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流氓畫師

“哦,脾氣這麽古怪?”楚千翹倒是挺欣賞這樣有個性的人,“給我備車,我下午便去見他。”

“公主,您真的要出宮?”

“當然是真的。”楚千翹撂下一句,便進去着裝打扮了。

楚千翹有個開明的父皇,并不十分約束她出宮的行為,以前他微服私訪也曾多次帶她出行。有時候逢上什麽節日,他沒要緊事也會帶楚千翹出宮逛逛,體察百姓生活。所以,楚千翹對宮外并不陌生,出宮只需差人向楚後報備一聲。不過,為了安全着想,也不經常出去。但這次是非去不可。

那家畫院離宮門不遠,但卻比較偏,在屋舍之中穿行了很久,才終于到了。

楚千翹只帶了青蘇和幾個侍衛,蒙着面紗進了畫院。

一位童子進來攔下他們,說要進裏間,只能雇主一人。

楚千翹向來魯莽膽大,只有一牆之隔,她也不怕畫師打什麽主意,而且畫師不知她身份,自然是賺銀子要緊,能有什麽事?于是把青蘇和侍衛們留在外面,自己進了裏間。

進去後,忍不住想笑,自己蒙着面紗也就罷了,畫師也蒙着個面紗,隔着兩層面紗,這下真是什麽容貌都瞧不見了。

畫師又不是她,不便暴露身份,而且他是個男子,為什麽也蒙着面紗,難不成長得醜呀?

楚千翹掩下好奇,笑問他:“畫師先生,你瞧着,我是不是雇主?”

“正是了。”畫師颔首,“姑娘請坐。”

楚千翹坐下來,奇道:“為什麽先生非要我親自來?反正我來不來,銀子都是照例給的,先生還怕我耍賴不成?”

畫師答道:“這是我畫院的規矩,任何求畫者,都須得自己親自來,否則,再多的銀子,我也不接這買賣。不是針對姑娘,不過不想壞了規矩罷了。請姑娘見諒。”

楚千翹忍不住撇了撇嘴:“我都來了,還提什麽見不見諒。”

“姑娘直爽。”畫師笑道,“那請姑娘再親自說一遍,你要的畫作是何樣。”

“畫七幅美人圖,一張為稚童,四張畫得普普通通便好,剩下兩張,則有些相像,都十分花容月貌,其中一張,須得風姿卓越傾國又傾城。”

“就像……姑娘這樣麽?”

“大膽!”楚千翹漲紅了一張俏臉,還從來沒人這樣調。戲過她。

“姑娘真是一句玩笑都開不得。”畫師低頭蘸墨,須臾之間就作出了一幅畫。

畫上是一位蒙着面紗的姑娘,縱然只有寥寥幾筆,卻将這姑娘發怒的神态躍然紙上。

楚千翹看得一臉震驚,連發火都忘了,這畫師的功力,她服氣了。

畫師笑:“姑娘蒙着面紗,我哪裏能看出姑娘的容貌呢?難不成,姑娘自認自己傾國傾城?”

“你!”這畫師嘴下的功力,楚千翹也是服氣了。

可惜楚千翹也是個不服輸的性子,別說區區一個畫師了,便是父皇、太後諷她,她也得頂回去:“畫師先生也蒙着面紗,想來也是自認太傾國傾城了,怕晃了我等的眼。還是說,太慘不忍睹了,怕吓到我?”

“姑娘真是聰明,我就是太醜了,羞于見人。”

畫師大方承認,反噎了楚千翹一肚子話,看來果然高手在民間,什麽稀奇古怪牙尖嘴利的人都有。

楚千翹搜腸刮肚,都找不出完美譏諷回去的話語,于是忍下心性,不再逞口舌之快,還是正事要緊。

“既然先生已經見到我了,就請快些完畫。三日之後,我讓我的侍女來拿。”撂下這句,就準備潇灑地離開。

畫師悠悠地問了一句:“除了方才的要求,再無其他?美人圖都随我發揮,只要畫得美就夠了,是麽?”

楚千翹腳步一停,如果只是好看,與本人絲毫不像,那也不太對勁兒。她轉過身,輕輕摘下面紗。

“花容月貌的,就照着我畫。另一張,與我有些相似,卻一定要比我美。”第一次這樣自誇美貌,楚千翹羞紅了臉。

畫師驚嘆道:“……姑娘豈止是花容月貌。”

“廢話少說。”楚千翹合上面紗,臉更是燙得厲害,“快些完畫,酬金給你雙倍。”說着轉身就走。

“姑娘留步!”畫師站起來,将方才那幅畫塞到楚千翹手中,“這幅畫,贈與姑娘。”

“……誰稀罕。”楚千翹輕聲哼了一句,卻帶着畫走了。

畫師凝視着她的背影,一直到她完全消失才收回目光,伸手揭開面紗,拿過桌上的茶喝了一口潤嗓子,再開口時,竟換了一種嗓音——

“梁齊,進來磨墨。”

楚千翹回到飛鶴宮,日頭已經快落山,她卸下力氣,往躺椅上一癱,悠悠地伸了個懶腰。

慕鵲端了一碟綠豆糕進來:“公主,這是思雅郡主親自做的綠豆糕,下午時差人送來的,可惜公主不在。”

“啊,我最喜歡思雅姐姐的綠豆糕了。”楚千翹翻身起來,一塊綠豆糕進嘴,馬上就融化了,嘴裏便盈滿了綠豆的味道。

吃着吃着,楚千翹的思緒便飄遠了。

先帝只有五子一女,自家父皇是嫡長子,順理成章地繼承了皇位。

與父皇為同胞兄弟是忠親王楚闊和長公主楚宜。

楚闊,排行老三,正妻李氏生有長女楚一晗、長子楚一睿和小女楚一芙,妾室生有次子楚一骁。

長公主楚宜,排行老五,嫁給了大理寺卿百裏省文,育有一子百裏祈之和一女百裏蕪柯。

故去的沈貴妃生了一子——誠親王楚衍,排行老四。楚衍的已故正妻張氏生有長子楚長驕、次二子雙胞胎楚長英和楚長鴻,繼室王氏生有小女楚長淩,妾室生有長女楚長宸。

排行老二的恭親王楚如出身有些卑賤,是宮女上位所生,然而宮女被封為才人後不久便去世了,太後深奉等級觀念,因此對母親為宮女的楚如尤其不喜。楚如的孩子皆為正妻史氏所生,長女楚思雅,長子楚思悠,小女楚思玥。

另一位為宮女所生的便是排行老六的楚橫,他比其餘人都小上許多,是先帝駕崩前幾年才得的孩子,可惜才幾歲時便夭折了,連個封號也無。如果現在還活着,也才二十多歲的樣子,比楚千翹大不了多少。不過,楚橫夭折時楚千翹尚在襁褓,對他沒有一絲印象,只聽父皇提過幾句。

在這些後輩中,除了自家的孩子,太後最喜歡的就是楚衍。這太後與已故沈貴妃的關系極好,不像話本裏常有的那些勾心鬥角,反而是相互扶持的好姐妹,貴妃故去,太後還恸哭了一場,因此對楚衍也視如己出。

所以,二叔楚如的位置就格外尴尬,親娘已不在,皇上也非同胞兄,太後也不喜他們一家。

因此,在商量以誰的名號嫁去燕國時,按理說,該是這一輩中最大的楚一晗嫁去,要不然,也該是排行第二的、四叔女兒楚長宸,但太後卻拍板定了二叔的女兒楚思雅。

雖然“思雅郡主”已嫁,但楚思雅本人到底還是皇帝的侄女兒,雖然嫁人的檔次會低一些,卻還是能說上一門不錯的婚事。然而之後還是被迫親自嫁了,可謂倒了血黴。

回想起來,這“血黴”是楚一晗一手促成的。

楚千翹吃完綠豆糕,洗淨了手,攤開畫師送自己的畫作,冷笑起來。

上輩子,燕國世子原本是見不到楚國郡主的,特別是在定親之後,由于要假借別的姑娘出嫁,所以楚思雅更是深居簡出,生怕與燕扉撞上。燕扉雖然也會懷疑自己迎娶的是不是真的郡主,但他也不可能公然求證。

然而,楚一晗卻找來自己,說要與自己一起去二叔的府邸,帶悶壞了的楚思雅一起出去玩玩。當時,自己有所顧慮,怕裝上燕扉誤了事。

楚一晗卻說:“怕什麽,探子來報,世子今天進宮去了,我們在宮外玩,哪裏會遇上啊。思雅悶了這麽多天不容易,還等悶到世子離開,那不得發黴了麽?”

楚思雅一聽,也有道理,況且楚千翹也來請自己了,于是欣然應允,趁着楚如不在家,偷偷溜了出去。

卻沒想到,在酒樓裏遇上了本該在宮裏的燕扉!

此時,剛好楚一晗與楚思雅笑鬧,大聲嗔罵道:“楚思雅你還鬧我,小心我撓你!”

別人不知道郡主的閨名,燕扉是知道的,當下就往這邊看過來。

當時楚千翹并不認識燕扉,只是扯了扯楚一晗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在衆人面前直呼楚思雅的名諱。

誰知道,楚一晗愣住了,結結巴巴道:“世子,您、你也在啊……”

楚千翹這才知道,原來楚一晗與燕扉見過面。這就意味着,燕扉已經知道,她們都是郡主,那麽楚一晗口中的“楚思雅”,自然就是自己未來的夫人。他已得見真容。

于是,準備好第二天帶給燕扉見面的假郡主已經不用上場了。楚思雅必須親自嫁。

事後,楚一晗哭天搶地,直怨自己害了楚思雅,還哭着說自己願意代思雅出嫁。

太後自然将她抱在懷裏,“心肝兒”地喊着,安慰她說不是她的錯。

當時,楚千翹也只以為這是個意外,不過,現在的她已懂得了,不是所有人都會以真面目示人,面皮下又是怎樣一幅樣子,誰也不知道。還好,上輩子她已知道了楚一晗的兩幅面皮。

不過,楚一晗與楚思雅并沒什麽明面上的仇怨,她那麽害楚思雅,要麽是楚闊指使的,要麽是韋蘊涼指使的。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既然他們那麽針對二叔,那麽二叔說不定正是忠心于父皇的人。況且,她以前也最喜歡總是笑哈哈的二叔楚如,和既溫柔和善、廚藝又好、和自己在一起又能一起瘋的二姐楚思雅。

所以這次,她準備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楚一晗怎麽對楚思雅,她就怎麽奉還給楚一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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