軍的女人吶,竟為他們這些小老百姓的生計費心,為什麽?自然是愛屋及烏,把他們當成蔣家人。不論是不是蔣孟雲,他們依舊将她視為妹子。

這會兒錦繡村的居民更是感激多年前離鄉的蔣叔、蔣嬸,更感激蔣孟晟為家鄉人謀算。

住在侯府裏,還有件令人開心的事,那就是圜兒可以經常過來陪伴。

孟瑀、鐘家以及燕家都知道她的情況了,鐘家和燕家的長輩都希望她回鐘家,只是燕無雙已經發喪,她現在的身分非常尴尬。

唯獨蔣孟瑀不樂意,她愁眉苦臉對無雙說:“我知道的,比起姊姊,姊夫更喜歡你。”

無雙沒生氣,反而摸摸她的頭,笑問:“所以你支持我不回鐘家,對嗎?”

蔣孟瑀訝異,第一次相信無雙不是欲擒故縱,更不是矯情做作。

這樣的開頭,開啓她們的友好關系,蔣孟瑀聽說了錦繡村的故事之後,無雙讓寧秋帶她到村子裏玩幾天。

短短幾天,她聽着村人對無雙的崇拜與感恩,看着無雙規劃出的景象,蔣孟瑀拓展了視野,原來女人也可以這樣活着,不必仰人鼻息、不必依賴男人……她把無雙當成英雄了。

她問:“無雙姊,我可以跟着寧夏姊姊學着管帳、做生意嗎?”

征求過孟晟的意見後,無雙同意了。

“小姐,寧春來了。”寧冬進屋禀道。

“讓她進來。”

寧春進屋,咕嚕咕嚕連喝三杯茶後,說道:“小姐,這批廚師我打算淘汰七個。”

“情況這麽糟?”岳帆才送十個人過來,就要淘汰掉七名?

“我猜,鐘将軍送來的那些應該是從人牙子那裏買回來的,漂亮、年輕、可愛、嘴巴很甜……但心大,吃不了苦。”言下之意是,如果要開青樓,确實合用,但要在廚房裏洗刷切煮,太不實際了。

無雙失笑,岳帆這麽忙,這件事肯定是讓孟霜幫的忙,她現在懷着身子,體力不濟,敷衍了事可以理解,但如果目的是要讓自己和孟晟之間生出嫌隙,恐怕是打錯算盤了,因為那些人不是要送進侯府的。

對于她和孟晟,孟霜約莫看出幾分端倪了,很難接受吧,前情敵成為嫂嫂……想來,她和孟晟之間還是困難重重。

“知道了,如果訓練她們當跑堂呢?”

“這倒是可以試試,秀色可餐的客人一天比一天多,還有客人不旅游、不住宿,專門到咱們那裏吃一頓飯的,大妞她們幾個天天累到喘不過氣呢。”

“那就讓她們試試吧,如果真的不行,再尋人牙子過來。”

“是,小姐——”

兩人話說到一半,門被急切推開,鐘岳帆闖了進來,他神色慌張‘表情嚴肅,一進屋子,就四下張望。

“怎麽了,岳帆?”無雙問。

“圜兒沒有到這裏?”

“圜兒?沒有啊,他不是進宮伴讀嗎?”

“今兒個丘師傅身子不适,讓他別進宮,他難得有空就去陪伴母親,母親想多留他一會兒,就讓語珊、語珍先回屋裏。”

“然後呢?”

“圜兒與孟霜起了争執……”

起因是無雙做的餅。

為了京裏的新鋪子,無雙最近常領着寧春和侯府的下人們,制作各種不同口味的餅幹,東西做得多了,府裏吃不完,孟晟便帶幾匣子分給宮廷侍衛們。

皇上得知此事,怒了,因為他沒有!

為求公平起見,無雙每次做餅,就會命人往宮裏和尚書府送一些。

母親的手藝受到祖母誇獎,圜兒自然是得意洋洋,可現在蔣孟霜懷上孩子,性情有些陰晴不定,竟不顧婆婆在側,怒聲指責圜兒。

圜兒倒是性子沉穩,沒在祖母面前與霜姨起争執,只淡淡起身告退,說要回屋裏念書。

沒想到過了午時,語珊見圜兒遲遲沒回去,到夫人院子裏找人,這才發現圜兒不見了。

“圜兒會自己出府嗎?”無雙心急如焚,圜兒懂事,若不是遭遇危險,絕對不會讓大人為自己挂心。

“他出府了。”

“有人跟在身邊嗎?他會去哪裏?”

“你先別急,圜兒吩咐下人備車,除車夫之外,還有個小厮跟着。”

“去宮裏找過了嗎?皇上讓他有空進宮。”

“對哦,我忘記這個,我馬上去找——”

話還沒說完,就見劉管事匆忙進屋,道:“鐘将軍,貴府管事來報,送小少爺出門的馬車找到了,但是車夫和小厮都被人殺害身亡。”

劉管事的話讓無雙一顆心涼透了,她快步奔到劉管事面前,問:“那圜兒呢?圜兒有受傷嗎?”

劉管事面有難色道:“小少爺失蹤了……”

頓時,眼前一片黑,無雙站立不穩,整個人往後栽倒,鐘岳帆及時将她抱住。

在陷入黑暗之前,她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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