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異人行詭道

官道上,一列長長的官兵隊伍正在行進,不同于別的使者隊伍,這一支隊伍除了押送朝廷補給用了十數輛馬車,其餘人俱是策馬而行,因此行進的速度非常快。

魏楚扮作桓昱的侍衛跟在他的後方,興致頗高地看着四周的風景,自她重生以來,就沒出過司隸,現下看着官道上熟悉的風景,竟還有幾分激動,雖然大部分都是塵土和荒山……

“二……副将,您累嗎?”阿青也扮成了小兵,騎馬緊跟着魏楚。

魏楚搖搖頭:“不累,你還好吧?”

阿青興奮地搖頭:“奴婢沒事,幸好在別業的時候跟着馬師學過騎馬,要不然,今天還出不來哩!”

魏楚一笑,她本來是打算把阿青留在軍營裏的,畢竟長途策馬行軍,她怕從未經歷過的阿青吃不消。沒想到桓昱倒是支持把阿青帶上,說是多個丫鬟,方便照顧魏楚的起居,這次畢竟只是出使,不是去打仗。魏楚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等到了前面驿站,休息一會兒吧。”桓昱拉了拉缰繩,側頭對魏楚道。

魏楚點頭:“嗯,聽你的。”

正午時分,一行人按時抵達驿站,驿站長官已經站在門口恭敬地等着,見幾人下馬,連忙讓驿站的小官幫着牽馬。

“幾位裏面請。”驿站長官并不知道幾人身份,但他在這南來北往的驿站做了那麽多年長官,這點眼力勁兒還是有的,所以對這幾人特別殷勤。

桓昱對蘇祁示意了一下,蘇祁點點頭,拿着文書上前,遞給驿站長官:“這是朝廷文書。”

長官連忙接過,打開一看,見果然是如他所想的貴人,态度更加恭敬:“上房已經給幾位準備好了,裏面請。”

魏楚跟着桓昱走進驿站,四下看了看,見到好些褐衣平民坐在一邊,好奇又膽怯地看着他們。

阿青也看到了這些人,小聲問:“驿站好多人哦。”

魏楚一笑,解釋道:“除了來往的各級官員,普通人只要付一定數量的錢,也可以在驿站暫住,這些人大概是過往行商。”

阿青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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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站的上房不多,但他們随行的人很多,魏楚對外的身份又是個小副将,本來該是跟另一個副将分配到一間房。

蘇祁一看驿站長官這分配,立刻咳嗽了一聲:“小宋,這間房換成我和你吧。”

那個小宋的副将似乎愣了愣:“長官,您不是單獨有一間嗎?”

蘇祁簡直想敲着二愣子,他用力咳嗽一聲:“我就是想跟你一間。”

小宋已經快傻了,結結巴巴地終于擠出一句:“好……好的。”

魏楚遠遠地站着,在一旁很沒良心地大笑。

桓昱笑着看她,拍了拍她的肩:“讓阿青去收拾一下你的屋子,你先來我房裏坐會兒。”

“哦。”魏楚跟着桓昱進了他的房間,忽然想起什麽,又開始“嗤嗤”地笑,笑罷才道,“其實不用那麽講究,随便找的地方讓我和阿青擠一擠就行了,真打起仗來哪還顧得上這些。”

桓昱給她倒了杯茶,推到她面前,臉不紅心不跳地開口:“好啊,那你跟我擠一擠吧。”

魏楚的笑聲戛然而止,一張臉漲得通紅,在這方面,她老是被桓昱占便宜,想到這個,魏楚立刻憤憤不平,腦子一熱就開口了:“好呀,你不介意,我當然不介意,又不是沒擠過。”

這下輪到桓昱傻眼了,半晌,他才輕咳一聲,相當不要臉地順杆爬:“那行,你讓阿青把行李拿過來吧。”

魏楚用力吸了兩口氣,一拍桌子站起來:“好!”

桓昱看着魏楚雄赳赳氣昂昂地跨出屋子,滿臉笑意怎麽也止不住,估摸着魏楚快要回來了,才把得逞之後的得意勁兒給收回去。

魏楚一跨出屋子就後悔了,整個人就像被針戳破似的,一下子就蔫了。但是她堂堂秦國大長公主,威名赫赫,一言九鼎,哪有把話收回去的道理!魏楚視死如歸地往自己的屋子裏挪動,好容易挪到門口,就見阿青已經在整理床鋪了,她支支吾吾:“阿青……那什麽……你把我的行李……搬到隔壁去……”

阿青下意識地答應:“哦,要換屋子嗎?奴婢現在就……哎?隔壁不是桓将軍的屋子嗎?”

魏楚轉了個身,艱難地擠出一句話:“搬過去就行了,晚上你住這邊……”

阿青一邊收拾東西一邊還滿頭霧水:“娘子你住隔壁,那桓将軍住哪兒呀?奇怪了……”

魏楚逃似得竄出門,但又不想回桓昱那裏,只能從驿站後院,溜溜達達地往前廳走,前廳是吃飯的地兒,現下也差不多是飯點,有不少借住的平民已經坐在那兒吃飯了。魏楚一行人是不用到前廳跟人擠桌子,驿站長官鐵定會怕人單獨送飯。

魏楚一出現,驿站長官就看到了她,連忙笑着迎接:“副将,您的飯菜,我已經派人送到後院去了。”

魏楚擺擺手:“我知道,只是出來看看。驿站裏平時也這麽多人嗎?”

驿站長官以為她對這些庶民不滿,連忙解釋:“驿站平日人不多,官府也不願讓驿站空置,所以有時也允許普通百姓停留。”

魏楚搖頭笑笑:“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随便問問。”

長官放下心,就回話道:“平時人倒是不多,但是最近有行商很多,所以驿站也忙了幾分。”

魏楚微蹙眉:“最近行商很多,是往哪裏去的?”

長官心思活絡,一下子就明白了魏楚的意思:“是往荊州,但是……最後恐怕是去涼州。”

魏楚忽然很有深意地一笑:“去僞陳的地盤?僞陳不是沒有和大梁通商嗎?”

長官搓了搓手,尴尬一笑:“這僞陳雖然沒通商,但也沒明令禁止啊。只要有利可圖,商人嘛,铤而走險的也不少。”

魏楚一聽這話,更感興趣了,直接請長官坐下,笑着問:“涼州不是剛剛經歷了蝗災嗎?當時可是寸草不生,怎麽這麽快就有利可圖了?”

長官一聽這話,愣了愣,又很快反應過來:“您不說這個,我倒還沒響起來,這些商人去涼州,似乎帶回來很多西域的東西,有特別大顆的紅藍綠各色的寶石、還有從來沒見過的酒和香料,這些東西可值錢了,最近交州、益州和荊州,很多貴婦出高價買!”

這是和西域通商了?魏楚皺了皺眉,又問:“除了寶石香料,可有皮裘、毛革之類的東西?”

長官仔細想了想,一擊掌:“有,還真有,不過現在開春了,這些東西賣得不多。”

魏楚勾唇一笑,眼裏隐隐帶上了幾分殺意:“原來如此,引狼入室,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魏楚的聲音極低,只有驿站長官聽到了,他忍不住顫了一下,偷偷地瞄了魏楚一眼,不再說話。

驿站長官如坐針氈,沒一會兒就找了個借口站起身。

魏楚剛想立刻,就聽到身旁有人問:“這位長官可是從長安來?”

她微微側頭,一看,是個面容俊美、身材高大的男子,臉上的表情很得體,看着就出身不凡,可違和的是,這樣一個人卻穿着粗布褐衣。

魏楚眸光一閃:“是,你也是長安人?”

那人笑着拱了拱手:“哈哈,長官好眼力,某确實是長安來的商人。”

“請坐。”魏楚指了指邊上的座位,“先生也是看上了涼州的西域貨?”

那人挑眉看了魏楚一眼,笑道:“可不是嘛,這西域珠寶和皮裘,在長安城可是供不應求啊。”

“先生這話可就錯了……”魏楚以指骨敲擊着桌面,面上似笑非笑,“珠寶自然西域第一,這皮裘可不是……”

“哦?”那人表情戲谑,一笑,“那長官以為哪裏最佳?”

魏楚親啓雙唇,吐出兩個字:“匈奴。”

“哈哈,長官真會說笑。”那商人忽然笑了起來,但眼神卻一下子銳利了。

魏楚勾了勾唇,将手邊的茶盞推倒那人的身邊,低聲道:“既然先生也要前往涼州,不妨與我們同行?”

那商人幹笑一笑:“長官如此擡舉,某愧不敢當。”

魏楚毫不客氣地拍了拍他的肩:“我說你當得,你自然就當得。”

“長官說的是。”

“兩位這是聊什麽?”魏楚還沒說話,就聽見桓昱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她驟然尴尬起來,轉頭一看,果然看見桓昱黑着臉看她。

戲要做全套,她連忙站起身,像個小兵一樣,對着桓昱行了個禮:“将軍,這位先生想要和我們同行。”

桓昱上下看了那人一眼:“官道只有一條,自然是一道走的。”

那商人笑着點點頭。

魏楚還想問點什麽,卻聽到門口傳來一陣喧鬧,驿站的小吏似乎在大聲驅趕什麽人,鬧出了不小的動靜。

桓昱和魏楚俱是一皺眉,兩人上前,問道:“發生了什麽事?”

那小吏見是貴人來了,連忙行了個禮,特別無奈道:“将軍,這瘋婆子在這一帶特別有名,經常說些颠三倒四的話,還會發瘋傷人,我們也是沒辦法,放她進來,怕她沖撞了各位。”

魏楚凝眸看了看躺倒在驿站門口的蓬頭垢面的人,衣衫褴褛,頭發結成一塊一塊,遮住了面容,一雙手滿是污泥,指甲更是長而漆黑,那女子嘴裏不知道在念叨什麽,嘀嘀咕咕,神神叨叨,确實看得人瘆得慌。

“這人是哪兒來的?”魏楚問道。

小吏們面面相觑:“不知道,三四年前突然出現在龍岩縣,一直就是這幅樣子,靠着吃附近酒家的剩飯剩菜活着的,也有人把她送到官府,但是她瘋了,官府也查不出她的籍貫……後來就不了了了之。”

桓昱轉了個身:“走吧。”

魏楚多看了那女子一眼,心中始終有種怪異感,她側身掏一錠碎銀子給那小吏:“這些銀子,給她弄點飯,收拾收拾吧。”

小吏接過碎銀,笑得見牙不見眼:“好,好。”

那小吏剛剛将碎銀揣進口袋,強忍着瘋婆子身上的惡臭,伸手去拉她,可是剛剛還蜷縮成一團念念有詞的瘋婆子,在小吏接觸到她的時候,卻突然極具攻擊性地跳起來,一邊用力地厮打着小吏,一邊高聲尖叫:“滾開!你們別想抓到我,你們滾開!”

小吏臉色不大好看,但是一想到口袋裏的銀子,還是耐着性子靠近:“我不是抓你,我帶你去吃好吃的,帶你去吃好吃的。”

那瘋婆子頓了一下,忽然轉頭看向小吏,說不出地深情款款:“六郎,是你來了嗎?六郎,你還是愛我的,對嗎?”

那小吏看着一個蓬頭垢面的瘋婆子說出這樣的話,雞皮疙瘩立刻起了一身,還要賠着笑道:“是,我是六郎,跟我去吃東西好嗎?”

小吏的手眼見着就要抓到了瘋婆子,瘋婆子卻突然暴躁,漆黑的手指狠狠地抓了小吏一下:“不!你要殺我,你要殺我!我不會跟你回去!我要在這裏等……我要等秦國公主,我要把一切告訴她!”

魏楚本來已經走遠,聽到這一句,猛然回頭,滿臉震驚,她和桓昱對視一眼,兩人眼裏滿滿都是不可思議,大梁朝的公主沒有秦國這個封號,那麽,這個瘋女人叫的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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