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謝家夫子
算術是楚千翹的弱項。以前她除了宮廷禮儀、四書五經、琴棋書畫和女工繡技之外,也學過一些算術,然而學得并不精,不是她不努力,實在是沒什麽天賦。
如今來國子監上學,則學得更加深入,楚千翹有點惱,真是的,為什麽還要學這些呢?
唯一讓楚千翹慶幸的是,孟景閑教書教得居然還不錯。
在她的想象中,孟景閑應該是那種不會教書的人,在她看來,孟景閑這種人怎麽能當教書育人的夫子呢,只怕自己會的東西,便以為別人都會,因而會講得十分高深吧。這比較像他。
沒想到,他将書那麽一拿,倒少了平日的玩世不恭,雖還是挂着令人看不慣的笑容,講起課來卻很是深入淺出,甚至淺到……像是特意适應她的進度一樣。
也許真是這樣罷。楚千翹左右看看,楚一骁上了外祖父的課後就已經走了,楚思悠早已心不在焉地亂翻書本,他平日是個挺好學的,大概這堂課他已無需再學,只有蘇季漣,仍舊端坐着,很給孟景閑面子。
哦,對了,還有雪姐姐。方才她送了點心,見孟景閑吃得歡,便笑言下次也給孟景閑帶一份來,真真心腸太好,可惜她不知道孟景閑多惡劣。之後該上課了,雪姐姐怕她初次上學不适應,索性留了下來陪讀。
“想什麽呢?公主。”書桌被孟景閑敲了幾下,楚千翹才反應過來,方才想得入神,竟連他到了自己身邊都沒發現。
在學堂這種場所,面對孟“夫子”,楚千翹還真覺得有點壓迫感,不能像平時那樣随心所欲,還得絞盡腦汁地給自己開脫。
“……我在想,思悠怎麽都翻到後頭去了,難道沒有在聽?”楚千翹眼睛咕嚕一轉,果斷抛到楚思悠身上去。
楚思悠懵了,意識到自己又被自家堂姐出賣了,嘆了口氣,支支吾吾道:“夫子,我、我……”
孟景閑瞟了楚千翹一眼,眼裏閃過笑意,才對支吾不出來的楚思悠道:“你來說說這道題。”
楚思悠松了口氣,回過頭向楚千翹做誇張的怒臉。
楚千翹歉意地笑笑,絲毫不放在心上。她與楚思悠那是互坑慣了。與她年齡相仿的,除了楚一芙就是楚思悠,與楚一芙的針鋒相對不同,她與楚思悠,則是一起闖禍一起受罰的交情。然而,自個兒闖禍的時候,他們的第一反應,總是将禍根甩到對方身上去,以此逃避自家父母的責罰。
這樣的互坑非但沒讓他們疏遠,反倒使他們感情更好了。
下了堂,這一天的課算是完了。
楚千翹告了退,孟景閑一反常态地沒再東扯西扯,只是說道:“今日累了一天了,公主回去好生休息吧。”
楚千翹還真不習慣他這樣說話,便嗯了一聲往外走。
孟景閑突然喚住她,問她:“以後每日都會這麽累,這條路,公主你能堅持麽?”
楚千翹呼出一口氣,心想我若不堅持,以後大楚可不成了你們的口中餐?她沒有回頭,只冷冷回道:“我堅不堅持,似乎與夫子無關吧?”
停了片刻,看不到他的表情,也聽不到他的回答,楚千翹便沒有再等下去,擡步出去了。
青蘇等在外間,與蘇家兄妹還有楚思悠告別後,她與青蘇坐上了車辇回宮。
車內,她輕輕地躺下來,頭枕青蘇的大腿閉目休息,青蘇善解人意地給她按摩頭部。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楚千翹知道,以後只會更累。
她是每隔三天上一次學。這三天裏,便是她學習武術的時候。在平日,無論上不上學,她都要勤快往翰林院跑,多熟悉政務總是沒錯。而平時公主要學習的那些女紅與禮儀,也是一樣不能荒廢的。而且私下裏,她也要開始鞏固皇室的勢力。
她覺得她一定是史上最忙碌的公主。
楚千翹幽幽一嘆,她可一定要好好保重身體啊,以後可別壯志未酬身先死,在史書上寫下一筆——累死。真是太不像公主的死法了。
這幾天,她還是很閑的,因為教習她武功的女師父還未找到。不過,太後已經為她找了一位公主伴讀——韋博的小女兒、韋蘊涼的親妹妹韋碧彤。
太後說,堂堂一個公主去國子監讀書還是太不成體統,為此須得有人給她伴讀,然而這不是什麽“光彩”之事,因此便不大肆選拔。太後瞧着韋家妹子不錯,以前也常進宮來玩,自己也願意陪公主讀書,因此便提了她為公主伴讀,日後就住到飛鶴宮來。
韋博只有兩女一兒,都是正妻所生的孩子,大女兒韋柳曼年紀最大,如今已經嫁于鎮國大将軍楊未之子、五品騎都尉楊雙好幾年了。韋碧彤則是最小的,只比楚千翹大了一個多月。
這韋家小妹子與楚千翹是舊時,也是年齡相仿的玩伴。以前韋柳曼未曾嫁人時,很得太後喜歡,因此她常常帶着韋碧彤進宮來陪伴太後,當時楚千翹還在太後膝下承歡,便常與韋碧彤玩耍。
楚千翹挺喜歡這個可愛的妹子的,韋家到處都是髒的,只有這個小妹子應該還是幹幹淨淨的,那些龌。龊的事,想來韋博也沒臉跟她講。
因此,韋碧彤來陪她讀書,楚千翹歡喜不已,令青蘇将廂房收拾得幹幹淨淨,當晚卻不讓她去廂房睡,兩人同床而眠,說悄悄話到了半夜。
很快,又到了上學的時候。
這次的先生又換了兩個。國子監不止教那兩門,還有另外兩門,一個由國子監博士李修承教授,一個由助教謝雲燼教授。
古有六藝,延習至今。外祖父教的是最基本的“書”,孟景閑教的是“數”,李修承教的是“樂”,而謝雲燼則教的是“禮”。
此外還有“射”、“禦”也是國子監所授之課,但太後和群臣絕不會允許她一個女子由國子監的男人教習這些,所以她一早便提了習武的要求,便等着那位女師父來教自己。
李修承是個胡子花白的老頭,聽聞他之前反對楚千翹反對得尤為厲害,因此眼下見楚千翹來了,也是視而不見。楚千翹無所謂,對于這樣迂腐的老頭來說,他沒将自己趕出去已經很好了。何況,“樂”這方面,楚千翹基礎不錯,她向來很喜歡樂,古琴尤其,笛子除外。
下一堂課是助教謝雲燼的。
楚千翹本以為應當也是個老頭,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是孟景閑。
然而謝雲燼走進來的時候,楚千翹才知道她大錯特錯,沒想到國子監真是藏龍卧虎,盡是年輕人才。
這謝雲燼穿着一身墨色袍子,佩戴着白色玉佩,此外別無其他裝飾,卻端得是溫潤如玉,除了太年輕以外,那是她心中理想的夫子形象。
他看到楚千翹時,向她報以一笑,點頭致意:“公主。”既不孤傲,也不谄媚。
楚千翹也回以一笑。謝雲燼的氣質讓人覺得很舒服很安心。
“彤兒,你醒醒!”楚千翹搖了搖身邊韋碧彤的胳臂,低聲捂着嘴兒笑。
韋碧彤這傻丫頭癡癡地看着謝雲燼,竟入了迷。
難不成這丫頭對謝夫子一見鐘情了?!若真是如此,也是一道良緣。不過眼下,也實在太丢人了……真不想說這是她的伴讀……
特別是眼下這堂課,楚一骁又沒來,楚思悠告了病假,蘇季漣因自己便是禮部侍郎,因此從不上這課,所以現下只有他們三人在。
韋碧彤被搖醒,也覺丢人,把漲紅的臉一埋,再不敢看謝雲燼一眼。
楚千翹偷笑一番,便斂了心神安心上課,正上到一半,屋外卻突然一陣喧鬧,外加一位女子的哭聲。
怎麽回事……楚千翹看向謝雲燼,謝雲燼朝她點頭,兩人預備出去看一看,楚千翹再一聽,這似乎……
似乎是九香的聲音!
楚千翹立刻加快腳步跑出去,那跪在地上捂着臉哭泣的女子果真是九香!
站在她面前的,卻是楚一骁。
“怎麽回事?”楚千翹跨步走了過去,攔在九香面前,朝楚一骁道:“五堂哥,這是怎麽一回事?敢是我的侍女哪裏得罪了你,我替她道歉。”
楚一骁臉色一白,哼了一聲道:“原來是公主的侍女。她方才不長眼,端着食盒撞了我,我便教訓了她一頓。原是你的人,那我便饒過她。”
楚千翹蹙眉,直覺沒那麽簡單,九香這人是個悶葫蘆,很少哭得這麽厲害。
她轉頭問:“九香,是這樣麽?”
九香擡起頭,看了一眼楚千翹,又看了一眼楚一骁,眼神無措地轉了轉,複又看向楚千翹,哽咽着說:“是,是奴婢不長眼。皇上賜了些糕點令奴婢給公主送過來,奴婢走得太急,不防撞上了骁郡王。都是奴婢的錯!”
楚千翹還是不信,但守衛都在大門處,青蘇也不知跑哪去了,這兒只有他們兩人,九香肯定是不敢當着他的面說出實話的。
楚千翹張了張嘴,卻不知該怎麽說,謝雲燼卻先一步道:“九香姑娘,方才到底發生了什麽,你盡管說來便是。古人雲:天子犯法與庶人同罪,便是郡王犯了錯,也是受責罰。”
楚千翹詫異地看過去,她沒想到謝雲燼竟是這麽耿直的性子,會為一個侍女出頭,而得罪郡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