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一物降一物
“副将,火箭射完了。”駐地左右方,伏低的士兵快速跑到蘇祁身後,低聲禀報。
蘇祁看了看駐地的火勢,立刻下令:“撤退。”
“是!”那士兵行了個軍禮。
下令不過片刻,整支隊伍就迅速地行動起來,有條不紊地往後撤退,駐地的僞陳軍隊急着救火,根本無暇追擊他們。然而,魏楚和蘇祁卻不敢掉以輕心,他們飛速撤離,不再往山頂上走,反而從另一側下山,前往剛剛棄馬的地方集合。
左隊和右隊撤退的道路相對而言更容易一些,魏楚率領的那支隊伍因為是從峭壁下來的,所以撤退的時候也必須重新登上剛剛那條陡直的小道,這讓他們成了整支隊伍中速度最慢的一隊。
魏楚命令整個隊伍後軍做前軍,立刻往崖上爬,她自己和親衛斷後。魏楚一邊盯着隊伍的速度,一邊往駐地方向看,見到僞陳的士兵在火光中集結成軍,她立刻皺緊了眉頭:“加快速度,他們要開始追擊了。”
校官也很着急,他頻頻回頭:“僞陳竟然不救火了?”
魏楚拍了拍他的肩膀,讓他拉着繩子快上:“火自然是要救的,但是糧草在他們眼皮子底下被燒,不抓住幾個偷襲者,守駐地的絕沒有好果子吃。”
校官啐了一口:“誰讓他們引狼入室,去做匈奴人的孫子,活該!”
魏楚見身邊的士兵已經一個個地登上了崖頂,她自己也抓住繩子在陡峭的山路上快速行進,還沒走到一半,忽然就感覺到有驟烈的風聲從耳側刮來,她下意識地一側頭。
“将軍,快,他們在往這個方向放箭!”校官在魏楚身側攀爬,見到羽箭襲來,立刻焦急地喊了一聲。
魏楚咬緊牙關,拽住繩子,拼盡全身力氣往上爬,一邊攀爬一邊高聲命令:“登頂的立刻往彙合地點撤退!快!”
校官欲言又止,反倒是登頂了的數十将士一個都沒動,魏楚怒了:“你們這是等着僞陳來圍殺嗎?還不撤!”
頂上數十人并沒有先走,反而合力拽住了魏楚和其餘幾個将士的繩子,合力将這些還在攀爬的斷後的将士們拉了上來。魏楚剛剛站穩,也顧不及教訓這些不聽軍令的将士,立刻下令:“快撤!”
整支隊伍往叢林中急退,好在魏楚的隊伍一直在暗處,身處明處的僞陳朝軍隊根本看不見他們,剛剛一通羽箭基本上就是盲射,虎贲營的将士們都沒有受什麽大傷。
出了叢林,魏楚就看到蘇祁帶領着其餘兩隊人馬已經穩穩地坐在馬上,她立刻下令:“上馬,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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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贲營衆人快速地登上馬,他們從來時的山道策馬急馳,而後面的僞陳軍隊也集結着追了上來。
魏楚冷笑一聲:“憑他們也想追上來?”
蘇祁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
果然,沒多時,虎贲軍上了最險峻的那條山道,一邊是懸崖,一邊是山壁,整支隊伍自動變化成長隊,單人單馬一個接一個,保持着極快又極穩定的速度和間距通過那一條堪稱一線天的狹道,不管是将士還是他們身下的寶馬,好像都沒有那種萬丈深淵在腳下的恐懼。
就在虎贲軍通過後不久,安靜的狹道上忽然傳來了數聲驚恐的尖叫,連帶着馬的嘶鳴聲,徹底掀開了夜半的混亂。僞陳朝的領軍,看着眼前被擠下懸崖的人馬,高聲喝止了身後的隊伍:“停下,立刻停下!”
嘶鳴的馬在士兵的拉扯下,終于停住了向前的步伐,身後的士兵看着眼前的萬丈深淵,腿肚子都不停地抖:“張将軍,咱們追……還是不追?”
張将軍眼見着敵人的隊伍已經完全出了這條狹道,幾乎要從眼前消失,他狠狠地一錘馬鞍,怒道:“一個一個地上,小心點走!”
那士兵摸了摸額頭的冷汗,小聲道:“是。”
跟在張将軍身後的士兵們面面相觑,沒人敢做第一個出頭的,那張将軍怒火中燒,逮住一個就往前一推:“你上!”
那個被點名的将士勒緊了缰繩,視死如歸地策馬上前,這馬蹄剛剛踏上狹道,還沒走上兩步,這馬忽然凄慘地長嘶了一聲,前腿一屈,猛地跪下了!馬一跪,那士兵一時不察,竟是直接從馬身上側翻下來,連一聲都沒喊出來,就直接掉下了山崖!
這一下可把不少人驚得夠嗆,連那位張将軍都出了一身冷汗。
虎贲軍衆人往後一看,已經完全沒有了追兵的身影,蘇祁示意軍隊放慢速度,對着魏楚一拱手:“果然如将軍所料,是追不上了。”
魏楚聽着身後傳來的慘叫,勒住缰繩,放慢了馬速:“且不論人,但是論馬,一千個僞陳也比不上你們虎贲軍。”
蘇祁聽到這話,笑了笑:“虎贲軍的馬可都是大宛來的汗血名駒,自然與凡品不同。”
魏楚聞言,勾唇,戲谑地看了他一眼:“難怪我剛剛說棄馬的時候,你一臉心痛。”
蘇祁一聽這話,難得有些尴尬,竟然吶吶地回了一句:“屬下以為您真打算丢了這些馬……汗血名駒買起來可不便宜。”
魏楚笑得渾身打顫:“我還真沒想到蘇副将原來還是管賬的呀……不錯,非常敬業,必須上報嘉獎。”
蘇祁難得紅了紅臉,嘴硬了一句:“您讓校尉大人少花些錢,屬下就萬分感激了。”
魏楚簡直要笑死了,一直以為杜格是個不正經的,沒想到一向嚴謹的蘇祁竟然也有這樣一面。
蘇祁咳嗽一聲,打斷了魏楚想要出口的調侃:“将軍,我們還是快些回去吧,免得節外生枝。”
魏楚收了笑,一臉認真道:“是,蘇副将說得有理。”
蘇祁一馬當先,沖了出去,魏楚憋着笑,領着大隊伍緊跟其後。拿到狹道阻礙了僞陳直接追擊的隊伍,對方想要變道攔截的人馬數量只在不足為患,所以這一路上,魏楚帶着虎贲軍幾乎是暢通無阻。
回到軍營的時候,正好是第二天的午時,明晃晃地太陽在頭頂上照着,這一支數百人的隊伍從出發到回來正好花了整整三天,這三天除了第一晚在樹林休憩了兩個時辰,其它時間幾乎都在策馬疾行中度過,所以,一回軍營,魏楚就立刻解散了部隊,讓這些将士們回去休息。
魏楚一下馬,桓昱就上來扶住了她的胳膊,他看着她難掩憔悴的臉色,嘆了口氣:“回營帳裏洗個澡,休息一下吧。”
兩人走進營帳,見身邊沒人了,魏楚抱了一下換昱的脖子,蹭了蹭:“謝謝你。”
桓昱扶住她的肩,直視她的眼睛:“我不希望你跟我說謝謝,我就指望你,什麽時候能聽我一次。”
魏楚知道甜言蜜語是混不過去了,立刻端端正正站好:“阿昱,這次行動我們有□□成的把握能成功,你畢竟是使者,一舉一動都有人盯着,你去不了,自然只能我去。你放心,下次再有這種事,我一定不會搶着去的。”
桓昱也不知該說什麽,揉了揉她的腦袋:“好了好了,你這脾氣我早知道了,三天沒好好休息了,去洗漱一下,睡會兒吧。”
魏楚乖乖地點頭,進了營帳,看到擺在中間還冒着熱氣的浴桶,四周還放着幾個炭盆,荊州比長安冷,雖然已經立春,依舊寒風凜凜。這幾個炭盆一擺,營帳裏明顯溫暖不少,魏楚立刻舒服地伸了個腰。阿青捧着換洗衣物進來,一見魏楚,驚喜道:“二娘子,您終于回來了。”
魏楚驚訝地看了阿青一眼:“你不是在州牧府嗎?怎麽來軍營了?”
阿青嗔笑着看了魏楚一眼:“是韋将軍将奴婢調過來的,您回來,沒個丫鬟伺候怎麽行?”
魏楚接過阿青手裏的衣服:“那州牧府裏的那個瘋姑娘是誰在照顧?”
阿青服侍魏楚脫下铠甲:“哎呀,您都三天沒休息了,這些事就不要擔心了成不?韋将軍早就安排好了,那瘋姑娘不會有事的!”
魏楚踏進浴桶,舒服地往後靠了靠,自嘲地笑笑:“哎,我就是個勞碌命,這輩子是改不了了!”
阿青拿着皂角給魏楚洗頭發,一聽這話立刻笑開了:“您吶,就是自己作的,好好的日子不過,非得跑這兒來受罪。”
魏楚一聽這話,笑着睨了阿青一眼:“得了吧,你才是來這兒找罪受的吧?”
阿青努嘴,不說話了,半晌才道:“二娘子,奴婢跟您不一樣呀,您這是有人給您安排好,您不要,奴婢那就是爹不疼娘不愛了。”
魏楚失笑:“瞧你這樣子,還沒嫁人呢,就一副怨婦樣。”
阿青笑:“奴婢才不是怨婦呢,我看韋将軍倒是……”
魏楚打了她一下:“說什麽呢!”
阿青小聲道:“真的,您不在的時候,韋将軍每天做完政務,不是在軍營門口等,就是在這個營帳裏等……嗯,就跟那什麽一樣。”
魏楚無奈:“你可別說他壞話,要不然,我可不保你。”
阿青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繼續幫着魏楚擦洗。
溫熱的水泡得魏楚昏昏欲睡,阿青幫她換好寝衣,她撲到營帳後方的榻上,就不願意動了。榻上是桓昱安排人鋪好的厚厚的軟墊,熏着魏楚常用的香,讓她一瞬間以為是回到了家裏。
“二娘子?二娘子?”阿青喚了兩聲,魏楚嗯了一聲,但已經醒不過來了。
阿青無奈,只能拿了熏籠,将魏楚還沒幹的頭發放到熏籠上,以防濕氣進身。阿青正在幫魏楚蓋被子,就見桓昱走了進來。
阿青愣住了:“韋将軍。”
桓昱做了個輕聲的手勢,并示意阿青出去,阿青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點頭,走出了營帳。桓昱走到榻邊,沿着床榻坐下,幫魏楚攏了攏頭發,見她就那樣趴着睡,他皺了皺眉,小心翼翼地把人抱起來,想要給她換個姿勢。
魏楚被打擾,不滿地哼了一聲,伸手“啪”地一下就打在了桓昱臉上:“別吵……”
桓昱無奈又寵溺地看她一眼,低聲安撫:“好好,不吵,不吵,翻個身再睡好不好?”
魏楚皺起了眉,哼唧了兩聲,但還是順着桓昱的動作翻了身,在枕頭上蹭了蹭,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再次陷入沉睡。
桓昱坐在榻邊,看着她白皙的面容和眼底微青的黑圈,眼神滿是溫柔,半晌才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低聲道:“真是拿你沒辦法……”